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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猝然

包厢内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水味,浅浅地缠绕在空气中,柔和地拂过顾客的鼻尖。

魏彬比想象中来得早。

当魏彬推开包厢大门时,包厢内的魏文双与凌津正在聊近期一个热点新闻,一场多次反转的庭审,最终被告人被宣告无罪。

魏彬径直坐到凌津身旁的位置,无视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话题,一脸依依不舍地凝望着他:“阿津,你真要走吗?”

凌津订的是明天早晨八点钟的机票,从本地飞往A国,目的是留学。这场聚会,便是为了给凌津送别。

魏彬虽然一向没有时间观念,但涉及到凌津的事,他总是格外重视。此时,他望向凌津,眼底是没有刻意遮掩的不舍。

“嗯。”凌津回答道,他的语气并不冰冷,甚至能辨析出些眷恋。

魏彬转过头,垂眸盯着桌面,半晌没有说话。

魏文双张口打破短暂的沉寂:“只是去四年,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以为我是舍不得他啊?”魏彬抬起头,像是随手挥开垂到脸颊旁的柳条般不耐烦地瘪了瘪嘴,“我只是确认下未来几年是不是没有人再跟我抢厕所了。”

魏家的二楼原先便有两间卧室及两个卫浴一体间,另外有一间书房,凌津来了之后,魏海洋便将这层的书房改成卧室,让三个孩子住在同一层。书房原本便更靠近魏彬的房间一些,位于原书房与魏彬卧室之间的卫浴一体间,自然成了两位少年共用。

凌津笑了笑,也没戳破他:“就给你四年,回来了接着跟你抢。”

魏彬双手抱在胸前,转了转眼珠,冷哼一声道:“等你回来,没准我就成家住外边去了,谁还要住在你隔壁?”

“那你赶紧成家,生个孩子给爸带,免得爸天天把结婚的压力给到我。”魏文双不禁失笑,顺道为自己寻觅幽径。在魏彬不断的白眼中,她瞥了眼时间:“我去点菜。”

她站起身时,用余光看见凌津也起了身。

“我也去。”凌津说。

魏彬罗列了一堆菜名,一副懒得动的模样,又掏出手机:“帮我点这几样,我就不去了,我再开把游戏。”

凌津与魏文双对视了一瞬,同时无奈地耸耸肩。

两人离开包厢后,并排在灯光明亮的走廊上没走几步,魏文双便看见了付佳鑫与周思妍。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廊间有一扇长方形状的窗户,朝外部大展,窗外透入清透的灯光,落在迎面走来的周思妍妆容精致的脸上。

周思妍五官立体,皮肤白皙,是标准的美女相,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看上去格外精明。

“嗨,文双。”周思妍锐利的目光在魏文双身后的凌津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眸里似乎闪过一瞬光,像是亲眼目睹绝妙的风景般,但并没有失礼地逗留太久,而是自然地移转目光,重返魏文双的身上,“这么巧。”

魏文双微微一笑,与付佳鑫、周思妍简短打过招呼后,见服务员推开边上那间包厢的大门。包厢内的光线比走廊上的充足,一时间像是盛满的水般从门内漫溢而出,洒落在门外。

在这一片光芒中,魏文双一眼便看见了包厢内一张熟悉的面庞。

师兄苏烨在魏文双入职律所时,已经取得执业证,他是付佳鑫的爱徒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居于首位,付佳鑫虽然脾气时常不太好,但在办公室里,从未对苏烨发过脾气;若心情不畅,总喜欢找苏烨聊聊天;若手上有提成较高,其他徒弟们都眼馋的案件,他总是优先分配给苏烨。

但苏烨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付佳鑫,成立自己的律所。

苏烨从律所离职的那个月,整个办公室的气压都像被施了咒般低沉,从此,“苏烨”这两个字也成了办公室内的禁忌词汇之一。

魏文双与苏烨私下联系得不少,偶尔会相约吃饭喝咖啡,顺便聊些疑难案件的解决之道。

此刻魏文双看见的,包厢内的人正是苏烨。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她沉寂地别开眼,与凌津继续走往点菜区。

付佳鑫与周思妍已经走入苏烨所在的那间包厢。

职场生存规则向来错综复杂,魏文双并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值得诧异的。

走过那扇漏入冷风的窗,走廊似乎也将近尽头,眼前变得开阔而明亮起来。

“苏烨。”站在魏文双后边的凌津忽然说道。

“是他。”魏文双知道他后边还有未尽的话。

“我看社会新闻,说他前段时间,帮一个猥亵罪犯做了无罪辩护。”凌津的语气微凛,但似乎也咂摸不出多余的意味。

魏文双亦是平静而没有叠加感情色彩地回答:“这么说不严谨,在被宣判有罪之前,不能说是某某罪犯。”

就像在上课般,她是纠正学生错误的冷静的教师。

凌津欲言又止。虽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但若混合入魏彬平时绘声绘色的有关亲姐与苏烨的八卦,这句话便平添了偏袒的意味。

两人走到点单区,收银台背后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菜单,编排整齐的菜名上方张贴着对应的菜品图,图片上摆盘精致,色彩丰富,让人一眼便滋生食欲。

魏文双正要将魏彬指定的菜报给服务员,蓦然听见身后传来凌津低沉得像是承载满思虑的声音:“文双,未来四年,你别结婚。你的婚礼,我一定要在。”

凌津刚到魏家时,与魏彬一同叫魏文双“姐姐”。凌津在孤儿院登记的出生日期与魏彬相近,这样的称呼合情合理。

后来,那件事发生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凌津谎报了出生日期,他的实际出生年份与魏文双相同,只是晚了几天。

在当时那件事导致的压抑气氛中,魏文双为了缓解凌津内心的尴尬,主动与凌津提议道:“以后你别叫我姐姐了,就叫我文双,这样我在心理层面就能少一个弟弟,多一个同龄的交心朋友。”

魏文双微微愣了一下,须臾,忽然一笑:“对象都没有,结什么婚?别说四年,等你回来后再过四年,没准还是这样。”

她听见身后传来凌津轻轻的笑声,虽然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但多年来的相识让她足以想象他嘴角轻轻弯起的幅度,像是温柔中透着一抹深思熟虑。

点完魏彬指定的菜品后,魏文双让凌津先点几样喜欢的菜,待凌津点完,她发现自己平日喜欢吃的都被他点了,于是,她便也点了几样凌津平日里喜欢吃的。

在同一个家里相处这么久,哪怕没有刻意留心,对他在饮食方面的喜好还是清楚的。

两人点完菜后,便返回包厢。路过付佳鑫所在的那间包厢时,那扇门已经紧闭,包厢隔音效果很好,听不清内部的任何响动。

回到包厢后,魏彬的一局游戏刚完,见他意气扬扬地抬起头,便知道他获胜了。

带着这份胜利的喜悦,魏彬的话变得密集起来。说了一通参加班级活动时发生的囧事,还略带炫耀地陈述自己收到一位学妹的表白。

魏彬在少年时代始终是白白胖胖的体型,但自从和凌津成为同学后,看着凌津越来越高,身材摆脱瘦弱走向标准的精瘦而不弱,这宽肩窄腰越来越吸引女同学的目光,他便决心要成为像凌津一样的男人。

上了大学后,他的身材终于达到个人理想标准,加上魏家不差的遗传基因,虽然收到的表白不足凌津一半,但也算得上抢手的标准。

“所以你就接受了?”凌津配合着魏彬故意留下的悬念问道。

魏彬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没有。”

魏文双又喝了一大口柠檬水,问道:“为什么?”白天忙于工作,饮水量太少,此时有闲空,她便抓紧时间喝。她喜欢这家店柠檬水的味道,淡淡的酸中能品味出一抹独特的香甜,就像目光在泛着微波的池塘中攫住一朵恣意绽放的荷花。

魏彬扬了扬眉,回答道:“虽然她漂亮、礼貌还有点儿可爱,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魏文双放下水杯,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魏彬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转向凌津。

柔和的灯光倾洒在凌津俊朗的轮廓上,他被魏彬突然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然,赶在魏文双被错愕、震惊与暧昧的思绪占领之前,面对她解释道:“他要说的是‘阿津肯定知道,喜欢的类型要在遇见合适的人的时候,才会定型’。”

魏彬一把拽住凌津的胳膊,哀嚎:“阿津,世界上最懂我的人要出国了,我好伤心啊。”

凌津的确是迄今为止最懂他的人。留恋变得赤裸、庞大,且真实而具体,更明亮得如同此刻顶上的灯光般晃着魏彬的眼,他懒得再将对凌津的舍不得遮遮掩掩。

魏文双及时扼住脑中差点走偏的想象,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柠檬水。

玻璃杯见底,凌津及时为她满上。

魏彬依旧拽着凌津的手轻轻摇晃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问道:“阿津,听说你们专业的那个,叫曾梦钰的女生也要出国,不会是奔着你去的吧?那女的可是从大一追你到大四。”

凌津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丁点傲然的神色,风轻云淡地回答道:“不清楚。”

魏彬“吱吱吱”了几声,叹了口气:“要是有这么个美女追我四年,我肯定从了,至少从一周吧。我们宿舍有个学霸,特别迷恋曾梦钰,天天‘梦钰参加运动会了’、‘梦钰参加十佳歌手比赛了’、‘梦钰获奖了’,跟个收音机似的。”

凌津显然对“曾梦钰”的话题兴致缺缺,简单应了两句,便将话题引向魏文双。

魏彬也顺着凌津的话题往前走,问道:“姐,你那个律所成立了没有?”

“在筹备了。”

“不会是跟苏烨学长合伙的吧?”魏彬夸张地眨了眨眼。

“没有。”魏文双身体朝后一靠,“跟之前一个同事还有江露。”

“露姐不是要结婚了吗?”

凌津与魏彬都知道,江露是魏文双唯一的闺蜜。

“结婚又不是坐牢,跟事业有什么关系?”魏文双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柠檬水,站起身,“我去卫生间。”

卫生间就在隔壁,距离不远,今天的衣服没口袋,她便没将手机带出去。

魏文双走后,魏彬忽然意识到拽了凌津的手半天,手心渗出不少汗,才缓缓松开,但目光依旧对他依依不舍:“阿津,你考虑一下呗,深造为什么非要出国?你们计算机专业,到哪里深造不都是造那些代码。”

凌津伸出手拍了拍魏彬的肩膀:“我决定好了。四年而已,很快的。”

魏彬叹了口气。

服务员前来敲门,送上菜品,魏彬举起筷子,忽然顿了顿:“阿津,你是主角,你先吃。”

凌津的筷子仍然搭在瓷白色的筷托上,他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位置:“等她吧。”

“好吧。”

空气沉寂了片刻,似乎所有事物都在为等待魏文双回来而屏息凝神。

忽然间,一段有节奏的旋律打破短暂的寂静。

魏文双未带走的手机响了。

魏彬反应极快地探身抓住魏文双的手机,一脸兴致满满:“会不会是苏烨的,哈哈哈,别让我抓个恋情石锤。”

凌津虽然面色依旧从容,但目光还是不自觉移动向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来电人备注:付佳鑫律师。

天朗气清的日子。

凌津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时,见魏彬一脸失望地站在门口。

魏彬抿了抿唇:“阿津,我还以为你会因为睡过头,错过飞机,然后决定不走的。”

凌津不禁一笑:“生活哪有那么戏剧化。你居然起这么早?”

魏彬耸了耸肩:“一想到你要走,一晚上睡不着。”他走上前接过凌津的双肩包,“走吧,今天爸要开会,就我送你。”

凌津看了眼魏文双紧闭的房间大门:“她还没回来?”

魏彬打了个呵欠:“没有,半夜出去之后就没回来了。”他朝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这个付律师毕竟是姐的老师,从入行开始就带着她,姐这次要自己创业,心里最大的坎就是这个老师。没想到啊,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急性酒精中毒走了。所以我说啊,阿津,这酒还是要少喝。你一个人在国外可别放飞自我啊,毕竟你是我活生生送走的,如果回来是一盒灰,我会有一辈子阴影的。”

两人走下楼时,保姆林姨正好将早餐上桌。

她转过头朝两人说:“早餐准备好了,快来,不然时间要来不及了。”

魏彬慢悠悠地围到餐桌边,抓起一块三明治:“慢慢吃,不急,最好错过航班。”

虽然魏彬如此说,但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许多。

吃完早餐后,林姨将两人送到门口。

临走前,凌津将行李放到一旁,走到林姨面前,抱了抱她:“林姨,我走了,您要照顾好身体,一定要记得定期体检。”

林姨的眼眶已微微泛红。她曾结过一次婚,但因为村里算命的说她怀的是个女孩,被婆婆在粥里掺药给强制打掉,她一怒之下与丈夫离婚远走他乡,进城后便一直在魏家打工,再没有过嫁人生子的念头。她刚到魏家没多久,老板便带回一个男孩,说要给她当养子,赚人家的钱,她无法抗拒,但是在精神上,她怀着对肚子里未出世便离开的孩子的亏欠,不愿认凌津当儿子,便让他也同魏家人一样喊自己林姨。

这一喊便是这么多年,再也改不来口。虽然凌津叫她“林姨”,但是待她却很是孝顺。这么多年,她的心早已被焐热。

“阿津,到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问题随时给家里打电话。”林姨尽量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但声音却已渐沙哑。

受场面渲染,魏彬也红了眼眶,生怕自己不争气留下眼泪,他扯了扯凌津的衣角:“好了,阿津,走吧。”

去机场的路上,阳光愈加旺盛,像在短短的时间内,吸收来自四面八方七情六欲的能量。

魏文双来了个电话,只是简单的叮嘱,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圆满与安心。

魏文双离开法院时,昂头望向蔚蓝的天空,云朵有些零散,一架飞机从画面中穿过。

不知道是不是载有凌津的那一架。

付佳鑫猝然离世,早上原本有个庭,委托人不愿意接受其他替代方案,指定要一直跟进案件的魏文双代付佳鑫出庭。魏文双没有辜负委托人的厚望,在庭审中表现得极为专业。

几个小时前,离开医院后,魏文双本打算回家,亲自送凌津去机场,但是律所主任打来电话:“魏律师,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早上付律师有个庭,当初为了方便递交材料,授权委托书上也有你的名字,委托人唯一能接受的替代方案是你代付律师出庭,否则就要追究我们的违约责任。”他顿了顿,“魏律师,这笔违约金,如果真的产生,只能从付律师这个月薪资里扣了,他人已经走了,你是付律师的爱徒,你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魏文双只能接下这个紧急任务。

回到律所时,窗外已经艳阳高照。

公司内刚发生那么大的事,办公室内乱哄哄的一片,平时再卷的员工也忍不住凑过来八卦。

“付律师平时也没少喝酒,怎么突然就没了,太可怕了。”有男同事心有余悸道。

魏文双放下手提包,走向讨论的人群。这个问题同样困惑着她。

被围着人群中央的周思妍眼角泛红,脸色略有些苍白,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却依旧显得明艳:“付律师很想拿下这个客户,他们又一直劝酒,他没控制住,喝多了……”

“这得赔钱吧?”有同事敏锐地提醒道。

“嗯,一早上就都跟付律的家属谈好了。”周思妍虽然看上去悲伤十足,但语气却格外冷静。

“好好个人,突然就没了,生命实在太脆弱了。”

“哎,根本不敢相信,付律师这么精明一个人,居然没控制住饮用量,之前我跟付律师出去见客户,他可是常提醒我生命第一,生意第二的。”

周思妍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用白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怪我,酒量不好,没能帮付律师挡几杯。”她忽然将目光移向魏文双,“文双,昨晚付律师给你打了电话,是不是让你来帮忙挡挡酒?”

她的问题抛出后,视线便黏附在魏文双的脸上,她一向认为魏文双出众:皮肤白皙细腻,双瞳剪水,鼻梁的弧度恰到好处,红唇鲜嫩,时常清清冷冷,偶尔回眸一笑十分惊艳,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教养与自信,足以证明其家庭背景优越。

所有人的目光先后移动向魏文双,忽然之间,这无形的视线恍若有了炽热的温度。

魏文双在沉重的关注中,字句清晰地回答道:“我没接到。那会儿我去厕所了,我弟接的,我弟这人,一看到异性给我打电话就以为是什么大八卦,盘问了半天。我回来之后,给付律师回过去,他没接。我昨晚正好有比较重要的事,后来也没再给他回过。”

同事们纷纷表示理解。下班之后,私人时间,再加上那电话八成是喊她去挡酒的,没再理会无可厚非。

谁也猜不到后面发生的事。

周思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哎,你也别放在心上,谁都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些人灌酒太猛了,我后面也是借口出来接电话躲了一阵才幸免的。”

感慨声、安慰声以及微微的啜泣声混合在空气中,魏文双的眼眶亦在不知不觉中泛红,但她没有围到周思妍身边与众人共同回忆付律师的好,而是朝后退了一步,像是与大部队反方向游动的鱼,悄然靠到周思妍的档案柜边,趁众人目光剥离之际,随手翻开她的笔记本。

翻开有些厚重的PU皮,微黄的纸面上,是与付律师几乎一致的字迹。 pwJWCHd1/lR7P14TmpdHHsoLwX3lTPdaOnjEymv2IDdFAMEyHELjZqml5O4DPd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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