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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功亏一篑,冷僧机暗递消息

几天前,冷僧机因别的事来过三贝勒府,当时他就感到府中的气氛有些异常。他从在府中当差的朋友那里打听到,有个喇嘛住在后院;但不知喇嘛的真实身份,而外间传言失踪的路小品就是这个喇嘛弄进府的。

一个喇嘛弄一个女人,花和尚无疑了。可令冷僧机大惑不解的是,弄一个女人就弄一个女人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弄那路小品呢?

路小品是沈阳城名妓。远了不说,近几年就先受范文程的宠爱,后来又被多铎看上,并一直独占着她。那喇嘛为什么别人不选,一定要那路小品?三贝勒为什么听任一个喇嘛胡作非为?事情一旦泄露,多铎会善罢甘休?这喇嘛是一个怎样的人,竟对三贝勒如此地重要,以致能够让三贝勒干出如此越出常轨之事?他们在一起要干什么?

莽古济曾对他讲,皇太极初继位时,明朝辽东巡抚袁崇焕派了一个使团来沈阳,名为吊唁老汗逝世、祝贺新汗的继位,实为前来探听虚实、别做后图。莽古济还特别向他说,使团中有一个喇嘛姓白,人们叫他白喇嘛。他原来在辽东一带活动,结识了贝勒萨哈林。皇太极要利用使团做些事,便给了使团高规格的待遇。当时管接待的是巴克什范文程,他看出使团虽有正副首领,而实际主事的却是那个喇嘛。因此,要利用使团干点儿事,必须招待好这个喇嘛。他从萨哈林那里晓得这白喇嘛好色,便命人选了一个有姿色的妓女给了他,并在驿馆专为那喇嘛辟了一个小院……

也许这路小品就由于那段驿馆生活而出了名。想到这一层时,冷僧机便想到,难道那潜入三贝勒府的和尚是当年那白喇嘛,他不忘旧情,把那路小品劫进了府?如果那和尚是那白喇嘛的话,他们是如何搞在一起的?

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不睦由来已久,这在大金朝中已不是秘密。冷僧机从莽古济的言谈之中早已觉察到,她本人对皇太极也一直不满,莽古尔泰对皇太极有怨恨。大凌河前线的“御前抽刀”案,冷僧机听到了一些风声。对这一耸人听闻的事件,冷僧机并不感到意外,他认为这是莽古尔泰内心长期不满的总爆发。这也使冷僧机想到,从莽古尔泰方面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与其等着被处置,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从种种迹象看,只能如此解释才是合理的。

被召进府来后,冷僧机睁大了双眼,竖起了双耳,那胸中的七窍也同时打开,准备应对面临的一切。

他先见了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说道:“召你来,是要你起……草几道诏书——这将由白……喇嘛向你做出交……代。”

冷僧机一下子便捕捉到了两个重大信息,其一是“起草诏书”。这意味着什么,冷僧机心中一清二楚。其二是“白喇嘛”!果然是他,冷僧机被带到后院见了白喇嘛,莽古尔泰向白喇嘛介绍了他。

在给冷僧机介绍白喇嘛时,莽古尔泰是这样讲的:“今后数……日,你便听佛师吩咐。事关重大,当好……自为之。”说罢,又与白喇嘛讲了些别的,便退去了。

冷僧机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喇嘛,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头光着,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僧袍,周身白皙,而且出奇地润泽;两只黑黑的大眼睛在白白的面门上显得异常突出,脸上泛着过度自信的神情,像是在告诫他放老实些,不要玩心眼儿。

冷僧机发现喇嘛也在观察着自己,那本想洞察一切的目光毫不掩饰。

“你就是那忽尔胡的姐夫?”白喇嘛首先开口了。

冷僧机回道:“是。”

白喇嘛道:“你说他现在在哪里呢?”

冷僧机道:“我想他要么在逃,要么就是被刑部抓获了。”

白喇嘛道:“我倒断定他是藏了。”

冷僧机惊问道:“藏了?佛师怎会如此判定呢?”

白喇嘛道:“贫僧不仅判定他藏了,且知道他藏于何处。”

冷僧机道:“既如此,何不叫三贝勒派人将他捉回来?”

白喇嘛道:“他藏在那里,比起捉回来放在府里更妥当些。”

冷僧机又问道:“敢问佛师,他的这种藏身之所是哪里呢?”

白喇嘛道:“贵府。”

从莽古尔泰刚才跟他交代的话中,特别是那句“要你起草几道诏书”的话,冷僧机已经意识到了莽古尔泰与这位白喇嘛干的是一番怎样的事业了。这样,忽尔胡的存在对莽古尔泰的威胁有多么大,那就可想而知了。冷僧机判定,忽尔胡在他家藏着的事,莽古尔泰等并没有掌握,否则,他们就不会叫他来起草什么诏书,而莽古济则会直接问他要人了。这白喇嘛如此无非是诈他、考验他。想到这里,冷僧机正色道:“佛师且闭尊口。小的并不知道佛师与三贝勒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可小的与三贝勒、与格格的关系谅佛师略知一二。小的前来是遵格格之命,为三贝勒完成一项使命。佛师已经听到,三贝勒刚才也这样讲了。小的唯三贝勒、格格之命是从。三贝勒方才说要我‘听佛师吩咐’,小的亦唯此命而是从。可佛师没来由讲出这样的话,已置小的于死地。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小的只有向三贝勒、格格请罪一途了。如他们也是这种意见,小的就听候发落,再无什么完成使命可言……”说着,冷僧机便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白喇嘛一见,起身止住他道:“备御少安毋躁。贫僧这样讲并不是说备御藏匿了那忽尔胡。那忽尔胡是贵福晋的亲弟弟,走投无路便会到贵府找他的姐姐寻求避难——贵福晋收了他,亦在情理之中。福晋怕事情败露,自然瞒了备御……”

好一个白喇嘛,如此仍抓住不肯放过!冷僧机本想再讲些厉害的词语顶他回去,可转念一想,还是把事情扭过来为好,于是道:“这样说,佛师又是妄猜了。岂知我家福晋与格格的关系非同一般。别的不敢讲,要讲关键之时的取舍,最不能舍的,没有什么人能比得过格格。因此,别说那忽尔胡不会前去找她,就是去找了她,她也不会留他。”

白喇嘛听后便道:“那就是贫僧妄猜了。这样说,那忽尔胡是在逃了。”

冷僧机见第一回合白喇嘛收了兵,便顺水推舟道:“进府之前,我就看到了城门上贴有刑部捉拿他的告示,这说明他是在逃。我觉得他并没有机会出城,但他不能再回三贝勒府,也不能去找他的姐姐……”

白喇嘛打断道:“方才你讲过这一层意思了。”

冷僧机道:“是,我讲了,他知道自己与格格相比孰轻孰重。另一层,忽尔胡性情虽然暴烈,可有情有义。他知道奔了姐姐那里去,会给姐姐造成多大的难处,不忍让姐姐作难。他是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此,他不能去找他的姐姐。第三层,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即使去找姐姐也不会安全,却只会自投罗网。因为他明白,姐姐府门前后必有刑部人员在日夜蹲守。”

白喇嘛听后没再讲什么。

冷僧机见状又道:“三贝勒可找了刑部,从那里得了点什么消息?”

白喇嘛道:“刑部只讲尚未捉到……”

冷僧机问:“什么时候的消息?”

白喇嘛道:“今日。”

冷僧机问:“午前还是午后?”

白喇嘛道:“午前。”

冷僧机听罢心中一愣,然后道:“或许有了新的情况——午前小的出入,还见门前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那里;可午后小的出来,那些人便不见了……”

白喇嘛听罢说了句“由它去”,就再没有就此议题讲什么,而是问道:“你信天命吗?”

冷僧机道:“人既畏天,必信之。小的岂可例外?”

白喇嘛又问:“来前格格可曾向你讲了贫僧与贝勒爷在大凌河的巧遇?”

冷僧机道:“只字未谈,只讲了‘去三贝勒府完成一项使命’。方才,三贝勒才道‘召你来,是要你起草几道诏书’。这佛师已经听到了,小的遵嘱听从佛师的安排。”

白喇嘛听后沉吟了一下,然后又道:“是一项应天之命而去干的使命,贫僧也是一样。”

冷僧机道:“唯佛师之命是从。”

随后,白喇嘛向冷僧机讲了诏书的要点。

早预备了纸张笔墨在这里,冷僧机将白喇嘛所授要点一一记了。

而后,冷僧机被安排在一间房内。房子就在喇嘛房间的隔壁,内有书桌一张、椅子两把、书柜一个。

书桌之上放置着笔墨砚瓦、一沓纸,室内生了一盆火。

一个小厮一直跟着冷僧机,说道:“奴才奉命侍候爷,给爷研墨展纸。”

冷僧机道:“你便在一旁站了。爷恰有一个习惯,非自研的墨写不好字,非自展的纸写不成好文。”

小厮一听笑了笑,便搬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了,道:“爷有什么吩咐便喊奴才。”

冷僧机坐下,他研墨润笔,展开纸张先写了《禅让诏》这个题目,随后写了第一句:

天聪五年冬十一月某日,大金天聪汗皇太极与和硕贝勒莽古尔泰共誓于福陵皇考墓前。

冷僧机停下笔,这第一句几乎是白喇嘛的原话。从这一句便断定了行事的地点,行事的方式也看出了端倪,行事的时间就在本月,日子却空了。白喇嘛口授时就说了“某日”。

接着,冷僧机又写了第一小节:

臣子天聪汗皇太极因身负重疾,体躯日衰,精力竭尽,难支继业垂统之大任,今誓于天,昭告皇考及列祖列宗:为我皇考所创基业得以继续,不至于中途而废;为天赐我爱新觉罗氏之地域、人口得以保眷,不至于无果而终。今愿禅让大位,祈请吾兄和硕贝勒莽古尔泰继之。

这是按照白喇嘛口授的意思写出来的。接着他就运笔疾书,将两篇诏书挥洒而就:

和硕贝勒莽古尔泰自量无才无德,难继大统,着八弟皇太极劝让再三,无以推辞,勉为其难,今誓于天,昭告皇考及列祖列宗:

既有贤弟之请,有上帝之召,子臣莽古尔泰敢不应天之召、受弟之请,而践天汗之位、履天汗之责,以使我皇考所创基业得以继续,不至于中途而废;使天所赐我爱新觉罗氏之地域、人口得以保眷,不至于无果而终。

于此践位之始,子臣大金神启天佑汗莽古尔泰另誓于天,昭告皇考及列祖列宗:

上敬诸兄,下爱子弟,国政必勤理,赏罚必悉当,爱养百姓,举行善政。若不敬兄长,不爱子弟,不行正道,明知非义之事而故为之,兄弟子侄微有过愆便削夺皇考所予户口,或贬或诛,则天地鉴谴,夺我寿算。

子臣新汗莽古尔泰,涕零感激吾弟皇太极继皇考之位以来,日操夜继,不辞辛劳,扩土增民,固基社稷,成就卓著,万民翘仰。不幸天不佑我大金,致使吾弟操劳成疾,不得领我等继续继业开基。思之,吾等亦无不涕零也。子臣誓于天,祈吾弟退位后,好生疗养身心,颐养天年。子臣则请减寿算以益之。

我诸贝勒、贝子、台吉及宗室人等当顺天应命,恪尽职守,共助新汗,致我爱新觉罗氏兴旺发达、江山永固。

文武百官,各守其职,各尽其责,致我大金国泰民安,蒸蒸日上。

天下子民,守法遵纪,各安其业。

大赦天下,以使触刑者幡然悔悟,改过自新;良善者百竿日进,正气益彰。

息兵三载,以使域内黔首休养生聚。

天聪五年
神启天佑元年冬十一月

封亲诏

子臣神启天佑汗莽古尔泰告于天并列祖列宗:不才应原汗弟皇太极之请既践汗位,便承汗责。环视朝廷,即见贤良充于坛庭,人才济济,好不令人欣喜也。然宗庙继嗣,长幼有序;社稷永固,用人唯亲。加我兄、弟、子、侄,皇考在世之时,戎马倥偬,功勋卓著;弟汗皇太极时,出生入死,绩著史册;子臣不肖,亦依赖之。故颁封亲诏。

在汗下、四大贝勒之上设赞政贝勒,参知政事,委吾弟德格类任之。

兄代善,仍就大贝勒之位,

另补吾弟多尔衮为二贝勒,

另补吾侄岳托为三贝勒,

另补吾侄豪格为四贝勒,

吾弟阿济格仍为议政贝勒,

吾弟济尔哈朗仍为议政贝勒,

另补吾兄阿巴泰为议政贝勒,

另补吾弟杜度为议政贝勒,

……

冷僧机合卷,心中整理着稿子中的要点,逐一进行了分析。

用心可谓良苦!尤其是这逼迫禅让的方式,不能不说是一妙算。如要调度得当,或许就可成功了!

白喇嘛口授第二道诏书时,一个接一个地讲了得到晋升的人,冷僧机从名字当中判断出某人会在此事件中起到何等作用。但是,白喇嘛所讲名单俱是现在前线未回之人。显然,晋升他们是取“给而不掠”之策。一旦大权在握,可稳住众人,保他们不反,以安汗位。

自然,这也是高妙的一招。

冷僧机当时以为还有第三道诏书,从那里面或许能看出一些名堂。可最后并没有第三道诏书,这样,冷僧机便想不出莽古尔泰等人依仗什么逼迫皇太极就范。要知道,无论全城还是福陵的防务是统统掌握在皇太极手里的。

中午他被叫出去吃了饭,下午又来到了这里,那小厮依旧在门前坐着打着瞌睡。其实他已无事可干,但他不想让白喇嘛知道他已经如此快地写就了诏书。在书写时冷僧机就已经注意到,那沓纸上都是编了顺序号的,他自然明白它的含义。晚饭前,他交了卷儿。

当他离开那间小屋时,他把诏书稿和剩余的纸张整理得整整齐齐,纸没少一张,就连他记录白喇嘛口授要点的那几张纸都留了下来。

那小厮向他点了点头,送他走了。

冷僧机被带着出了后院。出院后向右一拐,便是一个夹道。他被带到夹道的尽头,便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炕,还有一些桌椅板凳。在屋内的一角有一架巨大的木梯,上面是一个方洞。进屋前,冷僧机曾看到夹道里摆了一些放兵器的架子。

冷僧机来三贝勒府多次,但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他看得出,这里原是家丁值更放哨之所,临时安排给他住了。

炕烧了火,所以房子虽大,但并不觉得凉。那送他的家丁把他引到房里道了句“爷歇着”,便离去了。

冷僧机上了那架梯子。原来,上面是一间小阁楼。他发现,冲北、冲东的小窗子被堵了。看得出,是刚刚堵好的。

冷僧机走到西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这已是府院的西界。外面有一条道路,南北向。再往西是一片空地,几十步开外才又有了人家。

冷僧机又到南窗口,向外看了看,便下了阁楼。他有些疲倦了,于是在被子上仰面躺了下来,他思考着。不多时,就听到门外有讲话声。随后,门动了。原来是莽古尔泰、莽古济和琐诺木。

冷僧机起身给他们请了安。

三人进屋后四处看了一遍,莽古尔泰道:“叫你委屈几日了。”

冷僧机听罢苦笑了一下,没有讲什么。

又是莽古尔泰道:“看了你草拟的诏书,很好!白喇嘛也大加赞赏。好自为之吧!”

冷僧机听了又点了点头。

莽古尔泰说完,就向木梯那边走去,并上了那梯子。

想必是他还从未到过这里,感到新奇,要上去看个究竟。莽古济也跟了过去。琐诺木没有跟过去,他似乎心事重重。

冷僧机悄声对琐诺木道:“爷得空自来一趟,臣有话与爷讲。”

琐诺木听罢看了冷僧机一眼,点了点头,也上那梯子去了。

三人下梯后又讲了些闲话,便一起离去了。晚饭是送过来的。不用过去看,那夹道尽头的拐角处,一定有人在那里把守。

冷僧机心想,自己成了一个囚徒。

就在冷僧机坐在小屋里疾书诏书之时,李云再一次被召进了三贝勒府,莽古尔泰是听白喇嘛讲了冷僧机所言后召了李云的。李云已从萨哈林那里得到训示,可将忽尔胡的那张小条交给三贝勒。

一见莽古尔泰,李云便道:“正要来见爷,不想爷便去唤了……”

莽古尔泰一听,问:“哦?有了什么情况?”

李云遂将那纸条拿出道:“爷看看这个……”

莽古尔泰展开纸条看了一遍,脸上顿时泛起笑容,问:“怎么得到的?”

李云回道:“属下一直派人在忽尔胡姐姐家门前蹲守,是他们今日凌晨在冲大门的街上发现的。”

莽古尔泰想了一下,便唤人来吩咐道:“去让与忽尔胡相熟的人辨一辨,这是否为忽尔胡的字迹。”

去不多时,那人回道:“确实是忽尔胡的字迹。”

莽古尔泰对李云道:“可去找了尸体?”

李云回道:“已派人去各处找了。”

莽古尔泰道:“找到后别忘了我那块玉。”

“这事属下一直记在心间。”李云说罢,辞去了。

次日,琐诺木独来。两人判定无人窃听后,冷僧机先问道:“臣敢问杜稜,此事胜算占到几成?”

琐诺木回道:“原我疑惧非常,后听白喇嘛讲解,疑惧似乎释去了。可心中仍然感到不甚踏实。”

冷僧机摇摇头道:“臣经过细细分析,倒觉得此举必败无疑!”

琐诺木听后惊道:“为什么?”

冷僧机道:“机密大事举事不密,可谓漏洞百出,秘密多处可泄。只要有一两处泄露,整个事也就完了。这是一……”

琐诺木瞪大眼睛道:“你可看出了哪些漏洞?”

冷僧机冷笑道:“对臣的使用便是一例。他们为防臣倒是做了一些手脚,可留给臣做手脚的机会比比皆是。另外,为一个白喇嘛,就不知会有多少东西泄露出去。他自己做花和尚就罢了,为什么一定把那路小品弄进来?弄进来就罢了,为什么要她弹那古筝?臣原本就听说那路小品在三贝勒府,进府后听筝声自后花园传出,一听那曲子便知是路小品,因为她弹的那曲子在京中再无别人能够弹得来。我听得出,她弹奏时有怨艾之调。说轻了,这是她在倾诉怨艾之情;说重了,她是在向外传递信息,告诉路过之人,她在这里。”

琐诺木恍然道:“我来时也听到了琴声,也曾有过此种思考——讲下去。”

冷僧机继续道:“现又出了忽尔胡杀人的事……”

琐诺木道:“好在他死了。”

冷僧机又问:“怎见得他是死了?”

李云送来条子的事,莽古尔泰给莽古济讲了,莽古济又告诉了琐诺木,琐诺木把知道的情况讲了一遍。

冷僧机笑了笑,道:“谁晓得不是刑部搞的迷魂阵呢!”

琐诺木听后呆了半天,道:“你是说,那忽尔胡可能在刑部手里?”

冷僧机道:“未为可知。”

琐诺木沉默了。

冷僧机接着道:“臣讲的这是一个方面,还有另外的一个方面……”

琐诺木道:“快讲,快讲。”

冷僧机道:“臣起草诏书,从中看到了事件的两步棋。可整盘棋当有三步,三步棋一步靠一步。就是说,只有上一步棋走好了才能走下一步。臣所看到的,只是三步之中的第二步和第三步。不错,只看这两步,三贝勒便有八成的胜算。但是,第一步如何?就是说,设计了怎样的手段能够确保皇太极会把大汗的位子让出来,从而走到第二步?这个杜稜可知吗?”

琐诺木遂把第一次见白喇嘛时他如何把疑虑讲出、白喇嘛如何解答了他的疑虑简述了一遍,自然重点讲了争取图赖与楞额礼的事。

争取图赖和楞额礼的事,冷僧机并不晓得。听琐诺木讲了之后,他思索了片刻,遂问道:“杜稜的疑虑被解了?”

琐诺木点点头道:“方才的疑惧似乎释去了,可心中仍然感到不甚踏实。”

冷僧机道:“事险了!”

琐诺木惊道:“快讲讲道理。”

冷僧机道:“白喇嘛讲‘唯其欲而劳其体,可使盈而静其身’,这话很有些道理。可臣问杜稜,就关系而言,图赖、楞额礼是与三贝勒近呢,还是与大汗近?”

琐诺木回道:“自然是与大汗近。可……”

冷僧机打断琐诺木道:“杜稜一准想告诉臣,三贝勒能给图赖与楞额礼他们所要的东西……”

琐诺木道:“正是。‘唯其欲而劳其体,可使盈而静其身。’”

冷僧机问道:“这正是杜稜别着劲儿,想不明白之处。——杜稜不能再往前想一步吗?”

琐诺木反问道:“如何叫‘再往前想一步’?”

冷僧机道:“图赖也好,楞额礼也好,只要他们再向前迈一步,三贝勒能给他们的东西,他们都可以从大汗那里得到……”

这时,琐诺木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冷僧机补充道:“更何况三贝勒与他们的关系远远比不上大汗呢!”

琐诺木站了起来,慌乱道:“这便如何是好?”

冷僧机没有讲什么。琐诺木想了一阵道:“要不要把这一切去告诉三贝勒,让他立即停下来……”

冷僧机道:“杜稜且住。事到如今,前面未见悬崖三贝勒岂肯勒马?即使他要勒马,到了白喇嘛那里,三言两语还不又是拍马前行?那样,你我的性命休矣。人道是,身处险恶处,便当各顾己。望杜稜三思而后行。”

琐诺木道:“只是眼见他坠入悬崖,于心不忍……”

冷僧机问道:“是杜稜让他去的吗?”

琐诺木道:“也只好以此自慰了。那我立即回去与格格商讨对策……”

冷僧机摆摆手道:“这也使不得。”

琐诺木不解,道:“难道也让我舍了格格自保不成?”

冷僧机道:“那也不是。臣只是判定,倘若事先告诉给了格格,那就等于告诉给了三贝勒……”

琐诺木道:“那怎么办?快讲出你的办法。”

这时,冷僧机脱了鞋子,从里面取出一方手帕递与琐诺木。

琐诺木一看,那上面写满了东西,再细看,惊道:“这不是那诏书吗?”

冷僧机回道:“正是。”

琐诺木惊道:“他们看得那样紧,你是如何抄下来的?”

冷僧机答道:“倒不是抄来的。刚才臣讲过了,他们做了许多的手脚防臣,可还是给臣留了许多做手脚的机会。那天中午,臣被领出吃饭,趁人不在意便将一个小碟儿绾在了袖中。下午多多地研了墨,临回这里之前,趁那看我的小厮瞌睡,将一些墨汁装入盘中,藏在袖中带到了这里。有了墨,就不愁找不到代笔之物了。”

琐诺木晓得冷僧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心中对冷僧机的心机暗暗称服,随后又问:“有了这如何行事呢?”

冷僧机道:“杜稜拿了它,想办法脱身,独自去见萨哈林贝勒,只说是杜稜与格格共同决定如此。这就大功告成了。”

琐诺木想了想,甚以为是。

冷僧机又道:“杜稜万万不可悔而不作,那样就要害死臣了。”

琐诺木道:“我意已决,绝不反悔。”

这时,冷僧机撩开袍襟,在内襟上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看,又是诏书的抄本。

冷僧机又道:“杜稜那天看了,阁楼的窗外便是院外。臣选定时日,会寻机撕裂这床单做绳子,从阁楼的窗子那里坠出去报告。若杜稜犹疑不决,到时就别怪臣不义了。”

琐诺木一听立刻道:“说干必干,绝不反悔!”

冷僧机又道:“杜稜请留意这幅手帕的价值,若起事前一刻交到大汗的手里,它值一等昂邦章京的价钱;若起事前一天交到大汗的手里,它值一等梅勒章京的价钱;倘若在起事前三天就到了大汗的手里,那它就只值一个三等甲喇章京了。”

琐诺木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只要赶在起事之前,却是越迟交越好?”

冷僧机点了点头。 62dYESEwVwbYl3dsHSS51I+Vsrht//GqN6FqITneGgd5gzZtrdI2x3AX3fSSv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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