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我们,站在哪里,多多少少,也是决定于前路的因缘铺陈。
十几年前,她在自习课上偷偷地听磁带,同桌捣她的手臂,告诉她班主任赵老虎来了,沉湎在歌声里的她本能地大声问:“啊,赵老虎在哪里?”
一张寒光闪闪的脸,还有全班的窃笑。
她低下头,一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衣兜里的随身听,里面的磁带,装着张信哲最新的歌。
班主任把她领到办公室,说:“你考上三中,我就还给你。”
后来她真的考上了三中,也成为班上唯一一个考上省重点中学的学生。
父母要奖励她,她一口气买了张信哲所有的磁带和海报。
赵老虎没有食言,不仅把当初没收的随身听还给了她,还附赠了一支钢笔。那一刻,看到他斑白的头发,她突然发现,他老了好多,而且,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恨和可怕。
再后来,她去北京上大学,从南到北,一路舟车,张信哲的歌,始终是最好的陪伴。
那时,他的《信仰》已经红遍了全国,他也成了很多女孩子心中的情歌王子。
她把他的海报贴在寝室的墙壁上,在心里喊他阿哲。
与他隔着云水之遥,但并不妨碍他成为自己爱的标尺。
她知道,在还没有遇到爱的年纪里,自己就已经爱过了。
有一次寝室开卧谈会,她向室友们坦承对未来恋人的憧憬:“他啊,最好有一张白净的脸,薄唇,温柔,安静,声线甘醇迷人又清澈自然,如月下春风,过耳不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君不知又有什么关系?
大雪纷飞的北方长夜,孤星照梦,万物静默如谜,她心底蕴藏着千般情愫、百种思绪,却也可以静谧深远得如同待风的春山。
大二那年,她和同学一起去北京工人体育场看他的演唱会。万人迷醉的秋夜,几乎整条街道都在放他的歌。到了现场,交响乐款款流泻,大屏幕花瓣旋飞,他穿着一身白衣出现在舞台上,用绅士的微笑对着台下的观众说:“我担心会下雨,担心你们不会来……”台下的观众大声喊着“阿哲,阿哲”“我爱你”……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她突然就哭了。
捂住脸,心尖一瓣一瓣地颤抖。
来之前,她其实也想告诉他,有一个女孩,爱了你很多年。但到了现场,才恍然发觉,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爱了他很多年?
那一夜,她流着眼泪听完了他所有的歌。
回来的路上,抹掉泪痕,抬头仰望夜空时,星光格外璀璨,如同大梦初醒,无比真实。
但是,那夜所有的星光,都不及一个人明亮。
她对同学说,这样的夜晚,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个。
后来,她毕业,历经世事,寻寻觅觅,走走停停,恋爱,工作,远行,结婚,生子,最后陪伴在身边的人,没有好听的嗓音,却有一颗爱她的真心。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从青涩懵懂,到成熟克制,从闲情万种,到世事沧桑。
原谅了很多人和事,一颗心也变得柔软丰盈。
而他,也从个人的巅峰时期,渐渐走了下坡路。
身边很少有人再提起他。更多的人在说,他过气了。
是啊,很多人以为,距离和时间,会让感情变得稀薄和虚幻,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时间永远无法改变的。时间可以带走激情,带走欲望,却带不走一个人心底的爱。
爱和爱情,是两回事。
爱可以不问结果。
爱一个人,也永远不会问得失。
“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他在歌里唱。
多年后,她一个人回长沙看《我是歌手》,终于又等到他出场。
一曲《信仰》,前奏响起,清凉又悱恻。
他一开口,现场就沸腾了,很多人都在流眼泪,因为每一滴眼泪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就像相隔多年,她坐在大众评审席里,看着灯光下的他,依然会觉得心悸,仿佛年岁凝结。
往事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播放,第一次在小镇上的音像店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次嗅到星空的气息,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疼,第一次写日记,第一次抱着一张海报入睡……
那些曾经午夜梦回的旋律,烂熟于心的歌词,也全都化作了耳膜上的心跳,青春里的月光,如春山检阅春风,指针聆听时间。
这么近,那么远。
那天她问我,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
我说,有。
世间所有没有应答的爱,都是遥远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不会后悔。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朴树的《白桦林》,是在一个同学的家里。
周末放学后,我们坐着公交车回家,又转乘摩的,穿过一条条幽暗的巷子,进入带着冰片花露水味道的房间,窗外是小县城落寞的黄昏。她打开电视,往影碟机里嵌进去一张CD: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朴树的声音。
听着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像全世界的雪,都落在了心上。
像黄昏时的绿光,气流抖动,寂静又恢宏,遇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多年后,看到村上春树《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中的话,“看你,有时觉得就像看遥远的星星”,“看起来非常明亮,但那种光亮是几万年前传送过来的。或许发光的天体如今已不存在,可有时看上去却比任何东西都有真实感”。
真是契合彼时的心境。
那时,我去镇上买了硬壳的笔记本,用来抄他的歌词,字字句句,笔迹蜿蜒,如经历一场奇幻的旅程。
那不是梦,而是日常一样的真实。
他离我很远。
他也真切地存在于我的生活里。
就像他的声音,可以在我所有的感官上刻上烙印,以至于很多年后,闻到某种气味,尝到某种味道,看到某个人,想到某个地点,都会想起他,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少。
那年朴树发新歌《在木星》,君归来,沧浪明月,照多少沉浮过往,与故人重来,天真作少年。
有人说听不懂,有人说无须听懂。
我看到微博上有朋友写道,一听泪下,如遇谶言,清晨洗漱时把水壶烧坏。
我的朋友圈里,有个小姑娘很喜欢五月天,她的签名是:“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她说,你们不会明白的,五月天对我的意义。于是,她很努力地赚钱,学吉他,弹五月天所有的歌,计划去看他们的每一场演唱会。
其实我们明白的。
因为我们也曾拥有过少女时代啊。
《我的少女时代》里,林真心在多年后怀念徐太宇,感叹说:“青春总会因为一个人,开始闪闪发亮。”
我想,对偶像也是如此吧。
林真心因为少女时代和徐太宇的一个约定,而成为职场女王,如今的我们,站在哪里,多多少少,也是决定于前路的因缘铺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虽然宇宙那么大,地球那么宽,世间千千万万的星,在旁人眼里,每颗都一样。
但我们知道,自己的不同。
我们也知道,一个人有了爱,以后的路就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