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不仅重视对往代历史的编纂,而且也重视当代历史的编撰。贞观年间的当代史主要有国史、实录、起居注等体裁。
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唐太宗在宫禁门下省北始置史馆,由宰相监修国史。修国史,首任监修官就是唐太宗的中枢重臣房玄龄。宰相监修国史,史官的政治地位必然有所提高,随之对史馆安排、建置、馆员生活待遇等等也会有所改善。正如刘知几所赞美的:“皇家之建国也,乃别置史馆,通籍禁门。西京则与鸾渚(即鸾台,门下省)为邻,东都则与凤池(中书省)相接。而馆宇华丽,酒馔丰厚,得厕其流者,实一时之美事。” 宰相监修史著与史官生活待遇的提高,反映了唐太宗对修史的高度重视。唐太宗创设的宰相监修国史之制具有深远的影响。
太宗朝的国史由房玄龄监修,房玄龄为人正直,修撰史官邓世隆以及顾胤、李延寿等又获“时誉”或“颇为当时所称” ,故所撰国史多属直笔。后由许敬宗监修,“记事阿曲”,破坏了贞观的直笔史风。史载许敬宗贪贿专以个人恩怨好恶作为立传根据。如因恶封德彝,立传对“盛加其罪恶”;因善钱九陇,立传时“妄加功绩”;或受人贿,“隐诸过咎”,“虚美隐恶” 。对此,刘知几评其“所作纪传,或曲希时旨,或猥饰私憾,凡有毁誉,多非实录” 。
唐太宗既然以史为镜,也就很想读一读国史。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他对历来帝王不读国史的做法表示不满,说:“不知自古当代国史,何因不令帝王亲见之?”玄龄对曰:“国史既善恶必书,庶几人主不为非法。止应畏有忤旨,故不得见也。”太宗特加解释,“朕意殊不同古人。今欲自看国史者,若有善事,固不须论;若有恶事,亦欲以为鉴诫,使得自修改耳。卿可撰录进来。” 唐太宗认为古来帝王不观国史,君主不能从国史中获益,殊为可惜。他想打破惯例,自观国史,以补君德,确实有其合理的一面。
在编撰当代史方面,唐太宗也加强了实录的编撰工作,改变了往昔不修当朝实录的做法,决定当他在世时就始修实录。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唐太宗提出“欲自看国史”时,并要房玄龄“撰录进来”的要求。“玄龄等遂删略国史为编年体,撰高祖、太宗实录各二十卷,表上之。” 实录的成书时间是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七月,这两种起迄时间是起创业(公元617年)、迄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太宗朝余下的九年史事,唐太宗生前来不及完成,至高宗永微初续成《贞观实录》二十卷,共计四十卷。成书于贞观十七年的高祖、太宗实录是唐初的前两部实录,也是当时有史以来最详备的实录。为了鼓励修史,唐太宗对监修房玄龄诏降玺书褒美,赐物一千五百段,封修撰许敬宗高阳县男,赐物八百段。
唐高祖、太宗实录既然是从国史中删略而成的,可见,国史详、实录略;国史修撰在前,实录删略在后。故刘知几说:“司空房玄龄、给事中许敬宗、著作佐郎敬播相次立编年体,号为‘实录’。”
唐高祖、太宗实录既然记载当代君主立身行事,又是明知太宗亲自阅读的,经“删略”后,必有曲笔。如记录玄武门之变“语多微隐”,就是一例。太宗观书至此,感到不妥,便要房玄龄转达他的旨意云:史官执笔,不应有所曲隐,“即命削去浮词,直书其事” 。专制帝王多以个人好恶歪曲历史,唐太宗主张直书其事,不为尊者、贤者讳,这是难能可贵的。唐太宗还责令史官应善于鉴别史事性质,褒贬分明,肯定玄武门之变可与周代“周公诛管蔡而周室安,季友鸩叔牙而鲁国宁” 相类,是安社稷,利万民的义举。通过以史喻史,唐太宗真正地做到了古为今用。唐太宗论史,不是好论古今,而是着眼于现实政治需要。
除了国史和实录外,唐太宗还十分重视起居注的编录工作。起居注是中国古代史官记载帝王的言行录。李林甫注《唐六典》起居郎条云:“汉献帝及西晋已后,诸帝皆有起居注,皆史官所录。自隋置为职员,列为侍臣,专掌其事,每季为卷,送付史官。” 唐因隋制,除承袭起居舍人外,另置起居郎两员。起居郎掌录皇帝起居法度,相当于古之左史,起居舍人录皇帝制诰,相当于古之右史,退而编录为起居注。唐太宗即位后,从以下两方面加强了对起居注的编录工作。
唐以前的起居注史官多由若作郎、起居令史、起居舍人等担任。贞观初,除由起居郎任职外,还以他官兼任,称为“知起居注”或“知起居事”。“贞观初,以给事中、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或知起居事。” 如贞观二年(公元628年),杜正伦“拜给事中,兼知起居注”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褚遂良“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 。这些起居注史官,很容易成为皇帝的亲近侍臣。他们多以“君举必书”为己任,详备地记录了唐太宗的言行,使唐初大有古者左史记言、右史记事的传统。起居注的丰硕成果,为史籍编纂提供了丰富的史料来源。
贞观初,唐太宗对侍臣说到自己每日上朝,为了对天下万姓负责,出言审慎,“不能多言”。杜正伦针对唐太宗存在言多必失的戒惧心理,乘机指出秉笔直书的职责:“君举必书,言存左史。臣职当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则千载累于圣德,非直当今损于百姓,愿陛下慎之。”太宗闻言,“大悦,赐绢二百段。” 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夏四月,唐太宗对谏议大夫褚遂良说:“卿犹知起居注,所书可得观乎?”遂良对答史官记录君主言行,“备记善恶”,目的是使君主“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唐太宗又问:“朕有不善,卿亦记之耶?”遂良答以“不敢不记”。当时黄门侍郎刘洎在侧也说:“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 唐太宗用“诚然”两个字表示理应如此。这是以言论鼓励史官运用直笔原则的表现。在唐太宗的鼓励下,贞观史臣如杜正伦、褚遂良、魏徵等人都能秉笔直书。这种风气,对高宗时期的史学著作也有影响,如成书于高宗朝的《太宗政典》,是李延寿主撰的,高宗观之,“咨美直笔,赐其家帛五十段” 就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