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版序

在现代地图上找不到“high Tartary” ^[1] 这个名字。这是前现代的地理情况。“鞑靼”（Tatar或Tartar）一名被用于指代所有冲出中亚内陆并不断向西方和东亚推进的民族。成吉思汗的整个帝国都是鞑靼之地，而由他的后代统治的帝国的不同部分同样都被称为鞑靼之地。“满洲”（中国的东北部及周边区域）被称为东部鞑靼或满洲鞑靼；蒙古被称为鞑靼；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则被称为高地鞑靼。最重要的是，鞑靼一词是联系亚洲中部地理和历史的纽带。

1927年，我和妻子进行了一次从阿尔泰山脉到帕米尔高原的“亚洲腹地之旅”。这次旅行的路线贯穿了中国新疆省，包括天山以北的准噶尔盆地以及天山以南的塔里木盆地。我们可以看到分布在各个区域的不同居民，例如蒙古人、东干人、哈萨克人、柯尔克孜人、维吾尔人，以及他们的汉人统治者。此外，这里还有杜兰尼人这样的小群体（普什图人），来自印度、阿富汗的商旅，以及翻越喀喇昆仑山“五个山口”进入亚洲腹地的拉达克商队。

此外，亚洲腹地让人想起了中世纪以及一些勇敢的西方旅行家的名字，比如威廉·鲁布鲁克（William of Rubruck），在亚洲内陆游牧民族主宰基督教世界命运的时刻，他来到了这里。在我看来，旅行者从中亚带回的仅仅是一种历史的延续性，以及曾经横扫欧亚的游牧民族留下的沧桑。

在《从塞北到西域：重走沙漠古道》一书中，我写了一段从中国内地穿越蒙古到新疆南部的商队旅程。在1600英里戈壁之路尽头的古城，我与周少东家及其他商队的伙伴道别。摩西则同我继续前行，这是唯一一个贯穿了《从塞北到西域：重走沙漠古道》与《下天山：亚洲腹地之旅》的名字，“摩西”是李宝舒的别名，他虽是一个挣工资的仆人，但在整个旅程中，与其说他是我的仆人，倒不如说是我的朋友。

这本书的第一章介绍了古城和新疆的边境。我们从古城出发去乌鲁木齐，收到我妻子之前寄出的信，她一直在北京等着我穿越蒙古的消息。在收到我的回信后不久，她开始了穿越西伯利亚的旅行，以期同我会合。在经历了一路坎坷之后，她成功了。这段西伯利亚之旅所需的勇气和毅力远比一个男人穿越蒙古所需的勇气与毅力多得多。我尚未介绍过之前她在归化城（今呼和浩特）的任何经历——我们在那里分开后，我前往蒙古，她则草草规划了前往西伯利亚的旅程，最终用17天的时间乘雪橇穿越400英里雪原。她已经在自己的文章中介绍过这段旅程中的一些事情， ^[2] 以后还会介绍旅程中的所有内容。

我们在塔城重逢，随后一同继续在新疆的旅行，我们沿着亚洲腹地的贸易路线和游牧民迁徙路线走了8个月。和在蒙古一样，这段旅行中我的主要兴趣是对比那些仍在使用的古代道路。1927年7月，我们走出了喜马拉雅山脉，到达克什米尔。我们都完成了从北京到印度的陆路旅行。我想我的妻子应该是唯一一个从北京出发、经过新疆到达印度的女性。

我无法亲自感谢所有为我们的成功旅行提供过帮助的人，但我很高兴能在这里向中国当局表达我们的感谢。中国各省的官员都帮助了我们，中国邮政也非常友好地为我们的汇款提供了便利。英国当局也慷慨地帮助我们，尽管我们没有事先按规定申请使用拉达克和克什米尔的路线。在喀什，吉兰少校和夫人不仅款待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吉兰少校作为总领事，帮我们确保了喀喇昆仑路线的畅通。就苏联当局而言，他们给我妻子发放通行许可并以礼相待，使她能够沿着西伯利亚之路走了这么远，要知道当时的许可证并不是自由发放的，苏联驻乌鲁木齐总领事比斯托夫也拨冗赶来帮助了我们。

最后，我很高兴有机会再次表达对我们的朋友、新疆的汉人官员潘绮禄先生的感激之情。

[1] 直译为“高地鞑靼”，本身为历史地理词汇。high Tartary源于近代西方旅游者、探险者使用的 la Haute Tartarie 一词。此词是西方人指称亚洲大陆中心地带的多个用词之一，如他们在其关于亚洲的游记和报告中，含糊地将位于亚洲大陆中央的所谓“未知部分”称作 la Haute Tartarie ，也称 l'Asieinterieure （意为“内陆亚洲”），德国著名地理学家洪堡将里海和大兴安岭之间，包括北纬44.5°以北和以南5°的广大地区称为Asie centrale，英文著述中则通常使用Central Asia（中亚）。按拉铁摩尔所述，high Tartary是他旅行的主要地域，指称帕米尔高原和天山一带。考虑到以上渊源，以及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实际跨越了亚洲内陆多个国家区域的情况，为较为准确地对应该词在本书的历史地理所指，故译为“亚洲腹地”。——译者注

[2] 埃莉诺·拉铁摩尔（Eleanor Lattimore）：《乘雪橇前往中世纪》（“By Sledge to the Middle Ages”），载《大西洋月刊》（ Atlantic Monthly ）1928年1月、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