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后期,倭寇不断入犯我国东南沿海以及近邻朝鲜等地,给当地人民的生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面对倭寇的肆虐,明朝加强了对东南沿海的防御,配置了精锐的部队,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将帅。这其中,戚继光与邢玠先后指挥过国内抗倭与抗倭援朝战争,并取得胜利,基本消除了百年来猖獗的倭患。
戚继光(1528—1588),字元敬,号南塘、孟诸,登州人,明朝将领。戚继光出身军户,奉命戍守浙江和福建10多年,招募士兵组成戚家军,练兵严格,军法严厉,创立新战术,注重武艺训练,多次击败倭寇,肃清闽浙的倭乱,战绩彪炳,从参将多番转迁,升任福建总兵。后来戚继光受命镇守北方边境防范蒙古,得到首辅张居正和兵部尚书谭纶的信任,担任蓟镇总兵14年,重修长城,建造塔楼加强防务,官拜左都督,加封少保兼太子太保,地位显赫。著有《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详细记述其行军练兵的经验与战术。
邢玠(1540—1612),字搢伯,一字式如,号昆田,明代青州府益都县(今山东省青州市)人。穆宗隆庆五年(1571)进士,授密云知县。神宗万历三年(1575),擢浙江道御史,巡按甘肃,后历任河南按察使佥事、陕西按察使、大同巡抚等职,于边疆重镇多有建树。万历二十一年(1593),晋为南京兵部右侍郎。万历二十二年(1594),以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川贵军务,平定播州之乱。万历二十五年(1597),奉旨以兵部尚书,总督蓟、辽、保定视师朝鲜,至次年底将日本侵略军逐出朝鲜。论功进少保兼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征尘未洗,旋因辽东事紧进驻辽阳,至万历三十年(1602)始卸任。著有《经略御倭奏议》《崇俭录》等。
通过整理史料可以发现,戚继光与邢玠在隆庆五年至万历三年(1575)间同在北方边疆任职,戚继光任蓟镇总兵,邢玠任密云县令。二人在此期间有过不少交集,本文主要梳理他们的交往史实,期望有益于明代军事史、地方史研究。
国家图书馆藏《练兵实纪》九卷,为明代戚继光撰、万历二十五年邢玠刊本。邢玠为其撰写了《重刻〈纪效新书〉序》 ,现摘录如下:
《纪效新书》者,前大将军孟诸戚公所著也,后更推演为《练兵实纪》。余令檀时,适公镇蓟。犹及与公周旋,每从公行间,睹壁垒、旗帜,无不曲中有法,退未尝三不叹服,公真有古名将风!其二书凿凿行之,非空语无事实者。而会是时,虏酋慑公军,新受款,十年之内,靡敢以一矢相加遗。公缓带凭轼,以观诸军之超距为戏,而无所见斩卤功用。是世之称戚将军者,皆盛推其功在南,而不知其功在北;皆言其善用南兵,而不知其妙在能以南法练北卒。今观《(纪效)新书》,自练伍至水兵凡十八篇,皆行之闽者也;《(练兵)实纪》自练伍以至练将凡九卷,皆行之蓟者也。……
顾闽之功可迹,而蓟之功不可迹;可迹者伐敌,不可迹者伐谋。用南以练南而南张,用南以练北而北劲;用练以战而战之功在一时,用练以不战而不战之功在百世。迄今闽、粤、浙、直之间,横海楼船之师雄于海上,渔阳上谷台堡之卒推为军锋,皆公之余烈也。……
余别公二十余年,而以属国之难,出督于兹土,巡行昔日从公周旋之地,低徊不能去。诸将士有及事公者,有不及事者,咸思起公于九京。而余则谓能读公书,能用公法,公固在也。乃檄工为重梓二书,以授诸将士。余犹忆为令时,尝与公深言兵法,公亦壮余,掀髯为余论用兵要渺,且笑曰:“将兵者,余辈事。将将者,异日公等事。”今读公书,固不无山阳之感,亦不胜钜鹿之思矣。聊次第而题之简,若夫二书之旨要,元美之序及公自序详矣,兹不具论云。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日军再度入侵朝鲜,朝鲜紧急向明朝求援。二月,明朝再次议定援朝征日,以麻贵为总兵官,统率南北诸军。三月,以兵部侍郎邢玠为兵部尚书兼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经略御倭。战争刚开始的几个月,邢玠作为经略在后方筹集钱粮物资、调兵遣将,也即是文中提到的“余别公二十余年,而以属国之难,出督于兹土”。这里的“兹土”,指的就是戚继光当年驻守过的蓟镇。邢玠带领着将士们来到这里,睹物思人,想起了以前与戚继光共事的时光,于是“低徊不能去”“咸思起公于九京”。邢玠认为,只要能熟读戚公的书籍,掌握戚公的兵法,戚公就仍然陪伴在他们身边。于是他下令重新刊刻二书,分发给众将士阅读。这本书的重新刊行,对明军将士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从序中来看,邢玠对戚继光评价甚高。当时有人指责戚继光在蓟镇碌碌无为,邢玠对此予以驳斥,认为蓟镇长久以来的安宁,正是戚继光苦心经营的结果:“顾闽之功可迹,而蓟之功不可迹;可迹者伐敌,不可迹者伐谋。”“用练以战而战之功在一时,用练以不战而不战之功在百世。”他还认为,现在国家拥有的最精锐部队,都受益于戚继光的练习之法。“迄今闽、粤、浙、直之间,横海楼船之师雄于海上,渔阳上谷台堡之卒推为军锋,皆公之余烈也。”
“庚戌之变”以后,明朝北部边疆的防守变得愈加重要。隆庆元年(1567)八月,给事中吴时来上疏,请求将剿倭有功的谭纶、俞大猷、戚继光调往北方。隆庆二年(1568),谭纶出任蓟辽总督,戚继光以署都督同知总理蓟、昌、保定练兵事务。隆庆元年三月,又改戚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处地方。张居正在谈及蓟镇防务时曾说:“大抵蓟镇之势与他镇不同,其论功伐亦当有异。盖此地原非边镇,切近陵寝,故在他镇以战为守,此地以守为守。在他镇以能杀贼为功,而此地以贼不入为功。” 戚继光入主蓟镇后,适应朝廷“以守为守”的方针,着手进行练兵和修筑长城两项事务,即“驻重兵以当其长驱,而又乘边墙以防其出没” 。
戚继光针对敌我军队的特点,扬长避短,组建了10余座车步骑营。车步骑营是一种特殊的作战单位,既能重点防御,也能主动出击。车营配有佛郎机、大口径火炮、鸟铳、火箭等火器,能够对敌方形成火力压制。同时每车有1.5丈的挡板,可以抵御箭矢,排成队形也可以抵御敌方骑兵的冲击。当敌方败退时,也可以快速组织骑兵队进行追击。戚继光还建立了三座辎重营,均能攻能守,负责保障后勤以及机动支援。为了保障军队的战斗力,他花了大量心血在练兵上,从精神到技术,从武器到队形,从单点防守到分区协防,形成了一整套体系。戚继光还调了几支素有训练的南兵来蓟,增强了蓟镇的军事实力。
蓟镇的长城从洪武时期就开始修建了,并在“土木堡之变”“庚戌之变”以后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建。戚继光上任以后,立即着手修缮残破单薄的边墙,并创造性提出修建“空心敌台”以防范入侵。空心敌台多设于交通要冲,骑墙而立,二台相应,左右相救,连为一体。台基与边墙齐平,中层储备物资、供士兵休整,并设置箭窗便于发射火器,上层则为楼橹,四面环以垛口。这样的设计集扼险、瞭望、报警、远战、近战、补给为一体,提升了长城的综合防御能力,充实了原本单薄的防线。
密云县处于蓟镇防线的西段,被誉为“京师锁钥”,拥有古北口等多处险要关隘,同时也是蓟辽总督驻地,可谓军事重镇。隆庆至万历初年,戚继光重新规划蓟镇防区,共设三区十二路。整个密云归属西部防区,设协守西路副总兵一员,节制墙子、曹家、古北口、石塘四路。据《四镇三关志》记载,蓟镇共建边墙1474里,而墙子、曹家、古北口、石塘四路边墙共789里,占总长度一半还多。起初,西路副总兵、总督标下各建一车营,分别驻扎石匣、密云,另建一辎重营,也驻密云。后额定十二路均设车营,于是密云境内的军事活动更加频繁。
邢玠于隆庆五年被任为密云县令,直到万历三年离任,这段时间也正是戚继光在蓟镇练兵、修墙的时期。总督府、兵备道、协守副总兵营、振武营、永胜营、辎重营等公署,也都在密云县城内。邢玠当时目睹过蓟镇雄兵的风采,他在《〈纪效新书〉序》中写的“余令檀时,适公镇蓟。犹及与公周旋,每从公行间,睹壁垒、旗帜,无不曲中有法”“公缓带凭轼,以观诸军之超距为戏”等句,印证了邢玠曾跟随戚继光阅视、操练军队。蓟镇诸军的军容气势使邢玠深为叹服,而遇有空闲,戚继光也会与他交流兵法。“余犹忆为令时,尝与公深言兵法,公亦壮余,掀髯为余论用兵要渺,且笑曰:‘将兵者,余辈事。将将者,异日公等事。’”由此可见,二人的交往是非常深入的,相处起来也是比较融洽的氛围。戚继光鼓励邢玠说,统领士兵,是我等将官要做的事。而统领将帅,则是以后你们要做的事。这句话果然成真,邢玠后来历任大同巡抚、川贵总督、蓟辽总督等职,不愧为“将将者”。可以说戚继光的鼓励对于邢玠的仕途进步有着关键性的影响。
那么邢玠有没有参与长城的修筑呢?可能性是存在的。戚继光对于蓟镇边墙的维护贯穿了他的整个任期,因此邢玠作为地方官是有机会参与修缮的。至于空心敌台,它的修建可以划分为三期,隆庆三年(1569)至隆庆六年(1572)为第一期,万历元年(1573)至万历三年(1575)为第二期,之后到万历九年(1581)为第三期。隆庆三年春至隆庆五年(1571)春,蓟镇西自石塘岭,东至山海关,共修完818座。蓟、昌二镇共修完1017座。隆庆六年四月,时任蓟辽总督的刘应节在疏中提到,密云道所辖石、古、墙、曹四路共修327座,蓟镇总共修931座。隆庆六年底至万历元年,戚继光及汪道昆先后请求在滦河以东、居庸以西继续修建敌台200座。《四镇三关志》则记载,隆庆三年至万历元年,密云道石、古、墙、曹四路共建敌台343座,蓟镇共建1093座。结合邢玠在密云的任期,他经历了第一期工程的末尾和第二期的大部分。隆庆六年四月至万历元年,密云增建了16座敌台,邢玠一定是积极参与的。至于第二期工程,则是针对滦河以东、居庸以西进行的修建,并不包括密云地区。
谭纶、刘应节分别于隆庆三年十二月、隆庆五年八月上疏,奏报修筑空心敌台的有功官员。谭纶提及的多为总兵、副总兵、兵备、参将、游击、提调等官职,不过刘应节在疏中提到“知县刘爱” 等人,说明后来的修建也有知县的参与。刘应节此疏上后,密云地区又增建了空心敌台10余座,此时邢玠作为新任密云县令参与其中,是理所应当的。修建敌台所需的大部分人力、物力、财力都是由军队负责,因此邢玠若是参与了修台工程,更可能是负责保障交通、保障后勤或者监督工程等。此外,刘效祖《重修密云县碑记》中记载,“会制府奉乘障之役,诸戏下营帅俱有羡材,于是邢君请以济凝度……工起万历元年十月” 。这从侧面证明,在邢玠任期内,密云确实有修筑长城的工程。值得一提的是,邢玠还参与过辽东城墙台堡的检阅。万历元年,辽东全镇修完城堡、铺城、关厢、边墙等,请求检阅工程。同年七月,阅视侍郎汪道昆在《叙录效劳官员疏》中提到,“密云县知县邢玠勘视锦义” 。也从侧面印证了邢玠应该参与过蓟镇长城的修建。
戚继光与邢玠共同参与过密云河流的治理。光绪《顺天府志》记载:“(隆庆)四年修密云县旧坝、西坝……自沙峪沟至西门外名旧坝,凡六百丈有奇。至城北名西坝,凡三百五十丈有奇。自唐家庄至西河名河西西坝,凡百丈有奇。各高三丈。明中丞刘应节,都护戚继光,知县邢玠,中军张爵、徐枝,副将张臣、董一元同筑,后圮于水。” 雍正《密云县志》则记载:“旧坝,县南,自沙峪沟至西门外,六百余丈。西坝,自城北至西门外,三百五十余丈。河西西坝,自唐家庄至西河□,一百余丈。高各三丈五尺。隆庆四年中丞刘应节,都护戚继光,知县邢玠,中军张爵、徐枝,副将张臣、董一元等同筑,后节年水患冲塌浸没城基。”
密云县地理位置特殊,城东为潮河,城西为白河,两河自北向南流,交汇于顺义的牛栏山。如遇降雨量大的季节,两河往往泛滥成灾,淹没田庐,危及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余有丁的《密云疏河记》记载了此次治河的背景及过程,他写道:“岁甲寅大雨贯秋,诸山水灌输其中,于是两河离常流,延道尽弛,夹城而下。城受啮将弹为河者数数矣。” 查阅《顺天府志》《密云县志》,都记载过密云大雨冲坏城池的事情。光绪《顺天府志》记载:“(嘉靖)三十三年秋……密云大雨,潮河北决,坏城东南隅、西北隅。”雍正《密云县志》记载:“明嘉靖三十三年潮、白二河水泛,冲塌旧城东南角、西北角。”光绪《密云县志》写道:“(嘉靖)三十三年大雨,潮河、白河决,坏城东南隅、西北隅。”
隆庆四年(1570)十月,刘应节接替谭纶出任蓟辽总督,驻节密云。他考察了当地的地形,认为密云城位于潮、白二河之间,而地势较低,一旦河水溢出危及城墙,无异于将百姓弃置于鱼鳖之中。即便是不断地修复城墙,也会长期耗费民力,弊端丛生。刘应节有了治河的想法,便征求同僚顺天巡抚杨兆、蓟镇总兵戚继光的意见。他们回答道:“此其事若微,而所为关疆场者重。以干城王室备后难,虽小借民力而大裨之有永。不然夫岂不知京邑之间嗷嗷者以时诎为解。” 这段话简洁凝练,指明了治河的必要性和意义。治河看起来是小事,但它关系到密云县城的安危,更关系到北京都城的安危。以捍卫王室、防患未然的目的来看,虽然短暂地借用民力,但在将来一定是大有裨益的。杨兆和戚继光目光长远,观点直击要害,这坚定了刘应节治河的决心。
《密云疏河记》记载:“当是时,令邢公受以成事,曰:是在不佞。而刘公时时属之曰:毋怠成,毋勤民,毋不坚而复溃。其又令一两以攻数十日之费。于是陈畚挶、具甓甃、祛沮洳、积土涂、缮城堡,果不匝月而成。” 时任密云县令的邢玠实际负责此事,他谨记嘱托,组织民力按期施工,成功完成了任务。这次治河,是由蓟辽总督刘应节发起,顺天巡抚杨兆、蓟镇总兵戚继光给出意见,知县邢玠具体执行的。据《顺天府志》《密云县志》等记载,万历年间密云水患问题得到了缓解。这其中,戚继光和邢玠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次治河还与另一事件有着紧密联系,那就是密云通漕。早年间,运河的北段并不通到密云,而是只到顺义的牛栏山。再往北,因为潮、白二河并未合流,因此水量不足,不便行船。刘应节在前人建议的基础上,于隆庆六年(1572)上《改河通漕疏》,提出“通漕十利”,认为现在潮、白二河已提前在密云城下汇合,因此牛栏山至密云段水量增大,利于通漕。刘应节此疏中提到“近城东西之堤岸已成,杨家庄之河流已改” ,《明实录》中也记载“今白水徙流西城下,去潮水不二百武,前于城东北业筑三合土堤障水防城,近又疏渠,于上植坝,于下邀潮入白,合为一派,水深漕便,剥船可达密云无疑” 。与余有丁《密云疏河记》中的记载相比照,可知邢玠等人的治理使得白河与潮河提前交汇,为疏通漕运创造了条件。很快,密云加漕粮五万石。密云通漕,既舒缓了百姓陆路转运之苦,也更好地保障了戚继光所部驻军的粮食需求,巩固了北方的边防。
邢玠作为明万历年间第二阶段援朝明军统帅,在朝鲜战场上也继承和发扬了戚继光的军事理论,并取得了极好的效果。早在南方征倭的时候,戚继光就初步形成了一套练兵、治兵的思想。戍守蓟镇时期,他把这些年的理论、实践相结合,提出了更完整、更系统、更务实的治兵方案。邢玠任职边疆多年,亲历过许多战事,也有着自己对于军事的理解。以丁酉援朝为例,可以窥见二人军事理论、军事思想方面的一些共同之处。
选良将 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专门开设“练将”篇,他认为,将领掌握着疆场的安危、三军的性命,身负巨大的责任。一名优秀的将领应当集将德、将才、将艺等于一身,首先要心术正,其次要懂兵法,最后要勇猛强健,熟悉武艺。良将和精兵相结合,才能锻造出一支常胜之师。
邢玠在丁酉援朝中也十分重视将领的挑选,他认为:“大将乃三军之司命,外夷之观瞻,所系非轻。是故其事权必重,其体统必隆,然后威行而令肃。” 邢玠请调将官时,也会综合考量其智、勇、才等方面。例如他在陈述征调南兵游击陈蚕的理由时,称其“才兼智勇,识谙韬钤。谈兵则聚米画图,决胜若持左券;临阵则挥戈跃马,奋勇可遏前茅” 。此外,邢玠还非常重视将领和士兵的协同配合。他曾在疏中提到,“臣用兵用官,皆各有所取。如昨调川兵,用吴文杰领一营,为文杰与土兵征九丝、征腻乃,相处最久,最识土兵情形,极善驾驭。土兵虽悍,臣恃有知兵之将” 。又如在讨论将领陈璘的任务时,邢玠认为“今虽有陈璘,然每路征剿俱马步相兼,陈璘旧守天津,极熟于水战,或于北兵亦不甚相习。西北海道迂绕数千里,风涛叵测,如总统一大将,顾前失后,首尾亦难相应” 。于是,邢玠把水兵划给陈璘管理,并把西北海道一分为二,鸭绿以西属之周有德,专司防御,鸭绿以东属之陈璘,专司征剿。事实证明这样的调配非常合理,正是陈璘在露梁海战中率水兵力战取胜,为此次东征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信赏罚 戚继光认为,一场战役的胜负和将士们的精神气势有直接的关系。“练气”的核心又在于“练心”,想要练心,就要倡忠义之理,以身作则,赏罚分明。赏罚必须要公正合理,这样才能鼓舞起将士们的气势。
邢玠在督师朝鲜的时候,也通过“信赏罚”来整肃士气。起初,部将杨元受命拘执沈惟敬,表现出色,邢玠在奏疏中赞赏他“勇而有断,不负密委,其功不在擒清正、行长之下” 。然而令邢玠没有想到的是,很快杨元失陷南原,陈愚衷弃守全州,这给刚刚开始备战的明军迎头一击。尤其杨元身为主将,竟提前潜逃,弃军士及百姓于不顾。邢玠在奏疏中明确指出:“今国耻必雪,天讨方行,而使偷生丧师者得诿之于孤军寡援,使观望不前者得诿之于知难而退,将三尺无所用,六师未易整,其患愈不可言。” 他不以杨元有前功而动摇,立即把二人革职拿问,这种赏罚分明,提升了军队战斗力,避免了士气的沉沦。
严军纪 戚继光一直着力于打造一支心怀国家和百姓的军队。军令如山、秋毫无犯,才能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邢玠在丁酉援朝战争中也明确要求部队不许秋毫扰害,并请求皇帝颁布明旨,著为军令,以打造一支节制之师。在部署军队驻扎时,邢玠多次强调,部队勿扰民居。仅在他《议三路屯守疏》一疏中,就出现了“某营将护某州县居民耕耘”“屯兵之处务令各兵起营房居住,以避风雨,且不扰居民”“护鲜民农种”“合派某将部兵屯防,仍各搭草房居住,不得扰害民家”“各兵俱照节行禁谕行,令起草房屋居住,不得占夺民房” 等数处强调之语。明朝后期援军军纪严明,作战力强,这是取得最后胜利的重要因素。
邢玠在指挥援朝抗日战争中,大量使用戚继光训练的军队,并取得积极效果。万历二十五年(1597)丁酉,日本再次大举进攻朝鲜,明朝决定再次出兵援助。邢玠在被任命为蓟辽总督之后,就立即着手调兵、调饷等事宜。在第二次援朝战争中,邢玠调集了为数众多的南兵、蓟镇兵,它们所占的比例较前一次援朝有所增加。南兵主要是浙江、福建等南方地区的步兵,蓟镇兵则包括车营兵、步骑兵等,其中也包含一些戚继光调到北方的南兵。这些部队有的是戚继光征倭时的老部队,有的则在蓟镇接受过戚继光的训练,实为戚家军在丁酉援朝中的延续。
邢玠如此重视戚继光训练出的军队,理由有四。第一,朝鲜地形多山,更适宜步兵作战。朝鲜国王在请求援助时说:“小邦地形,素称不便马兵,而倭贼所畏,惟在南兵。” 邢玠也认为:“至所调边兵皆骑兵,而朝鲜之地,利于步不利于骑,步兵惟南人可用。” 第二,南兵及蓟镇营兵装备有精良的火器,善于攻城,能够对日兵形成火力压制。邢玠在调兵时特意从遵化辎重营、三屯车营、建昌车营等处调拨车兵、炮兵,希望有助于战局。第三,南兵长期从事剿倭行动,熟悉敌情。朝鲜王朝司宪府掌令柳梦寅曾对国王说:“辽左之兵,不闲御倭,而南兵则已熟于御倭,且能于战习。此兵不可不多数请来矣。” 第四,这些部队多秉承戚家军遗风,军纪严明,战斗力强。由此可见,调集他们入朝作战,已成为明、朝双方的共识。
在邢玠之前,原任蓟辽总督孙矿就已调拨吴惟忠所部蓟镇南兵前往朝鲜。万历二十五年五月,邢玠请求将京营参将陈寅调拨蓟辽军门标下,训领南兵将官。之后,他疏请“行浙江抚按,委道将各一员,召南兵四千。行顺天抚按,委蓟密永三道,召北兵之有武艺者各二千,共足万人,用南将总领分练” 。七月,邢玠在疏中提道:“陆兵与密云先召南兵一千,此月半可抵山海,计八月中入朝鲜。” 之后,因情况紧急,所调宣大山西兵难以骤到,邢玠又上疏:“容臣先将蓟镇马步官兵之内抽调四千……其步兵三千,查遵化右营原有兵二千七百名,于内挑选一千,遵化辎重营原有兵二千二百余名,于内挑选五百,三屯车前、车后营共有兵五千名,于内挑选一千,建昌车营原有兵二千二百余名,于内挑选五百。” 除调发南兵和蓟镇营兵外,邢玠还请求增募水兵。他在奏疏中说:“又访得福建海澄县出贩西洋商船,其船极坚而利,其军火器械极精而锐,其人习于水战,且熟知日本之情形险易,不特可用之为兵,亦可用之为间。先年总兵戚继光曾用之御寇,卒收奇捷,宜并行福建抚臣号召其众,鼓其忠勇,必有向风趋义者。” 此后,邢玠仍然不断筹措调兵事宜,相继调陈蚕等南兵将领入朝,直至战争结束。
戚继光、邢玠两位御倭名臣,虽然一武一文,但他们都怀着爱国爱民的朴素思想,在各自的职位上尽心尽责,共同维护了海内外社会的稳定。两位名臣在蓟镇的交往,是当时有志之士的缩影。戚继光作为沙场宿将、高级军官,给了初入仕途的邢玠许多建议和点拨。叶向高评价邢玠的这段仕途:“筮仕令密云,内字幽蔀,外应烦剧,创新百雉,言言翼翼,称为名令。” 邢玠在密云取得的成绩,与戚继光的帮助与指教应该是分不开的。对于这份珍贵的情谊,邢玠也一直记在心中,以至于20余年后重新踏上故土时,“巡行昔日从公周旋之地,低徊不能去”。怀着对戚继光的思念之情,以及即将踏上异国的使命感,邢玠写下了《重刻〈纪效新书〉序》,并分发给将士们传阅学习。在这场援朝御倭战争中,邢玠所展现出的军事理念、治军思想,与戚继光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也在很大程度上承袭了戚继光的军事思想。而戚家军的遗珠们也奋勇争先,在邢玠的指挥下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两位名臣的交往,注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