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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罪恶昭彰,大金国公审阿敏

皇太极做出了决定,阿敏一案由豪格主审。

本来,论才能和品德,由多尔衮或济尔哈朗作为主审最为合适,但他们都有“避嫌”的问题:由于大妃生殉的事,阿敏与多尔衮之间有过节,而济尔哈朗与阿敏是亲兄弟,所以让他们干这件事都不合适。最后,皇太极决定把这副担子放在儿子豪格的肩上,一来想到豪格素日与阿敏瓜葛不多,可以做到避嫌;二来想借这件事使儿子得到历练;三来也是对儿子能力、品德的一次查验。

豪格听说要把主审阿敏的案子交给他,自然兴奋异常。此事如果办好,立功受奖、加官晋爵……就都来了。他晓得基小小等人的口供是这次审案的关键,上任的当天,他就检查了关押基小小等人的牢房,并做了妥善的安排。

且说牢中的阿敏像一头被抓的豹子,心里是难忍的屈辱、歇斯底里的愤怒、无可挽回的绝望。当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渐渐地平静下来,在笼子里不停地转着圈儿,仔细观察着。

他要求大福晋那拉氏探监,说要吃她做的饭,得到了允许。他从那拉氏那里知道豪格为主审时,一下子萌生了生的希望。他如此这般悄悄向那拉氏面授机宜,那拉氏心领神会,照阿敏的布置,一板一眼地去做了。

且说豪格的小儿子蝈蝈生痘,他的福晋那拉氏自己还没有生过,怕被传染,不得不把伺候的重任交给别人。外人伺候她又放心不下,于是便将自己的姐姐、已经生过痘的岳托的大福晋那拉氏请进府来照料。孩子原来甚是危险,后来病情好转,家里人都十分高兴。岳托的大福晋有一个侍女名唤什菁菁,也是生过痘的。她与福晋一起照料蝈蝈,劳苦功高,无论是豪格的大福晋那拉氏,还是岳托的大福晋那拉氏,都十分感激她。这且不必细表,单说这什菁菁平日经常受主人差遣到豪格的府上来。这什菁菁模样好,脾气也好,因此,府中上上下下都喜欢她。这豪格府中有一男仆名唤囝崽,与什菁菁早就对了眼儿。这次什菁菁来常住,二人接触机会增加,彼此爱慕之情也跟着增强,两人均生幽会之念。只是由于这什菁菁伺候蝈蝈,又有主人在身边,一时找不到机会。

蝈蝈的病情稳定了,主人又高兴,便放宽了对什菁菁的要求。什菁菁有了闲暇,便与囝崽谋划幽会。某日日落黄昏后,什菁菁抓紧做完了应做之事,便溜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的角落里有一座土山,上面有一个小亭子,小土山后面有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两个情人早就了解清楚。由于小山的亭子上曾经有一个女仆上吊死了,天一黑,便没有一个人敢到这里来。囝崽和什菁菁不信这一套,认为这里是二人幽会的理想之地。什菁菁到时,囝崽正在等她。暮色与羞容共融,月光与欢容同辉,两人缠缠绵绵、卿卿我我自不待说。而在他们穿衣系带、恋恋不舍准备离开时,土山的亭子那边却有了动静。

两人连忙屏气消声,不敢再动一动。

“要不要四处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偷听?”这是府上大福晋的姑妈、二贝勒阿敏的大福晋那拉氏的声音。

“没事的,这里是整个府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府上大福晋的声音,“那件事,爷让我告诉姑妈……说除掉一两个,尚且可以办到;要全部除掉,那是难以办到的。”

“一个也不能留……”这又是二贝勒阿敏的大福晋那拉氏的声音。

过了很长的时间,府上大福晋才道:“那我就再劝劝他好了。”

等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囝崽向什菁菁示意勿动,自己毫无声息地站起来,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到太湖石前,看清楚那两个人确已出了后花园,这才回到什菁菁的身边,把她拉起来。

囝崽是一个有头脑的后生,他从两位福晋的谈话中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除掉什么人?而且“一个也不留”?什菁菁在贝勒府待了多年,对政事并不是浑然不觉的,两位福晋泄露的信息的严重性她是晓得的,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囝崽虽是豪格府上的人,却站到了什菁菁这一边。什菁菁立即回去将两位福晋的谈话向主人做了禀报——但因何自己会听到谈话,她自然讲了假话。事情紧急,岳托的大福晋那拉氏思考了片刻,觉得必须把事情报告给丈夫,让他定夺。但她不能亲自回去,以免引起怀疑,于是便把什菁菁打发回家,去向岳托禀报。

岳托听后不敢怠慢,立即奏报给皇太极。皇太极绝对想不到会出这等事,连忙命岳托将基小小等人另行关押,并到阿敏的牢房去做出安排,更换看守,以免发生意外。

皇太极还决定让萨哈林代替豪格为主审,但又立即召萨哈林进宫,将主审阿敏的差使交给了萨哈林。但没有向他讲明变动的缘由,只是告诉他,阿敏的安全,基小小等人的安全,一定要保证。

起初,基小小死也不肯讲出内情。后来,萨哈林让人带他进入关押阿敏的监牢,悄悄让他看了被锁的阿敏。基小小见阿敏大势已去,这才开了口。攻下了基小小,阿敏在永平胡作非为的证据均已掌握,阿敏往日的罪行也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随后,各贝勒、贝子、台吉、宗室成年者、其他文武大臣、各旗固山额真、副将、参将、牛录章京,还有镶蓝旗备御一级的将领,共几百人集中于大政殿前。除了出兵祭旗,这种集会在大金史上也是空前的。

大政殿的门前平台上放有四把椅子,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另外两把椅子平日是皇太极和阿敏坐的,空着。平台下面有一张桌案,案前坐着萨哈林。离桌案几步远有一把椅子,空着。其余的人都面北席地而坐,知道是要当众审讯阿敏,气氛紧张异常。

辰时整,萨哈林高声宣道:“带罪人阿敏!”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西侧的通道上,大家先听到了铁链的碰撞声,随后,阿敏出现了。他的发辫梳理得整整齐齐,前脸儿剃得精光,手脚被铁链锁着。一看眼前的场面,阿敏就明白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因此一进东院,他便高昂地喊:“久违了,诸位!”

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嘲笑声。

护军引阿敏走到案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了,阿敏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坐下之后,他仰头挺胸,并不时地动着手脚,故意弄出铁链的响声。

等阿敏坐定,萨哈林又高声宣道:“今日,本贝勒奉旨公审罪人阿敏杀害忠良、屠杀平民、丧失永平五城一案……”

这时,阿敏大叫道:“错!吾之所杀,绝非忠良;吾之所屠,绝非顺民;丧失永平五城,实由尔辈所曰忠良实为明国奸细之流及永平刁民与明军合谋、里应外合所致。本贝勒在永平谨奉汗命,勤于职守,拒敌锄奸;汉民鼠辈宁完我等丧尽天良,全不顾平日大汗之恩,认敌为友、通敌资敌,致使永平不保,罪行累累;反诬我杀害忠良、屠杀平民、丧失永平五城。大汗不听我言,听信小人,并用卑劣手段将我捕捉,今日又弄出什么‘公审’,残害忠良,杀戮手足,其昏聩也冥冥,其凶残也昭昭。此暴政之始也,跟着必是忠贞之士人头落地、不屈之臣血溅圣堂。我死并不足惜,可惜我大金江山,毁于乱臣暴君之手……”

人群之中一片怒吼,有人大声喊叫:“不许恶人阿敏肆意诅咒朝廷、咒骂大汗。”接着,喊声响成一片。

萨哈林让众人静下来,道:“本贝勒领有汗旨,阿敏有话尽管让他讲来。公堂对证,是非自明,谎言惑众者,罪加一等。本贝勒遵旨行事,给阿敏申辩之权。初留阿敏为镇守永平五城之主帅时,大汗曾有旨约束,并说知法故犯,必严惩不赦。本贝勒查明,阿敏在永平期间,违背汗命,罪恶昭著。巡抚白养粹乃忠贞之士,悉心为国效力,政绩卓著,而阿敏残杀之,其罪一也。劫持州佐商叔牙未婚之妻纪玉皦并霸占之,其罪二也。州佐商叔牙心爱之人被霸占,仍悉心为国效力,阿敏威逼致死,其罪三也。封记钱庄庄主封盛萱,以其财力助巡抚安民兴业、筹措粮饷官资,实为难得,然阿敏杀之,诛其全家,其罪四也。永平民众,感于我朝教化,各安其业,皆顺民也,阿敏屠之,其罪五也。敌军来袭,巡抚白养粹献‘舍二保三’之策,不听;敌军袭来,调配失当,且为保己旗之利,一矢未发而溃逃,致使五城皆丧,其罪六也。为逃罪责,嫁祸于人,缉拿宁完我等朝廷大臣,其罪七也。兵败回京,军屯郊野,酿成兵变,其罪八也。汗遣钦差,阿敏拘之,其罪九也。汗命阿敏‘息事罢兵’,速速回城,阿敏反以势要挟汗往,其罪十也。汗至而不拜,其罪十一也。召诸将入帐威逼,冒犯汗威,其罪十二也。汗令而不归,其罪十三也。负罪遭捕,恶意咒骂朝廷,其罪十四也。阿敏所说与本贝勒所指之罪大相径庭。既然如此,那你就当众向本贝勒讲明,你是如何‘勤于职守,拒敌锄奸’的,又是如何判定‘汉民鼠辈’宁完我等‘认敌为友,通敌资敌’,并使永平五城沦丧的。你有什么话,也尽管讲来。”

萨哈林话音刚落,阿敏便道:“想不到你们还给我一个当众申辩的机会。既如此,我自然有话要讲!先说永平诸事真情。你们口口声声说白养粹是什么‘忠贞之士’,实际上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奸细。他借助大汗对他的信任,以巡抚之名大售其奸,凡事为汉民谋利,损满益汉;暗中则与京中明官勾结,递送我军情报,最后招致明军来袭。明军袭来,他又伙同其爪牙商叔牙提出什么‘舍二保三’之策,妄图使我不战而丢失遵化、迁西这两个门户,幸亏我未曾上当。后来明军大兵压境之时,他奸细面目暴露无遗,立即煽动永平民众反叛,与明军里应外合。在此情势之下,除此恶贼如算作残害忠良,吾实不知其可也。再说那个商叔牙,原本他就是白养粹的同伙,被弄进州衙,第一件事就是到窑子里弄出一个婊子来。萨哈林,这就是你讲的另一个‘忠贞之士’之所为。而仅限于此也就罢了,可谁知他同样是一个奸细!进衙之后,他与白养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共同干着损满益汉之事,并哗众取宠,取得我方不少糊涂人的信赖,宁完我、索尼之流更是宝贝儿一般供着他。等明军杀来之时,商叔牙的奸细嘴脸同样暴露无遗,‘舍二保三’之策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一计未成,又生一计,明军杀到城下,他又怂恿宁完我等人拉拢我军将领,对抗我的将令。最后见黔驴技穷,便在宁完我的帮助之下逃之夭夭,下落不明。说他被我威逼而死,今天算是听到了件新鲜事。不错,我还杀了当地封记钱庄庄主封盛萱。此人与白养粹、商叔牙同为明朝奸细,他平日以资助我军政为名,行敛财资明之实,饱食民脂民膏。这还不算,最可恨的是,他以商人的身份四处流窜,成为白养粹他们与明军联络的人员。白养粹的一切情报都是通过他送到明军手里的;而明军的指令,也通过他传给了白养粹。明军逼近永平时,他怕我军搜查,自己开始烧毁他们与明军之间来往信件和交接银两凭据,我下令前去他的府邸搜查。可惜的是,到时大半已被他销毁,剩余的带回了我府中;离开永平时,我对身边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忘记带上这些凭证,到头来,亲兵们还是忘记了。既有通敌凭证,我就把那封盛萱杀掉了。没承想,这也算是我的大罪一宗!最可恨的是宁完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看上去忠心耿耿,可境况一变,便露出其真面貌,他竟和白养粹等串通一气,干尽了损满益汉之事,最终走上了纵敌通敌之路。他向大汗写密折告我,实是反咬一口、血口喷人。如此大臣,不予拘捕治罪,天理难容。至于所列‘兵败回京,军屯郊野,酿成兵变;汗遣钦差,阿敏拘之;以势要挟汗往;汗至而不拜,汗令而不归’诸罪,更是颠倒黑白,肆意网罗。水有源,事有因,军屯郊野,一是为防大汗信听宁完我小人谗言,不敢进城;二是大汗不由分说,调数万人马封住了我去京城之路,致使我军无法回城。‘扣押钦差’,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豪格进营,并没有讲明自己是钦差,只是说进营来劝诫我。当时,我初患眩晕之症,没有立即见他。后来五弟莽古尔泰来讲明了,才晓得他是钦差,立即见他,请他回城,他说没有想好如何回城复命,自己要求留了下来。至于‘罢兵息事’,实非刀兵之事,何谈‘罢兵’云云?以势要挟汗往,这也绝非实情。五弟到达大营,劝我回城,我讲了要大汗亲自听我申辩的愿望,并没有要求大汗来大营。‘汗至而不拜’,实因当时身患眩晕之症,不能下榻半步。‘汗令而不归’这就越发颠倒黑白了。大汗到大营,提出让我回城要求,明告,让我好生思考,不忙做出决定,并说次日是我的生辰,他还会送贺礼过来。谁知,就在我寿诞之日,他便使出奸计,将我捕捉,现却定了我一个‘汗令而不归’的大罪。光天化日,大谎弥天,如此这般,真是我纵有巧嘴千张,也自量难辩矣!”说罢,阿敏大笑不止。

现场除去阿敏的狂笑声,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无须说,在场的人中,了解事实真相、坚信皇太极不会有错的为数不少;虽不了解真相,但坚信皇太极不会有错的也大有其人。这两种人对阿敏入场后的种种表演,都取嘲笑的态度,知道这个恶人不管施展怎样的花招,他的末日已到。因此,他们的情绪一直是稳定的。

但是,在场还有另外一些人,一方面,在他们心里,大汗的威严不可置疑;另一方面,有关永平诸事,各式各样的议论他们听了不少,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们的心里存在着疑问。当他们想到平日阿敏就有狡诈、残忍、狠毒的恶名,这次皇太极将他捕捉时,便认为阿敏肯定是犯了大罪,特别是萨哈林列出了阿敏的罪状,他们自然都是相信的,心中原有的那些问号渐渐消除。

尽管人人皆知狼是凶残的,可当一只狼披上羊皮的时候,人们未必能够把它认出来。萨哈林历数了阿敏的罪状之后,阿敏又讲出了自己的一套,这些人的判断便又出现了反复,对于是非曲直再次产生了怀疑。到底谁是谁非,这些人一时难以分辨。

萨哈林晓得皇太极公审阿敏的用意,看到这种场面,心中暗暗钦佩皇太极,想到他以理服人、以事实为据的决策是何等英明。

萨哈林并没有制止阿敏的狂笑。等阿敏再也没有了劲头儿,他才冲阿敏笑了笑道:“常言道:‘口说无凭,人物为证。’现在就你所言,逐一明辨。我来问你,你道那白养粹是明朝奸细,他借助大汗的信任,以巡抚之名,凡事为汉民谋利、损满益汉;还暗中与明官勾结,递送我军情报,最后招致明军来袭,有何凭据?你还道,明军大兵压境之时,他煽动永平民众反叛,与明军里应外合,这又有何凭据?”

阿敏的现场对策早已拟定。

被捉之后,他先是暴怒,接下来是怨恨,怨恨自己被女色所误,让皇太极钻了空子。后来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寻求脱身之术。当他听到豪格为案子的主审时,曾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他要除掉皇太极所需要的证人,尤其第一个要除掉基小小,遂指使福晋去找豪格的福晋。起初,事情有些进展,他的希望陡增。可当自己的福晋第二次进豪格府后,事情发生了突变,不但再也没有了豪格那边的消息,连自己的福晋他也见不到了。他猜想是豪格出了事,但不晓得,基小小等人是否已经被除掉了。这期间,他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基小小等人干掉,结果留下了大患。

他并不晓得皇太极所讲“谁是谁非,以事实为据”的话将以何种形式实施。但当他进入东院,看到大政殿前那张案前坐着的是萨哈林而不是豪格时,他关于豪格出了事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且,既然皇太极敢于组织这样一次公审,十有八成基小小等人还在他的手上。他便迅速决定了对策,要把编造的有关白养粹、商叔牙、封盛萱是奸细等一系列的事当众讲了;等基小小等人出来作证,他就来一个闭口不言,适时讲上一两句反咬一口的话。因此回道:“你们审我,给我定了十几条大罪,自然应当手中握有证据。今天当着众位将领的面,就看看你们的举世无双的本领,看看你们如何用莫须有之辞,弄出一桩世间少有的冤案来……”

萨哈林见阿敏如此,笑了一笑,宣道:“请梅勒章京宁完我作证!”

宁完我站出来,首先向大家讲了白养粹、商叔牙的卓越政绩,讲了封盛萱为帮白养粹所立下的种种功绩,讲了永平之民感于大金教化、服从治理、安于农耕百业的状况,而后道:“这样一些忠良,这样一些好人何以使阿敏对他们大杀大戮呢?追其缘由,便是出自阿敏对汉民固有的仇视和偏见,出于他本人对白养粹、商叔牙和封盛萱的个人怨恨。”随后,宁完我便讲了阿敏因住宅之事、纪玉皦之事,尤其因白养粹怒笞基小小之事与白养粹、商叔牙和封盛萱结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事。

宁完我讲完,阿敏大骂道:“无耻小儿,血口喷人!”又对萨哈林喊道,“叫一个通敌之人来这里信口雌黄,着实可悲!”

经宁完我的讲述,许多心存疑问的人渐渐明白过来。因此,在阿敏狡辩时,从他们之中再次发出了怒吼。阿敏见了有些慌神儿,但随后镇定了下来,斥道:“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焉可轻信?”

萨哈林觉得到时候了,便又宣道:“带证人!”

话音刚落,通西院的大门开启,有二十余人被带入。阿敏早已看清,为首的便是基小小。

等基小小等人站定后,萨哈林道:“今日本贝勒奉汗命审阿敏一案。”随后,他冲基小小喊了一声,“基小小!”

基小小连忙应声。

萨哈林继续道:“你曾是阿敏的贴身随从,也是阿敏罪恶行径的直接参与人,阿敏在永平的所作所为你都清楚。今日,本贝勒要你当堂对证,你要把阿敏从遵化迁往永平之后杀害巡抚白养粹、封记钱庄庄主封盛萱,劫持并霸占州佐商叔牙未婚妻,逼迫商叔牙致死,屠杀永平平民,丧失永平五城诸事,当众从实讲来!”

基小小回道:“奴才自然实话实说,不敢有半点儿的隐瞒。要说明白二贝勒到永平之后做的那些缺德事,还得从他要占巡抚府邸和封盛萱的宅子讲起。”接下来,基小小讲了阿敏欲占巡抚府邸和封盛萱的宅子的详细过程,随后,又开始讲劫持纪玉皦之事。

萨哈林认为现时必须对事实做出澄清。于是,他打断基小小问道:“那纪玉皦的身世,当时你可知晓?”

基小小回道:“奴才略知一二,全是白养粹的随从何碧给我讲的。”

“讲来听听。”

下面基小小便把在上星楼何碧给他讲的话又讲了一遍。萨哈林随后问道:“纪玉皦的这种身世,你可给阿敏讲了?”

基小小回道:“何碧所讲,奴才一字不漏地给贝勒爷讲过。”

萨哈林道:“接着讲。”

随后,基小小讲了劫持的经过,讲了在州衙碰见鸨儿、被白养粹毒打的经过,道:“宅子的事,二贝勒窝了一肚子的火,已经有了除掉白养粹和封盛萱的打算。奴才打听到白养粹遵化的祖坟有明朝高官的题勒,便向二贝勒讲了。二贝勒如获至宝,立即命奴才去了一趟遵化。果然,那里有明朝礼部尚书钱象坤题写的匾额,上写‘铁骨忠魂’四字。奴才打听到,原来白养粹降我大金之前与钱象坤是忘年交。回来后奴才回了二贝勒,他高兴得不得了,说仅这一条就可把白养粹置于死地了。奴才对他说,可从当地百姓那里得知,白养粹归降之后,并没有再去过他的祖坟。二贝勒说:‘那不去管他。’后来,又出了奴才被毒打之事,二贝勒知道白养粹是借题做文章,便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们。明军要攻过来时,硕托贝勒向二贝勒讲了商叔牙提出的‘舍二保三’之策,二贝勒听后暗地对我讲:‘主意倒是好的,可不能照他的办,且到时候还要就此治他的罪……’后来,明军真的攻过来,硕托贝勒找二贝勒要实施‘舍二保三’之策了,二贝勒假装从没有听过,便说商叔牙是有意让他丧失二城,给敌军打开门户。撤离的前一天,二贝勒召固山额真篇古做了布置,吩咐篇古大人找靠得住的本旗士卒,次日一早,兵分几路。一路去烧了粮仓一路去封盛萱的宅第砍杀封盛萱本人及其全家,然后放火烧屋;一路去封盛萱的钱庄,把里面的银钱统统收了,然后放火烧店铺;要篇古大人自带一路去巡抚府,杀白养粹、商叔牙和府中大小人等。当时,篇古大人有些犹豫,问他们都犯了何罪;二贝勒大怒,便把篇古大人大骂了一顿……”

萨哈林让基小小停下,要在场的篇古站出来作证。

篇古出来回道:“回贝勒爷,贝勒确有这样的布置,臣按照他的吩咐做了。那日,兵分几路去执行命令。其中牛录章京阿单挑了三十人去封宅,基廷木儿挑了三十人去钱庄,臣自带亲兵去巡抚府……”

阿单和基廷木儿都在证人行列之中,萨哈林让篇古停下来,要他们作证。

阿单先道:“臣遵照固山额真大人的吩咐挑好了人,等待将令。次日将令一下,臣便带领士卒们赶到封宅,先将封盛萱和他的全家杀掉,又烧了他的宅子。火起之后,许多百姓赶来救火,被我们挡在了院外……”

萨哈林打断阿单,问篇古道:“去封宅除杀人放火之外,阿敏可曾布置干别的什么事?”

篇古回道:“没有布置别的事。臣向阿单布置的也是照二贝勒的将令办的,没有让他另外干什么事。”

萨哈林又问阿单:“你们是照将令做的吗?”

阿单回道:“是。”

萨哈林又问:“你们在封宅可见到了账册、信函等物,并把它们收回交给了阿敏?”

阿单回道:“我们没有接到查找物器的将令,故而没有查找任何东西,也就没有任何东西带回来上交。”

萨哈林又让基廷木儿出来作证。

基廷木儿回道:“当日臣带领士卒们到达钱庄,冲进去之后翻箱倒柜,把那里所有银两运回,并烧掉了那钱庄……”

萨哈林问:“除此之外,还得到了别的将令没有?”

基廷木儿回道:“没有。”

萨哈林又问:“可曾带回账册、信函等物?”

基廷木儿回道:“没有,没有什么人吩咐我们这样做。”

随后,萨哈林又让篇古继续讲。

篇古道:“臣得到的将令是杀白养粹和商叔牙,而后烧掉巡抚府。臣率领士卒赶到时,既没找到白养粹,也没找到商叔牙。当时,封宅方向和钱庄方向已经火起,臣从衙内衙役那里知道,白养粹不久前出了巡抚府,一群百姓跟随着他,不知去了哪里。白养粹离开时商叔牙还在,后来不知去向……”

接着,萨哈林要当时在阿敏府警戒的牛录章京浒末儿出来作证,讲述当日阿敏杀白养粹的情况。

浒末儿说道:“当日臣在府门前,见一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一群人奔这边来,臣以为是来冲府的,便赶紧命士卒列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在前面乘马的那人道:‘我是白巡抚,自此路过,请士卒放行。’当时,后面跟着的百姓们赶到了,一起喊道:‘要见贝勒爷,听听焚烧官仓、火烧封宅且不让前去救火有什么说头!’这样,臣问白养粹道:‘既说路过,怎的又要见贝勒爷?’没等白养粹说话,众人就又喊:‘要见贝勒爷!要见贝勒爷!’臣赶快禀了进去。二贝勒爷令只放白养粹一人进去。后来,臣回到门口把守,里面的事便不知了。”

之后,萨哈林让基小小接着讲,基小小开始讲阿敏残杀白养粹的经过。

这时,萨哈林又让基小小停下,向阿敏发问道:“你讲白养粹、商叔牙、封盛萱都是奸细,那我来问你,你的凭据是什么?你是派什么人搜集了他们做奸细的证据?或者说,是什么人向你报告了他们做奸细的证据的?”

阿敏晓得这是要害问题,而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在手上。作为应对,他采取了沉默。

“谅你会如此。”萨哈林见状一笑,转向基小小道,“基小小,你来数一数站在你身边的这些人,看看当时在阿敏身边的,今天可少了什么人没有?”

基小小认真地数了一遍,回道:“全在,一个不少。”

萨哈林见状大声道:“那好,你们听好了,刚才本贝勒问阿敏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现本贝勒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你们之中,有谁得到过阿敏的吩咐,要你们收集白养粹、商叔牙、封盛萱做奸细的证据?或者说,有谁向阿敏报告过他们做奸细的证据?”

众人听罢,个个摇头,说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萨哈林又问了一遍,众人依然是摇着头。

萨哈林这才道:“白养粹、商叔牙、封盛萱是不是奸细,事实已明!”

这时,下面爆发了“处死阿敏”的吼声。

接着,萨哈林让基小小讲完阿敏残杀白养粹和封盛萱的经过,宁完我和金丸儿则讲述了商叔牙和纪玉皦双双赴火自尽的经过。

此刻,下面的人们已经看明白了事理,想到阿敏的狠毒,想象白养粹被杀那惨不忍睹的场景,无不为他的死感到惋惜,“处死阿敏”的声浪此起彼伏。

这吼声重重地触动了阿敏那一向坚强的神经,他不觉惊了一下。

接下来,由浒末儿继续作证道:“等在外面的百姓异常着急,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便冲了过来。我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激昂的人群,一时没有挡住。众人一窝蜂冲进了院子。臣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随着这股人流冲进院子,保护贝勒。就在这时,便传来了吼声:‘杀’!一个‘杀’字出口,下面的事就用不着讲了。”

接下来,由硕托作证讲述丢弃五城的事,道:“‘舍二保三’之策是白养粹最先提出的。方才,阿敏在自辩中歪曲了这一方略。白养粹‘舍二保三’的原意是,明军来攻,我军要舍弃遵化、迁西,将人马集中到永平、迁安、滦州三城;三城成掎角之势,相互策应;初以守为主,攻守兼备,以时耗敌之力;待敌疲敌惫之时,请蒙古一部出兵,插至敌之后方,两面夹击,驱敌于境外,最终收复遵化、迁西。遵化和迁西远离永平等三城,敌人打来,不主动舍弃,永平这边无法策应支援,守之必造成被动。而永平、迁安、滦州自成掎角之势,极易相互策应。当时,我们曾经盘算过,放弃遵化、迁西后,三城的粮草可供四个月之需,要实施‘舍二保三’方案,与敌周旋三四个月是可能的。明廷多变,三个月拿不下永平三城,明军必生变故,给我军可乘之机。当初我们向阿敏讲‘舍二保三’之策,他并没有说什么;后来明军真的袭来,阿敏便有了自己的小算盘,斥责我们实施‘舍二保三’之策是被一个书生所摆布——刚才又说白养粹是奸细,‘舍二保三’之策是资敌!既不实行‘舍二保三’之策,他有何良策呢?请大家看看他的调度:他派我去了遵化,派索尼去了迁西。遵化只有守军三千人,他下的命令是严防死守。敌军两万人,以三千人踞一孤城,让我们如何严防死守?迁西那边人马更少,只有两千人,也注定城池必失。我们与敌军奋战,向阿敏求援,却不见一兵一卒来救。最后两城皆失,丧我数千名儿郎。这还不算,我们这边吃了亏,可我军精锐在永平,我们退出之后,倘若大军集于永平、迁安、滦州,仍可保住三城。可阿敏却决定放弃,不让我们回永平,而是让我们撤向冷口。他所率领的永平之军未见敌军影子,便撤了出来。”

在场的多是多年领兵的将领,硕托的陈述很容易地让他们明了当时的战局和作战方略的得失。

接下来,萨哈林问阿敏可有话讲。阿敏只好拿出最后的一招儿,道:“此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都在你们手里,你们要什么,他们还不就讲什么。”

此刻,阿敏的嘴脸已经暴露无遗,无论他讲些什么,再也无法蒙瞒众人。于是,“处死阿敏”的怒吼声又起,且是一浪高过一浪。

宁完我、索尼通敌的罪名,用给白养粹等人正名的同样手法得到了澄清:在场的证人中,没有一个人得到过阿敏的吩咐,要他们搜集宁完我、索尼所谓“通敌资敌”的证据,也没有谁向阿敏报告过他们的这种证据。

这样,萨哈林所列前十项大罪均已成立。而后,阿敏兵败回京,军屯郊野,欲酿兵变;拘捕汗遣钦差;汗命“息事罢兵”,反以势要挟汗往;汗至而不拜;召诸将入帐逼汗;汗令不归;负罪遭捕,恶意咒骂朝廷等项罪名已然铁板钉钉。

现实的罪行已经审定,历史的罪恶自然也不会放过。

第一项便是阴谋助莽古尔泰谋取汗位,歪曲老汗遗言,施奸计逼迫大妃生殉。但此事涉及莽古尔泰,为重点打击阿敏,保持朝局稳定,皇太极经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兄弟商定,公审时不宜涉及。

第二项是阿敏伐朝的罪行。首先,由萨哈林对阿敏在朝的罪行逐一列举,而后让基小小作证。

基小小便讲了阿敏如何违背汗令,私自派人去与朝鲜国王交涉,要在朝鲜驻军,以便实施“外藩独居”的阴谋;又由于朝鲜国王不允,如何要废掉朝鲜国王,阴谋立朝鲜世子为王,要挟世子答应;世子亦不允,阿敏如何恼羞成怒,下令屠杀了汉城平民。基小小把诸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末了道:“二贝勒知道‘外藩独居’之事难以实现,又怕这些事败露,便嘱咐知情者不许向任何人讲与朝鲜国王交涉、要在朝鲜驻军和威逼世子的事。派去与朝鲜国王交涉的使者是刘兴祚,威逼朝鲜世子时做翻译的也是刘兴祚,二贝勒多次向刘兴祚嘱咐此事。后来不得不照汗旨与朝鲜国王签约,条款中有‘以世子为质’的内容,二贝勒怕朝鲜世子到沈阳为质讲出威逼他同意驻军之事,便命奴才将世子杀掉了……”讲到这里,下面发出一阵嗡嗡的惊叹之声。

等下面稍稍平静,基小小继续道:“去与朝鲜国王交涉驻军的事,强令世子同意驻军的事,除奴才之外,就刘兴祚一个人知道。为堵刘兴祚的嘴,二贝勒不断地向刘兴祚施压……”随后,基小小讲了阿敏一系列向刘兴祚施压之事。这使众人明明白白地看到,刘兴祚实际上是被阿敏给逼走的。

基小小接着对萨哈林道:“贝勒爷,杀死朝鲜世子的事,是奴才一个人干的,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可奴才向贝勒发誓,奴才所讲句句是实,不敢有半点的编造。”

萨哈林听了笑道:“谅你也不敢编造!”随后,他向证人列中喊道,“莽萨、贡豸,你们讲讲当时你们所看到的一切。”

这让基小小吓了一跳,心想当时的情景难道他们看到了?

不错,就听莽萨道:“当日臣与贡豸一起巡营,专管二贝勒大帐周围地域。到二贝勒大帐后时,我们二人看见基小小正在左边的一个帐前与侗侗耳语。我们知道,侗侗正在被临时指定看守朝鲜世子。我们都有经验,大凡基小小与人叽叽咕咕,一定没有什么好事。当时我们站住了,基小小并没有发现我们。不一会儿,基小小让侗侗进帐去了,他自己先是在帐门口转悠。我们躲了,当时我受好奇心驱使,便拉贡豸到了侗侗进入的那个帐篷后面,从一个破洞中观看帐中的动静,要看看侗侗到底要干什么。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们惊呆了,侗侗进帐之后趁朝鲜世子不备,一刀砍向世子,世子顿时倒在血泊之中。这时基小小进了帐,见世子已死,便命侗侗收尸。下面,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基小小趁侗侗转身之际,拔出自己的腰刀,猛地向侗侗后心刺去。侗侗倒在地上,挣扎了一阵也死去了。大概侗侗死不瞑目,基小小曾走上去,用手抹了侗侗的眼皮,嘴里还念叨着:‘我知道你死得冤,事后我会亲自葬了你;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烧香。’”

讲到这里,萨哈林让莽萨停下来,问基小小道:“他们讲的可是真情?”

基小小回道:“句句真情,我也确实对死不瞑目的侗侗讲了那番话。贝勒爷,这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以为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场,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今日还向爷说了大话,讲什么‘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谁承想,这天底下不但有第二个人知道,知道的,竟还有第三个人呢!”

莽萨接着道:“我们并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我们晓得,这定是基小小奉命干的一件机密之事,且事关重大。我们跟随二贝勒多年,知道这类事,凡知道底细的,二贝勒绝对不会留下——也许基小小除外。因此,我非常懊悔,恨自己起初为什么好奇看到了这一切,还拉上了一个贡豸!既晓得利害,我与贡豸商定,这事对任何人也不再提起。我们这样做了,但仍然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一直到今天才讲了出来……”

莽萨讲后,基小小接着讲了阿敏下令屠杀汉城平民的事,道:“下令屠杀汉城平民,实为二贝勒恼怒所致,事后他却说是为了逼迫朝鲜国王尽快签约。”

这时,“处死阿敏”的声浪再一次掀起。

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接下来本应审讯阿敏抓住汉民借满民之牛耕田之事促成“助耕换田”、阴谋破坏汉民单独编庄的罪行。公审前,萨哈林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但由于此事涉及莽古尔泰兄弟,皇太极决定公审时略去了。

攻打锦州败回之后阿敏煽动镶蓝旗的人闹事,借此阴谋逼迫皇太极退位的事也涉及莽古尔泰。萨哈林查清后报给皇太极,皇太极指令萨哈林在公审时避开莽古尔泰参与的实情,专对阿敏问罪。萨哈林忠实地照办了,由于他巧妙的发问,基小小等人作证时,也没有涉及莽古尔泰。

事到此时,凡涉及的问题均已定案。

最后,阿敏被带出,他心已成灰,可表面上还是一条好汉,走时昂头挺胸、仰天大笑。

当场,诸贝勒、贝子、台吉、宗室成年者议定:阿敏罪行累累、罪恶滔天,当斩。

萨哈林又取出皇太极手谕,宣道:阿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按律当斩。念及兄弟情义,留他一条性命,拘于高墙之内,永不赦免。

众人听罢,连称大汗“仁德之至”,而后各自散去。

最后,阿敏的家产连同所辖牛录都断予济尔哈朗,家人也判与济尔哈朗收养。阿敏则被囚,一直到崇德五年在狱中死去。

基小小为虎作伥、助桀为虐,本当死罪,念其在押期间揭露阿敏罪行,于公审阿敏有利,也留得一条性命,投入监牢,永不赦免。

公审阿敏起到了极好的效果,大家明辨了是非,拥护皇太极的越发坚定了信念;动摇的,渐渐地靠拢;反对的在分化,不少人不再坚持反对立场。皇太极的权威得到进一步巩固。 62dYESEwVwbYl3dsHSS51I+Vsrht//GqN6FqITneGgd5gzZtrdI2x3AX3fSSv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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