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绕不开隋!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唐承隋制。
如果把唐比作一颗恒星,那隋就是一颗流星,虽然倏忽即逝,但刹那光华永驻人心。从公元220年曹丕篡汉算起,刨去西晋短暂统一的37年,历经三足鼎立、“五胡乱华”、东晋十六国、南北朝并立,直到589年隋灭南陈,中国经历了一段长达332年的大分裂。这段大分裂的终结者就是隋朝。
隋一度非常强大,强大的原因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隋朝发扬光大的均田制、租调制、府兵制和开创的三省六部制、科举制等,均为大唐所继承,并推动唐帝国走向强盛。借用牛顿的话,唐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站在了隋这个巨人的肩上。
第二,隋的疲软成就了唐的坚挺。
我国历史上有三个短命王朝——秦、西晋和隋。西晋好歹撑了五帝51年,秦和隋都是二世而亡,一个14年,一个37年,最为相似,也最为典型。
秦和隋主要有三个相似之处:第一,初代都是不世出的人杰。如果给历代开国君主做个大排名,秦始皇嬴政妥妥第一,隋文帝杨坚铁定前十。第二,二代都是挤掉长兄上位的。胡亥干掉了扶苏,杨广扳倒了杨勇。第三,初代留下的殷实家底儿,都在极短时间内被二代败光了。胡亥亡秦用了3年,杨广亡隋用了14年。
但,一个显著的区别是:胡亥是个废材,杨广却是个人才。
有人表示质疑,杨广是人才吗?《隋史》载:“上美姿仪,少敏慧,高祖及后于诸子中特所钟爱。”“上好学,善属文,沉深严重,朝野属望。”意思就是说,杨广不仅长得帅,而且打小就聪明好学,写得一手漂亮文章,朝野内外对他认可度很高。
大家都知道杨广是个帝王,却不知他还是个诗人,并且是个优秀的诗人。他曾作诗云: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
杨广给这首诗起了一个小清新的名字——《春江花月夜》。后来,唐朝文艺青年张若虚也写了一首同名诗,赢得了“孤篇盖全唐”的美誉。
你以为杨广只会写这种阴柔的诗吗?非也!人家最擅长的可是刚猛的诗——边塞诗,代表作《饮马长城窟行》: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合小子智,先圣之所营。
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 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
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
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
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
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
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好吧,就算杨广是个人才。那么问题来了:用人才做接班人,怎么反而亡国了?
须知,当皇帝,无能,不行;太有才了,也不行!
杨广就是典型中的典型。典型到什么程度呢?他公然对大臣们说:“我特别不喜欢臣子进谏。达官进谏是为了虚名,这种我尤其讨厌。至于那些卑贱的进谏之人,我虽然没那么苛刻,但决不会重用他们。”历代皇帝普遍不喜大臣进谏,但明目张胆这么讲的,只有杨广一人。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提线木偶,他不需要他们叽叽歪歪,只要按照他的指示落实就好了。这么做的结果必然是走极端,对起来很对,错起来也会错得很离谱。杨广曾经对过,但最终还是在错误的道路上头也不回地狂奔了。
刚愎自用的他有两大爱好——大兴土木和大动干戈。
从大业 元年到六年,杨广致力于工程建设,短短六年间的工程量便超过了唐朝289年的总和。唐朝没修洛阳,是因为杨广早给他们建了一个新的。唐朝没凿大运河 ,是因为杨广给他们凿好了。唐朝没开太行山,是因为杨广替他们开过了。唐朝没修长城,还是因为杨广为他们修好了。
杨广还是个资深驴友,年年都要出巡,曾三游江都、两巡塞北、一游河右、三至涿郡(今河北涿州),在帝都大兴(今陕西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更是往返频仍。每次出游,他都要大造离宫别苑。
大兴土木势必造成人力、财力、物力的极大浪费。六年间,总计征发民工不下一千万人次,平均每户就役者一人以上,造成“天下死于役”的惨象。他爹老杨抠抠搜搜省了一辈子,取之尽锱铢,杨广却视金钱如粪土,用之如泥沙。
大兴土木虽然太烧钱,但对富得流油的隋朝而言,还不至于伤筋动骨。真正让大隋朝重症缠身的是另一个“大”——大动干戈。
杨广即位以来,北却突厥,南灭流求,西定吐谷浑 ,真是大开大合,牛气哄哄。但他觉得不过瘾,还想整把大的,就盯上了不听话的东邻——高句丽 。
高句丽的地界大致就是我国的辽东地区 和朝鲜半岛北部。这个政权的历史也算悠久,可以上溯到咱们的西汉时期。
高句丽有个特点,特喜欢跟中原帝国叫板,专业作对六百年,号称打不服更打不死的小强。多少中原帝国来了又去,只有它始终都在,确实也有两把刷子。
隋朝和高句丽的根本矛盾在于辽东地区之归属。隋比高句丽强大得多,但最先动手的却是高句丽。
开皇 十八年(598年),高句丽军入寇辽西,被隋军击退。隋文帝杨坚震怒,发水陆大军三十万征讨之。决心大,动静也大,但到了落实阶段,稀碎。陆军赶上了疫病,水军赶上了大风,连一兵一卒都没能踏上高句丽的国土。
杨坚忍了,但杨广横惯了,忍不了,天天琢磨着怎么干高句丽。当时,朝野反对的声音是主流,但他非是不听呢,就要干,就要干!
大业八年到十年这三年,隋朝兴兵百万,征调民夫又百万,接连三次征讨高句丽。第一次,地理不熟,偏师冒进,被高句丽人钻了空子,吃了大亏。第二次,进展极顺,眼瞅着都要打下平壤了,杨玄感却造反了,杨广匆匆回军,前功尽弃。第三次,高句丽玩了一出假投降,杨广信了,就回了。大业十一年,他发现被晃点了,还想来第四次,但来不成了,因为自家出乱子啦!
乱子其实早在大业七年就有了。因为不堪忍受繁重的徭役,是年三月,山东人王薄聚集数百群众,占据章丘长白山造反,揭开了隋末乱世的序幕。随后,群雄竞起,天下大乱。
隋廷和造反派之间的博弈,活脱脱一出打地鼠的游戏。第一次东征前,在容易模式,只有王薄等几只小地鼠;第二次东征前,进入常规模式,地鼠数量激增,但个头儿还不大;第三次东征前,升入艰难模式,地鼠的个头儿大了起来。杨广的问题就在于,容易模式时浑然不觉,常规模式时置若罔闻,艰难模式时漠然处之;等到他终于重视了,已进入地狱模式,出现了许多又大又猛的地鼠。
“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扁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