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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11月25日
今天诸位对于这个问题的意见，说得透彻，很为可喜。不过这个问题的性质是很复杂，里面所包含的亦很多，所以要确定怎样是不容易的事。我现在把诸位所未说及者提出来，以供诸位研究的参考。兹先把两方面所主张的利益逐一加以鄙见。
（ 一 ）官委方面所举的利益 （1）“委任可免政客利用”。我以为此条和民选差不多，因为两方面都可利用。有时倒反在官委方面容易利用，盖官委只要利用一个人，民选则要利用几十百个人了。（2）“官委易于得人”。其实易于得人亦易于失人。（3）“如不得人易于更换”。此点不是委任的利益，乃属于免职范围里边的。（4）“被委之人办事少有掣肘”。这一条只怕不容易做到，和第（9）条发生同样的困难。（5）“行政易于统一”。此点有理由，好比一个公司，只有总经理要董事推举，其余的职员都由总经理支配，所以事权统一，易于收效。国家政事，只要总统由人民选举，其余行政人员都可责成总统支配，以收统一之效。（6）“责成能专”。这层如同（5）条，比民选为好。我们看现在的教育总长委任一个教育厅长谨慎得很，因为和他的主张与进行有关系故。假使被委者不得其当，总长即不能辞其咎，所以责成自能专一。至于民选，则由多数人民选出一个厅长，责成就分散而罕能专一。（7）“时间、财力、人力之经济”。这要看政府对于教育是否有真正的信仰热心，如果委任不得人，致起种种不良结果，当然谈不到经济。但如单就手续而言，自比民选经济些。
（ 二 ） 民选方面所举的利益 （1）“人民对于教育有切肤关系”。这一层要看人民的程度和态度怎样而定。就现在说，多数人民实在不知道教育和他们有切肤关系。但人民程度逐渐提高，就能逐渐觉得教育的重要。（2）“多数人民观察周密”。这层固然不差，但是官委的人亦可由人民监视，如果不好亦可提出弹劾。（3）“不致任用私人”。此条未必比委任好。（4）“选出之人对人民负责”。这要看被选的人如何，好的自然会对全体人民负责任，那坏的恐怕只对同党之人负责，和被委者仅向委任者负责相差不远。但在共和国，无论被委的、被选的，都应向全体人民负责。（5）“如不得人易于更换”。这条亦属于免职范围之内，可不必论。（6）“符合舆论副民望”。实际上，民选和官委却都能得副民望的行政人员。民权强有力的国中，非副民望的固不得被选，但非副民望的亦不敢委任。（7）“易得人民帮助”。好的固能得全省人民的帮助，一有党见，就只能得同党的帮助了。（8）“被选者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形”。我们并没有限定被选者一定要本地人。行政人员，最好只问才能，不问籍贯。（9）“破除官僚阶级”。这种阶级，在共和政体之下，不容他存在。所以无论官委或民选制度，都应打破此种阶级，凡被选或被委的，都是人民的公仆。
讲到现在的人民心理，如果采取民选制度，容易跑出政客来运动，弄得高尚洁白的人不愿来干。有时各县的选举人，同集一处，人地生疏，竟会随便选举，或者以交通不便，托人代庖。凡此种种，却是应当预防的危险。
我承认这个问题尚有继续研究的价值，等到充分研究之后再下判断不迟。继续研究时所应注意的有三点：（一）参考各国制度及趋势；（二）比较各省的教育会会长和教育厅长；（三）每逢一制度发生，必使舆论代表和行政实效各得其所。
民国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七时，本会会员在化学教室辩论“教育厅长由民选抑由官委”的问题，当请本会指导员陶知行先生为评判员。兹将各会员及陶先生的意见简括地录在下面：
未辩论以前，双方各将自己所主张的利益及条件分别提出。
（甲）民选的利益
（一）人民对于教育有切肤关系。（二）多数人民观察周密。（三）不致任用私人。（四）选出之人对人民负责。（五）如不得人，易于更换。（六）符合舆论，副民望。（七）易得人民帮助。（八）被选者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形。（九）破除官僚阶级。
条件 —— 每县推举二人为选举人。其产出之方法为：一人由教育行政机关推出，如劝学所长或县教育科长；一人由教育研究机关推出，如县教育会长。此二人至一定场所，投票选举教育厅长。
（乙）官委的利益
（一）免政客利用。（二）易于得人。（三）如不得人，易于更换。（四）被委之人办事少有掣肘。（五）行政易于统一。（六）责成能专。（七）时间、财力、人力之经济。（八）人才调剂。（九）用人之权不致为同党所要挟。
条件 —— 由教育总长择一学问优良、经验丰富、品行端正者，呈请大总统简任为教育厅长。
兹为便利叙述起见，把民选方面当作甲派，官委方面当作乙派。
甲派说：乙派说“官委可免政客利用”。我们试看现在的官吏由运动而得的，是少数，还是多数？何尝没有政客在那里利用！所以第一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易于得人”。我们知道，现在的官吏多由运动而来，那更不配谈得人了！所以第二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如不得人，易于更换”。现在的官吏既多由运动而来，那就只会巴结上司，看不起人民；有时倒行逆施，纵人民弹劾，做长官的也充耳无闻，甚至有和长官朋比为奸者。这样看来，要更换一个官吏谈何容易！教育厅长也是如此。所以第三条不能成立。乙派说“被委之人办事少有掣肘”。处现在的“省长监督”制度之下，无论教育厅长是否由运动而来，要不听省长的指挥实在是难，所以第四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行政易于统一”。教育事业应照各地方的情形设施，无须统一，所以第五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责成能专”。我们试看现在政治上的情形实在不是这样，假使有一件事体发生，省长或督军即来授意，责成哪里能专呢！所以第六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时间、财力、人力之经济”。现在的官吏多由运动而得任命，往往不顾民意；人民和政府隔膜得很，如有争执，两方竟不相上下。时间、财力、人力三者，也不见得经济。所以第七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人才可调剂”。我们知道现在的政界，龌龊得很！好的人才，真像凤毛麟角不可多得，哪里配谈人才呢！所以第八条不能成立。乙派说“官委用人之权不致为同党所要挟”。这层也不妥当，无论何人总有几个同志，因此即有党见；行政要不受同志的参与或干涉，却是很难！所以第九条也不能成立。
乙派说：照甲派所定的条件看来，选举人是由委任而来，带有官僚气味，所以民选和官委精神上没有什么分别。现在中国的人民，无知无识的居多数，仅仅观察已不容易，更哪里能够有周密的观察！地方上有一种土豪，势力很大，往往来垄断选举；假如选举人不举他为教育厅长，他就施其恫吓手段。这样一来，甲派所主张的“民选不致任用私人”的利益，也靠不住。教育厅长既由民选而来，若办事不当有更换之必要时，势必至齐集各县的选举人于一处，重行选举，时间、财力、人力三受其累。所谓“如不得人，易于更换”，也谈何容易！
甲派说：假如认为民选为根本的没有利益，那么由人民选出的大总统也不能好。大总统既然不好，他所委任的官吏能否决定他是贤？
乙派说：民选的主张莫非本德谟克拉西的精神，但据现在民选方面所定的条件，选举人是县教育会长和县教育科长或劝学所长，试问这二个人能否代表全县人民的意思？我看是不能代表的。既然不能代表，那么和官委有什么分别？
甲派说：这二个人固然不能代表全县人民的意思，但是现在我们中国教育没有普及，人民大半是无知无识，要谈到代表全县人民的意思，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所以不得不出此代替方法以为目前的救济。现在一般委任的教育厅长，好的固然也有，然而微乎其微。至于专制的，作恶的，却是很多。所以两两相较，民选总比官委好得多。
乙派说：甲派说，“官委是专制的”，实则民选更专制。有权有势的人，摆出威吓的架子来，强迫举己为教育厅长，不从，则想出各种图谋方法，这岂不是更专制么？况且民选是地方主义，容易引起党争，各谋本地的教育发达，把本地的租税加得很重，各自为政，教育制度也就不划一。
甲派说：本地人办本地的教育，这正是民选的好处。
乙派说：教育是国家事业，是精神事业，所以全国须一致，不容分出省界来，各自为政。
甲派说：“教育是国家事业”，这种主张是战前的普鲁士的武力主义，是军国民主义，违背教育原理很远！
乙派说：所谓教育须统一，并非说要学战前的普鲁士，是要中国有中国的精神。
甲派说：我们还是共同管理容易呢，还是各自管理容易呢？试看美国的教育，全国不一，各州各自为政，而他的教育比我国好得多，这是一个彰明较著的证据，所以一国的教育无须统一。况且所选出的人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形，设施格外能妥当。
乙派说：设施教育固以熟悉本地情形为佳，但是一个教育厅，除厅长外还有许多助理的人，这许多职员亦未必都是外省人，所以教育厅长就是外省人也属无妨，何况被委者并没有回避本籍之规定乎？
甲派说：被委者假使不愿意奉政府之命到那里去干，而宁愿在自己所愿的地方，干自己所愿干的事，又将怎样？好比前数年各省教育厅成立时，政府委黄任之先生为直隶教育厅长，黄先生不愿去干，而宁愿在上海、南京等处干许多自愿的事，这岂不是多事么？
乙派说：假使遇到这种困难，教育总长自可另择贤能之人，呈请大总统任命。
总之：现在中国的人民，知识幼稚，程度低劣，谈起选举便有种种弊端；这样要举，那样要举，耗时日精力也太多；且教育的大处是要统一的，只要中国尚有存在的价值，则全国教育便应有统一精神，民选是地方主义。总上三大原因，所以主张官委。
甲派说：这原是带有几分理想，希望我国人民的程度日渐提高，并非是囿于现在的；况且所选出之代表，是比较地有知识的。所以总括起来，民选仍比官委好。
总之：我们鉴于现在委任制之腐败，而民选制较为有望，所以主张民选。
辩至此，已九时余。遂由主席宣告终止辩论。即请指导员陶先生评判，其词如下：（详见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