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电梯上楼时我遇到一个男人,但电梯门刚才不是关着的吗?那个男人靠墙站着,好像在等我。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但在犹豫不决时,电梯门关上了,开始上升。我惴惴不安地看着他:那是个小个子男人,很年轻,但面目很沧桑。他穿着黑色大衣,脚上穿着一双带跟短靴。
我想起卢多维卡说的话:“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个子男人,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一双加州风的高跟短靴,在我妹妹家里进进出出?”他是谁?他要去哪儿?安吉拉·巴里的公寓已经上了锁,警察也贴了封条。我感到很不安,不由自主地用眼睛打量着他,他是不是来找我的呢?他是不是杀害安吉拉的凶手?安吉拉的姐姐是不是也怀疑他?对于一个凶手来说,这样招摇过市未免太过愚蠢了吧?我想不能这样妄下定论,我微笑着,想让自己放下心来。
每到达一层时,按钮上的灯都会亮起,但电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再次感觉到惊慌,有点儿口干舌燥。也许,最好的方法是跟他讲话,打破僵局。
“我去顶层,您呢?”
“我也是。”他生硬地说。我注意到他有威尼托口音。他看起来像一直不能毕业的大学生:他是装扮成混混儿的学生,还是装扮成学生的混混儿?
电梯继续上升,我站在警报器一旁,心想,只要他一动,我就按那个按钮。但他一动不动。他看着我,脸上有些迷糊,虽然闭着嘴,但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或许他知道我害怕了,他在取笑我。我也试着表现得从容自在一些,观察他那小小的有些紧张的双手:那会是一双持刀杀人者的手吗?他小拇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上面镶着颗虎眼石。那戒指和双手都使我想起在郊区长大的男孩子,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暴力和艰辛;他聪明的眼睛和有点儿绅士派头的衣服,又让人想到有钱人家里被宠坏的男孩。
终于,电梯在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后停下来。电梯门缓慢地打开了,我故作镇静地走了出去,朝我家方向走去,尽管内心已是狂风骤雨。我用余光看他,他并没有要从电梯里出来的意思。他还站在那儿,站在敞开的电梯门前,看着我把玩着手上的钥匙。我是开门,还是不开?他会不会紧跟着我,闯进门来?我能不能在他冲过来之前,及时把门关上?
但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我。这时,他点燃了一支烟,把熄了火的火柴扔在地上,就好像在挑衅我。
我转动钥匙,迅速进了门,之后听到电梯关门的声音。那个男人和他的加州短靴、皮大衣、虎眼戒指一起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气。
进家后,我把门闩好,开始准备晚餐。今晚有客人要来,而我还什么都没做好,就快要到八点半了。我准备做黄油柠檬皮面,味道很香,简单好做。第二道菜是蜜瓜火腿,还有今天早上去电台的路上匆忙买来的奶酪。
当我往锅里加水,用礤子礤柠檬皮,打开黄油包装时,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男人狡猾的脸不断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他上了楼,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是一种威胁吗?一种告诫?还是仅仅想上来窥视一下,甚至是个愚蠢的游戏?
我得给卢多维卡·巴里打个电话,是她跟我提到过这个穿着加州短靴的男人。我是不是该打电话给她?我手上粘着黏糊糊的黄油,走到电话跟前,拨了她的号码。她很快就接了,我听见了她的笑声。
“是您啊,卡诺瓦,我们刚刚正在说您呢。”
“我想告诉您,今天晚上我在电梯里看到那个穿着黑大衣和短靴的家伙了……”
“他现在就在我面前。”她开心地说。
“您跟他很熟吗?”
“一点儿也不熟,只是之前安吉拉跟我说过。不过现在认识他了,他是过来找我的,一个很热情的人。”
“他为什么来这儿,却没有下电梯?他既然在您那儿,麻烦您问问他。”
我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还发出笑声。卢多维卡清脆的声音又回到了听筒里:“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说只是想见见您,认识认识您,他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在电梯里等您的。”
“他为什么要见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见到我之后,为什么什么也没说?”
“他说,他没什么要说的。”
“他为什么想见我?”
又是一阵低语和窃笑的声音,最后卢多维卡亲切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他想见见安吉拉经常见的人,包括我。”
“您问问他对安吉拉凶杀案怎么看。”
“他不知道。”回答简洁干脆,“再见,米凯拉。”
她就这样结束了对话。我还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好像参加了一场我无法理解的奇怪游戏。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客人来了,而我连桌子也没有摆好,葡萄酒也没有冰好,面包也还没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