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 年“于南中初三毕业前夕”,汪友农在笔记本上有这样一段记录:“很早就有这个打算:服从祖国分配,考不上学校,乐意地到农村去,到家乡去!我没有丝毫顾虑。在团组织的教育下,通过了政治课的学习,我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进步,能够辨明大是大非,不但自己不说不利于社会主义的话,如听到了谁说,就马上给予指正。”
这一学期他担任班上的学习委员,还在学校《前进报》担任插画工作,同时兼任勤工俭学美工组组长。他认为这是学校和同学们对他的信任,感到很光荣,并认为工作愈多、愈忙,生活就愈有意义,这也是锻炼自己的好机会。后来学校又聘他为广播小组通讯员,他认为这是他的义务。在团支部分支会上,他保证要向《前进报》和广播小组投稿15篇以上,并按时完成任务。分支宣传委员程仰山同学本来负责《前进报》收稿工作,后来实在收不到稿件,便将这项工作交给了汪友农。汪友农愉快地接受了任务,他与支部书记积极沟通,经过支委和班干的带动,班级投稿的同学又多了起来。
在“大跃进”运动中有一项“除四害”任务,国家提出要在十年或更短的时间内消灭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许多同学成为“灭四害”模范,汪友农在分支会上保证迎头赶上,并上缴了一百多只老鼠和麻雀。在“大办钢铁制坩埚”任务中,学校办工厂,他担任联班车间主任。
他在劳动中并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或有事而请假。有一次上山开荒,他因为腿痛,班主任同意他请假,但经过思想斗争,他最后还是去了。他挑不了肥,就背两把锄头到山上帮助整地。回来时腿肿得更厉害了,他心里却想:“我这次总算胜利了。”他常常想要多为大家做一些工作。有一次劳动,学校要他留下编《前进报》。下午忽然下起雨来,此时他已完成编辑任务,赶快把班上所有的伞都找出来,向劳动的地方送去。他一心想着使插秧的同学们少淋一点雨,但由于地点不熟,心里又急,所以只顾跑,却走错了路。他跑了约十里路,等找到时天已黑了。同学们淋了雨,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老师和同学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班上同学在劳动和思想上大都“跃进”了,可有些同学在阶段考试中成绩比上学期退步。他感到骄傲的是自己没有退步,上学期阶段考试均分85.3分,这学期均分86.4分,虽然成绩仍不理想,但已在原来基础上有所提高。
汪友农和同学们如全国人民一样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大跃进”运动中,但事与愿违,即使像南陵这样的鱼米之乡,也出现粮食供给严重紧张的情形。
1958 年,汪友农顺利升入南陵中学高中。大概在这学期末,他看见高等学府正在向自己招手。他在《一生痴迷诗与画》一文中写道:“学校保送五名学生上沈阳机械学院深造,贴出光荣榜,我排第一。父亲倍感欣慰,望子成龙的他将我的宗名‘为乐’改为‘有龙’。”
同学们纷纷向他表示祝贺,美术组同学柯日新的贺礼是任伯年 人物画《承天夜游》的印刷品,他在此画左上角题:“有龙同学留念,一九五八年腊月廿四,日新于南中。”背面则是热情洋溢的长篇留言,以毛笔行书而成,下署“你的同学日新,一九五八年腊月”,并记“为有龙同学去沈阳学习机械而写”。仅录第一段即可见柯日新同学的少年激情:“同伴呵,我红色的战友,你负着党的使命,以胜利而豪迈的步伐奔向祖国机械工业的中心—沈阳,你将从遥远的地方,带回红色的种子,播种在南陵故乡。让南中的机械工业进一步地提高和发展,为实现厂校合一的理想……为了这一切,去吧,同伴。”
《承天夜游》绘苏轼与友人夜游黄州(今湖北黄冈)承天寺,以挺直的古柏和秋叶、修竹点明环境,人物刻画笔法简练、富有神韵,立意和构图新颖且独具匠心。这一幅画,汪友农一直珍藏着,他后来的花鸟画画风明显受任伯年影响。
遗憾的是高校大门最终向汪友农关闭了,他被取消了保送上大学的机会。其中原因,可能是“大跃进”时汪友农因两幅配诗漫画,被学校列为批斗对象和被团内记过,更可能是父亲被打为“右倾分子”,关押在安徽庐江白湖农场劳教。
他后来屡屡提及此事,如在给朱永兴的信中写道:“其实我在读高中时,曾被学校保送直接上大学,大红喜报都贴上了墙,全校五名,我在榜首。后因‘反右倾’父亲遭殃,我受株连,失去深造的机会。”他在给合肥市教委《关于要求破格晋升高级讲师的报告》中也提及此事。
笔者见到一份汪友农高二上学期(1960年1月)的成绩表:政治常识79、语文91、代数60、三角61、物理62、化学78、历史80、外语79、体育86,评定等级为“甲”,评语为:“能听党的话,积极参加各项政治运动,在宣传工作中表现很好,肯负责任。对集体尚关心,对工作能乐意接受并能完成。学习努力,爱好绘画。今后应从政治上多团结同学,支持班工作,充分发挥政治热情。”但1961年高中毕业时,其政治等级为丙,学期评语全是差评,唯一优点就是“愿意回乡务农”。这当然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汪友农晚年在文稿中还写过一段话:“原本南陵师范不要我,全县只有两名出身地主家庭的学生未被录取,其中我是一个。”当时南陵师范学校招生,南陵中学高中毕业的学生很容易通过,只要经过简单培训即可分配当老师。最后没能上大学,是汪友农一生最大的遗憾之一,他后来的工作、职称和地位均因此受到很大影响。
遭遇如此重大打击,他难平心中愤懑,将父亲所取的名字“有龙”改成“友农”,决定回农村务农。汪氏有家训:“诚实继世久,诗画传家长。”这也是他心中的志向,他画了一幅自画像,并配上自改后的家训:“诚实继世久易,诗画传家长难。”横批:“汪有龙以友农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