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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穷途末路,刘兴祚毅然赴死

等袁崇焕入关之后,阿敏便向迁安、永平和滦州发起了攻势,先是用计取了永平,守将严仪战死,永平明军全军覆没;随后攻下了迁安、迁西和滦州。阿敏和范文程依然留在了遵化,阿巴泰、硕托守永平,白养粹也在那里,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守滦州。

一日,阿敏到永平视事完毕,见永平东南山峦起伏,遂生出猎之念。当日天气晴和,他便带了自家亲兵三十名奔向东南。阿巴泰原说多派些人马护卫,阿敏谢绝了。

出城不远进入丘陵地带,便有几只野鸡成为阿敏的猎物,随后又有多只野兔和麋鹿死于其手。阿敏继续任马由缰,渐渐深入山间。前方出现一鹿,体呈白色,其角巨大如扇,众人称奇。阿敏放了一箭,被那白鹿躲过。阿敏拍马紧追,那白鹿在前翻山越涧,拼命奔逃。如此追了一炷香时间,那白鹿转过一个山头,已无影无踪。阿敏拍马登上山冈,四处观瞧。正在这时,一阵马嘶传来,他循声看去,见冈下一开阔地带,屯驻一彪人马,看上去有几百人的样子。

这时,他的三十名亲兵相继聚在他的身旁,他们也看到了那支人马。其中一个惊道:“明军!”

大家看清楚了,那确是一支明军。

就在这时,那支明军有了动静,一部分人马向这边奔来,看来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

这如何是好?

与这么多敌军不期而遇,只有一条路好走:逃。阿敏向众人说了声“走”,便拍马下冈,三十名亲兵也跟着下了冈,顺着一条山谷向西北奔驰。峰回路转,阿敏等狂奔了一袋烟的工夫,以为摆脱了敌军。但令他们吃惊的是,在前方不远处有大队的敌军挡住了去路。他们见此光景赶紧拨马而回,并上了一个山头——这时他们发现,自己被敌军包围了。

阿敏等人在山头上盘旋了一阵,无计可施。

敌军冲上山来,为首的一骑之上坐着一员明将。阿敏看去大吃一惊:竟然是刘兴祚!

刘兴祚看清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阿敏,也大吃一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兴祚二话没说,率领手下士卒向阿敏冲了过来,刘兴祚的弟弟刘兴治一马冲在前面。

刘兴祚喊道:“兴治当心他的铁臂!”

阿敏出来打猎,亲兵们除弓箭之外,只带了腰刀。明军冲上山头,亲兵们一阵狂射,待明军靠近,他们抽出腰刀与明军拼杀,有几个则不离阿敏左右。

阿敏也左手握紧腰刀,右手空着,随时准备使出他的铁臂本领。

刘兴治冲到后,先用枪将阿敏身边的两名亲兵戳下马。这时,刘兴祚又喊了一声:“当心他的铁臂!”

刘兴治曾经耳闻阿敏铁臂的厉害,但没有见识过,对它厉害在哪里并不真的清楚。靠近阿敏后,他对准阿敏前胸一枪刺了过来,心里还嘱咐自己多加小心。枪到之后,阿敏闪过。刘兴治没有刺中,马却已经到了阿敏的右侧,阿敏顺势向刘兴治的坐骑劈了一刀。马的臀部被砍中,身子跃了起来,刘兴治连忙勒马,这一下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在了阿敏的眼前。阿敏举起右臂,狠命地向刘兴治的背上劈下。就这一下,可怜刘兴治口吐鲜血,翻身落马,登时死去。

刘兴祚见弟弟已死,悲痛万分。贼人在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管你什么铁臂、铜臂,就你是三头六臂,今日落在我的手里,看你哪里逃去!

刘兴祚一声令下,明军士卒都冲了上来。阿敏和手下人再英勇,如何敌得过成百上千明军蜂拥而上的围攻拼杀?他的随从一个个被明军杀掉。明军知道阿敏有铁臂的本领,个个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轮番向他发起攻击。他的马首先成了明军攻击的目标。最后阿敏落了马。但阿敏并没有失去战斗力,他靠了那把腰刀,靠了他的铁臂,左突右冲,顽强地战斗着。

三十名亲兵一个不剩,全部战死。

阿敏早已注意到,山头的南坡上是一片树林。树林连绵延续到一个山谷,那里就是他的逃脱之地。

他边拼杀边留心观察,注意哪一匹马是善跑的,最后他选中了目标。于是,他靠近了那匹马,顺手将马上的士卒一掌劈下来,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那匹马,杀出一条血路,向那片树林奔去。

刘兴祚见阿敏要逃,急忙将弓搭箭,拉了个满弓,瞄准阿敏后心发了一箭。那箭偏了一点,射中阿敏肩部。他再命士卒们放箭,阿敏已经进入树林,失去了目标。刘兴祚急忙拍马追了上去,阿敏已经在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打探到皇太极率领大军从蒙古进入中原的军情之后,袁崇焕便率领本部人马入了关。刘兴祚劝他看看再说,至少要等皇上入关勤王的圣旨到后再行动。袁崇焕不听。

袁崇焕孤军深入,刘兴祚放心不下。他想金军大兵进入中原,不可能同时开辟两条战线,不会兴兵进犯松锦。于是他从留守的人马中选了三千人,要进入关内接应袁崇焕。当时,赵率教已调山海关任总兵官。刘兴祚本计划路过山海关时向赵率教再借三千人马。可赵率教不忘旧隙,任凭刘兴祚说破大天,也不为所动,拒绝借给刘兴祚一兵一卒。刘兴祚在山海关耽搁了数日,借兵未果,遂带了自家那三千人马入了关。

当时,迁安、永平、滦州已被金军占领,袁崇焕的后路已被金军切断,消息全无,刘兴祚处于进退两难境地。最后,他决定还是向前为妥,既是前来接应,就要把事情做到底。之后,他不便走大路,便在山间穿插,越过永平、迁安,进入迁西境内。

在这里,他接到了不幸的消息——他从密云那边溃逃下来的明军士卒的口中,知道了袁崇焕和所率明军的悲惨结局。刘兴祚大惊失色,觉得再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决定回军。他率领人马仍旧避开大路,从山间或小路穿插,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永平城。但是,在永平的山间,他遇上了自家的冤家对头。结果,他不但让仇人走掉了,还丢了自己弟弟的性命。

刘兴祚知道阿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决定撤离。向东走离抚宁最近,但他没有选择那条路,他判定阿敏一定认为他要走那条近路,会派兵追杀。他折向了南方,入滦州,要从那里进入昌黎、抚宁这些尚未被金军占领的地域。

阿敏单骑回城,说了与刘兴祚遭遇情况。阿巴泰和硕托急忙找军医给阿敏拔去箭镞,敷了金创药。阿敏边忍痛接受治疗,边向阿巴泰和硕托部署追杀刘兴祚之策。开始时,阿巴泰与硕托都认为刘兴祚定然率军向东,主张立即发兵追杀。阿敏却道:“刘兴祚知我恼怒,必去追杀他。向东逃窜离抚宁最近,而他料定我必朝这一方向追杀,故而偏偏不向东去。我料定他向南去了……”随后,他亲笔给滦州的篇古写了一封信,并让阿巴泰找来两个愿意以死获取重酬的士卒带了信,并布置说:“你们想法找到刘兴祚行踪,并故意让他抓获。此去成功与否,对我大金能否捕捉到贼人至关重要。如获成功,我等定然兑现承诺。如你们不听将令,打什么小算盘,会晓得后果的!”

两名士卒齐道:“我等既已决心赴死,绝无二心。”

阿敏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便让二人回去准备上路。

随后,阿敏又向硕托布置了亲去滦州城的事宜,讲明了在滦州城捉拿刘兴祚的整个计划。最后,阿敏向阿巴泰布置,令他率五千人马走西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滦州城以西屯驻,但等城中火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滦州城围住,不得放跑城中一个人。阿巴泰随即点齐兵马,率众奔向滦州。

且说刘兴祚率领人马抄小路紧赶慢赶,太阳西下时,到了滦州城东北三十里处,想选一处安全之地歇了。多日来,他们衣食无靠,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艰苦异常。从迁安退回到永平境内,一天多来还没有一口热饭一口热汤进肚,只靠携带的少得可怜的那点干粮充饥。眼下,干粮都已吃尽,天气寒冷,士卒们已经精疲力竭。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多时,北风开始呼啸,天空阴云密布,看样子一场大雪就要飘向大地。

士卒们诅咒着上天,在风中艰难地行进着。

风是越刮越紧,雪花飘了下来,路也变得难走了起来。

走到一片树林边,士卒们再也走不动了,刘兴祚只好让大家在树林里歇一下。士卒们歇了,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如此过了一袋烟的光景,几名放哨的士卒押着两名金兵来向刘兴祚报告,说捉住了两名奸细!

两名金兵被押到刘兴祚面前。

过来的几名明军士卒中,一人将一封被揉了的信呈了上来,指着两名金兵中的一名道:“属下等捉到他们时,他们当时带着这封信。他们趁我等不备,取出信来要吞掉,被我等抢了过来。请将军过目。”

刘兴祚接过信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二贝勒致书固山额真篇古将军:

刘逆兴祚率军出现于永平,谅他们会向东往抚宁境内逃窜,我已派大军追杀。你部人少,又刚得大量粮食,为防万一,急派快马通报,望多加小心。

刘兴祚认得是阿敏的亲笔,看罢动起脑筋来。他想了片刻,先下令将两名金兵砍了,然后便对大家道:“阿敏判定我向东去,已派大军追杀过去。他这里有大量的粮食,担心我来此,便派了快马前来通知守城的将领篇古,以防万一。弟兄们,天不亡我,给我们送来了粮食,使我们有了活路。滦州城城垣破损,守军人少,今晚大家辛苦一阵,悄悄赶到城下杀进城去,先夺了他们的粮食再说!”

听了刘兴祚的一番话,大家立即跳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刘兴祚大喜,立即下令向滦州城进发。此刻风雪都成了无碍之物,大家个个奋勇向前,恨不能一步迈到城下。

三千人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滦州城东门外的滦河边。虽然河床很宽,但时逢冬季,河水很窄且结了冰。士卒们很快就渡过河去,接近了城墙。离东门不远,南北的城墙都有坍塌,刘兴祚把士卒分为几路,分别靠近坍塌处。他们受到了顽强的抵抗,这些拼命抵抗的都是值夜的士兵。金军无法抵御明军势如潮水的攻势,且战且退。

就在此时,西城那边起了火——不止一处。

金军大约抵御了一顿饭时间,便传来鸣金之声。接着,金军纷纷退去。刘兴祚占领了全城。

经查,西城多处起火,是由于金军焚烧了粮食。火被救下了,相当一部分粮食并没有被烧掉。

从其他方面看来,金军确实对明军的突袭毫无准备。原来,刘兴祚一边领人马实施攻击,一边提心吊胆,担心中了阿敏的圈套。现在,他放下心来。

尽管如此,刘兴祚并不想在城中多待。阿敏那张狡诈、狠毒的脸,不时地在他眼前浮现,他怕在城中待下去,又会吃亏上当。他命士卒赶紧做饭吃饱,然后每人带上十斤粮食出城。

可经过这一番折腾,吃了饱饭,歇下来,士卒们再也没有力量爬起来。刘兴祚软的硬的手段用遍,也难以再指挥得动。他连连叫苦。

就在刘兴祚无可奈何之际,城上放哨的士兵纷纷来报,说城外四面发现敌军!

刘兴祚知道中了阿敏之计,悔恨不已。

次日,阿敏来到了城外大营。他在阿巴泰、硕托、篇古的陪同之下来到东门,让士卒们向城上喊话:“大金二贝勒在此,城中军民听了,速将逆贼刘兴祚献出,如此全城无事;如若不然,攻进城去,鸡犬不留!”

随后又在四门叫喊。城中半日不见动静。午后,金军下最后通牒:以当日未末为期,时辰到后,仍不献出刘兴祚,即刻攻城!

最后通牒下达半个时辰,城中仍无动静。阿敏等人集于东门之外滦河东岸。

时辰将到,城上射下一箭,箭上带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已取得刘兴祚首级,望二贝勒履行承诺,保全全城军民性命。

有司报与阿敏得知。阿敏叫士卒向城上喊话,让他们带着刘兴祚首级下城,倘若真的杀了刘兴祚,定会履行诺言。

不多时,城门果然大开。

先是有十余骑出城。骑兵出城后,在河堤之上分列两旁停在那里。然后,一簇军民组成的队伍出了城门,下了河道,向阿敏这边走来。

阿敏等站于河东岸的大堤之上。等那些人离阿敏等一箭之地时,金军士卒向前对他们逐个进行了检查,最后确定并没有暗藏伤人器械,方让他们靠近阿敏等人。

众人走近阿敏,篇古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二贝勒。”

众人上前跪了,其中一人手捧一首级献上。

阿敏身边一亲兵接了。

阿敏看了看那首级,确实像刘兴祚,便问来人:“这确是刘兴祚的脑袋吗?”

那人回道:“我等怎敢欺诈!”

阿敏道:“讲一讲,你们是如何就杀了刘兴祚的?”

那人又回道:“不敢向贝勒爷隐瞒。倒不是我等杀了刘兴祚,是刘兴祚自认难以逃活,为保全全城军民,他愿自刎而死,让我等将他的首级献来。”

阿敏问:“你可亲见他自刎而死吗?”

那人道:“这小的倒并未亲见。”

阿敏又问其他来人:“你等之中,谁是亲见了刘兴祚自刎的?”

来人中只有两个人站出来道:“我等亲见刘兴祚自刎而死。”

阿敏向二人看了一眼,随后叫来库尔缠问道:“你过来看看,这可是刘兴祚的首级?”

见到眼前的场面,库尔缠早已落下泪来,他走上前向阿敏道:“我有一事相求……”

阿敏道:“讲。”

库尔缠道:“臣判首级,如若不是,请赦未亲见刘兴祚自刎者死罪。”

阿敏听罢想了一下,道:“依你。”

库尔缠这才将那首级抱在怀里,一边大哭,一边查看。

眼前的人都为库尔缠捏着一把汗。大家心里明白,从库尔缠的为人看,他并不怕当着阿敏的面对好友的悲惨下场表现出悲伤。大不了惹恼了阿敏,一死而已,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存活而掩饰起内心的悲痛。

众人见到阿敏虽已不悦,但并没有说什么,便稍稍放心。

但大家知道,对库尔缠的考验并不在此。他曾是刘兴祚的好友,如果怀中的人头确是刘兴祚的,那倒好说,唯其悲痛一场而已。但是,如果那首级不是刘兴祚的,情况就复杂了。那样一来,是出于友情,将假的说成真的,以保全刘兴祚的性命,还是……库尔缠的正直是出了名的。他该怎么办?

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呢?

眼泪洒在了怀中的首级上,库尔缠透过泪水观察了片刻,道:“真的!”

那群送人头的人喘出了一口大气。

阿敏沉思了片刻,对那些人道:“既如此,我必履行承诺。你们回去向城中军民讲:百姓要待在家中,不要出门。士兵则要放下武器,到十字街集中,听候发落。我派人随你们先行,大军随即进城。你们先回,在府衙等我。”

众人听罢大喜,起身与篇古所带三百人一起返回城中。

阿敏开始部署进城事宜。众将担心道:“贝勒爷当小心刘逆设下的圈套!”

阿敏回道:“篇古前去,便是先行打探,我等且等他的报告。”

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篇古派人回报,说已搜遍全城,并无异常,阿敏遂挥军入城。

入城之后,阿敏立即下令封锁四门,城头放哨,不许任何人逃出城去。随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送人头的那些人将刘兴祚的尸体找来。尸体被找来了,阿敏问那些人:“这确是刘兴祚的尸体吗?”

众人做了肯定的答复。

阿敏这才走到尸体前,命亲兵将右胳膊扯起,撩起袖子。他看了一眼后,立即道:“好一个刘兴祚,假的!”

那些送人头的人顿时一片惊叫声,并纷纷跪倒在地,大呼道:“望贝勒爷明示,怎道就是假的?”

“刘兴祚右臂内侧有一长长的刀疤,此臂光滑无痕,足见是假。”阿敏说着,命将那两个说亲见了刘兴祚自刎的人绑了,又对其余人讲道,“你们未见刘兴祚自刎,属不知情者,我已答应,不管是真是假,不杀你们。”

众人连连磕头不止。

阿敏这才想到库尔缠,但左找右找都不见库尔缠的踪影。

阿敏询问左右,众人皆说并未注意到他去了哪里。于是几个人又分头去找,可这里那里找了个遍,仍不见库尔缠的影子。阿敏心想他自知得罪,已溜之乎也。

阿敏不再管库尔缠,下令将集中于十字街的明军士卒包围起来,要他们立即将知情人供出,知情者当立即交出刘兴祚,或讲明他的藏身之处;否则,将他们全部活埋。

与此同时,阿敏命士卒沿街喊话:隐藏刘兴祚者,立即将他交出,知他下落者,立即报告;否则将全城百姓统统杀戮,绝不留情。城中气氛立即紧张了起来。

且说大队人马在大堤边等候篇古进城打探城中情况时,库尔缠就悄悄离开了队伍。他先是在大堤靠城的一面坡上转了两圈。在一个矮树丛中,他找到一团马踏雪地的印迹。最后,他看到有一溜马蹄印在堤坡之上向南延伸而去。

在阿敏下令入城时,库尔缠就思考着如何是好的问题。他断定刘兴祚已不在城中,同时判定,到了黄昏时分送出一颗人头来,这说明刘兴祚先前并没有逃脱。他要逃出城,只有在打开城门金军把注意力集中在走上大堤的那些人的身上的那一时刻。库尔缠想到了打开城门之后出来若干骑的那一奇特场面:送出人头,原本是不要来那么多人的。可实际来的人数就有三十之多。无疑,这是刘兴祚所设的障眼法,好让这些人挡住视线,以便他金蝉脱壳。所以,当金军大队人马在堤上滞留之际,他查看了情况。雪给他帮了忙,他果然找到了痕迹。

库尔缠离开那片树丛时由于有树木的遮挡,又加天色已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沿那条蹄迹向前行了大约一里路,马蹄印离开了大堤。远方是镶蓝旗阿敏的大营,蹄印即向镶蓝旗大营那边展去。行至镶蓝旗大营时,蹄迹拐向了大营,库尔缠又顺那蹄迹奔向营寨。

大营门前由于人马的出入踏出了一条通路,那马迹在这通路上消失了。

库尔缠大惑不解,难道刘兴祚进了营不成?

然后他一想,对,他进了营。金军大营营连营、寨连寨,不从一个门里进去,如何逃得出去?

库尔缠拍马向营门走去。

库尔缠经常随皇太极出入,是有名的巴克什。守门士卒认得他,见他到来便赔笑道:“这么晚了,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库尔缠问:“天黑以来一直是你们守门吗?”

守门士卒答道:“一直是小的们。”

库尔缠又问:“天刚黑时,可有一单骑入营?”

守门士卒答道:“曾有一骑,说是受二贝勒所差,入营取什么东西……”

“你们就放入了?”

守门士卒答道:“放入了。”

好糊涂的小子!可库尔缠转念一想,也怨不得这些可怜的年轻人了,刘兴祚是乔了装的,说是阿敏亲派,谁敢挡他?想到这里,他便又问道:“他穿了什么服装?”

守门士卒答道:“自然是镶蓝旗的戎装。”

库尔缠又问:“讲的是什么话?”

守门士卒答道:“满语。”

库尔缠又问:“他还说了什么话吗?”

守门士卒答道:“没有。”

守门人见库尔缠连珠炮般发问,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巴克什大人?”

库尔缠答道:“没做错什么,留心把守,我进去找他。”

库尔缠拍马进营,守门士卒也不好挡他。

进了营就再也不会受到营中士卒的盘问和阻拦,毫不费劲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营帐,直奔后寨。

后寨人马少有活动,雪未被踏。到达后寨,他便又找到了一行蹄迹。前方的远处,一匹带鞍的马映入他的眼帘。那马安静地站在寨墙边,一动不动。他到了那马的跟前下马察看。有人在此下了马。

库尔缠也下了马,攀过寨墙,到了寨外,察看脚印,见一溜脚印展向不远的一片树林。再细看那脚印,有一只脚似有拖拉之迹,库尔缠顺着那脚印直奔那片树林。

进入森林之后,库尔缠仍顺着脚印向前走。到了树林的深处,他停了下来。

万籁无声,只有风掠树梢的咝咝声。

库尔缠如此站了片刻后,向远方看去,见有一人躺在一个土坡的雪地上一动不动。库尔缠奔了过去,走近一看果是刘兴祚,便高声喊道:“兴祚!”

刘兴祚正在闭目想着自己的心事,忽听有人叫他,睁开眼睛看去,见不远处像是老友库尔缠,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再看,见果是库尔缠向自己奔来。他便忘记自己的脚已经崴了,猛地站起来要迎接库尔缠,结果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重新站起时,库尔缠已经到了身边。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半天,刘兴祚才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库尔缠看出刘兴祚的脚崴了,便扶他坐下,向他讲述了来这里的经过。

刘兴祚听后半晌无语。库尔缠道:“快跟我走。”

刘兴祚问:“去哪里?”

库尔缠道:“大汗班师返回,不日到达永平。我们到那里去向大汗讲明缘由。”

刘兴祚听着摇了摇头,道:“那条路走不得……”

库尔缠听罢忙问:“你是说,大汗不会谅解你吗?”

刘兴祚道:“那倒不是。”

库尔缠再追问,刘兴祚不答,反道:“咱们倒应一同回滦州城去。”

库尔缠听罢感到大惑不解,道:“你疯了吗?”

刘兴祚摇摇头道:“我倒没疯。这次出逃,原想既保住自己的性命,又保住三千儿郎和全城百姓的性命。可逃到这里后,我猛然想到,我粗心了。征朝时,阿敏让我和他一起住在了他挑选的一所院子中。外面天气很冷,但屋内火生得很旺,屋里很热。次日清早,阿敏到我屋内问事,我还没有起床,他到后我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穿衣,就在那时,他注意到了我右臂上的一块刀疤。凭阿敏的狡诈和多疑,他进城后定然查看尸体,而当他发现我假死之后,必然兽性大发,加害全城百姓。现在‘走投无路’四字于我是最妥帖不过,只有一途好走——回去以我之命,拯救全城军民,还不知阿敏那只恶狗允不允。”

库尔缠打断刘兴祚的话道:“怎的就走投无路了呢?还是跟我去永平……”

刘兴祚只得向库尔缠讲了阿敏要挟他的事,然后道:“想想看,大汗即使谅解了我,也并不会因此把阿敏怎么样了。而阿敏在,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库尔缠一切都明白了,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对刘兴祚道:“咱们回去,回滦州城!”

且说皇太极率领大军到达遵化后,让大军在那里驻扎,自己率众将和谋士来到永平。已经占领了永平等中原五地,是放弃还是据守,他有了新的考虑。

他到达永平的当日,正好阿敏去了滦州。永平只剩下了硕托手下一名正红旗参将留驻,他向皇太极奏报了刘兴祚出现在永平、阿敏与刘兴祚部遭遇并中箭脱险、阿敏使计将刘兴祚诓入滦州城、阿敏闻报前去捉拿刘兴祚之事。

锦州之战后,皇太极对刘兴祚出逃的事进行了思考。刘兴祚的“家事”曾被认为是他自尽身死的重要原因;既然刘兴祚逃到了锦州,且是举家一起逃到了那里,那所谓的“家事”就是子虚乌有。那是什么原因促成刘兴祚下了这样的决心,做出了逃脱这样的事呢?

养病期间,范文程、宁完我和库尔缠向皇太极讲了刘兴祚私藏达姬、三人与刘兴祚一起设计了“购假”“送娇”“藏姬”之计,而后达姬被费扬果抢走,遣回的朝鲜姑娘被巴布海等弄回诸事。这些事隐瞒不奏,便犯了欺君之罪。皇太极自然宽宥了,还问事到如今,他们还认为刘兴祚出走,仅是由于有了这些把柄,怕暴露治罪吗?范文程等曾经议论,刘兴祚出逃或许有阿敏的因素,也曾估计到除达姬的事外,阿敏还抓住了刘兴祚的什么把柄,受到了威胁,才一走了之。只不过这是一种猜测,阿敏是朝中重臣,他们知道皇太极与阿敏之间的间隙,在此情况之下,不便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拿来做证据向大汗讲。因此,凡是提到刘兴祚的事,三个人都没有涉及阿敏。

眼下,皇太极听说刘兴祚被困于滦州城内,遂生重新收容之念,因此叫过范文程和宁完我,问道:“如让刘兴祚不死,他会回心转意吗?”

范文程与宁完我知道刘兴祚被围、阿敏亲自去了滦州之后,认为刘兴祚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听皇太极这样讲,觉得刘兴祚有了活路,心中无不高兴,连忙道:“如此汗恩浩荡,刘兴祚焉有不竭尽全力报效之理?”

皇太极听罢道:“你二人速速前往滦州见二贝勒,就说我要一个活的刘兴祚。”

二人大喜,即刻快马奔滦州而去。

金军将集于十字街头的明军团团围住,要他们举报知情人,讲出刘兴祚匿藏之处,可没有一个人出头。万般无奈,阿敏只好逼问那两个自讲亲见刘兴祚自刎者,可他们也闭口不言。阿敏气恼异常,正命亲兵拷打,外面忽报,说巴克什库尔缠求见。

阿敏听后一愣,心想他去了哪里?现在回来做什么?

阿敏做了一个让库尔缠进来的手势。

库尔缠进来了。阿敏怒目而视道:“你去了哪里?”

库尔缠道:“去找刘兴祚。”

阿敏冷笑道:“可找到他了?”

库尔缠道:“找到了。”

阿敏惊了一下,随后又冷笑起来,道:“那他在何处?”

库尔缠道:“就在院中。”

阿敏越发不相信了。库尔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敏怒不可遏,大声吼道:“滚吧,眼前我还有重要的事做!”

库尔缠平静地道:“贝勒爷可到院中自看……”

这回阿敏动了心,要走出屋子看个究竟。但库尔缠拦住他道:“臣擒他,应了他几件事。”

阿敏站定,道:“讲。”

库尔缠道:“一、饶滦城全城军民不死。”

阿敏问:“二呢?”

库尔缠道:“刘兴祚之子现在锦州,如日后他们重归大金,要赦刘子及家人不死,允他们去扎木谷务农——做自由人。”

阿敏没有作声,推开库尔缠到了院内。

果然是刘兴祚。

刘兴祚并不理会阿敏的出现。他既未昂首挺胸,也不垂头丧气,而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范文程和宁完我到了。他们立即见了阿敏,把皇太极“要一个活着的刘兴祚”的口谕传给他。阿敏听后怒从心起,然后大吼道:“拉出去剐了!”

阿敏解了恨,这才接受了库尔缠的请求,除杀掉了那两名说亲见刘兴祚自刎的明军士卒外,没有再杀其他的人,并答应向皇太极请求赦刘兴祚之子及家人不死,如他们日后重新归了大金,允他们去扎木谷务农——做自由人。

库尔缠出重金雇了两个当地人收了刘兴祚的尸体,并买了一口棺材收殓了。他在东门外滦河堤下选了一块干净之地,把刘兴祚埋掉。在回来的路上,刘兴祚已将随身带的那把“大鱼肠”交给了库尔缠,库尔缠将剑随葬了。

库尔缠一直留在刘兴祚坟前。等所有的人离去后,他转身向东北单腿跪定,取出宝剑横在颈上,仰天道:“我库尔缠送了自己的朋友,已难自立于世。后世亦必唾骂于我,道我不仁不义。上拜父母在天之灵,告慰列祖列宗:儿死无怨,然我之苦衷又有谁知?儿已疲惫,无力再久于人世矣——今随双亲去也。”说罢自刎而死。

皇太极暂住永平。一天晚上,他设宴招待在永平五城诸战中降了的白养粹、孟乔芳、杨声远等人及京畿之战降将麻登云、黑云龙、李云等。

李云是金军截击祖大寿时被俘降金的。

席间,皇太极问众人道:“我欲守所得永平、遵化、迁西、迁安、滦州五地,可得守乎?”

黑云龙先道:“以大汗神威,无坚而不克,无地而不守。”

皇太极不悦,喟然道:“我向诸位问计,出以诚。尔等当以诚相见才是。‘神威’云云,空颂之言,似难解决诸事之难。百姓不服,以何调顺?粮草不济,如何筹集?明军袭来,怎样却敌?凡此种种,恐不是‘神威’二字全可解的。”

黑云龙闻言,低头不语。

李云道:“大汗所问,罪臣等先无所思虑,即言,亦非由衷之语也——可容臣等思考后奏闻。”

白养粹亦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请容臣等思考。”

皇太极听罢道:“你等斟酌,明日,我将逐个悉听高见。”

皇太极果然逐个听了众位降将的见解。其中,白养粹、李云所谈最合皇太极之意。白养粹道:“永平、遵化、迁西、迁安、滦州自成一片,断明京城与山海关脐带,守之大益。只是三面处于明军合围之内,实属易攻难守之孤岛,长期据守不易;然而,北有大墙所依,有蒙古诸部后盾,大汗有意向关内汉民汉将展示大金治下福地,则可据守一时;为是,必勿扰民而爱之,行仁义之政、怀柔之举;务用汉官汉将,使民安乐业,以求满汉共治——其他不知其效也。”

李云也有类似见解。

皇太极纳其言。此时,阿敏提出愿意留守五城。皇太极考虑到拿下五城,大多是阿敏之力,遂同意他的请求,留下阿巴泰、硕托、宁完我协助,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自然也留了下来。同时命白养粹为永平巡抚,对州事全管全治。

皇太极召众武将、文臣及所有降将,谕曰:

吾意在明廷水深火热之域中辟一领地,将五城建成汉民之福壤,以昭告天下,我大金国乃仁义之邦也。所留满官汉将,当同心协力,共守共治。勿侵扰百姓,而当鼓励他们安居乐业,力兴农桑。所需粮饷官资,皆由汉官筹措,严禁搜刮威逼抢掠。守军更不得擅离城镇,入村扰民害民。

律:杀害剃发降民,鞭一百,刺耳,并罚没安葬之银。行窃者,勒令赔偿所窃之物,鞭八十二,刺耳。抢掠者,亦按盗窃问罪。下属犯罪违律,牛录、额真、章京不知者,照失察之例,治以应得之罪;若知情不举,则与首犯同罪。知法故犯,必严惩不赦。

皇太极率领其余人马离开永平,到达三十里村时,他停了下来。

原来在出发之前,宁完我向皇太极呈了一封信,那信是库尔缠临死之前留下来让人交给宁完我的。信上写着,永平城三十里村,是明将祖大寿的老家,这里住着祖大寿的部分家人。他建议皇太极大军过时,随路收其家人,以备后用。

皇太极久知祖大寿善战,是“祖家军”的核心,早有收拢之意。行至三十里村,遂命多铎偕降将李云前往查看。多铎等得祖大寿兄之一子及其亲属而归,皇太极命将他们带回沈阳,吩咐有关人员于路厚待之。

回到沈阳后,皇太极庆功七日,大赏有功之人。

时东陵已于上年修建完毕,并将老汗灵柩移入安葬。同葬的有皇太极之母叶赫那拉·孟古姐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之母乌拉那拉·阿巴亥,莽古尔泰、德格类之母富察氏。皇太极率众兄弟前往祭奠,以仇人袁崇焕之死告慰其皇考在天之灵。 62dYESEwVwbYl3dsHSS51I+Vsrht//GqN6FqITneGgd5gzZtrdI2x3AX3fSSv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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