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者,历史之符号,而于记录考证所最不可缺之具也。以地理定空间之位置,以纪年定时间之位置,二者皆为历史上最重要之事物。凡符号之优劣,有一公例,即其符号能划一,以省人之脑力者为优,反是则为劣,是也。故凡野蛮时代之符号,必繁而杂;凡文明时代之符号,必简而整。百端皆然,而纪年其一端也。古代之巴比伦人,以拿玻呐莎王为纪元 (在今西历纪元前747 年) ;希腊人初时,以执政官或大祭司在位之时按年纪之,其后改以和灵比亚之大祭为纪元 (当纪元前767年) ;罗马人以罗马府初建之年为纪元 (当纪元前753年) ;回教国民以教祖摩哈默德避难之年为纪元 (当纪元后622年) ;犹太人以《创世纪》所言世界开辟为纪元 (当纪元前3761年) 。自耶稣立教以后,教会以耶稣流血之年为纪元,至第六世纪,罗马一教士乃改用耶稣降生为纪元,至今世界各国用之者过半。此泰西纪年之符号逐渐改良,由繁杂而至简便之大略也。吾中国向以帝王称号为纪,一帝王死,辄易其符号,此为最野蛮之法 (秦汉以前各国各以其君主分纪之,尤为 野蛮之野蛮) ,于考史者最不便。今试于数千年君主之年号,任举其一以质诸学者,虽最淹博者亦不能具对也。故此法必当废弃,似不待辨。惟废弃之后,当采用何者以代之,是今日著中国史一紧要之问题也。甲说曰:当采世界通行之符号,仍以耶稣降生纪元。此最廓然大公,且从于多数,而与泰西交通利便之法也。虽然,耶稣纪元虽占地球面积之多数,然通行之之民族亦尚不及全世界人数三分之一,吾贸然用之,未免近于徇众趋势。其不便一。耶稣虽为教主,吾人所当崇敬,而谓其教旨遂能涵盖全世界,恐不能得天下后世人之画诺,贸然用之,于公义亦无所取。其不便二。泰东史与耶稣教关系甚浅,用之种种不合,且以中国民族固守国粹之性质,欲强使改用耶稣纪年,终属空言耳。其不便三。有此三者,此论似可抛置。乙说曰:当用我国民之初祖黄帝为纪元,此唤起国民同胞之思想,增长团结力之一良法也。虽然,自黄帝以后,中经夏、殷,以迄春秋之初年,其史记实在若茫若昧之中,无真确之年代可据,终不能据一书之私言,以武断立定之,是亦美犹有憾者也。其他近来学者,亦有倡以尧纪元,以夏禹纪元,以秦一统纪元者,然皆无大理公益之可援引,不必多辩。于无一完备之中,惟以孔子纪年之一法,为最合于中国。孔子为泰东教主、中国第一之人物,此全国所公认也。而中国史之繁密而可纪者,皆在于孔子以后。故援耶教、回教之例,以孔子为纪,似可为至当不易之公典。司马迁作《史记》,既频用之,但皆云孔子卒后若干年,是亦与耶稣教会初以耶稣死年为纪,不谋而合。今法其生不法其死,定以孔子生年为纪,此吾党之微意也。
但取对勘之便,故本书纪年以孔子为正文,而以历代帝王年号及现在通行西历,分注于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