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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汗驾崩,二贝勒阴谋夺位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夜,辽东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风雨中,金国老汗努尔哈赤在沈阳西郊叆鸡堡晏驾。

当年夏天,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受伤,随后到清河汤泉治疗,不久病势转危。八月返回沈阳,至叆鸡堡停下。当日,他传旨大贝勒代善、大妃阿巴亥前往接驾。但代善和大妃一到,他没有说一句话就合上了双眼。

噩耗传来,子侄们随即奔向叆鸡堡。一场争夺汗位的争斗也随即展开。

第一个浮出水面的是一只蛙,而且是一只毒蛙。这人就是阿敏。人们称他为蛙,是他的长相像一只蛤蟆:一双大而凸出的眼睛,下巴前伸,一张咧着的大嘴,上肢细而长,下肢短粗而有力,肚子大而鼓;称他为毒蛙,是因为此人一肚子坏水、残忍暴虐。

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努尔哈赤二弟舒尔哈齐的次子。他没有随从大队人马赶往叆鸡堡,而是独自一个人留在了府中。他在分析形势,思考对策。

老汗的去世,使大金国的局势出现了巨大变数。老汗生前曾两次立储,皆废。后来储位一直空缺。他有十六个儿子,三个侄子。三个侄子不存在继位的可能,汗位的争夺只能在他的儿子之中进行。而在儿子之中,长子褚英早逝,最有可能继承汗位的,一是八子皇太极,一是十四子多尔衮。但这是一般而论。如果出现变数,这皇太极和多尔衮未必就能够得到汗位。

这是阿敏首先做了分析的。随后,他思考所讲的那个“变数”。

皇太极继位的呼声最高。老汗一直看重他,生前已经有让他继位的种种安排。老汗病重后,大家普遍认为皇太极是汗位最合适的继承人。但如今皇太极不在沈阳,而是在宁远前线,还不晓得老汗去世的消息。这样,如果不让他回来,这边有人谋得了汗位,他也只能承认既成事实。就是说,排除皇太极继位的可能性存在着。

再说多尔衮。老汗生前很喜欢他。多尔衮文武双全,深得众兄弟的喜爱,这是他能够继承汗位的有利条件。但他还年轻,存在难孚众望的一面。

还有一个新因素。老汗临终前独把大贝勒代善和大妃召了去,这意味着什么?一种可能是老汗有意让多尔衮即位,召代善,是向他交代自己的旨意,让他好好辅助多尔衮;召大妃,也是为此做一个交代。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如果这样,就意味着老汗已经放弃了让皇太极即位的意愿。可近来并没有让老汗改变初衷的事情发生,所以老汗有没有让多尔衮即位的意图还两说。老汗召代善和大妃,或许另有用意。

阿敏明白,无论由皇太极继位还是由多尔衮继位,对他都没有益处,因为大金国一向存在着所谓嫡庶之争。阿敏承认,大金国的天下主要是努尔哈赤打下来的。但是他们的父辈,无论是他的父亲爱新觉罗·舒尔哈齐,还是他的二叔爱新觉罗·穆尔哈齐、四叔爱新觉罗·雅尔哈齐、五叔爱新觉罗·巴雅喇,也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无论是大金国建国前还是建国后,努尔哈赤都以嫡系自居,处处排斥阿敏的父辈和他的兄弟们,这让阿敏难以容忍。阿敏不会忘记,是他的父亲不能容忍努尔哈赤的霸道,要在黑扯木独居,却引起努尔哈赤的恼怒,遂将他的父亲囚禁,并杀掉了他的哥哥阿尔通阿和三弟扎萨克图,他也差一点被杀掉。这一切,阿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直在找改变现状的机会。

当然,阿敏明白,这一改变是有限的。无论如何,他们兄弟绝不可能进入争夺汗位的行列。阿敏要做的,是争得有利的地位。

那现如今这有利地位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它如何取得呢?

阿敏的计划是把努尔哈赤的一个儿子推到汗位上去,然后他在幕后操纵。这样,大金国的权柄就等于操在他的手里。无疑,这样的地位对他们兄弟来说是最为有利的。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阿敏早就物色好了这样一个人,他就是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轮流执政的四大贝勒之一。这莽古尔泰,努尔哈赤生前说不上喜欢,但他有战功。据阿敏判断,这莽古尔泰不为努尔哈赤所喜,因此一直与父亲离心离德。而且莽古尔泰没有城府、缺乏主见,控制这样一个人是易如反掌的。

阿敏的计划是封锁老汗死讯,在皇太极不在的情况下策动莽古尔泰和他的支持者,支持莽古尔泰取得汗位,造成既成事实。

对付多尔衮,则要施计消除、打击他的锐气,让他心不在争位上。趁此机会,就可以迅速将莽古尔泰推上汗位。

阿敏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于是走出前厅,到了院子里。

这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阿敏抬头仰望天空,忽然想到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他从腰间掏出兵符,交给身边的基小小,吩咐道:“立即到大营调一千士卒,速速开往叆鸡堡村头驻扎。”基小小领令而去。

这里说的“大营”是驻扎在沈阳西郊的镶蓝旗军营,这是阿敏的旗。

这时,天空又一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霹雳声。阿敏觉得这声霹雳是在预示,他已经天命所归。于是他拉马出府,带上几个亲兵直奔叆鸡堡。

叆鸡堡的村民已经全部被赶出庄子。莽古尔泰是当值贝勒,他已经为阿敏安排好住处。阿敏到后并没有休息,就直接去找代善和大妃。

叆鸡堡位于辉河之阳,代善在离努尔哈赤临时灵堂不远的一间小屋里安身。代善中等个子,挺挺的腰板儿,本一表人才,直到如今浑身上下还显得有一种干练劲儿,但精神头儿却大不如以往。眼下他正为自己被召来而苦恼,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与他一母所生的哥哥褚英原被立为太子,后获罪被贬,并惹来了杀身之祸。随后他被立为太子,也获罪被贬,先被降为庶人,后来复起,成了四大贝勒之首。他本就胆小自私,经这样一折腾,他也越发地变得自顾自了。几年来,他躲着矛盾走,顺着老汗的意愿办,倒是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而他明白,老汗一死,朝中就要有一段不太平的日子了。他下决心远离权力争斗的旋涡,小心谨慎地应付各方,以求得自身的太平。但是,他被老汗召了来。从听到被召唤的那一声起,他就胆战心惊了起来。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便成了各方注目的中心。老汗没来得及讲一句话就咽了气,谁会相信?这还不够招致是非?唉!看来是难以安静了。

正思索之间,阿敏进了房,劈头第一句话便问:“老汗有何遗言?”

代善见阿敏一个人突然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又听他如此问,全身立即浸出了汗来,飞快回答道:“并无遗言。”

阿敏追问道:“老汗急如星火召二哥,怎会无一言相告?”

代善怯怯地解释道:“我赶到后,父汗已经不能言语,因此……”

“那谁会相信呢?”阿敏听罢,表现出不肯相信的样子。

代善一见如此,赶快道:“不信去问大妃……”

“自然会去问她!”阿敏说罢,便离去了。

代善虽然胆小,但事理却看得清楚。他目送阿敏离去,暗中骂道:“好一个司马昭!”

阿敏接着找到了大妃,大妃已哭成了泪人。几句不疼不痒的安慰话后,阿敏问道:“老汗有何遗言?”

大妃道:“我们赶到时,老汗已经弥留、不能言语,并没有一句话留下来。”

阿敏厉声问道:“老汗疾如星火把大妃召来,怎么会没有一句话留下?”

大妃见如此逼问,沉下脸来道:“方才讲了,我和大贝勒赶到时,老汗已弥留、不能言语。你还想问什么……”

见大妃没有好气儿,阿敏告辞出来,心想他们讲的是真话。遂决定依计而行。

阿敏住在远离村中房舍的一个村东院子里。院子西面的树木繁茂,与村子最东头的房舍相连。院子很大,北面有三间房,一明两暗;西面有几间厢房,东面有一个棚子。院子东南角的院墙坍塌了一处,用几捆树枝堵着。阿敏住在北面,自住了东面的暗间,基小小住了西面的暗间。几名亲兵住了西厢房,马匹在院子的那间棚子里。房子四周、院门口和院子东南角院墙坍塌处都放了岗哨。

阿敏从代善和大妃那里出来后,叫基小小去唤莽古尔泰。他回到住处时,莽古尔泰已经在那里了。

不一会儿,基小小又进来汇报,说岳托、萨哈林、豪格和瓦克达正在大贝勒门前,他们叫了多时,看来大贝勒不想见他们。阿敏听罢暗暗笑了一阵,吩咐道:“注意大妃那边的动静。”基小小便应声去了。

事不宜迟,阿敏向莽古尔泰讲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又说要让大妃生殉。这话一出口,莽古尔泰便吃了一惊。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自高空划下,将大地照得亮若白昼。闪电之中,窗外一个人影映入眼帘。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阿敏先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随后心中产生了极大的疑惧。他迅速奔出房子向窗下望去,一个亲兵手里提着水桶正往东面的棚子走去。

“站住!”阿敏向那个亲兵大声喝了一声。

那亲兵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阿敏厉声道:“你敢偷听爷的谈话?”

那亲兵听后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回道:“小的哪里敢偷听爷的讲话?小的也没有听到半句……”

阿敏逼问道:“那你在窗下做什么?”

亲兵战战兢兢地回道:“小的到缸里舀了些水,回来给马拌料。”

阿敏听罢往窗下看了一眼,见窗下果有一个水缸——当地的民宅大多是在窗下设一水缸——遂相信那亲兵讲的是真话,想必是他来取水,恰好他们在屋内讲了那些要紧的话。不错,这亲兵不会是故意偷听的,也许正像他自己讲的那样“没有听到半句”。但事情可不能照“也许”去办。万一他听到了呢?想到这里,他大吼道:“来人!”

这一声吼,将那亲兵吓得魂飞天外,水桶从手中脱落,人也跪在了地上。其余亲兵闻声赶来,不由分说将那亲兵按倒在地,听候阿敏的训令。

阿敏吼道:“没了规矩,竟敢偷听爷与人的谈话,就地砍了!”

阿敏一声令下,便有一个亲兵抽出刀来手起刀落,那可怜的亲兵的脑袋便滚落于地。

莽古尔泰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惊呆了,他晓得阿敏的用心、感叹他的手段,只是什么话也没有讲。

阿敏回到屋内,稍许整理心境,然后继续向莽古尔泰讲解自己的计划。

莽古尔泰从来没有成为大金国大汗的奢想,这次有人要推出他来继承汗位,他如何不兴奋?只是,他对阿敏的设计有顾虑,遂道:“不……瞒二哥,”莽古尔泰本来就口吃,现在越发地口吃了,“小……弟以为这事……倒是做得。可事情究……竟能不能办成,这一层是……要二哥讲明白的。”

“五弟说得是,这一层二哥确实要给你讲明白。现在皇太极不在,老汗也没有遗嘱留下,这是天赐之机。事情就从这儿说开——先看看眼下的情势。‘四大贝勒’我们占据其二,皇太极不在,代善不肯出头,咱们占着绝对优势;五弟还赶上当值,更是老天有眼;再看‘四小贝勒’,多尔衮、多铎、岳托他们占三个,剩下的济尔哈朗,我不敢说能让他站在我们一边,总可以做到让他中立。这样,这一层人数上他们稍占优势。下面再看第三层,参加议嗣的宗室成年者,我们那一支中只有我和济尔哈朗,你们那边除你们兄弟,再就是代善的那一窝、杜度和豪格。你们兄弟咱可以从头数起。第一个是代善,他的情况不再讲了。接下来是老三阿拜、老四汤古代、老六塔拜,这都是站在我们一边的。老七阿巴泰吃不准,咱先放一放。老九巴布泰、老十德格类、老十一巴布海更不用说,是咱们的铁杆儿。老十二阿济格自然是他们那边的。老十三赖慕布吃不准,也可以先放一放。老十四多尔衮、老十五多铎自然也是他们那一边的,可老十六费扬果又是咱们的人。这样看,你们哥儿十五个,在场的咱们的人有八个,他们只有四个。在皇太极不在的情况下,阿巴泰、赖慕布可以断言,他们不是站到我们一边,就是中立。下一辈的人他们那边多些:岳托、硕托、萨哈林、豪格,可能还有瓦克达;杜度会中立。这样算起来,我们一边共九个,他们那边是八个,人数我们多。还有两点他们又比不了:一是我方有我们两个领头,且五弟沾着当值的光,可以发号施令;他们则群龙无首。二是我们兵强马壮,不愁没人冲锋陷阵;他们则萎靡不振,力量分散。在此情况下,我们出招,那还不是稳操胜券?”

经阿敏这样一讲,莽古尔泰心里有了底,气也跟着粗起来,连道:“干……得,干得!”

阿敏见莽古尔泰如此,便道:“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消息,不让皇太极知道。为此,就以不让松锦敌军知道老汗晏驾的消息为由,封锁叆鸡堡,不许任何人出庄。第二件事,就是让大妃生殉,打击多尔衮,让他没有精力争夺汗位。第三件事,就是按照刚才分析的情况分头去做,一旦条件成熟,就以当值贝勒的名义召集众人把你推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完成汗位的继承大业。”

莽古尔泰兴奋地离开了。他照计而行,首先下令旗兵封锁村庄,并宣布不许任何人出村。

岳托、萨哈林、硕托、瓦克达、豪格再次来到代善的院子前。岳托是代善的长子,贝勒,二十八岁,中等身材,仪表上继承了父亲的干练劲儿;硕托是代善次子,台吉,身体瘦弱;萨哈林,代善的第三子,贝勒,二十四岁,也是中等身材,与众不同的是,在他身上,有着强烈的儒气;瓦克达是代善的第四子,贝子,十六岁,他的外表与其他兄弟们不同,单薄瘦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贝勒,十八岁,长得像他的父亲,身体高大,面目英俊。

他们曾在此敲门,代善并不应声。莽古尔泰召集大家宣布封锁村子时,代善没有出院子。之后,五个人再次来到代善院门前,代善依然不开门。把门的亲兵说道:“大贝勒有话:‘老汗过世,心中悲伤,什么人都不见。’”五个人急得团团转。这时多尔衮也赶了来,他也要找代善。

在莽古尔泰宣布封锁村子时,多尔衮就曾向莽古尔泰提出派人将父汗晏驾的事通报给皇太极,让他回来跟大家一起治丧。当时一提起这事,莽古尔泰就一阵紧张。随后是阿敏做了回答,说老汗初丧,前方不宜无帅,故而不能调皇太极回来。这使多尔衮看到,封锁一事,针对的正是皇太极。这也让他想到,在继承汗位的事情上,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必有筹划。多尔衮警惕起来,于是要找代善商量对策。他见岳托等人也是为此事而来,便把大家召到大妃那里。

大妃乌拉那拉氏,名阿巴亥,当年三十七岁。她二十五年前嫁与努尔哈赤,后被封为大妃。她美且贤,深得宠爱。努尔哈赤定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许多事情大妃有见解,但不关己的,她从不讲什么;关己的,她也只是明明白白地讲出自己的看法,绝不采取任何手段施加影响。老汗生前疼爱大妃生的儿子多尔衮和多铎,在他们还没有多少战功的情况下便将二人封为贝勒,而且让他们成为“八王议政”的成员。对此,大妃就提出过自己的见解,说这样对他们并没有好处,反会树敌招怨。老汗不听,反而说道:“我看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在这之后,老汗又将亲领的两黄旗分给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各半旗,使他们成为领旗贝勒,并让多铎建府自立。对此,大妃又提出过自己的见解——这恐怕是大妃唯一就某事讲过两次看法了。

为了消除老汗这些举动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大妃对其他阿哥格外关照,对年纪幼小的阿哥譬如费扬果,更是特别爱怜。但是,无论她如何做,她总是感觉到不少阿哥,尤其是那些庶出的阿哥对她有明显的不信任感,甚至带有敌意。这使她非常害怕。阿济格大了,军功不少,可以自立,大妃稍稍放心些;只是对他暴躁的脾气有些担忧,怕他惹出祸端来。对多尔衮、多铎,她一直鼓励他们与其他阿哥多多亲近,要他们学会忍让。现在,真正的惧怕正猛烈地折磨着她。老汗死了,庇护多尔衮兄弟的大树倒了,他们兄弟需要自立;可周围投来的很可能是更多的嫉妒、疏远,甚至是敌意,而不会是怜悯和关照。自然,并不是所有的阿哥都是如此。多尔衮兄弟也有自己的朋友,这些人会怜悯他们、关照他们,能够让他们自立、成才。但是,那么多的疏远甚至敌意,加上处在宫廷的风口浪尖,这真够让人难以安生了。

近来,有件事想起来就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从老汗召她来叆鸡堡那一刻开始,那种可怕的情绪就一直控制着她。她怕老汗把她叫来,是要亲口告诉她把汗位传给谁。她一直思考着,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该怎么办。

谢天谢地,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赶了来,老汗没有能够讲什么就闭上了眼睛。但是,她内心的紧张并没有消失。由于这一趟叆鸡堡之行,她极有可能成为即将展开的汗位之争的棋子。果然没有错,阿敏一来就找她问老汗遗嘱的事,司马昭之心暴露无遗。在这场争斗中,保全两个幼子,使他们不受伤害,是她做母亲的天职。她的内心不得不向孩子们敞开了,她向多尔衮讲了自己的想法,并让两个人一起商讨摆脱危难的办法。

随后,多尔衮兄弟被召了去。他们回来说莽古尔泰宣布了封锁村子,不许任何人进出。多尔衮还告诉她,莽古尔泰和阿敏坚决拒绝向皇太极通报老汗晏驾的消息。这使大妃看到了阿敏和莽古尔泰的险恶用心。多尔衮说需要找代善商量一下对策,对此,大妃处于矛盾之中。不让多尔衮去吧,牵涉汗位继承的大事。大金国往何处去的问题又不能任阿敏这些人去闹;让多尔衮去吧,显然,这就必使多尔衮处于争斗的旋涡之中,与她保护三个儿子的意愿背道而驰。她不晓得如何是好。

多尔衮回来了,还带来了岳托等人,这让大妃越发紧张起来。

多尔衮和岳托等分析了阿敏、莽古尔泰的阴谋,大体看到了这个阴谋设计的轮廓:封锁消息,不让皇太极回来;他们网罗力量,强行推举莽古尔泰上位,造成既成事实,阿敏则幕后遥控。

这样,众人要做的一是尽快派出人去,让皇太极赶紧回来;二是防止阿敏他们突然召大家议事,推举并确定汗位的继承者。

现在,急着要做的是立即派出人去。他们封锁了庄子,阿敏不许任何人出庄。如何得以出庄送信呢?这时,瓦克达站了出来,说只有如此如此了。

大家一听大惊。但瓦克达已经开始行动。他拔出剑来一挥,左手的三个指头被切了下来,血流不止。按瓦克达所设想的,硕托立即陪他出门直奔莽古尔泰那里。莽古尔泰见了忙问是怎么回事,硕托回答说,二人比剑,不慎削了瓦克达的手指,需要快马回京,让御医包扎诊疗。莽古尔泰答应了。

二人刚要出门,阿敏进了院,问是怎么回事,硕托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阿敏近前看了看瓦克达的手,遂吩咐硕托道:“你留下,派两名士兵护送便了。”

瓦克达刚刚要走,阿敏又对硕托道:“你还是陪他回去吧。”

硕托和瓦克达遂出院飞身上马,两名士兵紧紧跟随,四人出庄而去。

岳托等人继续分析阿敏、莽古尔泰的阴谋,话题集中到阿敏等可能召集大家推举汗位继承人的问题上。开始有人主张要等皇太极,说皇太极不来,大家便抵制不出席。随后有人提出这样不妥,说咱们不出席,他们可以纠集他们的人硬行决定,如果那样,岂不更糟糕?此议被否。最后大家议定,届时咱们推举咱们的人选,他们推举他们的,双方争论无果,便可拖下去,等皇太极到来。

大妃看着大家议论,没有讲什么。她感到恐怖,她看到了大金国的危险。对方有备而来,而这边毫无准备,没有领头人,一盘散沙。

多尔衮也有同样的思虑。他盼望代善能够带领大家渡过难关,但代善却做了缩头乌龟。他把岳托等人召了来,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充当这个领头人。好在大家采取了一定的措施。但他总觉得未必有效,他多么希望皇太极尽快出现!

大家散去后,多尔衮一夜未睡。好不容易天亮了,多尔衮仍忧心忡忡,不晓得要发生什么事。

早饭过后,大家就被通知到祠堂集中。祠堂在村子的中心,老汗的遗体就安放在祠堂前的穿堂里。

大家陆续到达,阿敏和莽古尔泰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有人来报,说大贝勒差人前来告假,说心中悲痛,路上又着了些风寒,回来后便发起热来,不能议事了。

阿敏道:“大贝勒怕是要请过来……”

莽古尔泰道:“就是,八抬大轿恐怕也得抬了来。九弟、十弟,辛苦你们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二哥请过来。”

巴布泰、德格类应声去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殿内很静,交头接耳的小动作都会十分显眼。岳托、硕托、萨哈林、豪格、多尔衮、阿济格等人坐了下来,个个紧张异常。而巴布海、阿拜、汤古代等人却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等候胜利的样子。

代善住的地方离祠堂不远,等了没多久,代善到了。是真的有病,还是心中害怕?代善被搀扶着哼哼唧唧进了祠堂,然后歪斜地坐了下来。

等代善坐下,莽古尔泰突然问道:“二哥,父汗生前对大……妃可留有遗言?”

代善听罢一愣,心中迅速地转起圈子,思考着莽古尔泰到底要干什么,嘴上有气无力地反问:“五弟有何所指?”

莽古尔泰道:“我听说父汗有‘天下唯美阿巴亥,世上无双虎将军’等……语,二哥可……还记得吗?”

代善听罢支吾道:“记得。”

莽古尔泰问:“还有……什么?”

代善一下子想到,莽古尔泰等要向大妃开刀了,嘴里嘟囔道:“一些陈芝麻烂谷子,如今又抖搂出来做什么?”

莽古尔泰道:“我想知道……还有……哪些?”

代善摇头不语。

莽古尔泰道:“‘她是……我的心肝儿,是……我的灵魂,……甭说我活着,就是……我死了,定要……她随了我去。’这话可……有吗?”

代善道:“有的。可那是句……”

莽古尔泰打断他,厉声道:“二哥想说那是……句戏言,对吗?”

这时,多尔衮猛然明白,阿敏、莽古尔泰等要向母亲开刀了!

顿时,殿中气氛紧张了起来。阿济格坐不住了,气冲冲地站起身来,质问莽古尔泰道:“五哥想干什么?要让母后生殉吗?”

莽古尔泰见阿济格如此,大声呵斥道:“朝中议事,你如此放肆,就……不怕王法吗?”

阿济格并不在乎莽古尔泰的警告,大声嚷着问为什么。

莽古尔泰接阿济格方才的话茬儿道:“不是我要干什么,是父……汗要我干什么。父汗尸骨未寒,我等不尽其事,焉……能曰忠?不……遵其训,焉……能曰孝?今恰我值月,此事……必办。我是绝不会背上不……忠不孝之名,招人唾骂的!”

此时,天空一声霹雳,大雨自天而降。众人大惊失色。

多尔衮浑身的血都凝固了,这突然的打击使他难以承受,他觉得心内发慌,感到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这时岳托道:“按祖宗规矩,有幼子需要抚育的可免殉。十四弟年轻,需要母亲教养;十五弟年幼,需要母亲抚养,当……”

莽古尔泰打断岳托的话道:“祖宗是有这条规……矩。可有父汗明命在,吾等岂敢违……抗?”

此时殿中德格类、巴布泰、巴布海、塔拜等一干人都大叫了起来:“让大妃随父汗去,了了父汗心愿!”连费扬果都跟着大声嚷嚷了起来。

多铎也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事,他骂了身边的费扬果一句,便奔出大殿,去了母亲那里。

阿敏向莽古尔泰示意,莽古尔泰站起来宣布道:“议定,请大妃生殉,了父汗之愿!”

德格类一干人齐声狂吼:“议定,请大妃生殉,了父汗之愿!”

随后莽古尔泰不由分说离开座位,领众人走出祠堂。

阿济格见状大吼着,发疯般地先行奔出了祠堂。多尔衮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裹挟着向外走。

岳托也好,萨哈林也好,豪格也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惊呆了,没来得及讲一句话,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他们留在祠堂内,一时不知所措。

济尔哈朗、阿巴泰、赖慕布等原以为还要议下去,事情不能就如此定夺;可见莽古尔泰等领着大家出殿就去办了,皆惊愕不已,也呆呆地坐着没有动。

出祠堂时,阿敏悄悄对莽古尔泰道:“拉上大贝勒,逼他去里面通报。”

莽古尔泰会意,回头吩咐德格类、巴布泰、巴布海将代善拉扯着赶了过来。

莽古尔泰对代善道:“怕还得……劳烦二哥进去向大妃转达……众人议定之事。”

代善听后又气又惧,这回病真的来了——瘫倒在地。阿敏心中暗喜。

代善晕倒了,谁去向大妃通告呢?正在这时,就从外面传来大妃的声音:“我来了!我自十二岁起就侍奉先汗,丰衣美食已足足二十五个年头了。先汗终日在外征战,我想与他形影不离而不得。现在先汗长眠地下,想是该安安静静地歇一歇了。我愿相从,与他过一段消停日子。”

大妃讲话时,多尔衮早已奔到了她身前跪下去,大哭了起来。多铎跟着大妃,也在一旁跪着大哭。大妃双手一边一个扶着多尔衮和多铎,随后又对众人道:“唯独我的几个儿子,特别是老十五年幼无知,让我放心不下——望尔等善待之。”言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多尔衮和多铎跪爬着跟着大妃。大妃又转过身来对他们道:“阿济格呢?他去了哪里?”

这时人们才发现阿济格不知去向。多尔衮和多铎无法回答,依然向前跪爬着。大妃找不到阿济格,又见多尔衮兄弟如此,大声道:“多尔衮、多铎,你们站起来,站稳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多尔衮和多铎站了起来,强忍内心的悲痛,停止了啼哭,目送大妃离去。

不多时,宫女们的号啕声传来了。多尔衮和多铎听到后,大哭着奔了进去。

而午饭之后,阿敏和莽古尔泰又传众贝勒、台吉、其他宗室人员到祠堂集中。看架势,要最后摊牌了。

大妃的事弄得岳托等人措手不及。之后,他们又凑在一起议了一番。多尔衮受到沉重打击后,一直悲痛万分,大家没有再找他。阿济格不知去向,他也不在场。其余人商妥,大家要振作起来,迎接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挑战,争取好的结果。

这样,接到通知后,岳托、硕托、萨哈林、豪格,还有多尔衮、多铎等早早地到场,并坐在了一起。他们也曾做了阿巴泰、赖慕布和杜度的工作。三人没有表示什么。但此次他们也早早地来了,并和岳托等人坐在了一起。代善也到了。

人已到齐,莽古尔泰宣布议事,推举大汗。

他话音刚落,阿拜、汤古代、塔拜、德格类、巴布海等就尖叫起来:“推莽古尔泰!推莽古尔泰!”叫声此起彼伏。

岳托这边一见如此,也大声叫喊:“推皇太极!”

两方喊了半天,阿敏做手势让大家静下来。

阿拜等人静了下来,岳托这边也静了下来。

“我推荐莽古尔泰。”随后,阿敏讲推荐的理由。

阿敏讲完后,岳托讲推荐皇太极的理由。实际上,他无法讲下去。他一开口,阿拜等人就起哄。岳托数次让主持议事的莽古尔泰制止他们,莽古尔泰批评几句,但阿拜等人依然故我。

吵就吵好了,岳托继续讲他的理由。岳托讲完后,莽古尔泰就宣布表决。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哭声。随后听人喊道:“贝勒爷皇太极回来了!”

祠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呼叫声。

皇太极,五尺半以上的个子,身着便装——一件绛紫色长袍,腰里系一条同样颜色的带子。他面庞清癯,宽大的额头和突出的下巴上满是尘土。平时他的胡须总是修剪得齐齐整整,脑门儿总是剃得干干净净;如今胡子看上去已经多日没剪了,脑门儿已经多日没剃了,那长长的辫子也显得十分蓬乱。他先是在努尔哈赤的遗体前跪了下来,哭得死去活来。

议事会被冲散了。岳托等奔了出来,他们也跟着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皇太极渐渐平静下来,遂问父汗病重及晏驾细情,莽古尔泰一一作答。

皇太极听罢又哭,转向努尔哈赤遗体泣道:“儿臣不孝,未得父汗疾重之情,来迟一步。否则,或许不至……”随后呜咽得不能再说下去。

众人听皇太极如此说,不觉一愣;但不知皇太极何所指,亦不便动问。

这时,两个亲兵搀着代善过来了。皇太极见代善面如土色,身子歪歪斜斜难以站定,遂大声问:“出了什么事?”

这时,岳托才答道:“一言难尽!”

这时,多尔衮大哭着上来道:“阿娘生殉了……”

“生殉了?怎么回事?”皇太极听罢大惊。

岳托回道:“八叔可问五叔。”

这时,莽古尔泰不得不说话了,道:“是众人共……同议定……”

皇太极沉了一沉,看清了事情的大致轮廓,遂挺身仰头,眼泪复又夺眶而出。如此过了片刻,皇太极问莽古尔泰道:“父汗葬仪之事议定了?”

莽古尔泰道:“尚……未议定。”

皇太极道:“父汗晏驾,葬仪之事是第一要紧之事。此事放着不议,后妃生殉倒成了头号急事,这是什么道理?”

莽古尔泰支吾道:“殉葬之事事小,顺便做……了。父汗葬仪之事事大,当从容计议。”

皇太极听罢冷哼了一声,过去扶代善。代善顺势用他的手在皇太极的大手上拍了一下。

这时,阿敏的脑袋瓜儿正急速地旋转着。太突然了,在这关键时刻皇太极如同天降!皇太极的出现打乱了他的一切安排,顿时改变了双方的力量对比。事情变得难办起来,原来的如意算盘将难以实现。他眼下所思考的,是看有没有办法挽救。他思索着,一个想法跃了出来——皇太极属私自返回,凭这一条就可治他的罪。

对!想到这里,正好有司拿来了孝服给皇太极穿戴。阿敏遂悄悄对身边的莽古尔泰道:“问问他是如何回来的。”

莽古尔泰也在为同样的原因而感到泄气,现在一听阿敏这话,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大声问道:“敢问八……弟,此次回京,预先可……得到了先汗驾崩的通报?”

皇太极答道:“不曾接到通报。”

莽古尔泰接着问道:“可有人前……往宁远告知?”

皇太极答道:“也没有。”

莽古尔泰又问道:“八弟身处边防……重地,此次返回,那边的事交……给谁了?”

皇太极回道:“既是返回,小弟自会做出妥善安排,谅不会出事。”

莽古尔泰又道:“八弟无命而返,愚兄不知其……可?”

皇太极听罢冷笑道:“战时父汗身陷敌阵、情势危急,为救父汗,需得领命而往吗?同样的道理,父汗疾重,为救得父汗,也得领命而返吗?”

莽古尔泰道:“八弟有何神……通,大言救得父汗?”

皇太极听罢道:“小弟没有什么神通,但并非不得神通广大之人。只可恨小弟并不知父汗近日病情日重,耽误了时日,未能及时赶回救得父汗。”

莽古尔泰一听又没了词儿。阿敏在一边见了这种状况,觉得再不出头不成了,遂问道:“八弟说的神通广大之人,所指何人?”

皇太极叹道:“去者已不可追,说有何益?”

阿敏道:“既为神通广大之人,愚兄愿闻。”

这时莽古尔泰也明白了阿敏的用意,遂道:“说来……听听。”

“一道士自中原来宁远前线,执意要见小弟,说可以治得父汗之症。小弟感到奇怪,问他怎么知道父汗得了病,他笑而不答。小弟问道士可知父汗所患何疾,他所说的竟确切无疑。小弟将信将疑,在军中找了一名身患恶疮的军士让他治疗。那治疗之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经道士救治,那士卒之症立见好转。道士言,父汗之疾发展甚快,争取时间是第一要做的。他道只有小弟陪他前来方可取得信任、争得时日。小弟不敢怠慢,便携道士返回。朝中未告父汗之情;如告,小弟知道,必不吃不睡赶回的……”皇太极说着,又落下泪来。

阿敏仍抓住不放,问:“道士现在何处?”

皇太极道:“小弟已将他安置在村中。”

阿敏问:“可否召来一见?”

莽古尔泰会意,忙命人召那道士。

不多时,道士到了。众人望去,见那道士头上一顶黑色的道冠,身上是一件半旧的灰色道袍。腰里系了一条灰色的带子,两条带头在左侧垂下,直到足面。腰里挂着一口宝剑,背上有一个很大的葫芦。道士进殿后并不下拜,而是拱手环视了一周,然后站在那里,等候询问。

阿敏问道:“你是哪里的道士?”

道士不懂满语,萨哈林见状站出来做了翻译。

道士答道:“贫道历在中原,并无固定道院。”

阿敏又问道:“道长如何知道我先汗的病症?”

道士笑了笑,摇头不答。

“此人或是明国奸细亦未可知。”德格类说的是满语,萨哈林未翻译。皇太极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等了片刻,阿敏对那道士道:“正好我那里有一包衣生了恶疮,终日呻吟等死,或许该他有福……道长肯发慈悲,给他医一医吗?”

道士听罢笑了一笑,道:“愿意当场一试。”

正在这时,就听有司大声喊道:“十二阿哥率领人马抵达庄外!”

皇太极忙问细情,有司大声报告:“回贝勒爷,十二阿哥领正黄旗士卒数千人停在庄西大喊,要保全大妃性命,要不就杀进庄来!”

众人一听大惊。皇太极赶快上马向庄西飞奔,多尔衮、多铎、岳托、萨哈林、豪格上马随后。阿敏和莽古尔泰以及德格类、阿拜等也跟着上马,奔向庄西。

镶蓝旗的一千人已经骑上战马,箭上弦、刀出鞘,站在庄头大路边。不远处,就是阿济格的人马。

皇太极越过镶蓝旗阵列,奔向阿济格那边。多尔衮、多铎和岳托也跟了上来,其余的人留在了镶蓝旗阵前。

皇太极离阿济格越来越近了。只听阿济格喊道:“你们停下!快快收了残害我额娘的恶意,保全她的安好。不然的话,莫怪我阿济格的双刀不再认得你们!”

皇太极一马当先,向阿济格喊道:“十二弟,八哥在此!”

多尔衮、多铎也跟了上来。多铎首先搭话道:“十二哥,还讲什么保全额娘的安好,额娘已被生殉了!”

阿济格没有想到皇太极会这么快回来,他没有看清楚皇太极,也没有听清楚皇太极的话,只是注视着多尔衮和多铎。听了多铎的话,他不相信地问道:“你讲什么?”

多尔衮重复了多铎的话,阿济格听后大叫了一声,然后紧抽战马,在军前急促地转起圈子来。转了两圈儿,他马鞭一挥,几千名正黄旗士卒一齐跃马冲了过来。

皇太极一见大事不好,旋风般拍马向前,然后站在了阿济格马前。

“怎么是八哥?”阿济格这才看到了皇太极,急促勒马大叫道,“八哥,你闪开了,不杀这弑母之贼,我誓不为人!”

这时,皇太极下了马,多尔衮、多铎、岳托也下了马。阿济格见状,也只好下马,正黄旗士卒们停止了前进。

皇太极奔过去,身子停在阿济格与其坐骑中间道:“十二弟,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阿济格拉住了缰绳,双目圆瞪,要强行上马。

皇太极死死地抓着缰绳,岳托、萨哈林、豪格也上来劝解。

阿济格大声道:“兴他们胡作非为,不兴别人治他们的罪是吗?额娘都死了,还有什么这不得那不得的!冲进城去,宰了那个恶人再说!”

多铎也在一旁大叫:“冲进去,宰了他们再说!”

皇太极对阿济格道:“十二弟息怒,事情不能这么办……”

多尔衮哭着对阿济格道:“十二哥,听八哥一句话……”

阿济格见多尔衮也如此说,怒从心起,大吼道:“难道额娘就这样白白死了不成?”说着,他强行推开皇太极,飞身上马。

皇太极见阿济格如此,死死地盯着他大声道:“任你去吧!正黄旗,再添上镶黄旗,去与两蓝旗拼杀去,杀它个血流成河、昏天黑地。什么大金的江山,爱新觉罗的社稷,统统不必去管了!父汗领着我们兄弟用鲜血打下的这点家底儿,就这样断送在我们兄弟手上了!”

阿济格听了这些话,在马上大声号啕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皇太极见此继续道:“只是有一样,你们要去杀,就先从八哥的身上踏过去。八哥不能活着成为罪人!”

阿济格听了这话,大叫起来:“难道额娘就这样白白死了……”

这时,岳托等人凑过来再次解劝。多铎看来仍不死心,要讲什么。多尔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多铎这才缩了回去。

岳托等人边劝边扶阿济格下了马。阿济格对皇太极道:“八哥说怎么办?”

岳托在一旁道:“他们让大妃生殉,不叫八叔回来,全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五叔继位,而阿敏在后面操纵。这样,我大金将会是什么样子?可我们无法阻止他们。他们突然发难让大妃生殉,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死不松口,绝不让八叔回来。我们用尽了心思……可天不亡我大金,八叔回来了……”

闻言,阿济格的气慢慢消了。这时,皇太极落下泪来,道:“额娘是我们兄弟共同的额娘,我们都会想念她,记住她……”

多尔衮又把大妃自缢前向他和多铎讲的话给阿济格讲了一遍,并说当时额娘曾找了阿济格。

阿济格听后大哭,道:“额娘,儿子把事情看易了。在叆鸡堡额娘说我‘就忘不了两黄旗’!额娘,您讲得对,靠两黄旗没有救了您的命,最后连看一眼都没能够!额娘,儿子们记着您的话,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多尔衮和多铎也走过去,三个人再次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随后,皇太极对阿济格说道:“快些,咱们回去。”

阿济格道:“回去可以,但将士们要留在这里!”

“只是要退一箭之地……”

阿济格答应下来,发布了退军的命令。

皇太极舒了一口气,上了马,领着岳托、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奔向村子。

快到镶蓝旗阵前时,阿济格勒马停下道:“让他们退去,不然我不进村。”

皇太极和岳托先行赶到阿敏马前,要他下令军队退走。

阿敏问:“阿济格的队伍怎么办?”

皇太极道:“队伍已经退后。”

阿敏这才下令镶蓝旗让出大道。

阿济格在多尔衮、多铎的陪同下,坐在马上缓缓向庄子走了过来。皇太极等阿济格到达,便和大家一起进了庄子。

回来后,大家还记着那道士。有司给皇太极递上一张纸条,皇太极打开,见上面有一首诗——

天命送君返宫阙,
勿论救父早与迟。

秋分时节掌金柄,
清明更替待来时。

皇太极问那道士在哪里。

那士卒回道:“他说在这里已经没事可做,离去了。”

对此,阿敏无心再追究什么。皇太极又把那诗看了一遍,暗暗感谢那道士的帮助。

回来的路上,岳托曾悄悄问皇太极可见到了硕托。皇太极没有机会详谈,只说在路上碰到了。

原来,硕托和瓦克达出庄后,趁两名士卒不备,刺死了他们。而后,二人分手,瓦克达回沈阳,硕托则奔向宁远。硕托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顿,一直奔到天明,正好在路上碰见了皇太极和那道士。皇太极听后十分感动,为了大金江山,关键时刻瓦克达竟不惜断己之指!皇太极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立即飞马赶向叆鸡堡。

随后,大家走进祠堂,继续原有的议程,议决汗位的继承问题。

阿济格挺直腰板,故意做出雄赳赳的样子。他经过莽古尔泰身边时,狠狠地把脚一跺。

等他们落座之后,嗣立之议重新开始。德格类、巴布泰、巴布海等依然大声喊叫着:“推五哥,推五哥!”

就在他们大喊大叫之时,阿济格站起身来,声音如霹雳般响起,一下子把德格类等人的叫声压了下去:“叫什么叫?这次还想跟逼死我额娘那样?收了吧,再也别来你们那一套!听好,我推八哥,看哪个敢说一个不字!”随着他的吼声,殿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阿济格接着道:“我们兄弟仨,我、多尔衮、多铎,自不待说,都是推举八哥的!岳托、萨哈林、豪格。”他一一喊着他们的名字,“你们呢?”

三人齐道:“赞成!”

之后,阿济格又问阿巴泰:“七哥,你呢?”

阿巴泰道:“赞成!”

随后,阿济格又点了杜度,杜度也做了肯定的回答。这时,赖慕布主动道:“我也赞成。”

阿济格听后向四周看了一圈儿,突然对阿敏道:“你呢二哥?今天你得明明白白讲出你的意思,是赞成八哥还是赞成五哥?”

阿敏听后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八弟!”

对阿敏的回答,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想得到。阿济格知道阿敏暗地里是支持莽古尔泰的,他本来想将他一军,且看他如何对付。没承想,阿敏竟有了这样的回答,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正在阿济格发愣之时,殿中又响起了一声霹雳。——这回是德格类发怒了,他指着阿敏大吼道:“住口,二哥!你真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阿敏一听立即止住他道:“十弟,你老实待在那里,闭上你的嘴!”

德格类听后又要发作,被身旁的莽古尔泰给制止了。莽古尔泰蜡黄的脸已经变得纸一样白。原来,在回来的路上,阿敏就告诉他,阻止皇太极继位的行动已经失败,眼下需要鸣锣收兵,以保存实力。阿敏还告诉莽古尔泰现在要转弯子,以便撤退,眼下将由他唱一唱白脸儿。阿敏特别嘱咐莽古尔泰要管住德格类,别让他生事,以免打乱仗坏了大事。莽古尔泰也看到了形势的危急,见阿敏如此嘱咐,只好答应。只是他并不晓得阿敏的白脸儿将怎么唱,现见阿敏如此,他心中骂道:“呸!你这弯子转得可真是不小!”但他还是把德格类拉住了。

巴布泰、巴布海兄弟本想讲什么,见莽古尔泰阻止了德格类,又见德格类安静下来,便也把想讲的话咽进了肚里。

阿敏表态后,济尔哈朗也主动表了态,申明赞成皇太极继位。

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迅速,阿济格见局面如此,便没好气地对莽古尔泰道:“五哥,你看怎么办?”

莽古尔泰听阿济格如此逼他,心中纷乱如麻,支支吾吾讲了些什么,众人也没能听清。阿济格大叫道:“听不清,听不清!”

莽古尔泰这才道:“我也赞成八弟继位……”

殿内响起了一片掌声。之后,本该由莽古尔泰正式宣布由皇太极继承汗位,因为他是主持当日会议的当值贝勒。但他心中乱成了一团麻,忘记了自己的职责。阿济格出不了那口恶气,就抓住他不放,大声道:“五哥,你别忘了,今日你可是主持。”

这时,莽古尔泰才有气无力地宣布:“议定,由四贝勒皇太极继承汗位。”

随后,殿内再次响起了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

阿敏对这次较量做了一个总结,认为皇太极的到来是天意,几乎不可抗拒。此外,他承认自己失了招儿。第一,阿济格离开不久,封锁庄子的镶蓝旗士卒曾来向他报告,说阿济格匹马闯了出去,他当时竟没有放在心上。第二,他后悔自己当时只派了一千名镶蓝旗的士卒。阿济格率领的正黄旗士卒不过三千人,如果他当时派的是五千人,哪怕是三千人也行。那样的话,阿济格调来的人马就不会是他失败的主因,而是他成就大业的一招好棋。因为那样,他就可以以平叛为由杀他个天翻地覆,从而堂堂正正地登上汗位,而不会像开始那样,推莽古尔泰上去,自己躲在幕后。 bMx++ler00JaB+ygzOy7CrcR2Sy6weCnBll9TFR24hzrUUCiiKXdCJ7UVLiu2L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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