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电台,我在桌子上看到迪林南齐留给我的字条:“欢迎回来,主任在等你。”
我本来想整理下文件,看看电脑里的东西有没有人动过,找一下我的记录,但那张字条让我手忙脚乱。
“迪林南齐说,您找我。”我说。
“啊,是呀,卡诺瓦小姐,欢迎您回来!您在马赛的进修课程怎么样?”
“挺好。”
主任比我们所有人都年轻,他个子很高,脸长得像漫画中的人物,穿着也很洒脱:粉色衬衫,有些磨损的皮衣,黄色的英式皮鞋——不用担心打理的问题。脸上总是带着狡黠却又讨人喜欢的笑容。
“我有一份很有挑战性的工作,想要交给您,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什么工作?”
他很擅长激发别人的好奇心,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您请坐,卡诺瓦。”
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并没有太放松。我想知道,他说的这个工作是真的有意思,还是他故意这么说,其实只是个很无聊的差事。
“根据最新的市场调查,我们发现女性听众正在与日俱增。我得说,听广播的女性人数在疯狂增长,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灾难性增长。我看,您不赞同我用‘灾难性’这个词。卡诺瓦,我现在给您解释一下,我没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您了解我的。事实是,我们说哪里有女人,有家庭主妇,哪里就有情感、家庭、嫉妒和流言蜚语……总之女性听众越多,我们就越要降低格调,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放低姿态,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所以不要讲政治,体育也不要讲了。您知道,我们要把体育节目提升到上档次的语言类节目有多辛苦……我们代表了意大利语的良心,我说的是,我们是少数人,我们为提升意大利语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然而,女性听众是超越语言的,她们比语言更重要,她们现在喜欢听些危言耸听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提到‘灾难’这个词。”
在桌子的对面,他那少年般漂亮的面孔对着我,我看到了他的聪明,还有无奈。
“女人想要听故事,您懂的,卡诺瓦。爱情故事自然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死亡、苦难和恐惧的故事,她们一直都渴望听故事。”
“我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给听众讲故事啊,不用添油加醋。”我随口说了一句。
“不能。理由很简单,女性听众就是喜欢听有些邪乎的故事,热爱那些添油加醋的事。”
“我并不确定……把故事讲好了,完全不用添油加醋。”我说道,同时为自己的大胆感到震惊。以前的主任是不允许别人顶嘴的,否则他会板着脸,找机会报复你。这个主任不是这样,他很年轻、民主,会给你一切自由,但你还是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我叫您来,是因为我清楚您对工作的热情,您的,您的……”我看他努力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如果他恭维我,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可能是希望我免费工作,因为这通常都是他的目的:在下班时间做调查,在办公室加班,而且没有加班费。
“我们需要为女性工作,您知道该怎么做的……对了,我有没有跟您说过,您做的《休闲时光》节目非常受欢迎?我们接到了好几百个电话。”
“谢谢。”
我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把玩着手上的钢笔,它们也想吸引我的目光,用花言巧语诱惑我。“我们是蝴蝶,很轻盈地在空中飞舞。我们很聪明,您就听从建议吧,跟着我们前行,在广播这条前途未卜的路上冒一次险吧……”
“刚才来了个警察局的负责人,刑事案件组的,您有没有看到她?”
“谁?那个戴着牙套的女人吗?”
“对,就是她。她是阿黛尔·索菲亚警官。我请她过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些数据。您知道吗,针对女性的犯罪案件,有百分之六十五的凶手都没有得到惩罚?这是一位女听众留给我们的线索,随后,一些女人疯狂地给我们打电话。这是个热点话题,激起了听众的兴趣。因此,我决定制作四十期节目,讲述这些针对女性的犯罪行为,尤其是那些没有破案的犯罪事件。卡诺瓦,我认为您是制作这档节目的最佳人选。”
他那蝴蝶般的手突然停住了,如同进入严肃而安静的等待,阿谀奉承总是很奏效,总是能打动人心,让你点头。
然而,根据通常的策略,我要争取时间。“请您让我考虑考虑。”我说,但我知道自己会接受这份工作。主任的手还放在写字台上,我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他很着急,不能等我“考虑考虑”。
他天蓝色的眼睛不安地盯着我,好像在说:“你就是这个态度吗?真让我失望,亲爱的卡诺瓦,我不仅仅是想要征得你的同意,这是你的工作。我还要你投入感情,要你的热情,我要你把这些感情传递给女听众。电台正处于困境中,电台的未来、我们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些女听众的手里……”
“从马赛回来后,我发现……”我准备告诉他发生在邻居家的那起凶杀案,想告诉他这个调查和那件事情之间的奇怪巧合。
但他打断了我的话:“可以想象,卡诺瓦,我可以想象……我明白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专业人士……准备好开始做这件事了吗?”
我至少得问清楚,做这些调查他会付多少钱给我,但我担心,那双手的舞蹈会突然停下来,我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我知道自己采用的拖延策略,他也心知肚明。再考虑考虑,我还是会同意他的提议,还不如现在说出来,让双方都高兴高兴。
“这次我们会给您加班费的,我保证。”他先发制人,很慷慨地说,“您会得到所需的时间和开支报销。您同意了吧?”
“我接受。”
我偷偷地想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如此痛快。过了几秒,那双手又开始绽放、飞舞。我得承认,那是一双令人惊艳的手,从没有哪一位电台主任有与之相似的手:修长白净,骨节细瘦,指肚柔美,没有汗毛,没有赘肉,没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您拿着‘纳格拉’录音机,拿那组小的便携的,您对新型号了解吗?那款索尼专业录音机您也拿走,BBC也在用同款。这都是刚从日本买来的,国内市场上没有这种嵌入式话筒。您今天就开始这项工作,明白了吗?”
我在等纳格拉录音机时才明白,他已经忘记了我还在这儿。可能刚才为了说服我,他把自己搞得很累,现在他眼前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文件。电话响起,他接起来,语气欢快,我向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