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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布政使兼管驿盐道事臣李卫谨奏：
为恭缴朱批奏折，叩谢天恩事。窃臣不揣愚昧，因蒙特恩，越授藩司，感激靡胜。又恐报效难副，故将迫切微忱。并及覆奏尚书卢询条议，冒渎圣聪，乃蒙不加谴责，反叨温谕褒嘉。跪读之下，弥深愧悚。又蒙特赏各种宝丹一盒，令臣得以避瘴疠而驱时疫。仰见我皇上俯怜小臣，更甚于保赤子，恩德至此，感戴难名复蒙，不敢托之言语。上渎宸聪，及跪诵特旨：不但尔本省事宜，凡天下有关吏治民生，兴利除弊之事，但有见闻［朱批：各省督、提以下州县，以尔声名之极，另加绩。所闻卿密以奏。］莫隐入告，密之，钦此敏遵。更令臣惊惶无措，自分何人，敢当如此信任。［朱批：闻尔此话问，确实朕自有得真情的道理，就错奏，亦不妨。］
且伏思我皇上，圣智神明，天下一家，四海一身。钦承诏诰，虽山陬海隅、珠甸遐荒、风土之宜、致治之施，罔不睿照无遗，仍复下询微臣，圉云：圣不自圣。窃愧臣有何知，然既奏特命，又何敢不殚思竭虑，敬抒一得之愚。
臣窃思，黄河迁徙无定，泛漾靡常，历代无永奠之法，而惟筹防川之策，是以设官遍乎河干，发帑辄论万亿，为苍生免陷溺，为漕运杜绝塞，通挽输，国计、民生两关紧要。幸蒙皇上神明睿鉴，宵旰图维，无时不留心国计，轸念民生。凡分任河臣，指示方略，为安澜成平计，至深切也。臣家居河滨，颇知大概，但自俨官七载，未曾目击变迁河流迁徙情形，未敢冒昧详陈，惟以积弊之原委言之。盖天地之有江河，犹人身之有血脉，宜流通不宜壅阻。而黄河西北之水，由高就下，悍激湍流尤非人力所夺者。故神禹治水，止言疏引以入海，无非顺其性而利导之，如《尚书》所载，久在宸衷，无庸臣之琐赘。然其洪流浩瀚汹猛，奔溢急则冲刷无底，漫则沙淤塞，治河之法或导或防，惟于此处可施作用耳。臣闻黄河入海之口当年原设有船夫［朱批：此议大绩，究过无益之声也。还有言海口霄小拦截、汪洋贼盗彼木桩者，不严致此。］不时疏浚，使不致沙淤壅积，下流之浚泄灵通，则上源之横决自少，此必然之理也。后经河臣为节省裁革，不于此处留心，以致沙填海口，黄河下流之处听其散漫，沙日益壅，而水日益浅，所以连年上流决口。前次北岸之冲夺运道，犹可急为补救。惟去年决闸南岸，水无所容，直趋洪泽湖，仍由清口会合黄水方入东海。但此洪泽一湖，乃上有陕西商南以东等处山水，并河南五府，以及江北一带诸流总汇即此。一湖之水每年伏、秋二汛，高（家）堰已属危险，再加上黄河归并其中，更当何如。况黄水浑沙，一见清水必然澄落，而湖底亦被垫高，再遇水发，则湖愈浅而受水愈少，高堰之保固愈难。倘有浸溢，则淮浦、高宝［朱批：朕亦为此忧心来。幸今岁竟保无虞，全在得人耳。］以东数千万生灵皆有可虑。想皇上［朱批：保得一岁不冲决，则全势当系伏（汛），赖上苍神明庇佑得来，可望安澜矣。］圣明，久在洞鉴。而未闻河臣言及于此，深为惶惑。臣幼龄时即闻，从前三十余载，黄河不为大患者，实乃原任河臣靳辅［朱批：朕多好的。］之力，迄今小民犹食其福。且彼时沿河官地尽种柳草，［朱批：今之有，循旧是行。］坝埽之需不累百姓，遗爱未泯。嗣后治河诸臣，莫能改其成规，不过托皇家之洪福，循途守辙，仍无大患。及渐次崇尚节俭之义，遂多用不知河务之腐儒，而渐次废弛。迨至赵世显升授总河，则婪财纳贿，卖官鬻爵，并不知国计、民生之谓［朱批：朕亦深知者。］何所，而流毒遂不可问矣。其所恃者，结纳廷臣，年送规例，故穷奢极欲，毫无忌惮。至所用人，大抵非篾片帮闲，则光棍蛊吏，以至微极贱寡廉鲜耻之徒，而行夤缘钻剌之路，尚有何事不为？甚至道、厅与官堂崔三结为兄弟。微员认为，假寻是以卖官，惟论经管钱粮之多寡，以定价值之高低。且题补多系赊账，止须先取印领一纸，补后方勾通开销，果能照领全楚，则为廉干之员。再有美缺，复又题升如部内准补，一州同已到通判任矣。甚至新任未到，价值先完，则复题同知矣。既得同知即望升道，此则毋庸讲价，止须愿担道库亏空若干万，而道员可得矣。用人如此，凡有才能而顾品行者，不惟无门而入，抑亦羞恶而退北。所以数年之间，将深悉河务之员踪迹俱绝也。当将靳辅所遗沿河两岸出产柳草之官地，尽令开成熟田纳租分肥，而险工动用物料复派里民。即其所做工程不过河员先为打算开销，而后借称其某处宜筑坝、某处挑引河等类，然非讲明分头，即应做之工亦不准行；及讲妥分润，则彼此掩饰，［朱批：皆等有了事。］或报冲塌，或报沙塞，累万帑金，化为乌有。而别员旁观者，复援此为例，声言曾经出力孝敬，挟制以求照顾，遂成难闭之门矣。又将运河八闸等处，有各州县地亩所出之募夫捞浅。夫每年征此银钱，上下瓜分，以致闸河之宽深，尺丈不能仍照旧制，而蓄水湖［朱批：此事料理的大有可观矣。］之围坝俱成平地，迟运误漕，职是故耳。其南河一带每恐冲决，处分过重，故见水势既大，则暗令河官黑夜掘开，拣空处放水，希图借报漫溢，绝不顾一方百姓之田墓庐舍尽付漂没，而有冤莫告也。是以黄河上流及高宝一带乡民知觉此弊，但遇水长，皆黑夜防闭（备）河兵恐其扒口放水。而私下皆称河官为河贼，则民情之怨望可知。至于每年开销帑金数十万，多归私囊，为打点之资，于工程毫无裨益。此皆臣家居时，每见效力各员以作弊为能事，逢人倚此夸张，全无顾畏，［朱批：此亦天下共知之事，一点不虚。然而朕屡律严□以惩此弊，但颓风积弊一时难以尽除，虽然光景大好许多。］故得诸闻耳目，见者如是，实非亲任河工检查档案所知也。然从前科道之不受纠参，或者不无情故，彼此止有科臣观者。□曾经条陈数款，颇言弊端，十之二三未敢直参。赵世显闻之，遂托工部都水司缺主刘伟公用银十二万两，打点草率了事。然世显亦自知罪深孽重，著有密账一本，名为“死不暝目簿”，则历年花费之库帑数百万皆可知其去项矣。目今河干诸臣，自不敢仍蹈前辙，必极力改易，然恐旧习相沿，难以骤除，而效力河员又多为功名借阶，求其确知水势、略有经济之人，百无一得。即总理其事者，亦难于甄别无遗，况其河之性与诸水回别，非永定河可比，似宜急为整顿。但每见九卿内外条陈，大小诸务，凡有一得无不仰荷圣上采择，惟有［朱批：奏者甚有感，密发与河臣。或亦难，不可用者皆获，而未发出，所收人不知道。］黄河大弊大害，从无一人肯于言及。虽云治河难以深悉，然非怕任河工，即虑有阻挠无济，抑以遮饰既久，恐接手败露，病深难除，故多瞻顾不前耳。伏乞皇上睿鉴，预为确访，选择［朱批：告：今河臣春出，齐苏勒之在山东。历历河臣无出齐苏勒之右者。］深知黄河水利实有经济之臣，令其秉公用人，激浊扬清，以示鼓励。仍令内外大臣各举所知河员调补办理，疏通海口，浚利下流，遍阅河工形势，考究水性，因时调度，预防冲决。丈量运河宽深，仍依旧制追出历年夫食淘挖八闸淤浅，速整蓄水湖坝，以备春月济运，务使黄淮诸水畅流，应可以免冲决。且总河一官，节制山东诸省，署以提督军务，统摄辽远，待泽中乎寰宇，若不令其急振颓靡，迟则更难调剂矣。又，用［朱批：所奏合宜多半，皆朕现务行之事。］人之道所关甚大，故于臣初次奏折内奏，朱批自古“有治人，无如治法”，诚可以垂训万世之章程。今蒙皇上拔擢，出乎宸震，摈斥裁于乾断，寸长不遗，匪材必黜，臣何敢多喙，窃惟保举一端，更宜详慎也。凡大臣举荐一官，纵不敢欺皇上，其如大臣之不能不受人欺，何故举大吏不徒论其操守，更当考其经猷；不徒贵乎风厉之不徇，尤当求其纲目之无偏。且封疆重任，有统兵安壤之权，若高言淡漠，必致武备不修；有察吏安民之责，倘激扬乖张，关乎风俗移易，即有好官用非其地，下惟不见其长，而适以形其短，欲其胜任［朱批：尔强。］而愉快也难矣。臣不敢以远年熟愔之事，妄渎第就日下之人焉。
皇上怀之，即如臣之旧堂官张伯行［朱批：木偶也，实情。］砥砺廉隅，中外知名，用以为户部侍郎兼管仓场钱法，谁不曰至当不易。但于持筹综理之处，则未之有是，以掌管出入总汇间有不应发之项，或多至数万者，一味判行而可否，曾不一问，实非徇私见不明也。至若贡监报病故缴照之类，则必穷究搜驳之不已，密于小而疏于大，是以多被带奸蒙藏而不知。原为其不要钱可以胜任，而孰知库帑依旧赔销矣。今蒙皇上知人善任，以礼部尚书升用，方为人地相宜也。［朱批：除此任，再无可当之任矣。］更有原任户部尚书赵申乔，［朱批：这是第一实心任事人也。奕好的难得者。］臣曾赶上同职事年余。见其于钱谷吏治无一不谙练精详，大臣中现在已往莫有［朱笔添“公”字。］出其右者。［其上6字，以朱笔圈点。］但其精神止用于分、厘、毫、忽之不容错，及重大有关系之处，反多有出入未安然。其在部中之清廉正直，尽心竭力，实可以为人臣法则。若溯其任湖南巡抚，［朱批：非督、抚才。］则有清官之贻害，迄本未除者。抚臣以经文纬武为权衡，而置军旅不讲，视武弁为异类，凡遇刁民告官并不查实，立即参拿，一年内外属员之幸免者无几。故彼时俗谣遂谓：告官者如父讼子。更有一等衿棍，面斥州县则曰：一包冷饭，两张白纸，即可放你回家。为有司者战竞竞祸之不及，尚望其为地方生色乎。革陋规必刻意尽绝，不为有司留余地。以办公理词讼，则先入为定，并无发生之原告以警众，遂致湖南刁风大炽，变成难治之区。又被抚臣王之枢［朱批：所谓杀有余辜，吏中之尤者。］贪取无厌，复酿出恶民聚众，挟官围城抗粮，且敢勾通野苗，焚抢据山，动则扯旗，习为故常。臣赴任时由辰州府经过，至今百姓有事不服拘拿，虽有兵弁，从不过问，名曰：安静。方知［朱批：如王之枢，更亦无地相宜也］人地一不相宜，虽清官尚至流弊，况其节操未优者乎。为此举大吏［朱批：封疆大吏关国计、生民，若得有猷有为有守者二十余人，天下、大清实人才难度移矣。无如英髦罕觏，即能公之可靠，亦不易获。只得留心用着看。］不可不详慎也。至于保举有司，若不考其实验，而但录其才能，则轻浮躁率、邦伙利欲之弊即出其中，且仅采其声名，则粉饰沽誉、钻营欺蔽之端亦求其因。惟操守一节，实心为难，此犹昭然于人耳目之事，真伪可以立见，止在保举者之公私耳。臣履道任，以至于今，每细心阅历各属员，其庸碌无长、贪劣废弛者俱不足论，就其颇有声名素称才能之员，一一考其实迹（绩），有差委奔走之事则长于办理，而抚字催科无一可取者，是其才堪为［朱批1字，不清］人用，而不能自为用者也。有长于吏治而疏于出纳，以致钱粮亏空者，是自恃其才，而轻量天下，事不谨之所以流弊也。有利口捷给论事多中，而于职守事务全无实济者，是文才之用于偏，而失其正；眩于外，而或于中者也。又有一等［朱批：所论警惕。］巧于钻营，专工窥探上司之性情者，好曲意迎合，甚而言动气像，无不体贴效法以求酷肖，焉有不投机者。一动保举，舍此而谁？岂知骗得保举到手，则从前之官，小而不敢少露锋芒者，后之得志而本色尽现，此天才之用于诈伪，而为患尤烈者。也更有风厉之官，［朱批：所“八误”，每论不可固一深而袒护道。］严处过刻而不近人情，循良之更宽中酿事，经以才能二字塞责，鲜有不贻害者。臣请嗣后凡保举各官，必令注明［朱批：前旨令尔等保举密奏，旨正此意也。］所长，不必讳其所短，验过成效，确有实迹，以备简用，必求人地相宜，方获裨益。倘有不职，罪坐保举之人，并识保举情，［朱批：此举难行，即自己儿子亦难保矣。你这么一道出，容他进保。这条好！］故使冒滥者不敢钻利，幸进徇情者不敢蒙眬混渎，庶可收得人之效矣。以上谬陈河工、保举二端，臣自知妄言国家重务，［朱批：此乃奉旨，即未奉旨，死为国家臣子，皆是休戚者，何如乐言也。如此等奏，朕皆密之，一律不露，何获罪处。］且多获罪大僚，惟因受恩深重，不惜身家利害，何敢隐忍缄默。况逢圣明在上，千载一时，故而披沥直陈。臣不胜悚栗待罪之至。特遣家人徐起自备脚力赍进。合并声明，为此谨奏。
●览奏。知道了。逐条批示。如此等凡有可奏告，不必说朕之是非，只管直陈，以听朕之采择。
雍正二年七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