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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锡安 [1] 起步

若我们在启程前好好了解出发点,就更容易懂得整个旅程的本质和意义。爱丁堡是休谟人生旅途的起点,又是最终的落脚点。休谟诞生于1711年4月26日,他在施洗登记册上的信息显示,他是“奈恩韦尔斯(Ninewells)小区的律师约瑟夫·霍姆(Joseph Home)先生及其夫人凯瑟琳·福尔克纳(Katherine Falconer)” [2] 的儿子。他家境舒适安逸,和当时其他中产阶层的家庭一样,虽算不上特别富裕,但也雇得起用人。

休谟的祖父约翰·霍姆在爱丁堡城堡附近劳恩市场街(Lawnmarket)北面的住宅区里有一套公寓。休谟在这里降生,但是霍姆一家主要居住在苏格兰南部距离英国边境不远的奈恩韦尔斯,毗邻彻恩赛德(Chirnside)村。休谟在这里度过了他大部分的童年时光。奈恩韦尔斯位于低洼的默斯平原(the Merse)。在我造访此地的日子里,这里通常都是阴郁天;“dreich”这个单词必不可少,苏格兰人用它形容沉闷、阴暗、云雾笼罩的天气。今天的彻恩赛德依然与世隔绝:可想而知,18世纪时,它肯定极端偏远。休谟在晚年经常说自己酷爱独处,厌恶大型聚会。他喜欢“与少数几个出类拔萃的人为伴,和他们一起,我可以心平气和地享受理性的筵宴;每次可能出现的沉思,无论欢快还是严肃,我都能体会其中的客观公正” [3] 。他这么说也许在情理中,因为在他性格形成的青少年时期,他经历过异乎寻常的离群索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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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恩韦尔斯这小小的一隅,偏远闭塞,却是儿童自由成长的世外桃源。房屋和庭院位于怀特德河(Whiteadder Water)的河湾里。这条河名字的第二个单词“Water”是多余的,因为第一个单词“Whiteadder”就是“白水”(white water)的意思。这个河段有时水流湍急,故得“白水”之名。今天河两岸绿树成荫,而在近几个世纪里英国总体上有滥伐树木的现象;在休谟时代,河两岸很可能也是绿树成荫,甚至处处是参天大树。休谟曾在著作里说,当他“倦于娱乐和交游”,就会“在河边独行”,从而感到“心灵深处的安定” [4] 。他说的就是怀特德河这个地方。这里是小男孩玩耍的世外桃源,也是成年男子整理思绪的绝佳之地。

图2 从彻恩赛德村奈恩韦尔斯房舍蜿蜒而来的“大卫·休谟小道”

休谟生活过的房子在1840年遭大火焚毁,但是,那栋房屋庭院入口处的石头门牌上今天依然刻着“奈恩韦尔斯房舍”的字样,这说明,近些年修缮的房屋沿袭了古老的名字。这栋房产为私人所有,而周围都是人行道,其中有苏格兰边区 [5] 议会命名的“大卫·休谟小道”。包括这条小道在内一共有五条“边区智者小道”,其余四条分别纪念了詹姆斯·赫顿(James Hutton)、詹姆斯·斯莫尔(James Small)、亚历山大·道(Alexander Dow)和邓斯·司各脱(Duns Scotus)。“大卫·休谟小道”从彻恩赛德村奈恩韦尔斯的庭院蜿蜒而出,大部分路段都沿着一条废弃的铁路线悠然伸展;显然,在休谟时代,这条铁路线尚不存在。“大卫·休谟小道”穿过田野,基本是一条平坦的路,根本算不上苏格兰漂亮的人行道,但是,因为所处的地区几乎没有开发,它肯定能让人极为精确地体会休谟成长时的田园风光:静谧,柔和,蕴藏含蓄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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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休谟小道”在2011年正式建成,直到几年前,这个区域几乎还没有任何纪念休谟的设施。然而,在近几年,彻恩赛德村已经意识到自身与历史的纽带。2006年竣工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中包括“大卫·休谟景观街”,这条街的命名恰到好处,因为它俯瞰奈恩韦尔斯的房产。2011年,为庆祝休谟诞辰300周年,当地一个社区团体——彻恩赛德公共财产协会——搭建了几个广告板,宣传休谟的生平和工作。如今,这些广告板已不复存在,但是,社区中心的旁边一直点缀着休谟的纪念匾。纪念匾的模板是苏格兰艺术家詹姆斯·塔西(James Tassie)设计的、赫赫有名的休谟半身像大纪念章。

彻恩赛德村享受过休谟的恩惠。休谟在遗嘱里留下100英镑以重修怀特德河上的石桥。这座三孔石拱桥如今和承载公共交通的、更加现代化的路桥平行而立。古老的石桥周围是正常运行的造纸厂建筑群。

图3 彻恩赛德村用休谟遗嘱中的100英镑重修的石拱桥

在庆祝休谟诞辰300周年的活动中,彻恩赛德的村民举办了一次哲学节;庆祝节日的人主要是爱丁堡大学举办的国际休谟学会大会的与会代表。来自15个国家的几百位学者体验了非同寻常的一日游。当地一家报纸报道了学者们的此次造访,记者特别提到:“这次活动让许多来访者津津乐道。他们用许多年的时间研究休谟思想的方方面面,但是未必了解他生平的细节——他的生活方式和他生活的地方,这次活动让他们眼界大开。” [6]

这一观察足以说明,学者们对休谟的研究有限。哲学,尤其是英语世界的哲学,仿佛认为观念和论据无始无终,也无地方特性。学校告诉学生,他们只需关心论据的有效性和合理性;谁,于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提出这些论据,这些都不重要。人们常常被老掉牙的口号怂恿:“跟着论据走”,“踢球,不要管踢球的男人”。(也许同样的口号也适用于“踢球,不要管踢球的女人”。既然无人关注谁在提供论据,哲学家自然没有留意男人已经在多大程度上主宰了哲学,许多人甚至不会迟疑片刻去思考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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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认为哲学意味着解决一套互不关联的知识问题,学校的这种教育方式才有意义。但是,倘若你认为哲学是一门纵观全局的学科,所有构成部分互相联系,形成一个(有希望)合乎逻辑的整体,那么这种教育方式则意义不大。倘若你认为这个合乎逻辑的整体是由生活与工作、观念与实践构成的,那么这种教育方式则毫无意义。我希望你能深信,了解哲学家的生平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他们的著作;传记不妨碍学习哲学,而是研习哲学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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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洛锡安是苏格兰以前的行政区之一,行政中心在爱丁堡,现在划分为东洛锡安郡、中洛锡安郡和西洛锡安郡。——译者注

[2] Mossner, The Life of David Hum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6.

[3] “Of the Rise and Progress of the Arts and Sciences,” variant reading in Essays, Moral,Political,and Literary ,ed.Eugene F.Miller(Liberty Fund,1987),626.

[4] A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 ,1.4.7.12.

[5] 苏格兰边区(Scottish Borders)是苏格兰下辖32个行政区或议会区之一,地处苏格兰和英格兰交界处。——译者注

[6] Carol Jefferson-Davies,“World's Scholars at Chirnside,” Berwickshire News ,Saturday,July 30,2011,www.humesociety.org/about/ScholarsAtChirnside.asp. 57RoB2zpX5fwE/Z4Cax214hr6ZTBC0r8zRLijMTvJCFK6VUAZKRirwY3GMaYKU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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