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采访鸡鸣山的时候,偶尔发现北面山脚下那片低洼地的。从高处望去,偌大的田地里刚收获了庄稼,周边似乎还有台阶的痕迹。当地人告诉我,这是当年曹操清点士兵人数的地方。
据史书记载,曹魏大军驻扎在合肥的时候,军力大增,号称八十万。曹操显然对此将信将疑,于是才想起挖旱塘数兵士的注意。
蜀山区南岗镇鸡鸣村的民兵营长许维斌先生介绍说,这块田地有160亩之多,属于鸡鸣村陈湾村民组的。相传三国时期,这一片是曹操计量士兵数量的地方。当年的鸡鸣山上,旌旗招展,人喊马嘶,方圆几十里都是曹魏的军队。可以想象,一代枭雄或许就站在山坡上,手捋美髯,极目远眺。山脚下,策马而立的将军们,指挥着一拨又一拨的士兵,列队进入量兵塘中,纵横有序地计算着士兵的准确数字。虽然时间过去了1700多年,但量兵塘的故事却在当地流传下来。
这个地方以前属于肥西县,2006年才划归合肥市蜀山区。我在《肥西县志》上找到了相关的资料,这个地方三国时期是曹魏大军进入合肥的必经之地。肥西县原办公室主任马骐先生指出,当年曹操大军“作轻舟,治水军。秋七月,自涡入淮,出肥水,军合肥”。就是沿淮、肥水路到合肥的,所以非经这里不可。
传说中曹魏大军堆砌的撮造山如今已是一番繁华景象 庐阳文旅摄
尽管在今天看来,合工大校园里的斛兵塘名气最大,站塘也是位于市区范围之内,相对也为人们熟知一些。但若从曹操大军屯兵合肥的地理路线划分,这里无疑首当其冲,应该是最早的一处量兵塘。从面积上来看,也是最大的一处量兵塘。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究竟情况如何,还需要文史专家的进一步考证。
正当我感叹曾经聚集了无数曹魏大军的量兵塘,今天仅仅作为农业用地,丢失了附着在上面的历史符号,有点可惜了。许维斌先生赶紧说,这块土地今年就不再种粮食了,承包给了蜀山区的一家居委会,据说他们是要在这里建造一处旅游度假村。
听他这样说,我反而担心起来,一是随意改变农业用地是否符合政策,而是商业化的运作模式还能找回量兵塘的文化内涵吗?
许维斌先生笑着说,这里的是经过上级有关部门批准的,早在2004年,国务院就颁布了《关于深化改革严格土地管理的决定》,其中有关于“农民集体所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可以依法流转”的规定;至于第二个问题,无论是普通村民还是当地政府,实际上都逐渐认识到了量兵塘的历史价值,那些精明的商家不会看不到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
位于合肥工业大学屯溪路校区的斛兵塘
在鸡鸣山下,遥想当年,80万曹军是个怎样的阵势。而要想清点这么多的人马,一定不是这一个量兵塘就可以完成的。
时光荏苒,今天要搞清合肥周边地区到底有多少量兵塘,已经不太可能了。但现存的依然有三个,尽管名称不同,有的叫量兵塘,有的叫站塘,还有的叫斛兵塘。
曹魏大军在合肥遗留下的三处计算兵力的遗址,只有合工大校园里的至今仍然存在,并且注满了一汪清泓,成了名副其实的塘了。面积约100.5亩,比鸡鸣山脚下的量兵塘要小一点。不规整的塘畔四周林木葱葱,花草繁茂,池水清澈,环境幽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那名字也雅致——斛兵塘。合肥工业大学外宣办的同志得意地对我说,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对来合工大做客的嘉宾说起斛兵塘的故事了。想当年,曹操大军号称80万,大举进攻东吴,屯兵合肥,安营扎寨时,人马浩荡,无法计数。为清点人马,便挖出了这口旱塘,作为计量将士的场所,斛兵塘因此得名。
我问他,干吗要叫斛兵塘,叫量兵塘不是更通俗易懂吗?他用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这里是高等学府,叫斛兵塘显得多么有学问!说完,他哈哈大笑。
他又接着解释,斛,在古代是一种量具,通常学者们认为斛和石相通,多用来量大米,一斛为十斗。后来大概就作为动词,延伸为量了。
这倒符合曹操的秉性,魏、蜀、吴的三位主公,曹操应该有别于刘备和孙权,他不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而且文采四射,智慧逼人。我不知道挖塘量兵的主意到底是曹操本人想到的,还是他身边谋士的点子,但却让我想到了曹冲称象的故事:“曹冲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于船上,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悦,即施行焉。”
斛兵塘的主意是否受了曹冲的启发,他笑着说,这倒也不一定,起码是一种思路!
我其实是第二次采访斛兵塘了,湖边的柳树依然还是那么婀娜多姿,湖心岛上的白鹭,也还是那么招人喜爱。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宁静的夏天,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了……
突然“哗啦”一声,打破了塘边的寂静,从小岛的深处飞起了一只白色的鸟儿,直上天空,未待我们投去惊鸿一瞥,它已经无影无踪了。
合肥东边靠近二环路的地方,还有个地方名叫站塘。问当地的老百姓,都说那里过去的确有口塘,只是后来那里由乡村演变成了城市。不过那里的道路、小区等都至今还以此命名,更有流传甚广的传说,给那里增添了几分厚重,几分回味。
我很好奇地在那里寻找那口塘,可七里站街道办事处的一位女同志告诉我,那口塘早就填平了。这一带原来是广袤的田野,随着合肥城市步伐的进程,如今已经是瑶海区的一部分,昔日的农田变成了高楼大厦,过去的村民变成了市民,不变的是留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站塘新村和站塘村只有一字之差,却跨越了城乡两个阶段。秦伯伯是原来站塘村的农民,他告诉我站塘村原来属于七里塘镇,1961年全村有10个村民小组,8个自然村。当时在合肥市算是个大的村落,共有541户,将近2000人。那时的站塘村土地基本上都是良田,面积有近千亩,老百姓春种秋收,日子过得非常安逸。
我问秦伯伯还记得那口塘吗,秦伯伯说,怎么不记得,那口塘实际上位于东升村境内,非常开阔,有148亩田地那么大,在当时来讲是一口当家塘,灌溉周边840多亩的土地。解放初期,合肥农村的水利设施非常薄弱,基本上是靠天收,而这里又是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那口塘在大旱之年可立了大功。
我问秦伯伯知道那口塘为什么叫站塘吗,他说,小时候他家里的大人们讲过,三国时曹操的军队驻屯在这里,那口塘是曹操计量部队人数的。看来,三口不同名字的塘,其流传的故事内容都差不多,面积也相差无几。
站塘路无疑也是以那口塘的名字命名的,只是这条路曾经还经历过改名风波,知道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因为不是主干道,站塘路并不宽阔,而以前更窄。几年前拓宽了一次,修路后一度改名为旌德路,但附近居民一直反映不习惯,后又改为站塘路。我问了东七派出所的一位警察,他说当时路名是改了,但时间不长又恢复了站塘路这个名字,他们给居民办理户口与身份证时一直都没有变,用的都是用站塘路。
合肥市地名规划处的同志告诉我,尽管三处量兵塘的名字不尽相同,但来龙去脉都是一样的。其中站塘还有一种说法。
“站塘”的“站”有说是“战”,传说三国时曹操为打东吴而筑菱角台,在此取土,故名;也有说作应该作“栈”,具体原因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获得广泛支持的是现在的“站”,传说与上述两处量兵塘一样,曹操在合肥招兵买马,为知道自己兵马究竟有多少,便叫士兵整齐排队于此塘,然后计算出数字。
这里我还想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大家都习惯称呼曹操为魏武王。由于合肥是三国故地,曹魏留下的遗址非常多,著名的就有古逍遥津与教弩台、三国新城、袁术墓群、筝笛浦、藏舟浦、回龙桥、飞骑桥以及斛兵塘等。许多介绍曹操在合肥活动时的文字,都称呼曹操为魏武王。这当然不算错。其实大家去看看晋朝陈寿编著的《三国志》就会发现,在这部主要记载魏、蜀、吴三国鼎立时期的纪传体国别史里,刘备、孙权传记曰“传”,而曹操却是以“纪”的形式出现。原本纪传体史书里,帝王应该是纪,臣子应该是传。而三位主公,曹操是唯一在世时没有称帝的,只是在死后被曹丕追封为武帝。盖因陈寿是晋朝人,而晋承魏,他是反其道而写的。
这实际上就是说,曹操驰骋庐州大地的时候,他还是汉朝的一个臣子,只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