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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打通三川

就在张仪死于魏国的同一年(前309),秦武王为了避免丞相权力过大,将这个职位分为左丞相和右丞相,而新任的两个丞相分别是樗里疾(右丞相)和甘茂(左丞相)。

将丞相编制整改以后,秦武王又盯上了邻居韩国。

之前说过,秦武王最大的梦想便是打通三川,挟持天子。而想要打通三川,第一个要拿下的便是韩国的宜阳。

但是秦武王还没笨到直接就进攻韩国,因为自己刚刚继位,正是需要威望的时候,之前讨伐义渠就令国人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如果这次再在进攻韩国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的这个位置可就真心悬了。

所以,在进攻宜阳以前,秦武王亲自前往应城与魏襄王会谈,希望秦国攻打韩国的时候魏国能够在东边牵制韩国,让他们分不出兵来救援宜阳。

魏襄王从古至今口碑都不怎么好,孟子说他“望之不似人君”,而以后的人也都骂他窝囊,就好像魏国是毁在他手里似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大家都说秦国是喂不饱的狼,你跟着秦国混也早晚会被吃掉,他们怪魏襄王跟着秦国混,结果破坏了中原的联合。

要我说这真是无稽之谈。

首先,中原那些诸侯国不靠谱,想要强大就必须要靠自己!很显然,魏襄王明白这一点。

其次,大家说魏襄王窝囊,秦国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反抗。可依我看,魏襄王不但不是一个昏庸之君,甚至还能和明君搭上边儿!大家可以想想,当初魏襄王继位的时候魏国是什么样子?早就不是什么天下霸主了!魏惠王时期魏国凭借着强悍的实力四处征伐,结果被田忌两次大败(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使得魏国元气大伤。

这还不算,因为魏国之前得罪的国家太多了,除了不入流的燕国以外,基本上中原的那些强国都被它给得罪遍了,所以魏国常年受四方压迫,不但河西和原都城(安邑)被秦国给拿下,甚至在湖北的土地也已经开始急速缩水了。

到了魏襄王继位的时候,魏国还剩什么了?都马上要沦为二流国家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襄王紧急投靠秦国,获得了短暂的和平,之后他励精图治,魏国的国力也在他的治理下慢慢提升,到应城会谈这一年(前308),魏国的地盘已经比魏襄王继位的时候扩张了不少。

秦魏“高峰会议”在应城举办得非常成功,魏襄王想都不想便答应了秦武王的要求,承诺会在秦国出兵的时候从东线牵制韩国。

秦武王也相当高兴。于是双方尽兴,各回各家。

如此,到了咸阳以后,秦武王任命甘茂为东征宜阳的军事统帅,让他速速集结大军,准备进攻韩国。

本以为得到如此荣耀,甘茂会对自己感激涕零,岂料甘茂不但没有感谢,还皱着眉毛道:“大王,魏王虽然答应了咱们的要求,可是我还是不建议出兵宜阳。”

一听这话,秦武王大急,忙问,“左丞相何出此言?”

“大王别急,先听我将话说完。宜阳,韩国原国都,第二大重地。其铁山更是天下诸侯们梦寐以求的至宝,这地方曾经被咱们秦国收于囊中,可自从被五国联军收复以后,韩国便对此地加倍防护,不但城墙加高加厚,就连驻兵都达近十万人,并且这都是韩国最精锐的战斗军团,每个人都弓弩娴熟。臣还听说,宜阳的城墙在加高加厚的同时也布置了圆形围墙,那是专门放置韩国多床巨弩的地方,有此弩在,将对我军的士气造成不小的打击,再加上宜阳相公仲侈实力不俗,所以宜阳士气很高,这仗真不好打。”

看到秦武王的面色还是阴沉的,甘茂继续说道:“主公没有忘记在咱们身后的楚国吧?那楚怀王和咱们秦国仇深似海,大王在攻击韩国的时候楚国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果在这时候他们对咱们秦国发动攻击,这后果……”

说到这儿,甘茂就停止了说辞,只是默默地看着秦武王。

而秦武王在听了甘茂说楚国那一段以后眉头紧锁,明显是在脑子里迅速考虑取舍。

最终,秦武王貌似下定决心,和甘茂道:“左丞相,寡人的梦想便是打通三川,以窥周室。为了这个梦想,我甘愿抛弃一切,绝不会因为一个楚国蛮子便退缩,所以,宜阳一定要拿下。而你,必是这次侵攻战的主帅,寡人给你大秦精锐二十万,你只管放心去打!”

二十万精锐秦军,为了自己的梦想秦武王真是下了血本儿。那韩国守军虽然精锐,可也无法和秦军相比,现在已经有了双倍于敌军的兵力,按理来说甘茂应该马上答应才是,因为这是秦武王给甘茂的一个机会。

可甘茂还是没有答应,反倒是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这一下秦武王可就有些生气了,冷冷地问道:“怎么?难道左丞相还有什么难处?或是……你怕了?”最后一句话说得更加阴冷,好像甘茂要再拒绝就会把他吃了一样。

甘茂一个激灵,也不敢再和秦武王兜圈子了,赶紧道:“大王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宜阳城十分坚固难攻,想要将其拿下,所需要的时间绝对不短。大王要知道,朝中看不上我的大有人在,樗里疾、公子奭,哪一个不视我为眼中钉?如果我攻打宜阳时间过长,他们一定会借此事来攻击我。还记得当初乐羊替魏文侯拿下中山,可是回来以后面对的却是一箩筐的指控竹简,还好魏文侯贤明,没有相信那些谗言,可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任用过乐羊,说实话吧,我甘茂就是怕这个。”

秦武王闻言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左丞相放心,那魏文侯贤明,我就不贤明吗?你就放心地进攻宜阳吧,我绝对不会相信对你不利的言论。”

秦武王虽然说得斩钉截铁,甘茂却是微笑摇头,“大王啊,鲁国以前有个叫曾参的,他的贤明远近皆知,曾参的母亲也以曾参为傲。可有一天,曾参的老母正在家里织布,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说曾参和别人在外面发生了矛盾,失手把那人给捅死了。曾母微微一笑,根本就不相信,还是继续织布。可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同样说曾参杀人了,曾母还是不相信,但是心里面已经有些不安了。当第三个人过来告诉她曾参杀了人以后,曾母信了,直接扔下手中的织布机,翻墙逃走了。然而曾参到底杀没杀人呢?当然是没有杀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说一件事可能没人相信,但要是大家都说这件事,就不由得你不信了。然而微臣贤良不如曾参,大王信任我的程度也不如曾参的母亲信任曾参。而樗里疾和公子奭的人脉极广,到时候他们都来参我,您就敢保证不动摇吗?”

听了甘茂的话以后,秦武王沉默了,因为甘茂说得确实在理。

最后,秦武王貌似下定了决心,“左丞相别怕,我保证不相信别人对你的攻击,让你在前方战场可以心无旁骛。”

说罢,让下人从宝库里拿出了一节息壤(非常珍贵的泥土,多用于祭祀,当初大禹他爹鲧就是因为拿息壤治水被舜抓住机会处死的),和甘茂道:“左丞相,今天,寡人以息壤为信物和你发誓,你就放心地去攻打宜阳,后方有我帮你顶着,你无须担心。”

见秦武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甘茂终于答应率兵攻打宜阳。

就这样,以甘茂为主帅,秦国出动近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宜阳。

魏襄王看到秦军已经出动,也同时在韩国东面出兵,牵制韩国。

韩襄王无奈,只能领韩军东进抵挡魏军,宜阳,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甘茂到达宜阳以后,堵住了北、西、南三门,他不敢直接对宜阳强攻,而是原地扎营,命秦军工匠连夜赶造攻城器械。

一个月以后,攻城器械打造完毕,甘茂命秦军对宜阳展开猛攻,可是宜阳城头上的多床巨弩实在太过恐怖,秦军的冲车、井阑、云梯车等物没等到城墙下面就有很多被射成了碎片,外加上城墙内韩军弓箭手射出的“箭海”,使得秦军前进一步都相当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甘茂果断命正在攻城的部队迅速撤退,然后继续打造攻城器械。只不过这次打造的攻城器械里面多出了几十台床弩。

又是一个月以后,甘茂再次对宜阳发动了攻击,在攻城部队的掩护下,他把床弩全都对准了宜阳城上的多床巨弩,终于将这些巨弩全都射穿了。

之后,秦军冒着箭雨冲到了宜阳城下,云梯车一辆一辆地搭在了城墙之上。

终于看到了光明,秦国士兵如同疯了一般地向城上冲。可是一向不擅长近身肉搏的韩军却一点儿都不怕秦军,他们和秦军展开了殊死搏斗,腿被砍伤了就抱住秦军用牙咬,双臂被砍掉了就一跃顶到秦国士兵的身上和他同归于尽(一起摔下城墙),其可怕的程度甚至让视人头如命的秦军都不敢轻易去割韩国士兵的人头了。

宜阳的远程士兵也同样拼命,城内的韩国驻军死命往城外射箭,城外的秦国弓箭部队也疯狂地往宜阳城内射击,你来我往的远程攻击密不透风,离远一看就好像黑压压的乌云遍布战场上空。

攻城战持续了一天,双方士兵都已经筋疲力尽,所以鸣金收兵。

只见宜阳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简直就像人间地狱一般。

就这样,如此强度的攻防战整整持续了五个月。可宜阳呢?依然没有被攻克,秦军损失也颇为惨重。

可战争是双方谁都别想好过的事情,秦军损失惨重,韩军难道就不惨重吗?如今宜阳的粮食虽然还能支撑一年多,但是箭矢已经射没了,余下的士兵也不到七万人了,并且每个士兵都筋疲力尽。

韩军士气很低弱,如果再这样下去,宜阳被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就在这时,咸阳突然派出了一个使者来到前线,声称是奉了秦王之命,让甘茂马上带领秦军回国。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为什么好好的却突然让甘茂回国呢?

原来,一切都如甘茂之前所料,当他围攻宜阳五个月不下的时候,身在咸阳的樗里疾和公子奭则带领自己的亲信在朝中攻击甘茂,说他在前线接连失利,有负王恩。

最重要的是,楚怀王趁着秦国主力大军攻打宜阳之际,于秦楚边境紧锣密鼓地集结士兵,图谋不轨。

秦武王在樗里疾、公子奭一系列的连番炮轰下动摇了,于是便派人前去召回甘茂。

这一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前线的将士们都不知所措,只有甘茂异常冷静地对使者说:“使者大人,我无意违抗大王的命令,但我有一句话还请回去禀告大王,那就是撤兵没问题,但大王可还记得息壤现在何处?”

使者无奈,只能回到秦国,将甘茂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给了秦武王。

秦武王一瞬间又想起了甘茂临走前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于是,他非但没有再继续召回甘茂,反倒又征发了除了边防以外所有的士兵支援甘茂(五万)。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边防线,秦国内部已经没有任何驻军了,如果楚怀王在此时攻陷了秦国边境,便可以长驱直入秦国内部。秦武王下此决定也真是放手一搏了。

而楚怀王虽然做事有欠考虑,但他毕竟不傻,这等好机会摆在面前他当然不会错过。于是,在秦国五万援军出发的同时,他命景翠为主帅,发兵二十万攻打秦国边境。

再看秦军那边,得到援军的甘茂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明白事情不能再拖了,宜阳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于是,甘茂在某一天的清晨召集了全军将官,当着他们的面说:“诸位!我甘茂客居秦国而为秦相,因为攻打宜阳使秦王欢喜,之前宜阳攻不下来,樗里疾、公子奭在国内诋毁我,如今大王都已经将国内最精锐的士兵派来当援军了,如果再拿不下宜阳,等待你我的就将是死路一条!我决定,从明日开始,对宜阳展开不间断的进攻,不成功便成仁!”

话毕,甘茂命人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拿了出来分发给下面的将官。这些将官之前就已经被甘茂说得热血沸腾,如今得了甘茂的财物更是发誓拼死攻打宜阳。

于是,秦军就在当日对宜阳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宜阳现在箭矢耗尽、士兵疲劳,外加上秦军如潮水一般的进攻,使得韩军无法抵挡。

于是,宜阳相公仲侈果断率领部队从东面向新郑逃窜,力求保住剩余韩军。

那甘茂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亲自领兵追击败逃韩军,斩杀韩军近三万人,这才退回到宜阳城内。

宜阳大胜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咸阳,秦武王闻讯高兴得蹦了起来,“哈哈哈,打通了三川!下一步就是周室了!”

可还没等秦武王高兴完,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侍卫的报告,“报告大王,汉中方面有加急军情!”

一听这话,秦武王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将文书呈上来!”

“是!”

秦武王皱着眉毛将军报看完以后,直接对下面的众位大臣道:“众位,楚国二十万大军不分昼夜地对边境发动攻势,汉中边境线要守不住了,有什么想法就速速说来。”

这时候,樗里疾站了出来,“大王!既然左丞相已经拿下了宜阳,咱们手上的兵力就富余了,不如趁此机会命左丞相的主力部队向南攻打楚国,我军则临时调集民兵死守汉中,只要咱们这边时间拖得长久,左丞相那边必有捷报。”

话音一落,秦武王摇了摇头,樗里疾的计谋虽好,但是却有太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前线的士兵打了五个月的宜阳,已是身心疲惫,这时候再派他们去攻打楚国,说实话,秦武王不放心,一旦甘茂的军队被楚军拖住,汉中又被拿下,咸阳定会告急,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秦武王拒绝了樗里疾的计谋,破天荒地采用了极端保守的做法,派使者前去见楚怀王,说明秦国愿意献出巴地两城,希望楚怀王就此退兵,如果他楚怀王还是冥顽不灵,那时候他秦武王成周也不去了,就和你楚怀王拼个你死我亡。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楚怀王有些怕了,因为宜阳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楚怀王见好就收,拿了巴地的两个城邑就草草退兵了。

韩襄王一看楚国人都撤了,也赶紧派国相公仲朋亲赴秦国,向秦武王谢罪求和。

那秦武王的目的并不是灭掉韩国,而是打通三川以窥周室,现在拿下宜阳,三川已经被打通,他没有道理再继续和韩国交恶,便借坡下驴,直接和韩国议和了。

送走韩国使臣后,秦武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将国事暂时委托给自己的弟弟公子壮与樗里疾、公子奭等人,自己则亲自来到宜阳军中,带领着秦军直奔成周而去。 9sMOXdVhHE3MJ5nRfaMjgHVYXi3yz4F09XcJGje4e0i216SLNtoYVi1ENvy3Al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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