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对我说,上午刚买给她的那枚钻石戒指,不见了。
接到这电话时满屋子是公司创意部的人,正闹哄哄讨论一个新项目的策划,持续已经数个小时,半点成果也欠奉。
我这一个头正大成两个,咪咪还要来凑这个趣。怎不叫我大呼运交华盖。
没好气吼回去:“你一定连袋子堆进橱柜了,自己找找。”
谁知道这只大头虾今日颇笃定:“不可能,我戴手指上的,一出你公司门就上车回家。”
她越说我越气起来。
真是好死不死,早上脑子转错筋了,跑去和咪咪一起喝早茶,临了回公司,路上堵车,堵车就绕道,结果绕去了蒂凡妮专卖店——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枚戒指价值不菲,所镶钻石号称全美,在全世界限量发售,售货员滔滔不绝,咪咪兀自听得入迷,不知我在一边身心两痛。最近公司营业额下滑,最得意的创意人员墨斯又坚持求去,咿,不如早点打好包袱,携款潜逃吧。不晓得咪咪这物质女郎跟不跟我。
叫咪咪自己继续找,我挂了电话转头看创意人员:“行了没?”
集体苦起脸。
半响有人鼓起勇气发言:“老板,恐怕还是要墨斯来。”
我跌坐在椅子里号叫:“有没有搞错,我养你们是养猪的吗?什么都要墨斯,是不是没有墨斯公司要倒闭啊。”
那些人镇定地给我答复:“是。”
不用他们说,其实我也明白。父亲留给我的这家广告公司,过去三年,拿了十七个大型广告赛事的创意奖,客似云来,求的就是我们的创意,而那十七个得奖广告,无一例外出自墨斯,他最善于点石成金。
上个月,老爹光荣退休,拿着丰厚养老基金,买了一个小岛,从此过神仙日子,将我推上风口浪尖继续斗天斗人,经营口诀,经验传授一概没有,只说一句:“善待墨斯。”
我从小叛逆,老爹说什么便反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第一天上班,我就跑去找了墨斯晦气。
他伏在桌子上,正看一幅设计图,戴的眼镜片层层现圈,比脸都大。再看,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只大猴子,尖嘴猴腮,个子矮小,四肢却长,还不时颤抖几下。
我注意到他身边四面八方堆了无数墨水瓶,于是上前问他:“这些瓶子干什么的。”
他瞄瞄我,慢吞吞地说:“不干什么。”
面对大老板,竟然站都不站起来,何其大胆,我于是命令:“公司办公无纸化,把瓶子都扔掉。”
他干脆瞄都不瞄我了:“不行。”
顿时鬼火冒:“什么不行,我说行就行。”
这个死墨斯,居然东西一推:“那我不干了。”
然后,我就在这里,对着一群猪头三有出气没进气。
面面相觑也不是办法。手头这个是大项目,万一砸了,公司有何闪失,我老爹想必要气得从海里游回来。我讪讪起身,嘀咕了一句:“我去叫墨斯。”
拖着脚步走啊走,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啊。在把墨斯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两遍之后,我终于还是走到了他的办公室外,正要开门,我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奇异的吮吸声。
我猫下腰,从门缝里看进去。
墨斯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背对我,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在津津有味的“叭嗒叭嗒”,难道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吃棒棒糖?这也好办,我明天叫人去买一麻袋回来讨他欢心好了。
心思刚转过,他转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
钻石。
他在一口一口吃得有滋有味的,是我买给咪咪的钻石!白金指环去掉了,在他手里捏着跟颗冰糖似的。要说我怎么知道那不是颗真的冰糖,哼,难道我第一次当冤大头吗?
忍不住,我噹啷一头就冲了进去。指着墨斯大喊大叫:“连我的东西你也敢偷?”
捉贼拿赃,谁知道他比苦主本人还镇定,白我一眼:“吵什么吵,我捡到的。”
捡到的,捡到的你不会喊一嗓子叫人认领?再说了,捡到钻石你拿去换钱我好理解,你拿来吃?好吃吗?
结果他真的点点头:“好吃,这是碳分子里最高级的一种了。”
指指身边东倒西歪的墨水瓶:“比那些顶用多了,吃一点可以饱好久。不用常常去买。”
我差点一跤摔到地上。良久,我仅存的一点幽默感支持我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吃那么多,也不见你胖。”
他站起来,精神抖擞,透过镜片,眼珠子大放光彩,跟狼似的:“增长灵感啊。哎,那个创意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完全不记得和我吵过架,甩门就走了。
我愣良久,耸耸肩,转身也跟出去。那颗被吃了一小半的钻石还放在台面上,我没再管。只要能帮我赚钱,不要说吃钻石,就是要吃我,我也会先打麻药,送上门去的。
食墨:非人一种,酷肖猿类,摄取碳分子以为食料,艺术创造力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