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洛克闻匪徒开枪击毙探伙之当晚,谓滑震曰:“我来此失败者屡矣,今有此巨案,我必助沪上包探,捕其余党,以解嘲于万一。”
滑震曰:“善!”
至明日,歇洛克所僦居之逆旅,其邻室中来二华客,高谭大睨,旁瞩若无人者。
歇洛克私侦之,微闻一客语曰:“今海上藏枪家不少,某家藏枪数十枝,某家藏枪数十枝,咸精绝。”
歇洛克闻言大喜,念必此即同党者。阅今日各报,昨夜开枪事,仅系小盗,何其党众多如此?或者,方今中国内乱蜂起,党人所恃,皆快枪利弹,海上必有接济军械者。夫以租界地而有私藏枪械如许之多者,殊足为妨害治安虑。
既又闻一客曰:“君详告我住址者,明日当往访之。”
于是客一一语其住址,歇洛克一一志之。
翌晨,歇先往访所谓藏枪家者,主人未起;午后又往,主人又未起;垂暮往,则主人方欠伸熨倦眼,按铃呼侍者曰:“来!”
俄而侍者入,主人曰:“马车备未?”
曰:“备!”
主人曰:“囊我枪,将往某校书家赴宴,其谨敬携将,无孟浪损我枪!”
侍者唯唯,乃携一青布囊出。
已而车门辟,一貂冠狐裘之老者登车去。
歇洛克乃至警署,请于警察长,乞协探往,并出逮捕状。疾驰至某校书家,则主人方僵卧吸鸦片,见歇洛克,傲不礼。
歇曰:“君即藏枪家之某君耶?”
曰:“然!”
曰:“君家藏枪至数十枝,信乎?”
曰:“然!”
曰:“君所藏之枪皆精绝乎?”
曰:“然!”
曰:“然则制自何厂?来自何国?克鲁卜耶?毛瑟耶?”
主人瞠目曰:“我枪皆制自名手,有象牙者、有犀角者、有玳瑁而翡翠者、有金相而玉质者,不知客之何指也?”
歇唶曰:“君所言之枪何枪也?”
主人曰:“我亦不知君所言之枪何枪也!”
歇探囊出披斯托尔曰:“我言是物耳!”
主人双手举鸦片烟枪曰:“我言是物耳!”
歇洛克大窘,嗫嚅者久之,乃曰:“休矣!不图中国之枪乃是物也!虽然,子何藏枪之多也?”
主人大笑曰:“先生乌知者!我家有妻妾若干人,人各备一枪,已有若干枪;我子若干人,又若干枪;我女若干人,又若干枪;我子妇若干人,又若干枪。数十枝枪,犹至少之数。况今日中国之所谓缙绅华族者,大率如此,岂独余?岂独余?”
歇洛克乃废然返,语滑震曰:“滑震君记之,此又我来华侦案失败之一也!”
(原刊于《时报》,1907年1月25日,署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