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失其鹿,引群雄竞逐。地鼠分田鼠和家鼠两类。田鼠者,朝堂外之草莽也,以王薄为师祖,代表人物窦建德、杜伏威。家鼠者,朝堂内之精英耳,以杨玄感为泰斗,代表人物李密、刘武周、薛举、萧铣、王世充等。在这一群鼠中,实力最强的有八个,六个精英,两个草根,我称之为“八巨头”。隋末唐初,中国大舞台上的主角就是这八个人。
窦建德,纯泥腿子,家里穷得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
但这位贫穷的少年在人格上却富得流油。某日,邻家老大爷过世,其家人无力丧葬,哀号不已。窦建德喟然长叹,大隋如此富有,为何我辈穷困至此?!叹罢,他就将自家耕牛拉到市上卖了,所得钱财赠予邻家办丧事。
在农业社会,耕牛可是顶顶重要的生产资料,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卖。窦建德卖牛葬邻,可谓义薄云天。从此,他备受乡人尊崇,威名日重,被政府委任为里正(村长)。但没过多久,他又把这份儿正经工作搞丢了,“犯法亡去”。流浪中的窦建德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平地一声雷,有人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个人就是新皇帝杨广。历朝历代,新皇登基都要大赦天下,这是规定动作。窦建德就借着这股春风,回到故乡贝州漳南(今河北衡水故城县东北),重新当了良民。
但英雄的人生注定非比寻常。
对高句丽的战争打响后,河北大地风起云涌,也出现了一个类似山东长白山、河南瓦岗寨的造反圣地——高鸡泊,其地在今故城县西南,紧挨漳南。活动于泊中的各路造反派头目都很敬重窦建德的为人,所以他们虽然把漳南抢遍了,却唯独不去祸害窦建德他们村。
这本来是好事!但时间久了,官府就纳闷了:这些反贼到处薅羊毛,怎么不薅这一只呢?查查!
这一查就查出事来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官老爷认定窦建德是贼人安插在良民中的内线。窦建德消息灵通,提前跑路了,但全家老小却遭到捕杀。一日之间,原本幸福的小茅草屋转瞬狼藉,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转眼只剩他一人。在一片乌鸦的惨叫声中,窦建德的人生脱了轨。
不久后,高鸡泊中的高士达义军就多了一位新头目,正是窦建德。他“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逸”,故“人争附之,为之致死”,很快就坐上了第二把交椅。高士达战死后,窦建德成了这支义军的领袖。
窦建德穷归穷,起码有家人,当过村干部,还有过一头大耕牛。而山东章丘人杜伏威无父无母,连果腹都成了问题,靠偷鸡摸狗为生。
这样的人生还有颜色吗?有,在冗长的黑暗中,有一道唯一的光,名字叫作辅公祏 。
辅公祏比杜伏威年长几岁。每当杜伏威饿得眼冒金星时,辅公祏总能神奇地变出一只羊。杜伏威常常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满怀感激地说:“大哥,将来等我发达了,一定加倍报答你!”辅公祏总是微微一笑,拍拍他的头说:“傻小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直到大业九年衙役登门的那一天,杜伏威才知道大哥的羊都是偷他姑姑的。辅大姑“大义灭亲”,检举了亲侄子。辅公祏和杜伏威被迫流亡。这一年杜伏威16岁,辅公祏20岁出头。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二人把心一横,上了长白山,落草为寇。
这时,杜伏威才发现他最擅长的不是偷窃,而是打仗。如果说窦建德带团队的心得是“兄弟们,看我的”,那杜伏威的秘诀就是“兄弟们,跟我上”。每次“做事”,冲的时候他第一个上,撤的时候他最后一个下。兄弟们对他心服口服,“共推为主”。
长白山中活跃着多股造反派,杜伏威他们是后来的,又弱小,处处受排挤。哥俩儿一合计,干脆带着弟兄们南下江淮 吧!
经过数年的斗争,到大业十二年,江淮地区的反隋力量汇聚成三家:淮北一带,是左才相的地盘;以江苏泰州海陵为中心的今江苏省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地区,是李子通的天下;而杜伏威、辅公祏则活跃在以安徽马鞍山和县为中心的今安徽省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地区。
这三家直接威胁着江都的安全。因此,杨广特派光禄大夫陈棱率八千精兵征剿。陈棱一出手就灭了左才相,连败杜伏威、李子通。
如果杜伏威和李子通联手,陈棱就不是对手了,可谁让二人有仇呢?!李子通本是山东枣庄的一个渔民,后来加入了左才相义军,但因为太有能力、太得人心,遭到猜忌排挤,不得不渡过淮河来投杜伏威。杜伏威欣然接纳。没想到李子通在站稳脚跟之后,突然反水。杜伏威虽身受重伤,却侥幸逃脱。从此,这梁子就结下了。
杜伏威的势力发展得最快。大业十三年正月,陈棱再度攻打杜伏威。此时的杜伏威已非吴下阿蒙。一场仗下来,隋军全军覆没,陈棱“仅以身免”。杜伏威从此称霸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