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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下陕西

但是这可害苦了蔡伶玲,从这以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从那黑洞洞的校门经过了。第二天放学后她来求周继盛帮忙,周继盛也不吭声,领着她就往那里走。经过校门时他特别留意放过晋老师尸体的地方,那里曾经躺过一位他十分敬重的老师,他最喜欢听他调侃自己“老疙瘩”,他也最喜欢抽他的进口雪茄。然而他已经永远的和他分开了。周继盛两眼已经噙满了泪水。蔡伶玲却没有发现。她一会儿躲在他后面,一会儿又跑在他前面。她觉得前面后面都总有晋老师的影子,她慌张得像一只行将被人活剥的兔子。

虽然吃不饱肚子但是蔡伶玲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很开心,每天晚上周继盛都会送她回家,而且偶尔还可以吃到“杨玉环”!只是那个呆子话太少了。如果她不主动问他他是不会有话题的。他好像最近一年来就没有开心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有时候也想:要是她以后能嫁给他,肯定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关心她。但是她希望他能够健谈一点,能够开朗一点。那样的话,即便是饿肚子,一个月能吃上几次他弄的“杨玉环”也不错啊。一想起吃她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咕噜咕噜地叫得慌。现在叫还不要紧。她最怕和周继盛在一起时肚子叫,真是丑死人了!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大概是晚上七点钟左右,天已经擦黑了,周继盛照例送她回家。快到校门口时他们发现那里聚了很多人,横七竖八的在路边躺着。借着暗淡的夜光看得出他们是从乡下来的,个个都很疲惫的样子在那里休息。她有点怕,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提着书包。刚走到他们跟前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脚脖子死死地抓住。她扭头一看,一条黑瘦干枯的胳膊正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小腿!她想挣脱,可是那只手抓得太紧。她撕心裂肺般地尖叫了一声。周继盛这才发现她遇到了麻烦。“喂!你这人是怎么啦?你想干什么?”周继盛大声嚷嚷。那只手还是攥得很紧。“信不信我揍你!”——它还是像长在了她腿上一样牢靠。慌乱中他们俩逐渐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张青灰色的骷髅一样的脸,如果不是包着一层皮的话他们绝不会认为那是一个活人。他抿着干瘪的嘴,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绿光直勾勾地盯着蔡伶玲的书包。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这个时候其他几个人也瞪着眼睛围了过来。他们都一言不发,像是充满了仇恨一样将他们俩包围了起来。四周非常安静。突然,“咕!”的一声那个“骷髅”咽了口唾沫,他的巨大的喉结抽动了一下。周继盛恍然大悟。一把将蔡伶玲手里的书包夺过来扔给他们。刚才还很迟滞的人们立刻像沸腾的水乱成一片。他们争先恐后地争抢那个书包。那只干枯的手也松开了。周继盛抓起蔡伶玲的手拔腿就跑。风掠过耳旁的发梢时飕飕地响。他们一路跑到县城大街上才停下来。蔡伶玲还没有从恐惧中完全走出来,她将头埋在周继盛怀里猛烈地咳嗽。刚才跑得太急,她差点连肺都咳了出来。周继盛能感觉到她的心在突突的狂跳着,她的软绵绵的温暖的胸脯让他觉得很舒服。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抱着她是这样美妙的事。蔡伶玲还在回想那只手。她总觉得它还在攥着她。那种干瘦如竹节般的感觉魔鬼一样紧箍着她的心脏。她已经浑然不知自己正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周继盛默默地等着她平静下来。这一会儿他正在纳闷:“骷髅”被饿成那个样子,居然还有力气抓紧蔡伶玲的腿!真是不可思议!但同时他有一种悲凉的感觉酸酸的爬上了他的鼻梁。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大大,还有母亲。

书包虽然没有了,但是学校她还得去。在那里她可以混到一份伙食,还可以和他在一起!第二天天一亮,她照例匆匆洗过脸就出门。她在距离校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昨天晚上出过事的地方围着几个学生,心想一定还是那几个人。她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过去呢?老实说她很怕。但是既然已经有人在那里应该没事吧!那个高高胖胖的好像是令槐花。她决定还是硬着头皮过。她将头埋得低低的走得飞快。经过那堆人时她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透过围观的人的缝隙她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身上盖着一层草席,只有脚露在外面。后面好像有人喊她,但是她没有理会,只顾飞快地往学校里走。刚进教室令槐花就气喘吁吁地拎着个书包跟了进来。“嗳!你什么意思?我又不吃你!你还要不要你的书包啦?”说着她将那个书包丢在蔡伶玲的面前。真是她的书包!她赶忙像令槐花道歉。令槐花也不理她,只顾眉飞色舞的讲述她刚才见到的事。

“我刚才看到死人了!有两个。听说是饿死的。你们知不知道,好多地方已经开始饿死人啦!……”

蔡伶玲刚刚伸出去准备拿书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迅速地收了回来。她脸色铁青,怔怔地坐在那里。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就你话多!”周继盛板着脸望着令槐花。

“哎呀,今天你们都怎么啦?都冲我发脾气。我把你们谁的馍馍掰破了?帮别人捡到书包人家不领情,谈谈新闻你们也抗议。老疙瘩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周继盛也不还嘴,一边往外走一边示意令槐花出来。同学们都一头雾水的看到班长和令槐花在外面神神秘秘地交谈什么。

“我的书包原来在死人那里过了一夜!”蔡伶玲惧怕那个书包就像惧怕那死人一样。她总担心冷不防会从书包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将她抓住。她甚至不敢坐在它的旁边,索性起身也从教室里逃了出来。令槐花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她迎过来抓住蔡伶玲冰凉的手摇了摇。“对不起呵!不知者不为罪嘛。以后我来给你壮胆!”说完她又回教室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有事吗?”周继盛发觉她的脸色不对劲。

“嗯。我怕!——那个书包——我不敢用了!”

“你用我的吧。就是破了点。”

蔡伶玲点点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既充满着无限柔情也流露出令人怜惜的忧伤。

这几天蔡伶玲经常看到县城里有许多社员在一些街道屋檐下过夜,白天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三五成群堆在那里很少走动。她问她妈,妈告诉她那些人是下陕西的。“下陕西”是干什么?她也不懂,还想问,但是看她妈那副唉声叹气的样子她就忍住了。她想周继盛一定能告诉她,他可是无所不晓的!然而这一次他也没能让她满意。“大概是走亲戚吧!”周继盛漫不经心的回答。其实他还是想说是“逃荒”,但是他怕又给她增添一份恐惧。他不希望她整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他就不明白,这粮食都用到哪里去了。各地都在增产,各地都在丰收,各地都在大兴农业大搞水利,但是口粮却越来越少。去年自己县的粮食很多都烂到地里了,但是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吗?也许要昂首阔步迈进共产主义确实需要很多的粮食。他只能进行一些自我安慰式的猜测。他突然想起了他大曾经说过的话,自己要是在粮食部门工作的话那么他大他妈还有蔡伶玲也就没有那么造孽了。刘仕海这个鸟人还真走运!像他那样的德行居然还在粮食部门上班!虽然他有点不屑,但羡慕还是主要的。这是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羡慕一个人,尤其是像刘仕海这样的他曾经瞧不起的人。自己也许低估他了,他真是很有远见卓识。他还想起了“挣嘣嘣”的婆娘。自己甚至连她都不如!那掌勺的深浅轻重就掌握着一家人的性命。她不会给他大和他妈少盛一些吧?他家和“挣嘣嘣”家好像还没有没有什么过节。周继盛这会儿有点神经质。

夫子庙山西梁渠的工程进行到了六七月份就没有多大的进展了。大家都有气无力的应付着。就连徐宏略那样的干将这几天也没有看到。即便有几个人上了山也无非是在一些沟沟坎坎里仔细翻寻一些还没有被人发现的野菜捡回来充饥。蔡伶玲讲,县城里食堂的标准是大人一斤二两,小孩七两。看来城里人也不比学生强多少,大家都是一块地里的蚂蚱。这个标准绝对不会让你活蹦乱跳,但也不会让你去在校门口盖草席。

这个暑假很多人都不愿回家,周继盛还是回了一趟。家里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他大似乎比以前胖了点。他暗自高兴,只要他们身体好就万事大吉。但是他大叮嘱如果家里不捎话让他回家他就不要再回来,安安心心地搞学习。周继盛心想他大真是望子成龙盼疯了,看来他要是混不出像刘仕海那样的出息他就辜负了他大的苦心。学校里似乎有搞不完的活动,出板报,写标语,开大会,有时候还要上街搞卫生,上农村灭“四害”。这不,学校的这一期简报又轮到高一(三)班出了。校宣文室主任已经给他们定了基本方向:要宣传学校最近取得的成绩,——比如反右运动中某某某畏罪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等,鼓励大家增强社会主义必胜的信心。周继盛不是写文章的行家,更不是画插图的能手,这种事他只能交给张青山和车义贞了。张会写,车能画,正好凑成一个班子。现在没什么重要的事教室里大家都很少去。男生宿舍既是他们休息娱乐的地方也是他们工作学习的地方。张青山正在琢磨该写些什么,他有些为难。最后他灵机一动编了几句打油诗:

我们站在西梁渠上

激情地把赞歌高唱

高唱泮汤河挂到头上

高唱山川变了模样

高唱烟囱林立

高唱钢炉日夜闪耀红光

我们站在西梁渠上

勇敢地将未来展望

展望跃进跃过西方

展望人民公社健康成长

谁敢将反调煽唱

定让那“黑五类”消亡

车义贞娴熟的在小诗旁边画了一幅插图,是一个工业厂区热闹生产的情景,巨大的厂房和林立的烟囱,滚滚浓烟正从这些烟囱里向外喷。宿舍里一大堆人围着他们俩。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点子。周继盛在门口洗衣服。还是去年秋天下了一场透雨后,一直到现在都快一年了再没有下过雨。天气干燥得厉害,仲夏的骄阳白花花地照在地上,光线强烈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树叶草尖都打了卷枯了边,仿佛被烘烤的烟叶,一碰就会唰啦啦的掉渣。衣服晾在外边只需一会儿工夫就干了。好在渭河还没有干。要是没有这条河恐怕一斤二两的口粮也没法弄熟吃了,人还没有被饿死就先渴死了。周继盛正精神恍惚地东想西想,突然宿舍里来了一帮人说是找巩牛娃,其中一个是公安。周继盛记得他。去年那个人还押过他。巩牛娃刚从人堆里直起腰来就被那个公安铐上了铐子,他脸色惨白嘴唇剧烈地抖动着,惊恐的眼睛像祭桌旁的羊羔。宿舍里立刻静了下来。大家疑惑不解地目送那些人将巩牛娃押了出去。周继盛手中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赶忙捡起来。地上的灰尘将它弄得十分难看。他厌恶这种样子。

不几天周继盛和蔡伶玲就看到巩牛娃和学校的其他右派分子一起在城西的钢厂里劳动。蔡伶玲附在周继盛耳旁嘀咕。他听完恨恨地说,“原来又是这个王八蛋!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话一出口,他马上又意识到不该在蔡伶玲面前爆粗口。他这是怎么了?最近一年来自己都能感受到脾气越来越坏。无关自己的鸡毛蒜皮的事都常常会让他大发雷霆。

转眼又到了冬天,长久没有雨雪滋润的山川整天笼罩在扬起的尘土中,昏天黑地的让人感到窒息。寒冷一点不比饥饿受活。街道上很少有人行走。宣教科的门口附近靠墙根的地方有几具尸体已经放了很久了,有人只在上面盖了几条麻袋,厚厚的尘土已经将它们遮掩得寸肤不露。现在也只有这样了,谁还有力气在这冰天雪地里给它们掘坑掩埋。好在是冬天,它们就像致远人以往的冻肉一样可以毫不变质地在那里存放很久。周继盛已经见怪不怪了,县城里死人的尸体多的是。想到这里他加紧了步子。但是没走几步他就大汗淋漓。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健壮的周继盛了。本来不太阔胖的两腮深陷着,下巴尖得像洋钉,这使得他的脸显得更长。原来圆圆的疙瘩窝被拉成了长条形,就像一条条蛆虫爬过后留下的沟痕一样,有些密集恐惧。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有这个月与同学们偷偷分得的粮票换来的三个苞谷面饼子。他要将它们带给他的亲大林玉章。前几天有个林家庄公社的人在县城里认出了他,告诉他他亲大已经饿得不行了,要他最好尽快去看看,晚了恐怕就见不上了。他知道后就差没有急疯。但是他还得咬咬牙等到月底,这样他才能给他大带点口粮。这年月能吃上一口苞谷面馍馍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三个苞谷面饼子可以换五个高粱面饼子。虽然后者多些,但他还是选择了前者。过了城南他向左转朝渭河大桥走去。宽大的棉衣裤和他细长的脖子显得极不协调。

林家庄在渭河北岸上段,距离县城只有六里路。以前他只需花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到。这次明显不同。他发现脚下的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崎岖。一开始还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望望遥远处影影绰绰的村庄,但是到了后来他就再也懒得抬头了。他像一个久病缠身的人一样拖着孱弱的躯体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他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悲凉来,也许他这一走根本到不了林家庄,也许他就这样离县城越来越远,也许就这样永远地再也见不到蔡伶玲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靠在路边的田埂上回头望着已经有些遥远的县城。他浑身无力,软绵绵地堆在那里重温着他的身世。然而刚才还站靠着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滑了下去直接瘫坐在那里。这个样子是比刚才舒服多了。他甚至觉得应该躺下来睡一会儿也许会精神一些。他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一样被尘土裹挟着。他想到了在宣教科门口看到的那几具尸体,想起了它们身上厚厚的灰尘。“我该不会像他们一样吧?”这个念头使他打了个寒战,他感觉又有了站立起来的力气。

他大的院门敞开着。这还是林家的祖屋。原先这个院子里有五间房屋,并社时其中四间屋子连同大半个院子被并了社。公社在院子三分之一处筑了一堵墙,将另外一间屋子和一点点院子留给了孤零零的林玉章。周继盛站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他大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周围很静,只有风掠过地面时将满院的衰草枯叶挟卷得打着旋涡沙沙作响。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害怕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那扇虚掩的门。每走一步,他的恐惧和绝望就愈加强烈。虽然他看惯了路边麻袋下草席下躺着的尸体,但是这一次不同,那里面是他的饱经了磨难和孤独的亲大大。他开始迈上了屋檐下的台阶。他应该能够听到他大的呼吸了,他也许还活着!周继盛猛地一下推开了房门。……

周继盛已经睡了很久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流连在沉沉的梦中。水一般的月光透过窗户轻轻薄薄地洒在他和他大的身上,将周继盛脸上湿滑的泪滴拭弄得晶莹透亮。他弯弯的嘴角不时向上牵动着。也许此刻他正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赶盐道与他亲大团圆。他的亲大大不就躺在他旁边吗?不,那已经不是他大了。准确地说那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一张灰黄的棉花团四处散乱的破被子遮着林玉章的身体。任何一张死人的脸都是丑陋的。不管他生前行善造福还是恶贯满盈,不管他是达官显贵还是奴婢贱民,都无法向活人展现一副美丽慈祥的笑容。此时的林玉章就像一个从荒冢古墓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仰面瞪着这个世界,干瘪的嘴巴张得老大,黑森森深不可测。他也许不明白年轻时的一时糊涂竟会让他遭此报应。活着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的到城隍庙里烧香祷告,祈求玉皇爷能够宽恕他。他也一直在兢兢业业地践行着他的誓言。做人,积德,炼钢,修渠,然而……上天在赏善罚恶的同时为什么就不能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呢?他半张着嘴,下巴上一撮凌乱发黄的胡须像墙头上的梭梭草,在严冬的凛冽下毫无生机的展示着它的无奈;或者是在盼望一滴从天而降的甘霖。他已经焦渴了十六年了,流浪,从军,战争,逃亡,家破,孤独,饥饿。人世间还有什么罪他没有受过?

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将周继盛从梦中吵醒。那哭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幽幽的让人毛骨悚然。但是他不怕。人世间让他最怕的事他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值得恐惧吗?白天里当他第一眼看到亲大大僵硬的躯体时他几乎昏了过去。他抱着他大的遗体号啕大哭。他多么希望他大能够像以前一样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莽撞的梳弄,然而这双手已经变得比硬柴还要僵硬。他企图将他大张大的嘴巴合上,但冰冷的皮肉像马鞍一样僵硬。他摇着,掐着,咬着他大的手臂,他变得像一头野兽一样疯狂。

周继盛就这样和他大并排躺着。他想他大要是活着的话,此刻也最希望自己就睡在他的身边。他两眼睁得大大的。屋顶的檩条上挂着一个水烟壶,绿色的铜锈已经将它掩饰得没有了本来的面目。

天刚蒙蒙亮,周继盛就在村里找来了两个大人将他大的遗体用被子卷了抬到林家庄庄后的一处开阔的草地。三个人用地上的土块将林玉章的尸体简单地遮盖了起来。能够选一块草地遮起来已经算是厚葬了。为此周继盛付出了两个饼子的代价。另一个饼子他已经咬了一半,另一半还要留着活命。 bB/uNLaSr5pco8fxf6y2gRP/0b7/PaVCwmxrgiMGLytDcSD7vpX7MaMbH6+a5TX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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