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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长途奔袭

契丹投降了,梁师都完了,颉利也慌了。

不过,内荏归内荏,色还是要装出厉的样子。九月初,突厥铁骑又一次出现在大唐边境线上。

朝中有人提出:“请修古长城,发民乘堡障。”太宗当即否决,他的话掷地有声:“朕方为公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满朝文武这才看到了皇帝的真心和决心:他要扫清朔漠,一劳永逸地解决突厥问题。

紧接着,太宗宣布了一项新的人事任命:以李靖取代杜如晦为兵部尚书。如果颉利对唐廷的用将套路足够熟悉的话,他应该知道:每当唐廷重用李靖的时候,有些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随后,唐廷遣使北上。但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唐使的目的地不再是突厥汗庭定襄(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北土城子古城),而是位于漠北郁督军山(又名乌德鞬山,今蒙古国杭爱山,突厥人称为燕然山)下的薛延陀酋长牙帐。

颉利不关心唐廷内政,太宗却对突厥内政了如指掌,他早已收到情报:不堪忍受突厥欺凌的铁勒各部公推薛延陀夷男为可汗,而夷男正在犹豫。

虽然远隔千里,虽然素昧平生,但太宗一下子就猜到了夷男的小心思:可汗之位,他既想坐,又不敢坐。夷男当然想成为铁勒人的可汗,可问题是一旦称汗,他就只能在抗突的路上走到底了。突厥强而铁勒弱,鬼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呢?!万一走不通,身家性命就没有了。

对于与唐廷的第一次接触,夷男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期许,权当建交与试探。没想到现实大大地震撼了他,唐使宣读了大唐皇帝的敕书:册拜他为真珠毗伽可汗,赐以鼓纛 。兄弟,从今往后,大漠以北你就是可汗。太宗一下子就给了他日夜渴求的东西:后盾。

有大唐站台,夷男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抗突也更有劲儿了,当即接受册封,正式称汗。

夷男受到唐廷册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漠南北,铁勒诸部中有一大半迅速会聚到薛延陀的大旗下。于是,一个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戈壁、北至俱伦水(今蒙古国克鲁伦河)的庞大薛延陀汗国在东突厥大后方诞生了。

贞观三年(629年)八月,以夷男之弟统特勤为首的薛延陀使团抵达长安,受到了唐廷的高规格接待。太宗赐夷男以宝刀宝鞭:“卿所部有大罪者斩之,小罪者鞭之。”至此,大唐与薛延陀正式结盟。

颉利是真的害怕了,也不装了,马上遣使称臣,请降公主,修翁婿之礼。大唐是老丈人,突厥是小女婿;大唐是上邦,突厥是藩属。自雁门关之围近二十年来,这是突厥可汗头一次向汉人垂下高傲的头颅。

这个姿态不错,很谦恭,很卑微。可惜来得太晚了,大唐弯弓蓄势待发,灭突之箭已在弦上。

代州(今山西代县)都督张公谨第一个上表,请求伐突:“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设、欲谷设皆得罪,无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四也。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诸胡,胡人反覆,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其众甚多,比闻所在啸聚,保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突厥上下人心惶惶,不断有小部落南下投唐。颉利见示弱不成,只得硬着头皮应对,于十一月初派军袭扰河西。但唐廷方面早有准备,接连在甘肃酒泉、张掖地区挫败突厥人马。

二十三日,太宗正式颁敕:以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从宁夏灵武进军;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从陕西华县进军;李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从山西太原进军;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威逼突利;检校 幽州都督卫孝杰为恒安道行军总管,镇守幽州;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谨为副总管,统率六道大军,合十余万精锐,北伐突厥。这是一项堪称完美的作战部署。李道宗为西线,攻击西部沙钵罗设苏尼失所部;卫孝杰和薛万彻为东线,名为防止颉利东逃,实为监视突利;其余三路为中线,柴绍、李勣配合李靖、张公谨,直捣定襄。

此敕一出,突厥人又掀起了一波降唐浪潮。其中有两个重量级人物,一个是突利,一个是郁射设。

一看太宗对自己还不信任,突利主动入朝,以示臣服。哥,要打你去打颉利,我是友军,不要打我。太宗欣喜若狂:“当年太上皇为百姓考虑,所以才向突厥称臣,朕时常感到痛心。如今突厥可汗俯首称臣,我们终于可以洗刷前耻了!”

突利转了一圈又回去了,但郁射设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他带着南方诸部,直接入塞降唐。我们知道,郁射设所部实际担负着拱卫汗庭、防御唐军的重任。他这一投降,无异于直接将颉利的肚皮亮给了李靖。

李靖还会客气吗?!

郁射设降唐十来天后,贞观四年(630年)正月的一天夜里,一支唐军犹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定襄城外。

这个“新年大礼包”来得那么快那么直接,让颉利惊出了一身冷汗,问对方兵力几何,答曰夜色朦胧,难以估算;又问统兵大将是谁,回说是李靖。颉利失色惊呼:“李唐如果不是倾举国之力出击,李靖绝对不敢孤军至此啊!”想到此处,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连夜整军出城,准备翻越阴山,撤往今内蒙古二连浩特市西南的碛口。

李靖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汗庭定襄。他究竟带了多少人马呢?说出来大家可能都不信,只有区区三千精骑。那么,唐军主力是否紧随其后呢?非也,非也,主力还远着呢!

李靖认为,面对唐军大兵压境的态势,颉利神经高度紧张,必成惊弓之鸟。所以,他力排众议,大胆决策,拣选三千精骑,昼夜兼程,由马邑(今山西朔州)直插定襄。这样的大手笔,这样的疯招儿,这个时代也就只有他想得出、干得出。事实证明,这不是头脑发热的冒险之举,而是一次值得永载史册的成功的长途奔袭战,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下了敌军老巢。

熟悉李靖套路的人都知道,他的招从来都不是单招,而是套招。一记直拳之后,他马上又出了一记左摆拳:派人潜入突厥军中,说降了颉利的心腹康苏密。康苏密率本部人马至定襄归降,并献上了相当高规格的投名状:萧皇后、杨政道及残隋小朝廷。李靖喜出望外,马上将萧皇后、杨政道送往京师长安。

太宗对萧皇后和杨政道十分尊重,照顾有加。贞观二十一年(647年),萧皇后以81岁的高龄去世。太宗将其遗体运往江都,与隋炀帝合葬。杨政道历任员外散骑侍郎、尚衣奉御,于高宗永徽元年(650年)病逝。他的儿子杨崇礼、孙子杨慎矜都是唐朝政坛上的活跃分子,且都是铁骨铮铮的直臣。玄宗天宝年间,杨慎矜三兄弟遭奸相李林甫构陷,以“复隋”之莫须有罪名而遭族灭。隋炀帝的嫡系血脉荡然无存。

康苏密出降后,颉利越发慌张,加快了行军速度。但此时唐军各路人马已经扑了上来。突厥军先是在浑河 附近遭遇了柴绍金河军的截击,继而又在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北蜈蚣坝)被李勣的通漠军打了埋伏,损失惨重。颉利不得不调整计划,撤往铁山(今内蒙古包头市白云鄂博一带)。

他冷静地评估了一下当前形势:第一,打是打不过了。这一次李世民动真格了,调动了这么多的军队和悍将,正面对抗,几无胜算。第二,既然打不过,就只好逃了。可东、西、南三面都有敌军,只能向北穿过戈壁沙漠,躲入漠北。然而,眼下正值隆冬时节,此时入漠和找死没什么分别。第三,打不过,又逃不了,难不成只有投降了吗?不,决不能投降!

还有什么办法吗?颉利苦思冥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诈降!这个提议李世民一定不会拒绝。一旦唐廷决定受降,前线唐军就不会继续进攻了。而他可以利用议和,各种扯皮,各种拖延,轻轻松松拖上两三个月,待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全军遁入大漠,李靖又能奈我何?!

实事求是地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前提是办得成的话。

二月初,颉利遣执失思力入唐,向太宗请罪,并表示愿意举族内附。

这么多年来,突厥人来长安,哪次不是跟螃蟹似的,趾高气昂横着走?但这一次不同了,颉利的姿态前所未有地低,简直是低到了尘埃里。兵法不都说了嘛,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用大动干戈,就能征服突厥人,何乐而不为?!

太宗没有一丝儿犹豫,马上就同意了,先派唐俭和安修仁赴铁山安抚颉利,又令李靖率军至铁山受降。

此时,李靖与李勣已经会师于白道,正准备进军铁山呢!颉利的诈降能瞒得住太宗,却瞒不过二李的火眼金睛。

李勣一眼看破了颉利的鬼心思,这厮如果北渡朔漠,我们就抓不到他了,所以他向李靖提议:“唐俭和安修仁已经到了铁山,颉利肯定放松了戒备。不如挑选一万精骑,仅带二十天的粮食,轻骑奔袭铁山,可不战而擒颉利!”

李靖听了,拍案叫好。突厥纵横大漠南北已逾百年,是这百年间汉人的头号苦主。而今天赐良机,灭此强虏,怎能功亏一篑?!他兴奋地握着李勣的手腕说:“此韩信所以破齐也。”

但副总管张公谨不同意,一来圣上已敕令停止攻击了,若击之则为抗旨;二来一旦动手,唐俭和安修仁必死无疑。可李靖心意已决:若能灭了突厥、擒了颉利,别说一个唐俭一个安修仁了,即便死十个唐俭十个安修仁又有何妨?!

大计既定,二李立即整军向铁山疾进,虽遇暴雪,不辍行军。翻越阴山时,大军遭遇一支突厥人马,有千余帐,“尽俘之以随军”。是呀,这要是放跑了一个,颉利马上就知道了。

此时颉利还在为李世民上当而沾沾自喜,浑然不觉灭顶之灾已迫在眉睫。

初八清晨,天忽然生起雾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百米之内人影莫辨。经过测算分析,李靖料定颉利的牙帐应当就在附近。大军若再继续前进,极有可能被突厥斥候发现,打草惊蛇,走了颉利。所以,他打算先派一支小分队前出搜索。 5VcKGnbwjo1EpWitquprcfrao1NWSZLPWewdfFlrt12v/uVtus+xxzuM0LjWPb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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