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冠疫情仿佛让全世界都变了模样。
在所有的新闻消息里,最牵动我的当属美国公主邮轮钻石公主号停泊日本横滨港50天,成为现代版“恐怖游轮”的故事。
四年前,美国公主邮轮曾是我的东家,是让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挣钱,还能环游世界的“神仙雇主”,也是成就我航海旅行之梦的地方。毫不掩饰自己对旅行的热爱和坚持,每一段旅行都教会我更好地认知世界,也更好地提升自己。
大学时的一次英国游学,点燃了我看世界的热情,后来,我赴英国留学读硕士,利用假期时间,走过欧非数十个国家,并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旅行随笔。留学回来参加工作后,少年渴望旅行的心总是按捺不住,旅行箱蠢蠢欲动。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份可以环游世界的工作,那该多好?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微信平台上搜索到了招募邮轮海乘的职位公告。
邮轮,移动的海上五星级酒店。留学期间,我曾经从英国的南安普敦港出发,坐P&O邮轮环游了波罗的海14天,那段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浏览了一圈海乘的招聘职位,我一眼相中了美国公主邮轮摄影师这个职位,它既和我的专业相关,自由度高,又符合我的性格,就它了!
行动派的我,立刻开始准备:联系海乘中介;去上海参加邮轮方的现场面试;一边交接工作,一边考取海员证;等待船方第二轮视频面试;去北京参加挪威海员体检;去上海办理美国海员C1/D签证;等待海员船期通知……整整半年。
2016年5月,我与邮轮的缘分正式开始。但是,现实并非全然如我之前所想。
登上邮轮的第一天,迎面而来的第一下暴击是语言。
作为留学生,我对自己的语言还是颇有自信的,至少日常沟通不成问题。邮轮的官方工作语言是英语,无论你来自哪个国家,上船以后,员工之间默认都用英语交流。可我没想到的是,一艘邮轮上有来自多达40多个国家的员工,我听到的更多是印度式英语、菲律宾式英语、美式英语、日式英语、意大利式英语……而邮轮还有很多专业工作术语,摄影工作也有许多惯用语,完全是全新的学习体验,这种有口不能言的状态竟然持续了近一个月。
而更让人抓狂的还是工作本身。首先,非靠港日,一天13个小时,甚至16个小时的快节奏连轴转的机械工作让我觉得自己就是《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其次,粗暴的“胡萝卜+大棒”的传统又原始的管理方式,毫无人性可言,部门经理决定了你的一切,员工只能听从;此外,还需要身兼数职,邮轮摄影师不只是拍拍照,按下快门而已,而是涵盖了摄影、修图、打印、销售全流程,打印机脏了要自己清洗,坏了要自己修,甚至连拍摄照片的摄影棚也要自己搭。有时还要身穿厚重的海盗服,把整张脸画得又黑又脏,或者cosplay卡通人物,陪乘客一起合影。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应聘了一份工作,而是应聘了十份工作,但这也大大磨炼了我的能力,标准化、职业化、专业化,一个都不能少。职场里的游戏规则也与陆地上的工作一般无二,虽然是抱着环游世界的目的前去的,但最后我对邮轮摄影的认知还是回归到了“这是一份正常的工作”。
另外,邮轮还有自成一体的工作环境和文化传统。邮轮进入中国市场不过10年,绝大多数人接触到的仅仅是表层的邮轮旅行而已,去的也只是日韩短途航线。但是作为一个产业,邮轮在全球的发展早已上百年,是个庞大且有着自己文化传统的行业,也有着自己的等级制度。
公主邮轮上,员工被分为office-staff-crew三个级别,每个级别的员工有自己对应的权利和义务,作为crew的底层员工不能进入客人活动的区域,而office级别的员工可以有自己的餐厅和单人宿舍;邮轮还有特定的礼仪传统,比如正装晚宴,从客人到员工,所有人都要穿礼服。不同的时段做不同的事情,要穿不同的衣服,有时候,一天换四套工作服都是常事。
来自不同国家的员工也构成了简单又复杂的关系,说简单,是因为动辄13个小时的连轴转工作,基本没有时间产生过多交集。说复杂,是因为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员工们同时在一条船上,员工之间的关系也会随着国际局势产生微妙变化。在邮轮上,你不仅仅是你,也代表了你的国家。
两年的邮轮时光,我学会了更好的时间管理和更强的自律意识。
在邮轮工作,确实让我实现了最初的旅行梦想,踏足的国家已经多达50多个,每到一处港口都写下游记。当然,在邮轮工作,我还认识了来自世界各地和我一样踏上邮轮征途的摄影师们。他们的人生故事丰富了我的邮轮生活,教会了我许多,也成了我邮轮工作的宝贵回忆。《青春海上来:环游世界的邮轮摄影师》便是他们与我在邮轮上的故事记录。写的时候很随性,认识久的、关系好的,就多写一些;时间短的、交情浅的,就少写一些。现在,书中的人有些已经离职了,成功转型陆地职业,结婚生子,开始了稳定的人生下半场;也有人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拥抱邮轮生活。
而我回国后,进入了文旅行业,开设海乘知识类的公众号,工作之余,也为更多想去邮轮工作的年轻人们答疑解惑,这本书的最后部分便总结了部分邮轮海乘常用的知识。
六年前,我刚登上邮轮的时候,中国的海乘只有几百人,而到了2019年底,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3万人,是一个初具规模的职业群体了,在世界各大品牌的各艘邮轮上,都能看到中国海乘的影子。很多中国海乘在这次疫情中,漂流海上数月,经过多方沟通才艰难回国,但这也让原本各自散落的海乘们团结起来,建立了自己的群,互帮互助,资源共享。因为大家相信,风雨之后会有彩虹。
现在,中国首艘五星旗豪华游轮“招商伊敦”号已经航行在中国南海上,而中国第一艘自主建造的邮轮也正在有序推进,奋力摘下这颗造船业皇冠上的明珠。中国邮轮全产业链的整体崛起指日可待,成为一个拥有中国自己的邮轮品牌、自己的船队、自己的航线的完整又全面的产业!
未来,更多的年轻人会继续踏上邮轮这趟乘风破浪的旅程,希望书中的故事能带给他们希望和信心,梦想与安慰。
徐菘霙
2022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