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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非颠倒,商叔牙投火殉情

皇太极撤军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崇祯才惊魂初定,便思虑收复永平五城的问题。

此前崇祯不断接到探报,说占领永平的金军如何如何,似有久占之状。近来,探报说永平粮食市场活跃,金军意在囤粮备战;且官府鼓励种春麦,农家纷纷响应,其意亦在囤粮备战。兵部上疏奏请崇祯早作良图,以免金军肉肥羽丰,除之艰难。

永平五城被金军长期占领,不但崇祯脸上无光,而且断了明军通往山海关的重要通道,令其联系梗阻,崇祯早想收复之。只是农民起义军王左桂部,王大梁余部,高迎祥、李自成部攻势加剧,朝廷平寇之战吃紧,难以腾出手来。现在兵部上疏,言收复永平五城的急切,崇祯认为兵部言之有理,便有了行动:命孙承宗为统帅,总兵马世龙副之,发兵两万众收复永平五城。

明军自京城出动的军情被金军细作所探得,情报很快便送到了遵化那里,永平自然很快得到了这一情报。

阿敏、硕托、索尼、宁完我等人立刻紧张了起来,白养粹及州佐商叔牙也得到了通报。

其实,对守卫五城的问题,无论是硕托、索尼、宁完我,还是白养粹与商叔牙,都已经商量过多遍了,他们也曾就此向阿敏禀报。但阿敏已将军务推给硕托,去处置自己的“内事”。

纪玉皦被接入府中后,阿敏一见如醉如痴。但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纪玉皦那边却冷若冰霜,坚决拒从。这次,阿敏并未把欲火烧成怒火,而是耐着性子等待着。

白养粹提出了“舍二保三”之策。所谓“舍二保三”,就是一旦明军来攻,要首先舍弃遵化、迁西,将人马集中到永平、迁安、滦州三城。三城成掎角之势,相互策应;初以守为主,以便耗敌之力;待敌疲敌惫之时,请蒙古喀喇沁部出兵敌后,这样两面夹击,驱敌于境外,最终收复遵化、迁西。

在未曾得到明军来袭的情报之前,众人就初步盘算过,从当时的情况看,放弃遵化、迁西后,三城的粮草可供四个月之需。

“舍二保三”的方案曾由硕托报到了阿敏那里,当时,阿敏并没有说什么。这样,硕托等以为阿敏也赞同了这一方案。

等明军出动的消息真的传来,硕托去向阿敏请示实施“舍二保三”方案,下令撤遵化、迁西之军到迁安时,阿敏却反问道:“什么‘舍二保三’之策?”

硕托见阿敏如此提问大觉不解,道:“舍二,就是舍弃遵化和迁西……”

阿敏立刻问道:“舍掉遵化和迁西?是谁的主意?”

硕托只得回道:“是白大人的主意。”

阿敏怒道:“好一个白养粹!大汗将五城命一般看待,他却要我扔掉!”

硕托一听有些着急,道:“不是这样的!这个计策早向叔贝勒讲过了……”

阿敏听了不悦道:“你给我住嘴!用兵打仗,我不能听从一个书生的摆布!去吧,我自有道理。”

硕托被赶了出来,他找到索尼及宁完我,把见阿敏的情况说与两人。两人听罢大惊失色。

索尼自言道:“他‘自有道理’,那会是怎样的退兵之策呢?”

宁完我也道:“这次比不了宅子、女子的事了——咱们得立即前去问个明白。”

这样,硕托引着索尼、宁完我又到了阿敏的住处。

阿敏无论如何都不赞成那“舍二保三”方案,说绝不能主动将遵化放给敌人。如果那样,第一个坏处就是涣散军心。

三人听阿敏这样说,都觉得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带兵征战多年的军事统帅,倒像一个关在书斋里苦读的书生。

三人问将如何御敌。

“硕托速去遵化,索尼速去迁西。”阿敏随后转向硕托道,“要严防死守,不得让敌军越雷池一步。”

三人听罢大惊。硕托摇头道:“遵化只有守军三千人,敌军两万人,我等纵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够严防死守?”

索尼则道:“诸城之间如何策应?”

阿敏道:“到时我自有良策。”

索尼又道:“遵化远离三城,且首当其冲,最易成为孤军。迁西只有守军一千五百人,自保尚难。倘主帅事前并无明令,属下实难施计策应。”

阿敏不悦道:“大敌当前,我五城只有这么多人马,事到如今,你等让我上哪里搬兵去?你等只看我军人少,不看城坚粮足;只看敌军人多,却看不到敌军乃为我军败将、惊魂未定。人尚未派到,个个就先叫起苦来!这如何领兵退得敌军?”

阿敏反而狗血喷头,将硕托、索尼数落了一个体无完肤,弄得他们倒不得要领。

走出阿敏府后,硕托、索尼埋怨宁完我道:“是你提出‘咱们得立即前去问个明白’,可到了那里,你却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只叫我们挨了一顿数落,你也真是好意思!”

宁完我道:“先用不着怨艾如此。事急矣,你我当速速谋划挽救之策。”

硕托道:“如此派去,死路一条。我等死且不去管它,可五城将何以确保?”

宁完我道:“这样一来,五城各自为政,下场便是很快被敌各个击破。”

硕托叹道:“真令人不解,明明是一条绝好的却敌之策,为何就弃之不用呢?”

宁完我道:“贝勒爷再叹息一百次也是无济于事的。如今之计,就是贝勒爷速速启程,赶在遵化未被敌围、尚可脱身之前将人马撤出,与迁西人马一起撤向迁安,然后仍旧实施咱们的‘保三’之策。”

硕托迟疑道:“那岂不违背‘严防死守’的将令?”

“甚妙,甚妙。”索尼明白了宁完我的意思,向硕托解释道,“那等在那里被敌军杀光就不违背将令了?”

这一句话把硕托讲明白了。他连忙道:“我被那糊涂老叔一糊涂棍子揍糊涂,尚未缓过糊涂劲儿来……”

三人顿时笑了起来。

硕托、索尼连夜快马,一个去了遵化,一个去了迁西。

明军丧失了一次全歼遵化金军的绝好机会。在硕托到达遵化时,明军也才到达,尚未来得及部署围城。当夜,阿巴泰和硕托组织了一次袭营。明军早有准备,金军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金军的用意不在偷营,而是以偷营做掩护,将人马撤向迁西。

次日,孙承宗知道上了当,但金军已经远去。他亦不再追赶,遂安排一部分兵力在遵化驻防,便率大队人马向迁安进发。

阿巴泰和硕托退到迁西时,曾给阿敏送去了战报,说“敌军人多势众,城池被敌攻破,经与敌苦战败绩,率残部撤至迁西”云云。

阿巴泰和硕托退到迁西后,索尼已到迁西,他们和原守将鲍承先商议,不能坐等明军来攻,遂由硕托及鲍承先率两千人潜师在忍字口设伏。孙承宗得报遵化金军已撤至迁西,忍字口离迁西尚远,便毫无戒备,遂中伏。金军虽以两千人击两万人,明军却伤亡一千余人,金军只伤亡二百余人。战后,硕托率军退去,孙承宗则放慢了进军速度。

阿巴泰和硕托报与阿敏说“在忍字口设伏,重创明军”,并说“明军不日将达迁西”,要求“寻机派兵前来,牵制敌军”。

孙承宗知金军狡诈,采取平推稳打、步步推进之策。在忍字口就因一时大意吃了亏,自那以后更是小心翼翼。他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取胜,绝不走一步险棋。

抵达迁西后,他自率大部人马驻扎于城东,以防永平金军来袭;命马世龙率余部驻扎城西,将迁西围了起来。

阿巴泰和硕托再次派人向阿敏告急。

孙承宗向东、南两面派出探马,日夜打探迁安、永平、滦州金军动静。一连两日不见三城的人马出动,心中甚为狐疑。金军与明军最为不同的特点是各部之间少有鸿沟,因而打起仗来能够相互配合,形成整体作战的优势。这次,为什么弹丸之地的迁西,守军不足三千人,却不见迁安、永平、滦州金军的配合?他们在玩什么花招?于是,孙承宗越发谨慎起来,加强了打探的力量,同时决定尽快集中兵力攻城。

围城的第三天,孙承宗集中炮火攻打西门。

阿巴泰、硕托及索尼、鲍承先登上城墙督战。明军炮火猛烈,而且炮手个个训练有素,金军仅有的两门炮很快就被打哑。之后,明军打过的炮弹几乎颗颗在城头之上开花;很快城墙多处坍塌,而且坍塌之处继续受到炮击,豁口越来越大。

此时此刻,阿巴泰和硕托等多么盼望有一支人马自东方杀来啊!可那样的一支人马始终不见出现。

天阴得很厉害,看来一场大雨就在眼前。阿巴泰和硕托等只好调配兵力,以便抵御自豁口冲上来的敌军。

明军并未立刻攻进城来,炮火开始向城内扩展,城中有多处起火。

就在此时,天空一声霹雳,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城中的几处大火灭掉了,大雨给两军的作战带来了困难。

明军开始从被打开的城墙豁口登城,士卒的双脚深深陷在泥浆之中难以自拔。雨声压过了人们的呐喊声,指令不畅,后续的队伍被长官督促着拥了上来。前面的被阻,后面的被赶,在各个豁口形成了严重的拥堵。

相比之下金军的处境更好些。他们占据着城头,居高临下,手中的滚木、石块发了威。但是,明军毫无退却之意,后续大队不断地拥过来。豁口泥泞、松软的黄土之上垫满了尸体。尸体与由上面打下来的滚木、石块越积越高。明军后续大队所踏的再也不是原来那泥泞、松软的墙土。金军渐渐失去地形的优势,他们的滚木、石块也用尽了。

阿巴泰、硕托、索尼、鲍承先等人分散在几个豁口指挥阻击,混乱的场面使他们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但是,他们无论在哪里,情况都告诉他们,迁西城已经守不住了。

他们在不同的地点组织了撤离。其实,撤离早已开始,用不着他们组织。再说,当时那混乱的状况,他们早失去了对队伍的控制。

大雨之中,金军士卒或二十人,或三十人,结队溃逃出城,狼狈不堪。

在城东南的丁官营,溃散的金军士卒逐渐聚拢。阿巴泰和硕托、索尼、鲍承先等人也都到了那里。硕托在战斗时肩上中了一箭,下城后找到一匹马,由几十名士卒护卫着撤了出来。索尼是文臣,战斗前,硕托就向游击哈巴做出交代,寸步不离索尼。哈巴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任务,为保护索尼,他自己几处受了伤。

阿巴泰、硕托、索尼、鲍承先等人在丁官营等了一段时间,因为怕明军追来,便率领收拢到的残兵败将向永平退去。

当时清点了人数,共八百多人,其中大多受了伤。

得到迁西告急的军情后,尽管宁完我几次催促,阿敏却一直没有派兵出援。

宁完我知道迁西难保,便向阿敏提出了迁安、永平、滦州三城相互策应的问题,说如三城各自为政,正好应了敌军“平推稳进、各个击破”的战法;丢了迁西,不能再丢迁安,迁安丢失,永平、滦州也必难以自保。

最后,阿敏派出图赖、阿山、巴笃礼率五百人往救迁西,但对防守迁安并未做任何部署。

这时,宁完我判定,阿敏是要放弃永平了。

对阿敏是否要放弃永平的问题,宁完我一直在进行观察。本来,在当时的形势之下,“舍二保三”是唯一可行的确保五城的有效方略。因此,对带兵征战多年的阿敏来讲,如果没有其他方面的考虑,是很容易采纳并付诸实施的。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永平是五城的关键和枢纽,为扫除放弃永平的障碍,阿敏将凡可对他撤离产生牵制的人——硕托、索尼、图赖、阿山、巴笃礼等纷纷派了出去。至于他宁完我,要不是皇太极原有“不离主帅”的明令,他会是第一个被支走的。

在派走图赖等人时阿敏曾有交代,倘迁西难保,要与阿巴泰和硕托等撤向冷口,不必再来永平,说辞是“敌倘追去,即分敌兵力”。

宁完我想起了在处理封宅时他见阿敏时的情景,这次他试图用同样的手段说服阿敏。但是千言万语,阿敏再不为所动。

为什么?

一个原因,守永平之军皆为镶蓝旗的人马,在危难之时,阿敏要保存自家实力。遵化也好,迁西也好,迁安也好,都是别旗之军,阿敏怕出兵救援会在路上遭明军暗算,所以不派兵救援。

对阿敏不顾大局的问题,宁完我曾婉转地给他指了出来。阿敏当时发了怒,道:“保全五城也罢,保全军力也罢,本贝勒均是为了大金江山——此君子之腹,非小人之心可度也。”

对此,宁完我还有什么话好讲呢?

在收到遵化方面送来明军出京的情报之后,硕托等人已催促阿敏向皇太极送出六百里急报。按眼下时局的发展,这边是指不上皇太极发来的救兵了。

五月十三日,探马来报,说迁西失守,贝勒阿巴泰、贝勒硕托、文臣索尼、汉将鲍承先等人收残兵于丁官营,正向永平奔来。

次日,图赖等差人来报,说与阿巴泰和硕托等会于丁官营,已遵将令与阿巴泰和硕托等撤向冷口。

十五日,探马报告,说孙承宗占领迁安,大军向永平进发。

接到明军逼近的报告后,阿敏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下令焚烧官仓;而第二处起火的,则是封盛萱的宅子。很明显,阿敏要走。

白养粹派人去封宅将火救下了。可火刚刚救下,又重新烧了起来,而且起了火的封宅被金军包围,白养粹派去的人无法靠近。

有几百人聚到巡抚府门前,问火烧封府之事,并请求给予保护。

白养粹心急如焚,他决定去见宁完我商讨对策,便骑马出府。

那聚集在府门的几百人见巡抚出了门,不知白养粹到哪里去,便跟在巡抚后面吵吵嚷嚷,惊动了越来越多的百姓。

白养粹心中思考着眼前的形势和对策,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人跟在后面会有怎样的后果;因此没有制止众人,而是快马加鞭向前奔走。

去宁完我住处要路过阿敏的府门,府门之前已有大队的人马把守。众士卒见一人骑马领着这么多人奔来,以为是冲阿敏府来的,便赶紧列队,挡住了白养粹的去路。

白养粹道:“我是白巡抚,自此路过,请放行。”

此时,后面跟着的百姓们赶到了。

众人见白养粹到了阿敏府前,以为白养粹就是来找阿敏的。又见阿敏的士卒挡住了府门,便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其中有人大吵起来,道:“要见贝勒爷!要听听焚烧官仓、火烧封宅且不让前去救火有什么说头!”

众人一听说得有理,便齐声道:“要见贝勒爷!要见贝勒爷!”

一士卒在前问白养粹道:“既说过路,怎的又要见贝勒爷?”

还未等白养粹说话,众人又喊道:“要见贝勒爷!要见贝勒爷!”

士卒们一听便赶快禀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话来:“放白巡抚一人进来!”

无奈,白养粹进了府。阿敏在院子里,白养粹见了礼。

阿敏问道:“你要造反吗,白养粹?”

白养粹一听味儿不对,便道:“贝勒爷此话从哪里说起?”

阿敏道:“我在问你,不想造反带如此多的人闯来是何缘故?”

白养粹道:“臣并没有带什么人来……”

阿敏一听大叫道:“想不到白养粹竟是一个睁着大眼说瞎话的人!明明几百人跟在你的后边,你反而说并没有带什么人来!几百人不算是什么人,难道你带来几千几万人把我一口吞掉,那才叫带了人来?”

白养粹见阿敏如此,觉得解释已无意义,索性连原不是要到这里来的事也不去提它了,便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故来问贝勒爷,焚烧官仓可能是贝勒爷决定撤军不给敌军留下粮草,可火烧封宅且不允往救,这又是何故呢?”

阿敏听罢斩钉截铁道:“因为封盛萱通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在白养粹的嘴边,但面对一位贝勒爷,他哪里会说得出口?只得道:“臣甚吃惊,可有通敌的证据吗?”

阿敏遂道:“他明里接济我军,暗里却勾结敌朝。别的不用说,他在这边的钱庄银两早已抽空,挪向京城的铺子了……”

又一句“莫须有”就在白养粹的嘴边,可他仍然咽下了,道:“依臣所知,此并非实情。”

阿敏听了冷笑一声,道:“你自然为他申辩。那封盛萱去了哪里?有人说他藏匿在了巡抚府,可是真的?”

白养粹回道:“他是在巡抚府,但并用不上‘藏匿’二字。”

阿敏道:“不用这二字也好,反正你们是一狼一狈!”

白养粹听了气上心头,但他压下了,缓缓说道:“臣不明白贝勒爷如此讲实为何意……”

阿敏哼道:“不明白?装糊涂!”

“臣确实大惑不解。”白养粹一面这样说,一面思考着。看来,今日之事是大为不妙了。不然,阿敏如何会有此种种的指责?

只听阿敏又问:“我来问你,城南三十里可有你的祖坟?”

白养粹回道:“臣家的祖坟是在那里。”

阿敏又问:“祖坟园林很大吧?”

白养粹道:“祖上所建,是有些规模。”

阿敏又问:“坟院的大门之上可有勒刻?”

阿敏这样一问,白养粹便明白了阿敏的用意。

原来,白养粹降金前与钱象坤是忘年交。前年,钱象坤来为白养粹祖茔的匾额题了字,白养粹勒就。白养粹归金后,一直忙于公务,也未赶上祭奠的日子,便把那题勒之事忘在了脑后。不想,这被阿敏抓着了。他淡淡地道:“有一刻勒。”

阿敏问:“也是祖传吗?”

白养粹道:“那倒不是。”

阿敏问:“都是什么字?何人所书?”

白养粹道:“勒有‘铁骨忠魂’四字,由敌朝礼部尚书钱象坤所书。”

阿敏听罢自语道:“‘铁骨忠魂’,雅而崇……”然后转向白养粹道,“或许本贝勒会成全了你,使你的‘铁骨’与你家祖宗聚在一起,使你们的‘忠魂’一起去那明朝的京城显示你们的忠心。”

听到这里,白养粹道:“看来,贝勒爷必将置臣于死地了。”

阿敏轻蔑地说道:“那又怎样?”

白养粹合上了眼睛,心想:“天绝我乎?我白养粹投了明主,以为可以有所作为了,可谁知却闹了个身败名裂!”想到这里,泪水从紧闭着的双目中涌了出来。

这时,白养粹又听到一人道:“白大人别来无恙?”

白养粹睁开双目一看,乃是基小小。白养粹不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又听基小小道:“当日白大人好狠的板子!你说贝勒爷将你置于死地,可你不想想,当日你那狠劲儿,可不是欲置我于死地吗?”

白养粹听罢大怒,冲基小小啐了一口,骂道:“助纣为虐的狗奴才!大汗的大计如此毁在你们的手上,却没有半点的愧疚,反自以为得计!此无血性、无廉耻之徒,吾实不齿!”

“放肆!”阿敏听罢,便向身边士卒狂叫,“砍了!”

白养粹一听,拔出剑来要自刎。士卒们以为白养粹要冲上去与阿敏拼了,便飞快地一拥而上,将白养粹砍倒在地。

基小小不解心头之恨,便吼叫着:“砍!砍!砍!”

这时,聚在外面的民众越来越多。白养粹得罪了阿敏,这在永平城已不是秘密。大家怕白养粹受到伤害,便吵着闹着要进来见阿敏。

喧哗声清楚地传到了阿敏的耳朵里。此时他已经丧失了理智,门外众人如此吵闹,他岂能容得?

正在此时,探马进院报告,说明军大队人马奔了过来,离城只有十里了!

门外的民众虽不知白养粹已经被杀,情绪却越来越激动。士卒一时拦挡不住,众人竟一窝蜂冲了进来。

阿敏见此光景,便将手一挥,道:“杀!”

这一声“杀”字出口,院中的士卒首先冲了出去。

聚在门外的百姓晓得皇太极下有严令,对降民不杀不掠,因此也没想到金军会举起屠刀。当他们看到院内的金军士卒冲出,举刀向大家砍去的时候,他们先是愣住了,接着拼了命地四散而逃。

从这里逃向四方的百姓不但将恐怖散开四方,而且将追杀的金军士卒带到了四方。屠杀范围越来越大,渐渐地,灾难扩展到了全城。

巡抚府是阿敏下令屠了的。他还点名商叔牙,务必将他杀掉。白养粹的家小、巡抚府的差人,统统死于金军的屠刀之下。但商叔牙并没有被找到。

宁完我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会如此迅猛,他事先并未想到阿敏会屠城。他想到的是白养粹、商叔牙处境不妙,有在撤军之前被暗害的可能。尤其是商叔牙,由于有纪玉皦之事,阿敏绝不会把他带到沈阳去。

对商叔牙,他已经采取了措施。他派心腹守备金丸儿带了三十人暗暗将商叔牙保护起来,叫他们立即出城赶到冷口,把他交给索尼。

当杀声、哭声传到宁完我的耳边时,他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出门来,他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急忙拉了一匹马,到了阿敏的府邸。一进门,他便看到了院中的那一片血肉。他来不及问那是什么,便找到了阿敏。

他问阿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敏不愿与他啰嗦,简单地回道:“白养粹听明军攻来,便起歹心,纠集了几百人谋反,冲到这里要与敌里应外合。”

宁完我听后吓了一跳,忙问:“白巡抚现在哪里?”

阿敏道:“他不再是什么白巡抚,而是大金的叛臣贼子。”

宁完我又问:“他在哪里?”

阿敏以手指院中道:“他在那里。”

宁完我好像挨了雷击,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他再想说什么,一看,阿敏已进内室去了。

灾难来得好快。宁完我在那堆血肉前站了片刻,眼中流下了泪来。

出府门后,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门前,让自己定了定神儿。他渐渐地意识到,事到如今,已无“如何是好”可言了。

宁完我又想到了商叔牙,无论如何,他不能再丢了商叔牙。

他飞马向金丸儿的驻地急驰,到后,一名士卒迎了出来,悄声对宁完我道:“守备大人知道老爷放心不下,便叫小的等在这里向老爷禀报,说他把老爷交给他办的事办妥后,已出城去了。”

宁完我一听如此,知道金丸儿已找到了商叔牙,并保护他出了城,心中稍感踏实。

其实,商叔牙并没有出得了城。

金丸儿率三十骑将商叔牙护在队伍之内向北门奔去。快到北门之时,商叔牙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顶轿子停了下来,轿子前后左右有百余骑护卫着。这时从轿子内下来一人。商叔牙吃了一惊,那人不是纪玉皦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阿敏至今还没有占有纪玉皦。决定撤兵后,他就谋划着把她带回去。出了屠城之事后,阿敏怕事有不测,便派了一名心腹家将率领百骑先于大队将纪玉皦送出城。这样,纪玉皦便到了这里。

商叔牙看清了,那果然是纪玉皦。他见纪玉皦下轿后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道边起了火的房屋。

商叔牙一看那房屋就一下子明白了,那着了火的房屋,是纪玉皦舅舅的房子。他的房子就在旁边,而且也已是大火熊熊。纪玉皦停在那里,是要最后看它一眼。

可看着看着,那纪玉皦跺了跺脚,双臂举起,用袖子捂住头,投向那大火中去了。

那边顿时一片混乱,许多人下了马,奔向纪玉皦投火处。看样子纪玉皦已进入火海深处,那些想救她的人也只好望火兴叹了。

商叔牙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下了马,向那边走去。

金丸儿着了急,赶忙上前拦住商叔牙,道:“商大人,此地是不可露面的。”

商叔牙平静地回道:“这里没人认得我,我去去就来。”

金丸儿道:“我陪大人过去。”

商叔牙道:“那便越发引人注目了。”

金丸儿只好道:“那大人快去快回。”

商叔牙走近了纪玉皦投火之处,默默地站着,眼泪如注。

金丸儿搞不清楚商叔牙去那边的动机,但商叔牙与纪玉皦的一段情缘他是知道的。但他不认识纪玉皦,他只知道受宁完我之命,保护好这位商大人。他紧紧地注视着商叔牙,生怕那边出什么闪失。

他注视着,注视着,突然看到商叔牙缓缓地向那火海走了过去。一开始,他还以为商叔牙要走近一点。可令他惊恐的是那商叔牙越走越近,最后,那商叔牙竟然走了进去。

这时金丸儿才慌了神儿,立刻拍马奔了过去。可等他到达火海边时,已不见商叔牙的踪影了。

接到阿敏紧急求援的报告后,皇太极立即令岳托率领一万人马前往救援,并谕阿敏曰:

永平五城为我大金拟建教化模范之区,只要调配得当,当可力保不失。另:归顺之民,耕种田禾,宜严禁扰害。此五处降民,为汉民未降者所瞩目,岂可叫他们失望?又勿以形迹可疑,妄指平民为奸细,真奸细岂易查缉,恐反致官民惊骇不安。

岳托紧急率军出发,但刚到冷口便碰上了败下阵来的阿巴泰、硕托、索尼、鲍承先、图赖、阿山、巴笃礼等人。

众人向岳托讲了被击败丢城池、按阿敏的将令撤来冷口的经过。岳托大惊,忙命众人率部返回永平。到达彭店子时,大家看到永平那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探马很快便报来了永平失守的确切消息。随后,阿敏率领的蓝旗军也赶到彭店子。

岳托问滦州的情况,阿敏说他已向那边发了撤退的军令,如无不测,一两日那边的队伍就会赶到冷口了。

岳托与众人商量明军追来如何却敌。索尼回道:“这大可不必了。孙承宗要的是五城,而不是追击我军。”

岳托遂派快马先行去沈阳向大汗报告。这时,众人发现未见宁完我随军归来,忙问其故。阿敏却平淡地说道:“他私通敌军,我已将他拘捕。”

众人听后无不惊愕。

大军在冷口等了两日,滦州的金军赶到了,明军果然并未追来。五月十六日,金军自冷口出关,返回沈阳。

在撤出永平之前,宁完我抓紧时间写了一份密折,历数阿敏杀害白养粹、封盛萱,逼死商叔牙,屠杀永平百姓的罪恶,交给回来向他复命的金丸儿,让他赶到冷口交给索尼。金丸儿向索尼讲述了商叔牙赴火身亡的经过,并把密折交给他道:“宁大人命末将火速赶来,当面将密折交到大人手中,并让末将转告大人速将密折送回沈阳,以防不测。另还叮嘱,请大人自身多加小心。”

索尼想到阿敏为掩盖罪责,嫁祸于人,定会下毒手;至于他本人,正像宁完我所提醒的那样,也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他将阿敏不听劝阻、调配失当,致使遵化、迁西失守之事,急书密折一份,连同宁完我的密折悄悄交给岳托,请他速速派人送回沈阳。

密折刚刚送出,索尼便被叫到了阿敏大帐。

索尼进帐后,阿敏劈头便问道:“你知罪吗?”

索尼回道:“不知臣犯了何罪?”

阿敏冷笑了两声,遂命士卒将索尼绑了道:“你与宁完我私通贼人,最后,宁完我还把通敌的商叔牙放走,罪过不轻。”

阿巴泰和硕托对拘捕宁完我和索尼提出异议,可阿敏不予理睬。

岳托率领的援军是单独驻扎的,刚刚派人送走了宁完我和索尼的密折,阿巴泰和硕托便将索尼又遭拘捕的事向岳托讲了。岳托觉得阿敏此举不同寻常,便又立即派人快马回沈阳向大汗奏报。

阿敏率军到达沈阳西南三官庙西的白马寺,便吩咐大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寨。

三官庙离沈阳三十里不到,当时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大军在天黑前完全可以赶到沈阳。众人大惑不解,阿巴泰和硕托提出异议,要求在天黑之前赶回城去。阿敏不听。阿巴泰和硕托提出,即便是在此住下,搭起营帐便了,何须扎寨?阿敏亦不听,让众将照令而行。于是,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士卒们忙着搭建帐篷、埋桩扎寨。

随后阿敏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营,也不许放外面的人闯入。下了这些命令之后,阿敏暗中派人进城去找莽古尔泰,了解城中动向,并向大营的前后左右派出了探马,又派出心腹分别去了确山和十里堡打探——那里分别是正红旗、镶红旗的大营。

阿敏的大帐扎在了白马寺内,喇嘛们都被赶进了后院。寺外百步之内留作了空地,其余的帐篷都在空地之外搭建。共有三个牛录分成三班轮流看守。就是说,每一班总有三百人在寺内寺外站岗放哨,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不经阿敏本人允许,更是不允许什么人擅自进入寺院。

阿敏握有大营军权,阿巴泰和硕托名义上虽为副帅,对大军却没有指挥之权,他们的行动也处于监视之下,只好留在军营之中,连派人进城报信都不能了。他们也不知道宁完我和索尼的死活,三番五次要求见阿敏,均被拒绝。两人心急如焚。

岳托率军与阿敏大军分行,见阿敏不进城而在白马寺安营扎寨,心中感到疑惑。岳托去白马寺见阿敏,阿敏拒而不见,岳托连营门都没能进去。岳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急忙派人进城向大汗奏报。为防不测,他也下令驻扎在三官庙,以监视阿敏之军。 62dYESEwVwbYl3dsHSS51I+Vsrht//GqN6FqITneGgd5gzZtrdI2x3AX3fSSv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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