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 年,朱自清 5 岁了。赋闲很久的朱鸿钧已经在高邮邵伯镇做了主管盐税事务的典史,朱自清随父母从海州搬到邵伯后,也开启了一段愉快的童年生活。
高邮隶属扬州府,邵伯更是离扬州很近。扬州不是盐的产地,盐的产地在地处海州湾的海州和盐城沿海一带广大的滩涂地区,煮海为盐的盐民累得要死,也穷得要死,却把扬州的盐商养得流油。明清两朝大盐商都集中在扬州,“有钱就是那么任性”,扬州也因此衍生出许多“温柔乡”里的故事。所以朱鸿钧的官虽“小”,却是主管地方盐税的,在地方上算是个肥差,不能说富得流油,至少也会赢得当地乡绅财主的敬重。
朱自清一家住在邵伯镇的万寿宫,这里原是由旅居扬州的江西籍官商所修建的道观,始建于清乾隆八年(1643 年),也是江西人的会所。据姜建、吴为公所著的《朱自清年谱》考证,万寿宫于 20 世纪 50 年代因废圮而拆除。邵伯镇紧挨着邵伯湖,地势低洼,河流纵横,湖泊密布,而万寿宫的门口就是南北运输的大动脉—京杭大运河。关于邵伯湖的历史,地方历史文献有较详细的记载,邵伯湖又叫甘棠湖、棠湖,古代属三十六陂,春秋时称武广湖,该湖的整治和谢安有关,是谢安率领当地民众筑堤建湖,才避免了旱忧和涝患。邵伯湖和高邮湖一样都是过水湖,湖水注入长江。
朱自清在《我是扬州人》里说:“万寿宫的院子很大,很静;门口就是运河。河坎很高,我常向河里扔瓦片玩儿。邵伯有个铁牛湾,那儿有一条铁牛镇压着。父亲的当差常抱我去看它,骑它,抚摩它。镇里的情形我也差不多忘记了。”还很年幼的朱自清,在又静又大的万寿宫院子里跑来跑去,无拘无束,也常常跑到门口的运河大堤上玩耍。大运河流经邵伯时,河面很宽,烟波浩渺,气势非凡,和邵伯湖连成一片。河里帆影朵朵,舟楫往来,朱自清爱在河堤上寻找小瓦片,打水漂玩。这是小孩子都爱玩的游戏,互相比着,看谁的瓦片在水皮上打的水漂多,飞的距离远。玩这种游戏要具备三个要素,一是瓦片要方方正正,不大不小;二是要尽量让瓦片从手里飞出去的一瞬间,贴着水皮;三是要有足够的力气,特别是爆发力。四五岁的孩子,玩这种游戏还不太在行,瓦片能在水皮上跳一两下就不错了。所以朱自清在《我是扬州人》中只说他“扔瓦片”,怎么玩,玩得水平如何,并没有说。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铁牛湾,是因为河湾有一头镇水的铁牛而得名,大约这里曾闹过水患。大铁牛制造于清康熙年间,重约三千斤,“镇水”只是民间赋予它的使命,它另一个使命是用来测水的,这里是大运河的险段,水位上升到牛的什么位置,就会做什么样的预防,若水位与牛嘴持平,就是大水灾了,固堤减灾就成为岸边民众的头等大事。
公务之余,朱鸿钧会带着朱自清来铁牛湾看“牛”赏河,滔滔河水,朵朵浪花,河上的白帆,河岸的纤夫,河边的码头,两岸的风光,都会吸引朱自清好奇的目光,而他最开心的,莫过于父亲把他抱到铁牛背上了。骑在巨大的铁牛上,抚摸着光滑的铁牛,给童年的朱自清留下深刻的记忆。骑马能奔驰千里,骑牛会脚踏实地,朱鸿钧是不是这样想的呢?反正父子俩嘻哈玩闹一阵,少不了趁儿子开心,教他背诵几句诗文警句。因为在 1902 年春天时,朱自清已经由父母启蒙教读了。
……阴历四月的时候,书房里的书桌上安置好了笔墨纸砚,朱自清端坐着,父亲研好墨,濡了笔交给他,把着手写下“清和”两个不大不小的字,然后接着写下姓名“朱自华”。他的读书生活,就在这样一个简单而又严肃的仪式后开始了。(《朱自清的学生时代》,作者周锦,收入《朱自清研究》,台北智燕出版社 1978 年 4 月版)
让孩子在玩耍中学习,是大多数父母常干的“把戏”,孩子不觉得上当,在边玩边学中增长知识和见识,孩子是乐于接受的。
平日里,朱鸿钧公务多,也少不了应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带儿子玩耍,教儿子读书识字这一任务就落在了朱自清的母亲身上。和大多数贤惠的母亲一样,在教读之余,她还常搜寻一些名人传记或小说中的故事,讲给朱自清听。朱自清沉默少语,内秀聪慧,喜欢幽静的环境,常常一个人待在室内,摆弄画片,翻检图籍,亲近书香,一待就是小半天。这样半学半玩一些时日,便被父亲送入邵伯镇的一家私塾读书了。在《我是扬州人》里,朱自清写了他结识的最早的少年朋友江家振:“我常到他家玩儿,傍晚和他坐在他家荒园里一根横倒的枯树干上说着话,依依不舍,不想回家。这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可惜他未成年就死了;记得他瘦得很,也许是肺病罢?”从这段文字里,知道江家振家有“荒园”,有一棵横倒的枯树干,且他很瘦,可能这个江家也是破落户了。
在海州还没有记忆的朱自清,在邵伯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留给他的也不过是片断的印象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