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最初出版于1980年,创作于一个困难时期。当时我年仅37岁的妻子帕特里夏溺亡,我还处在哀悼亡妻的痛苦中。那是在妻子故世两年后,我还没有从痛苦中恢复,十分脆弱,感情上一片混乱。我头一回感觉到爱情这个主题对我是如此重要。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在以血写书。
这是我十多年来一直想写的一本书,旨在提出关于浪漫爱情的新观点,明确指出那些可能决定爱情成败的关键因素。
这本书出版后不久,一家报社的记者来采访我。她问了许多问题,关于我如何理解浪漫爱情这个概念以及它的挑战是什么。然后,她说:“布兰登博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浪漫爱情不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她的问题完全出乎意料,却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问她:“我为什么要害怕浪漫爱情呢?”
她答道:“你现在50岁了,没人会想到还能听到你这个年龄的人充满激情地谈论浪漫爱情。我现在才28岁,想到爱情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那个人会离开你,去爱别人,或者工作会使恋人分离,或者——”她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害怕自己在揭开伤口:“或者你所爱的那个人死了。那是很可怕的。你在人生中已经遇到过这样的悲剧,现在你又开始了新的关系,而且还写了这本书。我不知道你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我措辞得当的话。我觉得我的生活不需要激情,不需要强烈的感情,我不想陷得那么深。我想我更看重安全。”
我问她:“你的意思是避免痛苦比体验快乐更重要?”
“是的。”
“不过,这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她很固执,继续说道:“但就像你书中写的那样——爱情是一种重大的责任。爱情需要我们做得很多。”
我同意:“是的,的确是。”
她坦白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好,但我也不敢肯定我会负那么大的责任。”
我们相互道别后,我就离开了,心里琢磨着不知道有多少读者跟这位年轻的女士一样,认为浪漫爱情与其说是解放和快乐的源泉,不如说是一种负担。
然后,我想到了浪漫爱情最大限度上可以满足的需求。(以下这张清单比我放在书中的那张要长。)
首先,我们需要伴侣,需要有人分享我们的价值观、感情、兴趣和目标;需要有人分担生活的重负和喜悦。
我们需要去爱:以使相爱成为可能的独特方式,去练习我们的情感能力。我们需要发现值得钦佩的人,让我们感到鼓舞和兴奋的人,我们可以把精力投放在他们身上。
我们需要被爱:被重视、被关心、被培育。
我们需要心理可见性(这一点我会在本书中详细讨论),以便在与我们有重要关系的人的反应中看清我们自己。我们需要一面心理镜子,这是浪漫爱情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
我们需要美满的性生活,需要对方作为性满足的来源。
我们需要一个情感支持系统;需要至少还有一个人真心地为我们的幸福而努力;需要一个情感同盟者,这个人在面对生活挑战时是可以信赖的。
我们需要自我觉察和自我发现;需要不断地、比较自然地与另一个人亲近和对抗,在此过程中扩展与自我的联结。
我们需要充分体验作为男人或作为女人的自己:以只有浪漫爱情才能实现的方式去探索作为男性或女性的潜能。
我们需要分享活着的兴奋,需要享受另一个人的兴奋,并从中得到滋养。
我把这些称为“需求”,不是因为没有这些需求我们就会死,而是因为有了这些需求我们可以在世上生活得更好。这些需求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有其存在价值。
但是作为交换,爱情需要我们负什么责任?我们必须面对哪些挑战?作为一名从业的心理治疗师,我深深感到我们经常只关注如何寻找一个理想伴侣,而我们首先要关心的应该是如何成为我们想要找的那种理想伴侣。我们有让自己与我们所追求的爱相匹配吗?我们知道如何去爱吗?
这些都是令人痛苦的问题。这些问题使我想起千百万男女日常经历的爱情故事中两个重要瞬间,这两个不同寻常的辛酸瞬间格外引人注目。
第一个瞬间发生在故事的开端,第二个瞬间则接近故事的尾声。第一个瞬间是在男女双方目光相对、心里完全明白自己是在爱和被爱的时候;这时,他们的生命以一种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到的无声的节奏搏动,双眼映照着彼此灵魂的倒影,在一个美得不可承受的世界里,他们的身体感到一种微妙的活力。
第二个瞬间是一段时间过后,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是一个陌生人,他们的心里感到空虚,脸上露出受伤或愤怒、绝望或冷漠的神情,形影相吊,身重如铅。他们可能会听到内心惊叹爱情已逝的哭声。他们可能很想知道,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幻觉?
然而,我想说的是,理性理解的浪漫爱情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不是青少年的幻想,也不是文学虚构。浪漫爱情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可以实现的理想。但是,要实现这个理想,我们首先要知道爱情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不想在本书中处理同性恋和双性恋这些困难而复杂的问题。本书全篇谈的都是异性恋,我们讨论的是男女关系的模式,尽管书中许多内容显然也适用于其他类型的关系,但那都是后话。
纳撒尼尔·布兰登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