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饮冰眼瞳一缩,万没想到李谊醉起酒来如此轻浮浪荡。
腰肢被对方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可她偏偏在此刻使不上力,求饶声被含成呜咽。
就在李谊欲深入齿间,进一步攻城略地之时,她周身不受控地一软,汤碗蓦然坠地,与轿底碰撞的声音惊动了打马驾车的段亦,骏马骤刹嘶鸣。
段亦以为刺客来袭,掀帘飞入,霎时愣住——
马车剧晃骤停,武饮冰突然回魂,方才使不上的力气也回笼了,猛力推他,力气大得李谊也有些怔忪。
可这并不妨碍方才两人那幕被段亦收入眼中。
“……打,打扰了。”
段亦怕长针眼,灰溜溜地出去,继续视而不见地驾车。马车哒哒重启,车轿内的气氛有些许尴尬。
武饮冰拉开距离,亦用手背捂着嘴角,心怦然如鼓,低头发愣,好半天才缓过劲,转头一想不禁可疑,纳罕地拾起汤碗嗅嗅,嗅完更加纳罕。
她百思不得解,怀疑里头是不是搁了药。李谊也遽然清醒,无奈余光扫过,无话可说。
他亦不明白今日为何如此情不自禁,只道是自己喝多,干脆靠着轿壁闭眼逃避,默默仰天。
*
一连数日,李谊忙着为扬州之行筹备,无暇细想那日散席后的事,但依旧惦念着要抽空与武饮冰谈谈,可一回府就见不着人影,好像人有意躲着他似的。
或是自己多年放纵惯了,他从不以君子自居,倒无所谓,可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郎,那日吓到她了?
人家孤苦伶仃,寄人篱下,他这叫趁人之危,委实不够风度,竟越想越悔,头一回有些怨恨自己酒后失态。
他琐碎想着,招过一名在庭前洒扫的婢女,“小五在何处?”
时下已是掌灯时分,婢女一转头,怪道,“方才还在此处……”
“什么时候?”
“约莫半盏茶,殿下出来之前。”
李谊蹙眉,“那她又去哪了?”
婢女见他气不顺,畏缩缩道,“奴不知……”
纪管事也在庭前,赶忙小跑来询问,通晓首尾后也思忖五郎定没出府,小心询道,“要不您先回内室歇着,老奴去给您找?”
果然吓到她了,李谊又怨又悔,便屏退众人,“罢了,本王自己去。”
他自游廊行去耳房,发现她的窗户暗着;又寻去花园,秋千也是空的。他在王府内越转越燥,抓狂之际在后厨灶间寻到了人。
武饮冰不拘小节,当了舒王近侍也不妄自尊大,常年游走市井接地气让她很快打入王府内部,与仆婢役从们热切攀谈,亲如故旧。
高劲的身形出现在身后,她全无意识,还在左一棵胡荽右一粒花生地吃,直到厨房内齐刷跪下,她才如临大敌,匆忙转身见礼,点心塞了满口,囫囵道。
“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谊扫了眼众人,“你们都退下罢。”
“喏。”
帮厨的仆婢退下,武饮冰趁机快嚼两口,将方才囤在腮帮的点心咽下。
李谊面色诡异,她以为他白日又不顺心,当即端来一碟小点,软言软语地哄道:“今儿这荷花酥炸得香脆,殿下要不尝尝?”
李谊狐疑踌躇,仍勉强维持住皇子的风度。
“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吃,玩,睡……”她仔细想想,又顿感羞愧,“呃,要不殿下您给派些活计?成日白吃白喝奴也过意不去……”
这哪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李谊拉下脸,腹稿半天,才清了清嗓道,“……那日之事,委屈你了。”
武饮冰一脸懵,“哪日之事?”
她居然忘了?李谊强捺下燥怒,“……宴饮那日。”
她宛如失忆,“宴饮那日?”
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李谊闭了闭眼睛,“……宴饮那日散席,马车里。”
“哦!”武饮冰这才恍悟,“这事啊,奴早就忘了。”
李谊诧异至极,这就,忘了?
怕他介怀,武饮冰还特地出言替他找补,“那日您醉酒,奴服侍您饮了醒酒汤,估计是汤药起效太慢,您神志不太清醒,不小心,才亲了奴。”
她说得轻巧如斯,李谊心头有些不爽。
可她全然不察,继续没心没肺地补刀,“我阿爹说,嘴含杜康入喉欢,的语全无满嘴诳,醉鬼的话不能信,行动自然也不能当真,您只是喝多而已,您放心,奴不会介意的。不过……”
他居然有所期待,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迫问,“不过什么?”
“不过您以后可不能再多饮了,酒品忒差。”
李谊骤然气到心梗,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才是那个浪子,自己则是被始乱终弃,上门撒泼讨债的怨妇。
“殿下,您脸色不太好。”武饮冰见他面色铁青,关切道。
李谊真想动手,又默默将扬了一半的手按下,深悔自己到底为何发疯,要招惹这么个迟钝的家伙。他本还有要事想与她说,现下半字都不愿提。
“哥!你在哪?!哥!”
庭院里传来不大愉快的呼唤声,似是资王李谦。
武饮冰闻声一奇,“七殿下?这么迟了他来作甚?”
不待他们细忖,扬声高唤之人已然矗立跟前。
李谦也没想到两人竟在一块,疑怪道,“你们……在这里作甚?”
李谊忿然踏出灶间迎上前,“什么事火急火燎,烧着尾巴了?”
一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李谦更是气不打一处,上来就兴师问罪,“二哥倒是有兴致在府里陪她打情骂俏,你弟弟的幸福都要被你葬送了晓不晓得!”
“谁打情骂俏!”李谊瞟了武饮冰一眼,反问道,“我怎么就葬送你幸福了?”
李谦满腹委屈,揪住他胳膊便诉苦,“你不早说那宝刀是公主送的?现下她知道是我收了那刀,父皇要将她指给我了!”
李谊转嗔为乐,忍住笑,“娶亲,是好事啊。”
“哼,这好事你又不要!”
听到李谊用他当日的话回敬,李谦更是羞愤又难堪,大呼不公。
“父皇也太偏心了吧?你不要的职位给我,你不要的东西也给我,现在连你不要的女人都丢给我,他怎能这样对我!”
武饮冰死咬着嘴唇憋笑,惹得李谦更加妒火中烧,作势要打。
“你还幸灾乐祸!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李谊扬手拦住他,长叹口气,“七弟,认命吧。”
李谦听罢,丢他一个大白眼,“凭什么!”
这个结局李谊也是万分意外,当即许诺把京郊的马场给他。
“我不管,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往后就赖在你舒王府里,哪也不去了!”而后恶狠狠地盯住武饮冰,“就住她房里,让她给本王守夜!”
武饮冰一哆嗦,悄然望向李谊,李谊自知亏欠,也随李谦任性,让他留宿府中。
可到了就寝时分,武饮冰又稀里糊涂地被李谊给招去守夜。
她一边侍奉李谊更衣,一边问,“殿下,奴不是要替资王殿下守夜么,怎地……”又被指来了内室。
李谊眉峰一挑,“你还真想给他守夜?”
她撅着嘴,“不是,奴只是觉得,七殿下有点可怜……”
李谊哼了声,“你还真是菩萨心肠,谁的闲事都想插一脚。”
被李谊这么一训,武饮冰蔫了,唯唯诺诺地替他除掉最后一件中衣,抱着衣衫准备出去。
“等等。”
李谊又叫住她,武饮冰转过头躬身,不敢看他只着单衣的身躯,头埋得极低,“殿下还有吩咐?”
他本想与她说事,但时辰已至深夜,迟疑了一刻,“别出去了,外厢冷。”
都三月转暖了,还冷?她隔着衣衫摸摸自己胸口,“没事的,奴穿得多。”
此时此刻李谊尤为厌恶她的公私分明。
“随你。”
说罢便倒头上榻,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位怪阎罗又开始耍性子了。
武饮冰疲惫地摇了摇头,四顾发现窗边一张漆案,将李谊的衣衫整理好放在上头,然后捻灯闭门,蜷缩在门边打了个寒噤。
夜里还真有些冷。
但她未想太多,裹了裹外衫便合衣而眠。
次晨天方擦亮,内室的门就开了。武饮冰本靠着门扉睡得迷迷糊糊,身子骤然失去支点,差点睡倒在开门人的脚面上。
她从睡梦中惊醒,仰头望见李谊已穿戴齐整出来,连滚带爬起来。
“殿下,您起这么早。”
日头尚未高起,云雀在窗前咕咕。晨起本就体寒,仲春的晨风吹开窗户,吹得武饮冰硬生生打了寒战。
李谊看在眼中,这丫头硬是在门外捱了一宿也不肯进来,简直倔得像头驴。
这个时辰李谦恐怕还没起,她也不能回房补觉,她双手搓了搓面皮,身体稍微回暖了些,“殿下可要用朝食?”
说着便要去后厨端,被李谊揪着衣领拎回来。
“去添件衣裳,随我出趟门。”
“去哪?”
话没说完,人就走了。
武饮冰腹诽他大清早的又撒什么鬼火,可人箭步如风,眼看就要踏出府门,她才如梦初醒,慌忙去找袄衣。
“哎殿下,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