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大青山,依然冰天雪地,寒气凛凛。一直到夏季来临才冰释河开,方见绿意。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我们身上的冬装也穿不住了。就在这时,司务长赶着毛驴车,从团部拉来了夏装。
由于部队驻防在长城以外,我们入伍时穿戴的是皮帽子、皮大衣、皮棉鞋,俗称“三皮”。这一年新兵发的是小帆布军装,不但坚硬粗糙,而且难洗涤易掉色。后来部队由军事训练改为战备施工,老兵戏称我们穿的是工作服。看着老兵身上的卡其布军装平整精细,我们都掰着手指盼望早点儿换装。
今天上午,我们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接到了发放新装的喜讯。这次发的是 65 式夏装,简洁、朴素、实用,突出老红军的传统,强调官兵一致,而且更加整齐划一。特别是红五星、红领章,鲜艳而简明,不加任何修饰,最具我军特色,深受广大指战员和全国人民喜爱。
65 式军装与 55 式军装的主要区别:一是简化了品种,取消了大檐帽、无檐帽、裙服、毛料服、武装带、长筒靴等,又改回不分常服、礼服的单一系列;二是缩小了差别,干部、战士一律穿“三点红”布料绿军装,淡化了等级观念。
我发了一顶单帽,一套夏装,一双胶鞋。帽子为圆顶,帽檐上有“M”形匝线。上衣为立翻领,衣襟上有五粒光面胶木扣。衣袋为内挖袋,袋扣露于袋盖之上。裤子为前开口,裤袋为两个侧挖袋,裤扣为四眼胶木扣。鞋子是黄帆布做的,鞋底为胶质。
我把领到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在炕上,然后一件一件地欣赏试穿。当我拿着新军帽时,突然想起了三年前毛主席发出“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号召,红卫兵大多都戴绿军帽、穿绿军装、扎绿腰带、蹬绿军鞋。一时之间,穿一身绿军装成为革命的标志。于是学习和模仿解放军便成为一种时尚,在全国流行了很长时间。
那时候的小伙子追求一套军装、一顶军帽不亚于追求一位心仪的姑娘,有的人做梦都在想,有的人天天在盼望,有的人到处去寻找,有的人设法去仿造,有的人干脆见戴军帽的就抢,甚至有飞车党一掠而去。抢军帽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有些人的军帽就是这么得来的。直到后来“中央文革”针对越来越严重的“抢军帽”问题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抢军帽严判”,这股全国性的“抢军帽”之风才被压了下去。
那时,我父亲在公安系统工作,他们的警服实际上就是军装。他看到我非常喜爱军装,就送给我他穿过的一套旧军装和一顶旧军帽。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裹着被子在油灯下看《铁道游击队》,由于看得太投入,我的军帽被灯火点着了还不知道。直到感觉头皮疼痛,又闻到焦煳味,这才发现帽子被烧了。我放下手里的书赶紧扑火,结果还是被烧掉半拉帽子。军帽戴不了啦,那是我的心爱之物啊,我心疼极了。
现在,我戴上缀着红五星的新军帽,帽檐不长不短,帽墙不深不浅,感觉很合适,很威武,很自豪。看着镜子里的我,心想,如果戴上新军帽穿上新军装去照张相,“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一定很精神。正当我美不自禁地遐思时,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说真帅气。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绰号叫“大张”的老兵。
大张把我拉到一个僻静处,压低声音说能不能把我的新军帽借给他用一下。我问为什么?他说过两天他要回家结婚,新郎官戴着旧帽子有点不吉利,想用他的旧军帽换我的新军帽。我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小弟坚决支持大哥娶媳妇!我知道大张是多年的老兵,离复员的时间不远了,因此想学一学“孔融让梨”,以成人之美。他还说不白戴我的帽子,归队时他会送给我几个鸡蛋吃。我惊异地问,你们是先育后婚呀?他笑着说你这秃小子想到哪儿去了,不是生孩子散给客人的红鸡蛋,是鸡刚下的白皮鸡蛋。我说鸡蛋就免了,就算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
于是,我那刚刚到手的第一顶单军帽就这样与我的战友交换了。然而我并不心疼,而且心甘情愿,因为我为战友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