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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把我送到了圣塞西莉亚路,在栅栏门前停了下来。我又回家了,但为什么我会感觉心惊肉跳呢?我想,我回来了,但好像已经认不出那道栅栏门、那个庭院,以及那栋许多窗子都开着的大楼。我如鲠在喉,预感有糟糕的事情等着自己,在这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温和的清晨,到底是什么在等着我呢?又是什么东西侵扰着我的思绪,仿佛要将它搅乱并抹去?

我用目光寻找着门卫,通常在这个时候,斯特凡娜会在传达室内勤快地分拣着信件,但我既没看到她,也没看到她瘦小的丈夫乔瓦尼。我拖着行李箱走过院子,滑轮艰难地在卵石上滑动。我在院子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花坛里的夹竹桃和天竺葵虽然蒙上了夏日的灰尘,但还都是老样子;小喷泉和之前一样,从长满苔藓的石头间流下,发出水龙头漏水般的声音;两棵高大的椴树上开满了花,生机勃勃,似乎并没有受到高温天气,以及我家周围那种阴郁气氛的影响。这两棵椴树矗立在温柔的夏风里,摇曳着枝头旺盛又芬芳的花朵。

朝向院子的那些窗子通常都是半开着的,但现在都关得紧紧的。楼梯间也很冷清,四处有一种诡异的寂静,电梯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叹息,停在顶层——我住的那层。

我在包里摸钥匙,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迎面扑来。转过身,看到邻居的门虚掩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指轻轻一推,门自己开了,很轻盈。我看到一条洒满阳光的过道,地毯上卷起的流苏,一双蓝色网球运动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门边。

我的目光又停在那双运动鞋上,在阳光照射下,那双鞋非常干净,让人很想穿上它,兴高采烈地出去散步,用脚尖跳跃,在球场上追着一颗在空中飞翔的网球跑。这双鞋为什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呢?为什么鞋带解开着,整齐地放置在敞开的大门前呢?这双鞋摆放得过于用心,让人联想到:主人在进屋之后,并不是很随意地脱掉鞋子,放在那里;鞋面上的鞋带也整整齐齐,在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有一种刻意和决绝。

我听到有声音从那套公寓的深处传过来,很快看到了斯特凡娜的脸,还有她看起来有些痛苦的大眼睛。

“您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她五天前死了,是被杀死的。”

“被杀了?”

“挨了二十刀,一阵乱捅……还没抓住凶手,真是太倒霉了!”

那声音很像个阴谋家,她目光向着高处扫去,露出眼白,让我想起德拉克洛瓦的一幅画:那是一种非常警惕的表情。好像她已经预感到灾难的降临,却找不到语言来描述。正如马尔科所说的,那是来自楼梯下小房间的光亮,“靠别人的生命滋养”。虽然如此,斯特凡娜·马里奥是个聪明又自知的女人。看着她那大而有力的手,我在想,她是不是用那双手给死者穿上了衣服。

“为什么要杀她呢?”

“没人知道,凶手好像什么都没拿……还好您没看到,简直像世界末日。人一批一批地来:警察、预审法官、法医、记者、摄影师,脏鞋子从楼梯上上下下……葬礼是前天举行的……我们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了,现在还有几个警察在测量、取证……说是今天要把这里封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紧紧地握着家里的钥匙,那么用力,让我骨节生疼。

“斯特凡娜,您要进来坐坐吗?我给您煮杯咖啡?”

“不了,我得下去了,传达室没人。”

我听着她快速走下了楼梯,脚上的布鞋发出沉闷的扑通声。我打开房门,把行李箱拉了进去,空气中有股封闭的味道。我敞开百叶窗,弯下腰端详着几盆植物,它们布满灰尘、无精打采、有些发黄。它们并不缺水,斯特凡娜每天都来给它们浇水,那是我跟她说好的。但生活在空荡荡的封闭房子里,植物也很沮丧,它们不爱独处,在我的背后,它们悄声细语地倾诉着。

我坐在书桌前,眼前是一堆我不在时收到的信,拆开一封,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翻来覆去地看着第一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能作罢。思绪如同我曾在夏加尔的一幅画中看到的黄色驴子一样,好像想要飞离画框。关于那个被捅死的女邻居,我想,我都知道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被人杀死的女孩,我竟然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我曾经在电梯里遇到过她几次,我偷偷地打量她,如同在火车或是公交车上偷看面前的人,同时对自己那种失礼的好奇充满愧疚。但是,关心自己的邻居,是件无礼的事吗?

邻居身材高挑,举止优雅,头发是浅褐色的,留着波波头,她的鼻子小巧又精致,上唇有些翘。她的上牙有一点儿前突,每次笑起来小巧的牙齿便会露出来,像只小兔子。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害羞又胆怯,好像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她的眼睛很大,眼珠是灰色的,额头很宽,皮肤白皙,上面有一些雀斑。我极少听到她的声音,她声音很低沉、节制,好像害怕暴露自己,或是害怕惹人厌烦,有时候也会忽然变得大胆活泼。

她像我一样,也一个人生活。门房斯特凡娜和她身材矮小的丈夫乔瓦尼·马里奥,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就像是一对宽容的父母,事实上我们年龄相仿。

我的邻居为什么总是很晚才回来?有几次,在半梦半醒中,我听到她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然后听见反锁门的声音,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好几圈,发出“咔嗒、咔嗒、咔嗒”的声响。清晨和夜晚,我总能听到百叶窗被粗暴地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她为什么早上会静悄悄地、满脸疲惫地出门呢?为什么每次她不声不响地离开时,总是背着一个黄色的双肩包呢?

对于这栋楼里的人来说,我们俩都是“保护对象”,因为我们独自生活,工作很辛苦,而且常常要出差。我在电台工作,而她……我没再往下想,因为我并不知道其他事。

我又开始看手上的那封信,那是一张商务咨询师的账单。我又打开一封:一张是分期付款购买电脑的账单;另一张是电费账单,已经过了付款期限;还有一张是差几天就要过期的电话费账单。最后一封是“幸福信”:“抄写这封信,并将它寄给十个朋友,你将在未来获得幸福,否则未来七年都会很倒霉。”就像是打破镜子会倒霉一样,我将信扔进了废纸篓。

我把目光投向电话,电话留言的红色指示灯很急促地闪烁着。我按下按钮,里面的磁带开始转动:“你好,米凯拉,我是迪林南齐,你还没从进修班回来吗?回来之后,就给我打个电话吧,再见。”

电话又响了一声,后面还有留言,一阵窸窣声过后,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起:“星期四,六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二点二十分。”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亲爱的米凯拉·卡诺瓦,我是……”留言被一阵神秘的咔嗒声打断了。我觉得声音很像我的女邻居,可是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呢?

又是一则留言,那个响亮而清脆的声音说:“星期五,六月二十四日早上八点三十……打扰了……我想和您说件事……”但这次留言又被一只不耐烦的手挂断了,听声音好像真的是我邻居。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斯特凡娜说是五天前,五天前正好是六月二十四日。

我继续听后面的留言,却再也没听到那犹犹豫豫、忽然中断的声音。我想,我必须知道这位邻居死亡的准确时间,我把磁带从机子里拿出来,放进一个袋子里。 qTLhF8A/a8HIkF9TqorzEQHC9Qp+iOIVurtdOLA6WlZQv8RNIATbUMB7ZVjoYwz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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