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总有人在风险极高但潜在收益巨大的投资上铤而走险。但是,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结果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可能这就是风险投资的常态,也是应有的样子。
通过“李园乱楚”的故事,通过春申君黄歇的无望之祸和无望之福,我们来讲讲风险投资失败的案例。未来还没有来,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作为一个管理者,特别是“一把手”,应该如何思考、面对和管理这些不确定性?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甚众,进之,卒无子。
楚考烈王年岁大了,却没有孩子,春申君很担心,因为没有继承人是非常危险的事。同理,一家公司,哪怕有很好的基础,但是下个“一把手”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公司的未来。
封建王朝和现代公司有很多相像之处。很多封建王朝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方法和手段,在现代企业中依旧保持着相当高的适用性。
春申君的办法是帮考烈王挑选年岁合适、有生育能力的女子。但是很遗憾,还是未能如愿诞下子嗣。这时,有一个人和吕不韦一样,看到了某种机会,他就是赵国的李园。
赵人李园持其妹欲进诸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无宠,乃求为春申君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而还。
赵国人李园想把自己的妹妹进献给楚王,但担心楚王不能让妹妹受孕。他深知即便妹妹容貌出众,若无子嗣,就没有根基,未来堪忧。他退而求其次,想把妹妹献给春申君。这又是一种权谋。
我讲过,我不喜欢权谋,但它是存在的,且有人善于运用。希望大家知道权谋,躲开权谋,但是少用权谋,甚至不用权谋。李园用的权谋是自己拜在春申君门下做幕僚,然后请求回赵国去办点事,并故意晚回。
春申君问之,李园曰:“齐王使人求臣之妹,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春申君遂纳之。
李园开始编。他说,齐王知道我妹妹长得美,想把我妹妹娶走。齐王的使者请我喝了大酒,连续喝了好几天,所以我回来晚了,实在抱歉。
春申君看来也是好色之人,他已经有了楚国的实权,又听说幕僚的妹妹很漂亮,齐王都动了心,于是立刻问他妹妹嫁给齐王了吗?得知还没有,春申君就把李园的妹妹纳为了妻妾。
既而有娠,李园使其妹说春申君曰:“楚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常保此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立,祸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进妾于王,王必幸之。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祸哉!”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妹,谨舍而言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为太子。
发现妹妹有了身孕,李园进一步使用权谋,唆使她去游说春申君,她说,楚王非常信任您,你们俩虽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您作为楚国的国相已经20多年了,但楚王一直没有孩子,如果楚王驾崩,王位必将落入其兄弟之手,新王还会像这样宠信您吗?您将如何保有现在的权力?
您掌楚国实权20多年,过程中一定得罪了很多人,有可能包括将来的楚王,到时候,您就离死不远了。现在我怀了孕,但是没有人知道是您的孩子,您利用权势和楚王的信任,把我献给楚王,楚王一定会重视我。如果老天眷顾,我生了一个儿子,那您的儿子未来就是楚王,整个楚国都是您的。不这样的话,您到时候面临不测之祸怎么办?
李园通过他妹妹说的这番话,从道理上看,确实没毛病。唯一的风险就是权谋很可能被权谋所害,玩鹰的很可能被鹰所害,玩刀的很可能手被利刃所伤。
春申君听后,就让李园的妹妹出去单住,择机向楚王提了这件事。楚王一见之下,果然被其美貌所吸引。之后,她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后来被立为太子。
李园妹为王后,李园亦贵用事,而恐春申君泄其语,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国人颇有知之者。
李园的计谋得逞了。妹妹当了王后,他也因此得到了权力。李园开始担心春申君会把这些权谋泄露出去,就开始养死士,要杀掉春申君灭口。但李园这些行为,楚国有不少人知道。
楚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无望之福,亦有无望之祸。今君处无望之世,事无望之主,安可以无无望之人乎!”
楚王生了重病,朱英跟春申君说,这个世界上有不期而至的福气,也有不可预期的祸事。您现在处于一个动荡的世界,服侍的是一个不知道明天是活是死的楚王,您怎么能不养一些常理不能拘束的人呢?
春申君曰:“何谓无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其实王也。王今病,旦暮薨,薨而君相幼主,因而当国,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此所谓无望之福也。”“何谓无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王薨,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望之祸也。”“何谓无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王薨,李园先入,臣为君杀之,此所谓无望之人也。”
春申君说,什么是不期而至的福气?朱英接着说,您做了20多年的国相,虽然叫国相,但其实权力跟王一样。现在楚王病重,可能明天就死了,他死了之后,您会辅助一个幼主,您的权力会更大。当这个幼主年纪大了,您需要把政权交给他,但如果他不堪重任,您可以自己做这个王,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这就是您的无望之福。
什么是不可预期的祸事?就是李园。李园现在是您的仇人,他养死士很久了,如果楚王死了,李园一定会凭借他妹妹的帮助先进宫,然后杀你灭口。这就是潜藏的不期而至的祸事。
春申君接着问,那什么是不合常理的人?朱英说,你把我搁到楚王旁边,楚王死了,李园先进来,我帮你杀他。我就是这不合常理的人。
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惧而亡去。后十七日,楚王薨,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死士侠刺之,投其首于棘门之外;于是使吏尽捕诛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为幽王。
春申君说,您就算了吧。李园很弱小,我对他又好,怎么可能到您说的地步?朱英看自己说的没用,非常害怕,就跑了。朱英走后的第十七天,楚王死了,李园果然先到了楚王尸体旁边,埋伏了死士在棘门之内。春申君进来,这些死士立刻把春申君杀掉,把他的头扔在棘门之外,然后杀了春申君全家。之后,春申君的儿子成了楚幽王。
春申君没有等到他儿子长大,又因为裹挟到了权谋之中而落得被杀的下场。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我想讲一讲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是存在的。“无常是常”,听上去像是一句废话,却是一句特别重要的话。有些人总认为他有的美貌可以一直在,他有的聪明可以一直在,他有的权力可以一直在,他有的经历可以一直在,但现实从来不是这样的。世界是变化的,所谓常态只是一个相对比较短暂的瞬间所呈现的状态,包括你的权力、金钱、名声以及所谓的爱情,这些看似稳固持久,但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些其实都是不能持续的。所以,变化、抓不住的变化、不能预期的变化才是人世间最普遍的现象。
那该如何应付无常?
第一,接受无常。包括想到最坏的结果,你是不是能接受?如果不能接受,你要做怎样的选择和动作?如果接受,你就找张纸写下来,或拿手机拍下来。
第二,不要贪婪。如果我是春申君,我可能不贪这些权势,不涉足这些阴谋,能放下就放下。不要期望无望之福,或许就能避免无望之祸。就像花开,如果花总是贪千日红,那是花自己找麻烦。作为花,尽量绽放一下,剩下的就随它去吧。
第三,坏人相争,先下手为强。到了一个新环境,大家一定要打一仗,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要敢于争凶斗狠,谁让你在这个局里呢?退一万步,如果你不得不做坏事,那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四,远离傲慢。特别是在你手握重权的时候,你很有可能看到的都是笑脸,都是示弱的人。但这些人真的弱吗?不要太低估人性之险恶,权谋之狰狞。不要低估人的恶意,就像不要低估人的善意一样。
第五,面对无常,还是要忍口气,要退。退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在现代社会就更简单了。无非是你拥有的权力、团队、关系不在了,但你还是可以早上去喝杯咖啡,晚上去喝杯酒,早上和晚上之间去领一份免费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