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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楼来，娥皇并没有走进奶妈的房间，她来到走廊，静静地站立许久，心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她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子，丈夫填词描写美人形态，可见他昨天又是遇上哪位美人并动心了，可她绝无醋意和妒忌之心。只是她听见了风声，谣传宋军比周军还要厉害，将来定要攻打江南！这南唐王朝如小舟在风浪中飘摇，而朝中大臣又多沉浸在歌舞盛宴之中，君臣们不问国事，不思安危，一旦有事，如何应付？再说，那皇太子弘冀心怀叵测，不容自家兄弟。而六皇子却又不怎么放在心上。长此下去，必有大患。
传来了小仲寓的哭声，娥皇只好快步走进奶妈房间。
意可请六皇子写好之后，下得楼来，望着娥皇怀中的小仲寓，赞叹道：“啧啧，这孩子真漂亮，这小国字脸，这双眼皮，这机灵模样，似夫人一个模子印的。这双手，将来执玉笔，一定会比这字写得还好呢！”她摇了摇手上的纸幅。
娥皇问：“写好了？”
意可展开了手中纸幅，上面有四个柳体大字：玉楼常春。
娥皇笑着点了点头。
意可说：“六皇子睡了，你也累了，我告辞了。”
“意妃妹妹请坐一会儿再回去。”
意可犹疑着，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她吞吞吐吐地说：“周夫人，有句话，不知该怎么对你说？”
娥皇在楼上就意识到意可有话没说，这时留下她，实际上也是想让她把没出口的话说出来。
“咱们姐妹间，有什么不能说哟！”
意可笑笑，稍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可要忍住，别为那多嘴饶舌的生气。”
娥皇说：“请相信我，意可妹妹。”娥皇像早有思想准备似的，不惊不诧，平淡地笑了笑。
“听说，皇太子继位以后，要册立周夫人为皇后呢？”意可见娥皇并没着恼，继续说道。
娥皇仍然不屑地微笑着。
意可对娥皇的平静神态感到惊奇：“怎么？你早听说过？”
娥皇摇摇头：“我已有预料。”
意可气愤地说：“岂有此理！确实叫人恨恼！”
“恼也无益。”娥皇说，“人的舌头是扁的，有的人就是唯恐朝廷不乱。”
意可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对宫廷内部许多事本来就看不惯，有许多牢骚，说话又很随便，看似粗心，但她粗中有细。在六皇子的宠妃前，她不能无节制地乱说，因此只说了些没要紧的、不犯朝禁的话。
意可妃告辞之后，娥皇一直送她出院门才返身。走进大院后，她放慢步子，往那七株紫薇花树走去，静静地站立树前，似在无声地观赏。其间，两颗清澈的泪珠掉了下来。
她也分明感到，笼罩在她心头的那片阴影越来越沉重了，已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