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以前,以广东之交通,而一国食其利;自宋以后,以广东之交通,而一国蒙其患。固由人谋之不臧,抑亦其所遇之国族,有以异于古所云也。自汉以来,罗马屡欲与我通,为波斯所遮,不能自达 (见《后汉书 · 大秦传》) 。故千余年间,相往还者,惟亚洲毗西之安息、大食人。及元以后,欧人始踵接入中国。自元人勃兴东方,跨亚欧二洲,建设一大帝国。其时东方为主动者,西方为被动者。东西诸大民族,渐有短兵相接之势。其时欧洲方兴十字军,联合景教国以抗回教国,而蒙古人亦正与波斯及小亚细亚诸回族构衅,故各取远交近攻之策,不期而相结以为重。元定宗元年 (1246年) 罗马教皇遣柏朗嘉宾( Plan Carpin )使元,诣和林。宪宗三年 (1253年) 法王路易第九复遣路卜洛克( Rubruck )使焉。及元世祖至元八年 (1271年) 意大利著名之旅行家马可·波罗( Marco Polo )复衔教皇使命入中国,大为元主所亲信,历官至扬州刺史,凡在中国三十年,归而著一书,为欧人言中国事者之嚆矢。自兹以往,为欧亚交通一新纪元。
元代交通,陆盛于海,故其时之广东,无甚可纪者。虽然,自马可·波罗之著书既出世,刺激眩惑。全欧人之脑中,心醉此都,发于梦寐。复有一意大利教士奥代理谷者( Odoric ),由康士但丁出波斯、印度之沿岸,至广州上陆,为迦特力教初布教于中国之始,凡旅居十三年,归亦著书,与马氏作桴鼓应。于是欧人竞欲觅新航路以通亚洲,此亚非利加与亚美利加两大陆之发见所由来也。及东洋印度新航路开通,而世界之大势一变,广东遂为中国忧患之伏根地。
【附言】当中古时代,欧人往来于印度之孔道有三: (甲) 由叙利亚上陆,出幼发拉底河畔,下入波斯湾。 (乙) 入黑海,由亚尔米尼亚上陆,下泰格里士河,入波斯湾。 (丙) 由亚历山德里亚,溯尼罗河,横绝沙漠,入红海。自土耳其人起西亚, (甲)(乙) 两路皆梗绝,所余者惟 (丙) 路,而沙漠之阻滋弗便。此欧人所以欲觅新航路之理由也。时葡王约翰第一,大奖厉航海,自1394年以来,屡派遣探险队,沿亚非利加海岸而南。1486年,达其极南端,遇暴飓不得渡,废然失望而返。归乃讳之,易其名为好望角( Cape of Good Hope )。1497年,有维哥·达·嘉马( Vasco da Gama )者,复往航焉,卒以翌1498年5月20日,达印度麻拉巴海岸( Malabar Coast )之加拉吉大( Calicut ),此所谓印度新航路者也,盖距哥仑布之发见美洲,仅六年后云,此实欧亚两洲交涉史上一大事也。
【又】我永乐间,郑和七次航海,由满剌加( Malacca )海峡经滨角湾( Bay of Bengal )至锡兰,沿印度半岛之西岸,入波斯湾,更道阿剌伯海,至阿丹湾( Aden )(今通译亚丁或雅典,此从 郑所译名) ,溯红海,抵昃达( Jiddah ),复从非洲东岸,即今亚比西尼亚( Abyssinia )之沿海,航摩森比克( Mozambique )海峡,以至马达加斯加岛( Madagascar )边,此其距好望角咫尺耳。郑君航海,在维哥·达·嘉马发见新航路前七十余年,乃亏此一篑,致成维氏之名,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