二

春分前三天，是春季“籍田”的日子。李璟率皇室成员，在澄心殿前的御花园中进行了亲耕礼。前几天，绵亘数日的阴雨，已经停了。亲耕礼之后，李璟召集大臣正式商议迁都之事。因南唐失去江北之后，滨江而立的江南金陵（南京）已暴露在宋军阵前，随时都有被宋军渡江攻陷的危险。去年春天，他出于安全考虑，要迁都离长江较远的洪都（江西南昌），当时就曾遭一些大臣的反对。但也有大臣支持迁都。国主遂派出大臣去洪都建筑宫城。如今宫城已竣工，是正式迁都的时候了。殊不知，那些反对的大臣仍然反对，极力劝谏，说是如今既然与大宋议和，何以惊虚自扰？且圣驾移动，民心不安。然而洪都宫苑已经建成，若不迁都，岂不出尔反尔？再说，宋太祖赵匡胤早就宣称要统一全中国，已对金陵威慑极大。听说宋师在汴京（开封）南池操练水军，在江北演习战舰，大有兵临城下之势。想到这些，他忽然一改往日的寡断态度，下诏迁都洪都。

建隆二年（961）春初，乍暖犹寒，宫苑除了梅花外，百花尚在梦中。国主李璟留皇太子李煜于金陵监国，并留下太子属官和辅佐大臣，自己亲自率朝廷百官、近卫、六军、宫娥彩女溯江而上。江面上舰船首尾相接，长达百里，旌旗遮日，甚是壮观。这一天，船队进入江西水域，李璟心中忽然生出哀伤之情，遂坐船头，望着东方挥泪。先皇李昪亲手建立的都城金陵，已经历了十九年繁华的金陵，如今却要离它而去了。有些官员竟然失声恸哭起来。

这时，金陵城外的扬子之滨，皇太子李煜也正在面江洒泪。数百侍卫立于身后，娥皇一旁陪伴。见丈夫流泪，娥皇更是忍禁不住，泪已湿了红缎袄襟。幸好身后的意可、庆奴等苦苦相劝，皇太子和太子妃才默默地返回宫去。

回到东宫，宫女和侍卫以及留守的大臣已在宫门迎接。

进宫后，李煜对娥皇说：“爱妻，我们明天搬进长秋宫住，你看如何？”

长秋宫是皇后住的宫殿，也是金陵正宫。

“哦，我去做些准备。”娥皇应道，显得没有兴趣。

国主西去，皇太子成了金陵城的主人，自然要迁进长秋宫的。搬迁无须费大力，自有宫人动手，侍从监搬。意可、庆奴、乔娘、雪仪四妃也都迁入了长秋宫的侧宫。黄妃因管理澄心殿图书画册，仍居澄心殿旁边的宫内不动，窈娘等一班歌舞伎仍留原处。

时间是洗涮剂。过了些日子，迁都风波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归于正常。金陵的宫城虽不及往日欢乐热闹，倒也颇有乐趣。李煜常在柔义殿南侧的偏殿里举行歌舞。后来，他干脆令窈娘、秋水等歌舞伎迁到与柔义殿侧门相通的碧玉宫居住，似是自己的两个外室，并让娥皇给她们教习《霓裳羽衣舞》。

两个月之后，李煜突然接到父皇自南都洪都的来信，其言辞甚伤感，读罢泪下：

……迁来洪都南昌，相比虎踞龙盘之金陵，狭小甚隘，新建宫苑栋宇简陋。群臣众议哗然，怨声载道，多谏复迁回金陵。悔当初迁都之失，有今日思迁之苦。常夜梦金陵宫殿，为此终将复迁西都（金陵）……

读完父皇的信，李煜异常难过。抬头见娥皇静立在旁，便随手将信递给了娥皇。

看了信，娥皇片刻沉默之后，说道：“既然父皇思归金陵，太子可速去上表，敬请父皇复都金陵。”

李煜点头：“爱妻的主见很好，我马上写表。”

娥皇正待要替李煜磨墨，却有侍女抢前动手。墨砚中散发出阵阵浓香。李煜展纸执笔，在字里行间，情真意切地请国主复都金陵。

娥皇建议及早动手搬回瑶环宫，腾出长秋宫迎接不久将归的国主、母后。李煜复迁东宫。

搬来迁去，这搬迁之事虽然不必劳累娥皇，然而她在帮助太子李煜主持金陵事务的这些日子里，操劳过度，加之李煜无休止地要求她出席舞宴，终于有一天病倒在《霓裳羽衣舞》的场面上，现已卧病月余。等娥皇稍愈，李煜便陪着她在宫苑中漫步。

春去夏来，正当李煜夫妻准备迎接国主、国后回金陵的时候，就在这时，洪都突然传来了噩耗：国主李璟驾崩！

李煜当即昏厥，几乎倒地。刚刚痊愈的娥皇急忙抢上去扶，差点连她也拖累倒地。幸好宫女和侍卫抢上来搀扶起太子和太子妃。

对迁都有些懊悔的李璟，正打算迁都返回金陵，可是，突然忧郁成疾，卧病不起。时已盛夏，酷热难当，更促使病情恶化，饮食不进，医治无效。他知道自己的时日已屈指可数，便于六月己未亲书遗命：“崩后留葬南昌西山，累土数尺为坟”，并加重语气对左右人说：“违吾遗令，非忠臣孝子！”

庚申，崩于南都长春殿中，时年四十有六。满朝无不悲伤痛哭。

李煜哀痛不已，不忍心葬父南昌，遣特使护送父亲梓宫返还金陵，殡于宫中万寿殿。

由于处在沉痛之中，李煜数日没有继位的表示，成天守住父皇梓宫流泪。大臣们纷纷谏议：国家不能一日无主，太子理应去丧服理朝政，继位登殿，然后方可正名告哀。 0uV++aS8mb0sMEnknKl6YuE+2BHGAWPgcbCMit4kOpcA7hohf+wveIuo1odplI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