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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田公园

这绝不是凭空捏造,我亲眼所见,在舞台上跳着西班牙舞蹈的舞女的上臂上有刚刚注射留下的痕迹,上面贴着小小的创可贴。午夜两点浅草寺的庭院里,十六七条野狗发出可怕的叫声,一起追逐着一只猫。虽说浅草是这种地方,不过我跟踪两辆旧自行车,却并非为了捕捉犯罪的气息。

午夜一点半过后的浅草,路上的刑警比普通人还多。可我不是侦探,也不是刑警,如果弹钢琴的女孩不漂亮,我大概早就回去了。

我坐的出租车沿着大路开到浅草宪兵分队不到的地方,就和两辆自行车并驾齐驱了。前面是言问桥。

一群在建筑工地打夯的女工,用头巾包着脸,像男人一样从本所那边走了过来。桥上有卖大福糕饼和中国荞麦面的摊贩。对岸的牛岛神社快要开始施工了,铁皮屋顶和细木框架搭建成的简易工棚,看上去像是会随着河里蒸汽船发动机的轰鸣声飘起来似的。从桥头的牛岛神社转弯到新小梅町后,出租车司机突然停下车,问我:

“要在这里等着吗?”

他们正在神社前面买千岁糖。

“大概知道自己被跟踪,故意停下来给对方一点甜头呢。俗话说‘路上吃草’ ,他们这是‘路上吃糖’。”我苦笑着让出租车先回去,自己跟着他们进了糖果店。

那个和弹钢琴的女孩如同孪生姐弟一般的少年,看上去比她要小两三岁,大概十六岁。他向后戴着鸭舌帽,穿着脏兮兮的灯芯绒裤子,脸上全是污垢,只有耳朵如同贝壳工艺品一般洁净。看见这耳朵,加之他回头看我的那种惊讶的眼神,让我不由得红了脸,而他已迅速走出了商店。

下一站是枕桥。他们一边看着左边札幌啤酒公司那个“枕桥啤酒广场”的大招牌,一边进了隅田公园。

从前的枕桥渡口正在修建铁桥,大河正中央竖立着起重机,河对岸可以看见五重塔。绿色塔顶浮现在铅灰色的河水和街市之上,简直不像是建筑,更像是绿色植物,令人怀念。

新建成的隅田公园到长命寺一带,用现在的说法,沿着河岸的赛艇路线直到商科大学船坞这一段,是一条沥青散步路。这里已然是昭和时代的向导大堤了。

“预——备!”年轻活泼的妻子和丈夫站成一排,看来他们想在河岸这条笔直的沥青路上赛跑。

“开始!”妻子的一只穿着毛毡草鞋的脚迈了出去,和丈夫一起跑起来。两人手里各抱着一个男孩。两个男孩都穿着藏青色的裤子,打着蓝色的蝴蝶结,发型也一模一样,是一对双胞胎。

在这幸福的一家人后面,我跟踪的两个人一边嘲笑着“自行车可不要漏气哦!”一边让两辆自行车并成一排。耳朵很漂亮的那个从口袋里掏出口笛——在小小的金属板上一字排开的那种笛子,今年在夜市上曾大受孩子们欢迎,他用力吹了一声,以此为口令,两人开始自行车比赛。

船上的狗叫了起来。第九墨田丸拖着第七吾妻丸沿河上行。学校的赛艇停靠岸边休息。两个美发师将手包在围裙里跑了过去。

我担心跟丢他们,从言问桥下钻过。桥下的空气很冷,也许是因为有流浪汉露宿于此吧,墙上用白色粉笔大大地写着“此处不可睡觉”“不可躺卧”。

我再次见到他们时,地铁餐厅的尖塔已经亮起了红色蓝色的灯光。我站在言问桥上,眺望着船上晚餐的景象。

就在这里,我第一次与红团团员攀谈起来。

昭和三年二月由复兴局建造的言问桥,平坦宽阔,明亮洁净,如同现代的甲板一般,又像是在这沉淀着城市污秽的大河之上,描画出了一条崭新健全的道路。

但是,当我再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街市的灯火和广告灯影都已落入黑色的水中,都市的哀愁随波流动。

隅田公园的浅草河岸正在施工,暮色中,白色石板浮现而出;远处可见工人们在驮马旁燃着篝火。

在桥栏边向下看,隐约听到涨潮的水声,三艘货船拴在巨大的混凝土桥墩旁边,正是晚餐时分。

船尾的炭炉上白米饭冒着蒸汽。头上包着毛巾的姑娘抱着饭桶,沿着船舷走了过来。船头船橹横斜,上面晒着红色的衣物。旁边的一艘船上也在煤油灯下烤着秋刀鱼。船舱顶上散乱地放着过滤味噌渣滓的筛子、柴火、水桶等杂物。

除我之外,三五个下班路过的人也在观望着桥下,不过船上的人们毫不在意。蒸汽船经过时,几艘货船在波浪中摇晃,正在洗葱的小孩踉跄了一下,就在这时,我身后有人问:

“时公的船不在吗?”

“阿时!”

回头一看,发话的是我刚刚跟丢了的自行车二人组。洗葱的孩子抬头看过来。

“时公,我把糖给你扔过去。”

“喂,我爸说可以把船借给你们。”河里有声音传了上来。

“借给我们?!真的吗?”

“只要你们不用来干坏事就好。不过我爸说,作为交换,要请我们四个去看安来调 。”

“知道了,你不要那么大声。接着,糖!”

砰的一声,糖果掉在了船舱顶上,三艘船上的人一起探出头来向桥上看。我吃了一惊,原来单单孩子就有七人。

这边劈里啪啦地向船上扔千岁糖,引得桥上的人聚集起来。

和弹钢琴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刚刚一直不作声,此时悄悄离开人群。我赶紧走上前去问他:

“借那船做什么?”

他突然把头扭向旁边,单脚踏上自行车,白了我一眼。

“这个嘛,或许借船让女人卖身吧。”

“你呀,一看见你的双胞胎,是不是就会像刚才在隅田公园那样,做些让人讨厌的事啊。”我自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可他却吹起了口哨。“在房子里弹钢琴的人,和你是双胞胎吧,所以你才……”

“哦哦,原来你是喜欢她,才跟踪我们的。”

“不是,我打算租那隔壁的房子。”

“什么?!你想住那个鬼屋?”

“不可以吗?”

“真让人着急,那里是赌场,在附近闲逛会挨揍的。”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给同伴发送信号,然后跳上自行车骑走了。

我和红团团员第一次会面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不过,要是像这样流水账似的记录下去,各位一定会觉得无聊,我还是先和他们分开吧。

刚刚提到“船上的时公”,后来我才知道,他每天下船去浅草观音寺内的浅草寻常小学上学。每天早晨,他父亲开船送他到言问桥边,不过,大河上工作的船,不能保证每天学校放学时正好可以赶回来。有时候到晚上,偶尔到第二天凌晨,船才能过来,所以阿时只好在浅草打发时间,就这样成了公园里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我想让各位对红团团员抱有好感吧,似乎过于强调了他们美好的一面。 RXzcYxzzj8euZZZhCf5WpRuF4+h3eRepNQqDYBTYSnIMsaVvw1JjRt9KZMh8/E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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