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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宿舍

邮轮宿舍应该是除了工作场所外,发生故事最多的地方。

在公主邮轮的工作中,我遇到了六位舍友。她们有不同的性格、爱好和文化背景。

但其实可以简单地分为两种,一种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切私人用品都收纳得整整齐齐,而另一种则刚好相反。我碰巧就遇到了两个极端。

喀翠丝,我的第一任舍友,外号Cat,一个来自美国的女生。

因为是第一次登船,我特地从家里带来了自用床单和被褥。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我就预感,喀翠丝是一个好舍友。正对门的床位是我的床铺,床单、被褥和枕头都是全新的。是喀翠丝帮我换的。

在公主邮轮,如果宿舍来了新成员,那么舍友在前一天就要到邮轮的换洗中心为舍友领取新的床品,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桌台上除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没有任何杂物,看来是个爱整洁的姑娘。床铺旁的柜子上还放着刚从邮轮图书馆里借来的小说,看来是一个爱读书的女生,和我志趣相同。宿舍门旁的墙壁上贴着经典的六连拍人像表情,书桌上方的墙壁上则摆放着各个航季的邮轮照片,装扮温馨但有摄影师特色。

事实证明,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准。

喀翠丝是一位超级体贴人、照顾人的舍友,十分完美。不过我就和完美搭不上边了,至少一开始肯定不是,刚上船时那懵懂无知的我简直是个闯祸精。

第一祸,浴室溢水。

把浴室变成游泳池是我的一项巨大“本领”。尤其是当萌新的我还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浴帘的时候。淋浴区域是浴室里一块扇形区,这块区域有高于浴室地板的沿,浴帘下端应当放在沿内,而我则经常直接拉在沿外,洗完澡一拉帘,发现浴室可以养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着房间空气干燥,估计一晚上就干了,就直接上床看书睡觉了。

喀翠丝知道我是一下班就洗澡的人,所以她每次都会下班后先去员工酒吧和朋友小聚聊天,通常凌晨1点左右才回宿舍洗澡或者干脆第二天起床后洗澡,特地和我的洗澡时间错开。

当晚1点左右,已经进入了微睡眠状态的我听到喀翠丝进门的声音,她没有开灯,而是轻轻打开浴室门,开了浴室灯,接着便听到哗啦啦、滴哩哩的水声。

咦?这声音是……

我起身拉开床帘,只见喀翠丝正蹲在地上,用浴巾将浴室里的水一点一点地吸干,然后将浴巾一遍一遍地搅干。我心里顿时一酸。此后洗澡,必定正确拉好浴帘。

第二祸,马桶堵塞。

刚上邮轮的第一个星期,开心地尝遍了邮轮上所有的意大利面和披萨,顿顿三文鱼,餐餐牛排肉。就这样,必然的,我便秘了。某日,马桶君终于堵塞了。

犯了错的我,在上班的时候老老实实向舍友坦白。喀翠丝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了句“OK”。一个班次结束,当我回到寝室,马桶竟然已经维修好了。

原来,在我和喀翠丝坦白后,喀翠丝立马打电话叫了邮轮宿舍管理处的员工来处理堵塞的问题。之后,她还告诉我宿舍管理处的电话是多少,哪些问题可以找宿舍管理处报备等。授人以鱼更授人以渔,真好。

第三祸,忘记检查。

有时候在邮轮生活就像回到了大学,连宿舍检查都一模一样。邮轮宿舍检查叫crewrounds,每次检查的前一天,邮轮的员工区域就会贴上告示来提醒员工。

“哎,明天要crewrounds了,准备好。”李昂对我如是说。

可我当时对邮轮工作中的特殊术语还不了解,crewrounds?什么玩意儿?果然,第二天一早,我非常彻底地忘记了这件事。

“寝室整理了吗?”李昂追问道。

“整理,为什么要整理?”

“crewrounds呀,就是寝室检查,把寝室打扫干净,救生衣和防护帽都要按照规定要求摆放。”

“……啊?我不知道呀。”

我心想:crewrounds这两个单词和寝室检查有半毛钱关系?!

“……没关系,我出门前都帮你整理好了,等会儿你回去看一下,以后照着做就行。”喀翠丝的语气很平淡,却说得我的脸一阵红扑扑的。

喀翠丝还特地付费请了客房服务员来为我们整理房间,两天一次,一个月70美金,使我们的宿舍一直干干净净。

这种干净有了对比,就变得更加明显。

有次我的房卡消磁了,我暂时住到同事索菲和马瑞塔的寝室等喀翠丝。一推开她们的房间门,天呐,各种护肤品、化妆品摊了一桌子。桌子的两边抽屉,有几个开着,开着的那几个里被乱塞了一堆内裤。两个人的被子都是不叠的,衣服外套散了一地,浴室里也是各种瓶瓶罐罐,走都走不进去,房间里还有一股多种香水混合的气味。

我突然感到自己无比幸运,有喀翠丝这样的舍友真是要惜福。

喀翠丝不仅在生活上照顾我,在工作上也帮助我。如果有不懂的问题,我都是第一个问喀翠丝,但她的美式英语说得太麻溜,有时get不到,我就会转而询问李昂。

作为摄影师,我们需要拿到白金影像工作室的订单,白金影像工作室是美国公主邮轮摄影部的一项高端拍照服务,相片特色为全黑白,善于捕捉人物瞬间的情绪,后面“白金影像”章节有详细的介绍。简单地说就是推荐客人去白金影像工作室拍照,每个航程每个摄影师还有规定的指标。登船后的第三个航程喀翠丝率先订到了一单,而我迟迟没有,正逢黑瑟尔的巨大咆哮压力,我想如果我连续三个航程都没有订单,真的会被她认为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了。

这时,我的后背被喀翠丝推了推,原来她看到有几位女生正在白金影像的展示桌前驻足,便立即来告诉我,催着我去订。

“Songying, gogotrytry!”

没想到这几位亚洲女孩还真的对黑白艺术照感兴趣,于是乎,我拿到了登上邮轮以后的第一个白金影像订单。

喀翠丝外边表很“粗”,我穿4号的工作裤,她穿40号。但其实,喀翠丝有着少女发丝一般的细心。工作间隙,喀翠丝会非常认真地为自己涂上指甲油,是梦幻的紫罗兰色,还会撒上一些金粉作为装点,来配她的深肤色。

粗不重要,重要的是暖,在影像长廊的时候,如果客流量不大,我会习惯性地挽着她的手,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满满的姐姐般的安全感,而她也会将头偏向我一侧,然后微笑着说一句“sosweet”。

可惜,喀翠丝只做了我一个月的舍友,就因为合同到期离开了。身为舍友的我,和同事一起为喀翠丝制作了离别贺卡。因为喀翠丝的好人缘,那一晚,所有摄影团队成员都聚集在员工酒吧,所有员工坐成一排,喀翠丝一个横扑躺进大家怀里,咔嚓,瞬间定格。

第二天一早,喀翠丝就打包行李准备离开。那天停靠釜山港口,天下起了大雨,一向爱旅行、逢港必下船的我一直陪着她,办理离船手续,检查完行李,最后目送她离开邮轮,消失在雨中。

后来,我才知道,打扫房间的70美金应该是宿舍两个人平摊的。因为客房服务员每次来都是更换两个人的洗浴用品,整理两个人的床铺,而喀翠丝一直默默地付了全款。

喀翠丝离开后,我几乎一直念着这位好舍友,而我最怀念喀翠丝的时候也是我遇到凡妮莎的时候。

凡妮莎,一个加拿大女孩,我第一个邮轮合同最后21天的舍友。

虽然我不像喀翠丝总是把宿舍收纳得整整齐齐,但好在,我的东西不多,在凡妮莎没有搬进来之前,整个宿舍基本空空的,而当凡妮莎入住以后,两人间的宿舍瞬间住出了四人间的感觉。

喀翠丝是一个整理控,凡妮莎是一个整理废。

她的衣橱里挂着三件衣服,地上却摊着七件衣服,床上还时不时塞了几件内衣。有时候,她的内衣也会占据矮柜和书桌上本来就不多的空间。

作为女生,我不好意思点明了说,但也不能一直捡她摊着的衣服,因为衣服毕竟是私人物品,尤其是外国朋友都很注重物品的私有性。在不确定一个人的性情之前,自然最好不要随便动他的私人物品。

正在我为她摊衣服这件事感到疑惑和烦扰的时候,也同时找到了她爱摊衣服的原因。

某晚,忙完一天工作的我正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刷微信。凡妮莎也忙完工作走了进来,门一关,开始脱衣服,就这样一件一件地脱,等我一抬头,凡妮莎已经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了。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脱下自己最后的内裤,然后一甩手,把内裤甩到了书桌上,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她自己相机的镜头上,那镜头还没有盖上盖。

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内心却在大声咆哮——“开什么玩笑?”

而一丝不挂的她则从容地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用浴巾吸干身上的水珠,就这样赤裸裸地上了床。原来她喜欢——裸睡!

和她成为舍友的第一个航程就这样在惊讶和惊悚中度过了。

第二个航程开始,凡妮莎有了明显的社交需要,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和喀翠丝固定1小时酒吧小聚不同,凡妮莎有时候会疯到凌晨三点才回,有时候则干脆不回宿舍,和朋友一起通宵。

如果通宵了还是好的,最怕是凌晨四五点回来,倒头一睡,就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慢慢地还会闻到闷闷的酸臭体味和一丝丝烟酒味。每到这种情况发生,我都会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还好她没有带男朋友进宿舍,还好她没有把朋友带回宿舍一起酗酒。

这些“还好”都曾经真切地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

还好,我只需要和她一起住21天。

不知道喀翠丝看当时萌新的我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看萌新的凡妮莎一样。一样地,错过寝室检查,由我帮忙整理;一样的,不懂工作内容,都来问我。

喀翠丝虽然离开了,但我们还在社交平台上一直保持联系。我如果发布外出旅行的照片,她必定会点赞;看到照片里的我穿着工作服,她立即明白一定是我忙到来不及换自己的衣服出去,就会留言:“抱抱(表情),今天一定辛苦了。”

喀翠丝在她的下一个合同中申请担任邮轮摄像师,可惜申请没有通过,她实在烦透了销售以后,便毅然转职前往了娱乐部旗下的制作组,担任类似于DJ的角色,在娱乐部员工表演时,操控音频和舞台灯光。

我合同结束那天,她在社交平台留言告诉我,我是她在邮轮遇到过的最好的舍友。

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

这句话让我开心了一整天。 Kzt3X6Ky3SQM/ktfsgumhgCqlRtiUxMj/C++EqxA6isSO1nvGaRzzvPjsgDv6T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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