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以来,成都一向是四川的省会,不过这二十多年来省政府的政令从未及于全省。在防区制时,一个四川是有七八个省会,成都仅算其中的一个,后来重庆的省政府职权扩大了,成都的省政府被它们吞并,这时重庆成了全省的政治中心地,成都是有了一度的荒凉。
近来因省政府由重庆移来,以及川西“剿共”军事的紧张,成都遂成为中国西部的军事政治重地,使这个疲惫了的都市,现出了暂时畸形的繁荣,两年前的南昌好运,现在转移到锦官城来。
全城无论哪一家旅馆,客都是住得满满的,房价是五倍的高涨。饭馆、澡堂,营业是获利倍蓰。其他如纸店、布店、洋货店,最近生意也都不坏。共党的西进,虽使一部分人遭了殃,却暂时给成都市面一个大大的好处。
成都还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中国城市,它所受到资本主义渲染的色彩很少。在成都街市上见不到两层以上的洋式商店,就是在最繁盛的春熙路上,所有商店仍多是矮矮的房屋。如果在建筑上比较,那么成都是要比重庆落后二十年。
成都是一个人口稠密的都市,在二十余里大的城圈里,到处人都是住得密密的。正因为人口稠密,在刘田两军成都巷战时,两军的炮火成了弹不虚发,不打着房屋,便打着人,房屋毁于炮火的固不少,老百姓所死于炮火的更多。
成都的地皮及房屋,半数以上是被有钱而又有枪阶级人所垄断。这些地皮房屋的收买和出租,是用各种堂号名义,但它的总老板谁都知道不外几个军政要人。四川军人,总是带着一点土气,刮老百姓几个钱,多是置房买地。固然他们也知道往外国银行存款,但总以为存款在外国银行,还没有置买些不动产妥当些,因为就是自己打败仗退走,或是下了台,但那些打胜仗而上台的人,也都是同族和同学,大家争的是地盘,私人的财产,彼此谁都是念旧谊而要保护的。
环绕在成都周围的几百里平原,土地是特殊的肥美,是中国农产物出产最丰盛的地方。成都有这样的好环境,生活程度又较低于其他都市。大洋一元可购二十七八斤的白米,这是其他都市很少有的,但这还是大军云集的时候,若是在平时,粮价当然是要更低落。
成都和重庆相距是一千多里的陆路,两千多里的水路。由外来的一切货物,都是经重庆转运,按理说,成都的物价应该高过重庆许多,但因成都的生活程度较重庆低得多,使一切物价反较重庆稍低一点。
住在成都的人家,有很多是终日不举火,他们的饮食问题,是靠饭馆、茶馆来解决。在饭馆吃罢饭,必再到茶馆去喝茶,这是成都每一个人的生活程序。饭吃得还快一点,喝茶是一坐三四个钟点。成都饭馆、茶馆之多,是中国任何城市都比不上的,而且每个饭馆、茶馆,迟早都是挤得满满的。
成都曾作过历史上几次偏安的国都,名胜古迹,如城东之望江楼,城南之武侯祠、工部草堂,城北之昭觉寺,城内之文殊院,都很有游览的价值。不过近来因前方“剿共”军事的紧张,这些名胜古迹,都成了兵营和军医院,门前的站岗兵士,是一个显著的“游人止步”的招牌。
“谁坐成都都不久。”成都人常说这句话。按历史上看来,这话确实不错。刘备父子、邓艾、王建、孟知祥、张献忠等在成都都是坐半截。就是民国以来,成都的大椅,谁也没有坐长久。成都不能久坐的缘故,不是地方不吉利,乃是成都及其周围都太好,谁到都视之为乐土,不愿再抖擞精神干了。刘邦进了阿房宫就忘掉了争江山,人的性情大约都差不多。不过希望现在坐成都大椅的人,能以前车为鉴而警惕,而长久下去,来打破这“谁坐成都都不久”的俗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