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的媳妇李氏正在房中做针线活,孙童儿奔进来叫道:“娘,我爹回来了!”
李氏自然以为儿子在说疯话,因为几年前她就被告知自己的丈夫孙宝已死。一来孙宝是为国而死,二来是贝勒爷念孙宝生前的好处,便将她母子二人接到府里养了起来。一个死了的人,如何就“回来了”?
可是儿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谁还蒙你不成?爹爹进门时我正在门口与呼尔格一起玩耍,爹爹喊了我一声,我也被吓了一跳。可爹爹向我笑着,要我回来告诉娘。呼尔格也看到了。呼布图大伯听有人说话,从门房里走出来,也愣了大半天。爹爹见他那样,便喊了他一声。大伯又愣了半天,才上去抓住爹爹的胳膊,说:‘你还活着?’爹爹说:‘从不曾死呀!’爹爹问大伯:‘贝勒爷可在府上?’大伯说在府上,就拉着爹爹见贝勒爷去了。大伯还回头喊我:‘快去告诉你娘!’”
孙童儿是从不说谎的,这一番话由不得李氏不相信。可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一时间,李氏心中恍恍惚惚,喜也不是,悲也不是,但那泪水已经涌出了双目。
孙童儿走了,去贝勒爷那边等他的爹爹。李氏手中的活计已经放下,她独自坐在那里,透过那满目的泪水,从窗子里望着天,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就听房外有了欢笑声——是几个人的欢笑声。随后,门帘一动,一个人进屋来了。李氏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果然是孙宝。
李氏一下子下了炕,然后站在孙宝的面前。孙宝上前紧走了几步,便将她揽在了怀里。
“你怎的就一句话不留……”这是李氏埋怨的话,也是在倾吐郁积于胸中的苦水。
“这是贝勒爷的吩咐——我走的事,除贝勒爷和我,府上再没有旁人知晓。”孙宝解释道,“回来见到贝勒爷还没来得及回正事,贝勒爷就叫我回家来见你们……”
这时,孙童儿、呼布图、呼尔格都已经进了屋。
“呼老爷,恕奴才走时不能说明。”孙宝见呼布图进屋,便连忙给他跪了。
呼布图是多尔衮的管家,在府里是半个主子,对下人来讲,他的身份比主子还要紧。孙宝与呼布图虽然要好,暗地里呼布图还称孙宝为“兄弟”,但对孙宝来讲,礼数上难以越矩。呼布图这时来,他便要给呼布图下跪。
多尔衮与孙宝谈话时,呼布图曾在一旁听着,他已经知道了孙宝假死的原因。因此,他一面拉孙宝起身一面道:“我怎么会怪你?”
孙宝感激道:“这么些日子多蒙老爷关照,童儿娘儿俩才有今天。”
呼布图回道:“这都是见外的话,倒是贝勒爷的恩典咱们要终生不忘。”
孙宝附和道:“这是自然的。”
呼布图拉过呼尔格道:“快见过孙叔。”
呼尔格上前见礼,孙宝拉着他的手道:“两年多不见,出息成了大孩子。”
孙童儿在一旁道:“我们还识了许多的字呢。”
孙宝高兴道:“你是怎么学的?”
孙童儿道:“和府上别的孩子一起,跟先生学的。”
李氏这时才解释道:“你走后,是贝勒爷发话,让孙童儿与呼尔格少爷和府中别的少爷一起进了学堂。”
孙宝听罢道:“贝勒爷多大的恩典哪!”
呼尔格道:“我们念完了《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老叔的姓摆在了第三呢。可我读到底儿也没有找到我们的那拉,爱新觉罗也没有。”
呼布图闻言笑了起来,道:“一直忘不了这事。”
孙宝笑问道:“你就没问一问先生是怎么回事?”
呼尔格回道:“问过。”
“那先生怎么说?”
呼尔格回道:“他说《百家姓》是汉民编的。我就问他,我们为啥不自己编一个,偏读他们的?”
孙宝又问:“先生又怎么说?”
呼尔格道:“他说了,可我听不明白。”
众人听罢,都笑了起来。
孙童儿道:“我们在读《三字经》……”
孙宝打断孙童儿,对呼尔格道:“奴才还没有给贝勒爷回话,咱们的话以后再讲吧。”
当日,孙宝给多尔衮讲了他在宁锦的情况,他在那边的表现受到了多尔衮的高度褒奖。他向多尔衮提出,当天就去炮械营报到。多尔衮让孙宝在家休息三日,但孙宝在家只待了一天,然后就去了炮械营。
宁完我上疏皇太极令诸贝勒大臣进言直谏。皇太极此前已听人道“国人皆有怨言”,遂听宁完我之言,作书分与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及其他贝勒、贝子、台吉、两班十六大臣,令诸人进言献策。还听从宁完我、范文程等人的建议,设立了文馆,主管秘书、国史等事宜。宁完我、范文程、希福等皆为馆中笔帖式。
众人见书纷纷进言,有单个献策的,有合名进谏的,内容所涉用兵、布阵,官序、袭爵,兴农、助贾,诉讼、审断,一时间弄得皇太极应接不暇。
根据济尔哈朗、德格类、岳托、多尔衮、莽古尔泰、阿巴泰、多铎、杜度、佟养性等进言,颁《设帅诏》《统一守边军令》《恤贫、训农、习射诏》《补服制》《离主条例》《讼断条例》《民事诉讼法条》《令子弟读书诏》《再禁令私建庙宇诏》《功臣袭爵例》,并决定抓紧大炮的制造。
宁完我则有一疏上奏道:“自古设官定职,非帝王好为铺张。虑国事无纲纪也,置六部;虑六部有偏私也,置六科;虑君心宜启沃也,置馆臣;虑下情或壅蔽也,置通政。数事相同,缺一不可。”
皇太极接受宁完我的建言,创设六部,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此六部各由一名贝勒主管,即命和硕贝勒多尔衮管吏部,和硕贝勒德格类管户部,和硕贝勒萨哈林管礼部,和硕贝勒岳托管兵部,和硕贝勒济尔哈朗管刑部,贝勒阿巴泰管工部。每部下设满承政二人,蒙古、汉承政各一人。承政下设参政十四人,其中满参政八人、蒙古参政四人、汉参政二人。六部各设启心郎一人。又诏令萨哈林组织人员与六部承政一起,加紧制定各部行动条例及有关规制。
随后,宁完我又上疏,说“汉继秦而王,萧何任造律,叔孙通任制礼。彼犹是人也,前无所因,尚能造律制礼,何况我们还有所因袭呢?”曰:
我国六部之名,原是照蛮子家立的,其中当举事宜,金官原来不知,汉官承政当看《会典》上事体,某一宗我国行得,某一宗我国且行不得,某一宗可增,某一宗可减,参汉酌金,用心筹思,就今日规模立个《会典》出来。每日教率金官到汗面前,担当讲说,各使去因循之习,渐就中国之制。必如此,庶日后得了蛮子地方,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大明会典》虽是好书,我国今日全照它也行不得。他家天下二三百年;他家疆域,横亘万里;他家财赋,不可计数。况《会典》一书,自洪武到今,不知增减改易了几番,何我今日不敢把《会典》打动它一字!
他们必说:律令之事,非圣人不可定,我等何人擅敢更议!此大不通变之言,独不思有一代之君,必有一代制作!
宁完我的主张极投皇太极胃口,皇太极全盘接受,立命萨哈林着手急办。
皇太极继位之后,“八王议政”体制影响了权力的集中,六部设立不久,体制上的矛盾很快地凸显出来:六部首领由大汗指派,对大汗负责。六部主管贝勒也由大汗指派,对大汗负责。那涉及六部之事,是由大汗决断,还是提交八王议定?
实际上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范文程、宁完我正酝酿一项重大改制上奏皇太极,以便结束这一极不顺当的局面,将金国的政权建设再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金国第一批大炮铸造成功。
皇太极亲临炮械营看了新铸成的大炮,并偕诸贝勒大臣至演兵场观看了新炮的试射。
佟养性甚为露脸,炮手靶靶命中,而且将皇太极临时指定的目标打了一个正着。
皇太极极为高兴,吩咐佟养性道:“把那几位铸炮手和炮手请过来。”
众人注意到,皇太极不但用了一个“位”字,而且还用了一个“请”字。
佟养性一听,便亲自前去将几个人召到了皇太极座前。
被召诸人给皇太极叩头,并各自报了姓名。那些人中就有督造官游击丁启明、备御祝世荫、铸匠王天相、铸匠窦守位、铸匠金世昌、铁匠刘计平、铁匠孙宝、炮手朱奎。
皇太极高兴地说道:“你们终日辛劳,不避艰险,潜心钻研,遂有我大金今日之炮。你们功绩卓著,今日朕将亲为你们披红挂花,以示表彰。”
众人复又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皇太极让他们站起来,亲手把红缎给他们披上,把红花给他们戴到了胸前。顿时,全场欢声雷动,鼓乐喧天。
过了片刻,皇太极把孙宝召到座前问道:“你就是老十四府上的那位孙宝?”
孙宝垂手而立,回道:“是奴才。”
皇太极高兴地问道:“听说你与十四爷搞的那桩‘假死案’,那刘兴祚看出了三处的破绽?”
孙宝回道:“是他给奴才讲的。”
皇太极转向多尔衮道:“十四弟,若碰到一个真怀二心的,你所设的计谋怕是险了。”说罢,皇太极和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皇太极又对孙宝道:“听说他看出破绽后有一句话:‘人道小智王智,这次竟叫一名铁匠给瞒过了。’”
孙宝回道:“这句话他未对奴才讲过。是他对奴才在那边一个任千总之职、名叫铁首的师兄讲后,师兄告诉奴才的。”
皇太极听后又笑道:“看来,尽管人称他‘神思奇窍’,看来他还是斗不过我们的‘小智王’。”
众人听了,又乐了一阵。
皇太极又问孙宝:“听说当日刘兴祚坐镇锦州北城塔上摆那‘火龙阵’时,眼见到朕与十四爷陷入埋伏,后竟让朕等逃去。为了这,明军将领吵了起来,有人说那刘兴祚是成心放了朕等。你在现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宝闻言,认真回道:“奴才听师兄铁首说,明军总兵赵率教确曾责问刘兴祚,见大汗与贝勒爷陷入阵中为啥不发炮点火,是不是故意放了。当时,袁崇焕救了场。他说,他在北门看得清楚,是刘兴祚认为大汗和贝勒爷在阵中已成‘鱼游沸鼎、巢悬飞帘’之势,贪大功,要让更多的人进入阵中,从而误了战机。这样,赵率教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奴才虽当时在刘兴祚身边,但一见大汗与贝勒爷陷入火阵,就吓得昏了过去,因此并没有看到当时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刘兴祚后来问奴才为啥惊倒,还惊呼了一声‘贝勒爷’之事。奴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醒来时叫了声‘贝勒爷’,反正只说贝勒爷对我有恩,才在他危难之时叫了起来。刘兴祚倒信了奴才的话,最后还说了一句‘可喜天下还有一个没有忘恩负义的’。”
皇太极听罢想了想,道:“难为他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好了,不要让他扫咱们的兴。你在那边吃了苦,可学到了绝技。你与金世昌那种无蜡铸造法大大加快了铸制,有大功于国,今后朕要特别奖你们。”
孙宝谢恩退回原位。
皇太极又召朱奎近前,道:“你是不是在攻沈阳时被俘、李永芳亲解绑绳归顺了的?”
朱奎回道:“正是臣。”
皇太极道:“朕听你一报,就记起了那个名字。”
朱奎赞道:“大汗好记性。”
皇太极笑道:“你大名鼎鼎啊!”
朱奎叩了一首道:“臣不敢当。”
皇太极又问道:“方才一炮就打中那标房,是你掌的炮?”
朱奎答道:“是。”
皇太极喜道:“神威不减当年。往日咱没炮,英雄无用武之地,窝囊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好了,我们有了自家的炮,你尽可大展宏图、大显身手了!”
朱奎道:“托大汗的洪福。”
皇太极又道:“往日是有炮手没炮;今后,我们有了炮,可缺了炮手。日后,除你自己钻研技艺之外,还要多带出些徒弟来。我们的炮会越来越多,这就要有几十个、上百个,甚至几百个像你这样的神射手。”
朱奎保证道:“请大汗放心,臣不敢说什么大话,只照汗谕竭尽全力就是。”
皇太极又感慨道:“在此我也要为那李永芳说上几句好话。他作为降金汉将,虽最终叛我被诛,生前却办了不少的好事。在千万俘虏之中识得朱奎,并亲释其绑,保得他的性命,给我大金留了一名神炮手,就是大功一桩。对他,对所有有功于大金之人,活着的也好,已没的也好,一直建功于朝、忠贞不贰的也好,后虽获罪被贬、被诛但曾有功于朝者也好,我等都不可忘记。方才提到那个刘兴祚,后虽叛我而去,且由于他还枉死了我一名忠良,然而,他曾有功于我。倘若所传是真,他有意让朕等逃脱从而迟发了发炮军令,那么朕亦说声‘谢了’,以慰其在天之灵。”
众人听罢无不赞叹。
皇太极高兴,遂叫过佟养性、丁启明、祝世荫等人嘱咐道:“今日是天聪五年春正月初八日,我大金始有火器,当记之于青史。佟养性、丁启明、祝世荫、王天相、窦守位、刘计平、金世昌、孙宝、朱奎以及其他所有为我大金火器创建有功之人,亦当记之于青史。尔等恪尽职守,有善始,亦当有善终。朕谢你们了!大金国谢你们了!”说着,皇太极起身拱手环视。
佟养性等人急忙跪地,齐呼万岁,并道:“敢不肝脑涂地!”
皇太极又道:“火炮,克敌制胜之利器也。自今而后,它们将在战场猛发神威,故而钦赐‘天佑助威大将军’之名号,亦载于史。”
众人再次齐呼万岁。
不久,孙宝不但被解除了奴隶身份,而且一步登天,被授予备御之职。此后,多尔衮让他离开了府邸,单独立了门户。
孙宝的儿子孙童儿已经长到了十三岁。经孙宝请求,孙童儿留了下来,做了多尔衮的侍卫。其时老管家呼布图已死,其子呼尔格也被多尔衮收为侍卫。
范文程与宁完我关于政权体制问题的思考终于成熟并且将结果向皇太极提了出来,明确提出终止“八王议政”。
实际上,皇太极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经范文程、宁完我等提出,他便坚定了终止“八王议政”的决心。
可问题是,这个问题如何处理才好?
“八王议政”是老汗留下来的“大政”。终止这项“大政”,涉及改变祖制这样的大事,必须妥善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废止这项大政,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尤其涉及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的利益。处理过程中,取得“八王”中绝大多数人的理解和赞同,便可减少阻力、减轻震荡。
为此,范文程、宁完我二人已经想出了不少的点子。但皇太极并不赞成他们的主意。
范、宁二人的点子大多具有“策略”的性质,是故意绕开实质问题,兜很大的圈子,无形之中让众人就范。但皇太极对现实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最终得出结论,只要如实讲明情况、阐明道理,现在“七王”当中,绝大多数会赞同废止“八王议政”。唯独感到不快、不赞成的,可能是三贝勒莽古尔泰。但他也仅仅会感到不快而已,尚不至于为此闹出事来。
事情有必要去办,而且一定要办。既如此,就无须为了一个人而对大多数人绕弯子、兜圈子。至于对莽古尔泰,要么实打实地把情况讲清楚;要么可不讲明情况,用一两句话带过,干了再说。
皇太极找了除莽古尔泰之外的其他五人。令他高兴的是,他的估计没有错。对于废止“八王议政”,五个人都表示了理解和支持。随后,皇太极找了代善与莽古尔泰两个大贝勒说道:“六部已经设定,主管六部的贝勒已经指定,‘八王议政’与此制不协,致使办事费时拖宕,诸大臣上疏进言废止此制。我欲采纳此议,今召二兄议定。”
代善心里明白召他和莽古尔泰的用意,听罢立刻诺诺应承。
阿敏被囚之后,莽古尔泰感到凡事没有了主心骨,现听说废止“八王议政”,心中甚为不快,但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应对。特别见代善如此,想到自己如今单丝难以成线,就他一个人出来反对也无济于事,因此不便讲什么,说了声“听大汗安排”,便辞去了。
这说明皇太极对莽古尔泰的估计也没有错。但莽古尔泰心里实实地难以平静。
不久,皇太极要派部分人马前往义州。莽古尔泰想离开沈阳,到外面去待上一段时间。他提出要求,皇太极同意了。于是,莽古尔泰带着一肚子的怨气离开沈阳,带兵去了义州。
原来在五月,皇太极得报明军复筑所弃之大凌河城。
皇太极要派部分人马去义州驻扎,一面打探实情,一面牵制敌军。莽古尔泰、多铎分别率正蓝旗、正白旗各三千人到了义州。
两旗到达义州后,打探到明军果在修筑大凌河城,遂报与皇太极。
明督孙承宗在任时已开始修筑大凌河及右屯二城。后高第接任,二城被弃。再后,邱禾嘉任辽东巡抚,又议论是否将大凌河城停下的工程捡起来。此议得到了离了职的孙承宗的大力声援,并得到了朝中兵部尚书梁廷栋的支持。这样几经周折,终于于五月重新动了工。邱禾嘉发班军一万四千人、土工一万人紧急修筑大凌河城,命总兵祖大寿、副总兵何可纲监修。
祖大寿在皇太极袭击京畿时为金军所败,奔回山海关,后回到锦州。他在大殿不告而退,后又丢掉了人马,崇祯本欲治罪,后听大臣谏劝,只给他降了一级。不久又给他复了职,现在调用监修大凌河城。
皇太极自然绝不允许明军将大凌河城建好,于是决定兴兵征讨。
七月二十七日,皇太极于沈阳祭旗誓师。
八月一日,蒙古科尔沁、阿鲁、扎鲁特、巴林、敖汉、奈曼、喀喇沁、土默特等部共两万骑来会,随即亦晓谕前令,不得违反。
八月二日,金军兵马两路并进,一路由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等与原在义州的莽古尔泰、多铎部共两万人由义州进发,屯于锦州、大凌河之间;一路由皇太极亲领,出白土场,趋广宁大道。
六日,两军会于大凌河城下,皇太极对金军围城做了部署——
命正黄旗固山额真楞额礼率本旗人马围北面之西,镶黄旗固山额真额驸达尔哈率本旗人马围北面之东,阿巴泰率护军在后策应;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色勒率本旗人马围正南面,莽古尔泰、德格类率护军在后策应;镶蓝旗固山额真宗室篇古率本旗人马围南面之西,济尔哈朗率护军在后策应;蒙古固山额真吴纳格率本旗人马围南面之东;正白旗固山额真喀克笃礼率本旗人马围东面之北,多铎率护军在后策应;镶白旗固山额真伊尔登率本旗人马围东面之南,多尔衮率护军在后策应;正红旗固山额真额驸和硕图率本旗人马围西面之北,代善率护军在后策应;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率本旗人马围西面之南,岳托率护军在后策应;蒙古诸部贝勒各率所部人马围其隙处;总兵官额驸佟养性率汉兵载红衣炮、将军炮,当锦州大道而营。
同时,诏谕众将攻城恐士卒被伤,不若掘壕筑墙以困之。彼兵若出,我则与战,外援若至,我则迎击,于计为便。诸将各固守汛地,勿纵一人出城。遂令各营挖壕筑墙。
在城外三里处挖壕,周长达三十里。壕深一丈,宽一丈。壕外筑墙,高一丈,墙上筑有垛口。墙外五丈又掘壕,宽五尺,深七尺,覆以黍秸,上面覆土,营帐扎在壕外。满山遍野共扎大小营盘四十五处,营内有马槽、碾盘、辘轴,还有打造兵器的铁炉。如此,金军将大凌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困于城中之人不能出,城外之人不能入。
围城部署完毕,皇太极命佟养性炮击城外守卫各台堡,限三日将各台堡清除。
大凌河城初建之时,明军以为金军没有多少火器,于城外一里纵深建了百余个台堡。这些台堡大小不一,最大的于子章台,堡中可容百余人。这些台堡散于要害之地,互为掎角之势,是大凌河城防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建的佟养性炮兵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自制的“天佑助威大将军”。这些大炮没有辜负皇太极的期望,“天佑助威大将军”发了威。第一个打的是位于城东南离金营最近的一堠台。一炮打去,穿其雉堞,守台一士卒被炸死,守台士兵俱惧,张白旗示降。又轰旁边的第二台,一炮打去,台毁,死六人,其余守军遁去。接着,集中红衣炮六尊、将军炮十四尊,共向于子章台轰击。一阵轰鸣之后,于子章台隐于浓烟之中。墙垛被击数处,登时有五十余人死于非命。不到半日,守台军大部被炸死,余者亦张白旗示降。此后,东南诸台均张白旗示降,远的;闻讯遁去。这之后,又相继将东城、北城、西城各台清除,用时不到三日。
大凌河的重新修筑是邱禾嘉督祖大寿、何可纲进行的。可筑城没有多久,朝中支持他筑城的兵部尚书梁廷栋便获罪去职。接着,对手就又借筑大凌河城向梁廷栋问罪,说大凌河荒远,筑城非当。崇祯准奏,责令抚、镇“矫举”。当时大凌河城筑城尚未完工,城墙墙体与周边的台堡筑成了,但城上雉堞尚未建好。邱禾嘉只好停了下来,并撤走了全部土木工人员,留祖大寿、何可纲等率班军一万人驻守。城中尚有商民两万余人。被皇太极围于城内的,就剩下了这三万多人。
皇太极料祖大寿必期盼援军到达,然后率军出城夹击金军。于是,他让一部分金军在城外十里处发炮树帜,跃马扬尘,做明军援军至状,自己亲率大军入山埋伏。祖大寿果然中计,以为明军援兵到达,率军越过道道沟壕突围。皇太极伏兵骤起,祖大寿自知中计,急收兵入城。这一仗,明军损失了近千人。
此后明军先后从宁远、松山、锦州出动几起救兵,祖大寿始终闭城不动,不敢出城一步。金军却演出了他们围城打援的拿手戏。
八月十六日,明军两千人由总兵吴襄率领前来救援,行至松山,与在此监视明军动静的阿济格、硕托部遭遇。
吴襄得邱禾嘉“勿恋战”的将令,旨在打探金军虚实。
时阿山在军。阿山,伊尔根觉罗氏,其父阿尔塔什往时率阿山及另子阿达海归附努尔哈赤,属贝勒代善。代善置闲散,阿山等人叛金投明,金将穆克谭追射之,阿山斫穆克谭,穆克谭坠马几死,阿山遂夺马逃往明边,后复自归。努尔哈赤问其逃故,对曰:“举族相投,矢志效命疆场,岂置充厮役乎?”努尔哈赤恕其罪,乃置诸左右,命改隶正蓝旗,授二等参将。天聪元年晋三等副将。天聪三年秋,又投明,及边而返,请罪。皇太极又宥之,使复职。攻永平时有战功。
此次随军,阿山请战道:“请拨三百骑从。”
阿济格迟疑道:“敌军两千人,以三百骑击之,岂不以卵击石?”
阿山回道:“我有奇耻大辱,而此必以奇功洗之!”
阿济格有皇太极“重在侦察虚实,勿与纠缠”的将令,不好出更多的人马动眼前之军。阿山既如此请战,让他试试也好,遂拨三百骑与他。
阿山大呼一声,声如暴雷,领三百骑冲入敌阵。明军无备,见金军杀来,不知多寡,便一阵慌乱。阿山率三百骑横冲直撞,犹入无人之境。阿济格站于一高坡之上,静观阿山与明军的厮杀。
如此有一顿饭的光景,敌军退去。阿山引兵退回,斩敌百余级,所率三百骑竟无一人伤亡。
此战报与皇太极得知,皇太极大喜道:“终究是员骁将!”
皇太极明白明军此次出动有试探的性质,断定此后明朝大部援军必然相继而来。于是,他一方面加紧了向宁锦纵深处的侦察,另一方面则加快了打击明军援军的作战部署。
二十五日,令皇太极感到兴奋的消息到了:明监军张春,都督张洪谟,总兵吴襄、钟纬率副将、参将、游击、千总百余人,步马军四万人马前来增援,已渡小凌河。
皇太极立即针对实情调整了部署。
张春等人渡过小凌河后,即采用严阵徐进之策,且战且守,步步为营。
二十七日,两军在大凌河旁列阵,皇太极与代善一起率两万人马列于明军对面。
战斗一开始,皇太极自领一万骑分作两翼突向敌营。先是万箭齐发,金军的大炮同时向明军阵地纵深发射。
明军缩作一团,他们的步兵在前,以其盾挡住流矢。弓箭手奉命放箭,所携枪炮亦向金军开火。
双方形成对射,一时间声震天地,铅子如雹,矢如雨霰。
金军左翼骑兵突击,但无论如何纵横驰突,都无法突破敌阵。
皇太极自领右翼,骑山中雷一马当先,挺枪冲入敌阵。固山额真楞额礼挥刀紧随,并大声呐喊带动后续人马向前冲击。明军左翼遂被金军击破。
时天气突变,黑云起天际,狂风自西来。明军居上风,趁势纵火,火焰炽烈,袭向金军阵列。皇太极见势不妙,正待思考是否回师,忽天降大雨,恶风转向,烈焰卷向明军。
明军顿时大乱,失去原来阵形,皇太极趁势攻入明军队中。明军大败,金军追杀三十余里。监军张春,都督张洪谟,副将姜新、杨华征、薛大湖以及参将、游击、千总等三十三人被生擒,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战死,吴襄、钟纬遁逃,四万人马全军覆没。此后,援军再也不见踪影。
又过数日,皇太极致书祖大寿,命降将姜新等入城劝他归降。
自从皇太极废止“八王议政”后,莽古尔泰的状态一直不好。在义州前线,他也是浑浑噩噩,此刻尚在梦中。
他梦见母亲在他的前面赌着气走着,无论他如何哀求,都不加理睬。最后,他发现母亲竟然在跑。前面是万丈悬崖,莽古尔泰就快赶上了,可还是眼看着母亲从那万丈悬崖之上跌了下去。接着,是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大声响。
莽古尔泰一下子惊醒过来了。从头旁的案上传过来酒香,一只猫从帐篷底下奔了出去。原来是猫捉老鼠,将案上的酒瓶打翻在地发出的响声。
渐渐地,他的脑海中已不再是梦景,而是对往事的追忆。一幕幕场景在他眼前反复闪现,挥之不去,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母亲大哭着,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死了倒痛快!死了倒痛快!”他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母亲到了水井边,难道是要跳井?他见母亲回过了头来。这时,他听到了隆隆的炮声,那是校场演兵开始的号令。就在他扭头向那校场方向望了一眼再转回头的时候,母亲不见了。他哭着奔了过去,井水在猛烈地翻动,就像他当时的心潮。母亲的那一回头,是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这是天命五年时发生的一幕。
莽古尔泰的母亲富察氏,先于皇太极的母亲那拉氏嫁给努尔哈赤,生下儿子莽古尔泰、德格类和女儿莽古济。原为努尔哈赤所幸,后因罪失宠,遂生妒意,越发不为努尔哈赤所喜。
此事牵连着莽古尔泰。先是努尔哈赤爱屋及乌,幸富察氏,也就喜欢莽古尔泰。由于富察氏失宠,加之莽古尔泰在许多方面与她站在一起,莽古尔泰在努尔哈赤心中的地位就急剧下降,先是疏远,接着便是处处看不上、处处用不上。
一段时间过后,莽古尔泰发现这一现实是他无法接受的。他爱母亲,但更崇敬父亲,而且强烈的虚荣心不住地冲击着他的神经,她开始疏远母亲。儿子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母亲的眼睛,富察氏很是伤心,跟儿子摊了牌。儿子无法承认自己是由于讨好父亲而有意疏远母亲,只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疏远母亲的行为有所收敛。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看着其他兄弟疆场杀敌立功,自己一身本领却无施展之地,他哪里心甘?最终他横下心,要夺回失去的地位和荣誉。
而那一幕,就是他的行为引起的结果。
此事发生之后,各种各样的议论便传到了莽古尔泰的耳朵里,其中最不能让他容忍的就是“弑母”一说。他听后恼怒异常。但议论就是议论,没有一个人就此当面对他进行过指责,因此他无从申辩。
而在这种情况下,来自父亲的关爱却在增多。或许是父亲见富察氏寻了短见,觉得自己愧对妻子,便在儿子身上做出补偿;或许是富察氏已死,儿子再不受其影响,从而去除了妨碍父亲疼爱儿子的外加因素,恢复了对儿子的亲情。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自从富察氏死后,努尔哈赤开始重视和重用莽古尔泰,先是派他带兵参加重大战事,随后给他加官晋爵,使他成为议政四大贝勒之一。
但他“弑母”的骂名非但没有被洗掉,反而由于母亲的死使他才得以飞黄腾达,“弑母”之事被更多的人信以为真。
莽古尔泰得到了名,得到了利,得到了荣,得到了禄,自然也得到了愉悦与幸福。但在饱尝愉悦、幸福之际,巨大的痛苦和内疚,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当日夜里,莽古尔泰又想起母亲跳井的那一幕,因为当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他取了一瓶酒,将酒洒在地上,算是对母亲的祭奠。后来他睡了,之后就做了那个梦,又很快从梦中惊醒,就再没有睡意了。时间还早,他披上衣服,走到帐外。
天空一片繁星。他仰面冲天,泪水从眼眶中滚出。
阿娘,哪颗星是您呢?他站了很长时间,一直仰望着天空出神。回到帐中之后,他坐在床头独斟独饮,不觉将一瓶酒很快就给喝光了。他倒下了,是醉了,还是睡了?
莽古尔泰再次被唤醒了。这已是当日他第三次被唤醒。头两次被唤醒后,他睁了睁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被唤醒之后依然要睡,但身旁喊叫者的一句话惊醒了他:“图赖大人伤了……”
莽古尔泰听了惊坐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图赖大人受了伤,孟坦大人战死……”
莽古尔泰睁大眼睛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莽古尔泰听明白了,遂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敌军引诱我军出击,我军中计了。”
“就……这些?”莽古尔泰还想往下听,但回禀者就此打住了。
“详情臣并不晓得。”
莽古尔泰问周围道:“哪个……晓得?”
众人回道:“臣等均在爷身边侍奉着等爷醒来,并没有去那边。”
莽古尔泰问:“觉……罗色勒呢?”
众人回道:“被大汗召去了。”
莽古尔泰仍然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问:“十爷呢?”
“十爷去了图赖大人的大营,临行前吩咐臣等叫醒爷。”
莽古尔泰怒道:“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那边就……没人前来禀报吗?”
一名亲兵回道:“来过两次。是臣的不是,没有叫醒爷——然后他们去了十爷那边。”
莽古尔泰生气地问道:“他们就……没有留下什么话?”
亲兵均道:“他们急急忙忙,留下的就是那几句话,说‘敌军引诱我军出击,我军中计,图赖大人受了伤,孟坦大人战死’。”
莽古尔泰越发恼怒了:“蠢材,蠢材!他们不……细讲,你们不……细问,就放他们走了?还讲什么‘急急忙忙’!急……什么?忙……什么?赶着回去发丧?”
众人不再言语。
莽古尔泰又道:“图赖伤势如何?不用说……你们这些蠢材依然是详情并不……晓得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言以对。
莽古尔泰爬起身来,道:“走吧,跟我去图赖大营看个究竟、问个明……白好了。”
来到图赖营帐,德格类在场。众人正围着图赖,看着两名郎中给他治疗。
众人见莽古尔泰到了,便给他让出一条路。莽古尔泰走了上去,见图赖仍处于昏迷之中,他的颈、背均呈黑色,颈上、背上满是伤口。
莽古尔泰叹道:“伤得这样重!”又问郎中,“可……有碍吗?”
一位郎中回道:“查过了,伤处虽多,只有肩下一处重些,可也未伤及腔内脏器。看来是图赖大人被敌一股弹丸击中。”
莽古尔泰又问:“既伤……势不重,为何还在昏迷?”
郎中回道:“虽伤不算重,可多处受伤,又加被炮火烧灼,必疼痛难忍,故而昏厥。”
“为何颈、背均……成了黑色?”
郎中想了想回道:“想必是图赖大人离弹爆之处近的缘故。”
莽古尔泰看了一阵,便退出问德格类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德格类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午前,大汗在营中召各旗贝勒议事。喊你不醒,我独自去了。议事之时便听到南城炮声连天,大汗忙差人前来打探,并放诸贝勒各自回营待命。我回来之后,方知是咱正蓝旗出了事。我正欲向色勒询问详情,便接到汗令,要色勒前去回话。我只听跟随图赖的亲兵讲,中了明军诱敌之计;我军损伤惨重,图赖重伤,副将孟坦战死,革职请立功赎罪的原副将屯布禄战死,备御多贝战死,侍卫戈里战死……”
莽古尔泰听罢十分恼怒,心想皇太极三令五申,要死守阵地,不得贸然出击。这回违背此令,又出了如此大事,偏偏是我正蓝旗。这下皇太极一准有话好讲了。遂命召随图赖的亲兵再问详情。
正在这时,有快马传令,说大汗召莽古尔泰、德格类去镶红旗大营回话。
莽古尔泰与德格类相互看了一眼。
莽古尔泰原就带了一肚子气来到了义州。到大凌河后,他怒气未消,一直躲着皇太极,不愿与他见面。今天,正蓝旗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太极一定会抓他的这个把柄。这时听皇太极传他去“回话”,这种怨情、恨情便猛烈地爆炸了。他先是骂了一句,然后道:“摆……什么臭架子!我不去,看你如何!”
德格类晓得哥哥原就有气,听了“回话”二字便发作了。但,召而不往事情就闹大了。于是,他好劝歹劝,最后还是把莽古尔泰劝动了。
但莽古尔泰说道:“去可以。可急……什么?事情的原委尚不清楚,到了那里一问三不知,不……又惹他不高兴?”
可是找了半天,跟随图赖的亲兵竟一个也找不到。四名跟班亲兵中,三个已经战死;另一个受了重伤,亦在昏迷之中;其余不跟班者不知详情。
莽古尔泰越发恼怒了,他令人去找色勒的亲兵。
总算找来了一个明白的。那亲兵道:“午前辰末,色勒大人与图赖大人在壕内巡营,忽见明军南城城门大开,随即杀出一股明军。色勒大人与图赖大人登上壕墙,观察敌军动向。二位大人见明军步马大队鱼贯而出,浩浩荡荡,便断定敌军要实施突围。二位大人一面急忙派人去向贝勒爷报告,一面部署迎击敌军。敌军来势凶猛,很快便奔到了我壕墙之下,后面的明军还源源不断而来。这样,二位大人下令全线出击——战不多时,敌军后撤,二位大人遂下令追击。追至城下,敌军尚有几百人未曾入城,随即关闭了城门,城上羽镞、大炮齐发,射向我军——未入城的几百名明军一齐遭了殃。最为狠毒的是,敌军的炮火封住了我军退路,我军见退路被切断,便自行大乱。幸好在紧急之时,我正蓝旗右翼的蒙古旗军、镶白旗军,左翼的镶蓝旗军、镶红旗军一齐出动,佯作攻城,分散了敌军的炮火,我正蓝旗才撤了回来。”
莽古尔泰听罢愤怒已极,怨道:“混蛋!大白天敌军会突围?突……围不选间隙,而正对我军大营?这简直昏……了头!”
正在此时,皇太极又差人来催,道:“大汗问为何这半天还不见人。”
莽古尔泰听罢没好气儿地道:“催命吗?死不……了自会到的。”
皇太极正在岳托帐中,他的火气烧得比莽古尔泰更为强烈。
他在城北大营正与诸贝勒商议下一步劝降祖大寿事,南城这边响起了炮声。他命各贝勒回营待命,便先去了岳托大营。
到了岳托大营,他才知道是正蓝旗这边出了事。不知怎么搞的,正蓝旗全军越出了战壕,从城边到壕沟拉成了一线,全线正遭受到敌军的猛烈炮击,情况万分紧急。
皇太极不晓得正蓝旗是如何会突出营地攻到城下、中敌诡计的。他一面急切盼望正蓝旗来人奏报实情,一面派出快马向镶白旗、吴纳格蒙古旗、镶蓝旗、镶红旗传令,要他们立即出击佯攻。
等了半天不见人来,他便想到德格类刚刚从北城赶回,需要找人了解情况,而后才能派人前来。如此一来,还不知等到何年何月。这样,皇太极便派出快马去召图赖或色勒前来回话。
色勒到了,他向皇太极奏报了事情的经过。
皇太极听罢立即气炸了肺:“到何年何月你们才能学会打仗?敌军事先毫无突围迹象,大白天又没有部署任何策应就冲了出来,如何就判定他们是突围?就算判定他们是突围吧,他们退去了,你们为什么就追杀过去?”
色勒听了,急忙跪倒在地道:“臣当时昏了头,以为可以趁势攻进城去。”
皇太极怒道:“是哪家军令让你们攻进城去?”
色勒低头不语。
皇太极怒道:“我问你哪,是哪家军令让你们攻进城去?”
色勒道:“臣该死!”
“我看你是活够了。还有那个图赖,他伤势如何?”停了一下,皇太极又问,“你说孟坦死了,牛录以上死了的还有谁?”
色勒回道:“他伤得不轻,臣来时他还昏迷未醒。牛录以上死了的还有屯布礼、多贝、戈里。”
皇太极又问:“一共死了多少,伤多少?”
色勒回道:“臣来时尚不知准数,死伤各几百人。”
皇太极停下了,他心如刀割。几百人啦!全因主将不遵将令,莽撞所致!
皇太极又命岳托道:“派人去请蓝旗那两位爷!”
岳托一听觉得不是味儿,赶快出帐派快马前往正蓝旗大营请莽古尔泰和德格类。
岳托出帐前就听皇太极补了一句:“就说让他们快快前来回话!”
这时战斗已经停了,皇太极走出大帐,在帐外踱步,他心如潮涌。使他气愤难当的是,这样的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将领们鲁莽,且各行其是、不遵将令。在这方面,尤以正蓝旗为甚,而且这种错大有一而再再而三之势。在征讨多罗特部时,就是由于正蓝旗不遵将令,出了错,给当时的征战带来极大的被动。什么原因?他不能不想到莽古尔泰。那一次,莽古尔泰有直接责任。这一次又是正蓝旗出了情况,莽古尔泰有何责任情况不明。但正蓝旗一再地出现不遵将令之事,与这位主旗的大贝勒总是不无关系的。
距派人前去请莽古尔泰与德格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被派去的快马已经赶回,但仍不见莽古尔泰及德格类的人影儿。
皇太极憋着一肚子的怒气,便再次派出了快马去请,并对传令兵道:“就问为何这半天还不见人?”
莽古尔泰没有去北城大营参加会议。当时,皇太极问德格类为何不见莽古尔泰。德格类回答得支支吾吾,说“随后会来”。皇太极问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病了。德格类说“好好儿的”。可一直到最后,并不见莽古尔泰的踪影。色勒回禀时提到,他们见敌军杀出后,曾“一面急忙派人去向贝勒爷报告,一面部署迎击敌军”,并没有讲向莽古尔泰报告后他有什么反应。那他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