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十月十日,魏博监军将魏博将士废黜田怀谏、拥立田兴的情况向朝廷报告,皇帝连忙召见宰相,对李绛说:“卿对魏博事态发展的预测,丝毫不差!”李吉甫建议派中使前去安抚,以观其变。李绛说:“不可!如今田兴奉上土地兵众,坐待诏命,不趁此机会推心置腹地抚慰、接纳他,结以大恩,而是等中使到了那里,将士们上表来为他请求节度使节钺,然后再给他,那是恩出于群下,不是出于皇帝了。将士为重,朝廷为轻,他的感戴之心也不能和现在相比。机会一失,悔之无及!”
李吉甫一向与枢密使梁守谦相互勾结,梁守谦也为他说话,对皇帝说:“按惯例,都是派中使前往宣慰,如今唯独魏博没有,恐怕他们更不明白朝廷的态度。”皇帝最后派张忠顺前往魏博宣慰,想要等他回来再商议。
十月十八日,李绛再次上言:“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要珍惜,为什么要抛弃!利害关系非常清楚,希望圣心不要犹疑。计算张忠顺的行程,他应该刚刚过了陕县,乞请明天早上即刻降下白麻诏书( 指重要的诏书,由翰林学士使用白麻纸起草;凡赦书﹑德音﹑立后﹑建储、大诛讨及拜免将相等用此诏书) ,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还来得及。”皇帝想要暂且任命他为留后,李绛说:“田兴恭顺如此,如果不拿出特别的恩典,不能让他感激殊常。”皇帝听从。
十月十九日,皇帝任命田兴为魏博节度使。张忠顺还未回来,制命已经抵达魏州。田兴感恩流涕,士众无不欢欣鼓舞。
这是一场综合博弈,博弈的参与方有朝廷、田兴、魏博士卒、其他节度使。李绛把各方利益和心态分析得非常清楚,提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正确战略。但是,朝廷内部还有李绛和李吉甫的博弈,李绛要为国家解决问题,李吉甫则要维护自己的权位。李吉甫的意见和李绛不一样,他就要想方设法让皇帝按自己的意见办,因为谁的意见被采纳,谁就更重要,仅此而已。
皇帝在第一个回合已经知道李绛全对,像符契一样,严丝合缝,丝毫不差,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卿揣魏博若符契”。那么,他接下来怎么做,应该听李绛的吧?他还是听了李吉甫的。为什么呢?一方面,这次李吉甫拉了梁守谦站台,两个人一起劝说皇帝;另一方面,听从李吉甫,就只是等钦差回来再说,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而是“看一看再说”。“看一看再说”总是容易被接受的,“看一看再说”,似乎没什么损失,奸臣总是用这一招来阻挡别人的建议被采纳实施。人性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感觉已经得手之后,想降低出价。皇帝想要先任命田兴为留后,就是这种心态。而李绛坚决要求一步到位,所幸在他之前成功光环的影响下,皇帝听了他的,最终做出圆满安排。
尽量压价和主动抬价,这是两种选择。压价越低,风险可能越大;抬价越高,就越可能成交。你是要节省成本,还是要确保收获呢?在魏博这件事上,只是给田兴一个人出价而已,可以引用《孙子兵法》的话:“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不舍得给官爵和钱财,导致兵祸连连、百姓受苦,那是最大的不仁。
2 十月二十五日,皇帝给皇子们改名,李宽改名为李恽,李察改名为李悰,李寰改名为李忻,李寮改名为李悟,李审改名为李恪。
3 李绛又说:“魏博五十余年没有浸润帝王的教化了,一天之间,举六州之地来归顺朝廷,挖空了河朔地区叛乱的腹心,如果没有给予超出他们期望的重赏,则无以慰藉士卒之心,让相邻各道受到劝勉,感到羡慕。请发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赏赐给他们。”左右宦官认为:“给得太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拿什么来给?”皇帝用这话问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贪割据之利,不顾相邻各道威胁,归命圣朝,陛下为什么要爱惜一点儿小钱而破坏大计方针,不去收揽一道人心?钱用尽了,还会再来,机会一失,不可复追。假使国家发十五万兵马去攻取六州,一年之后攻克,消耗的费用岂止一百五十万缗?”皇帝喜悦,说:“朕之所以穿着粗糙的衣裳,吃着粗劣的饮食,蓄聚货财,正是为了平定四方。不然,钱财都存在府库里做什么呢?”
十一月初六,皇帝派知制诰裴度到魏博宣慰,把钱一百五十万缗赏给军士,六州百姓免除租税一年。军士受赐,欢声如雷。成德、兖郓来的几拨使者见了,相顾失色,叹息说:“倔强而不服从朝廷,难道真有什么益处吗?”
裴度为田兴陈说君臣上下之义,田兴倾耳恭听,整夜都不厌倦。田兴待裴度礼节极厚,请裴度遍至所部州县,宣布朝廷命令。他还奏请朝廷给他任命一位节度副使。皇帝下诏,让户部郎中、河东人胡证担任。田兴又奏报部下缺少官员九十人,请有司任命,在魏博推行朝廷法令,向朝廷缴纳赋税。田承嗣以来所建造的房屋,奢侈僭越的,田兴都避而不居。
郓州李师道、蔡州吴少阳、恒州王承宗不断派来说客,千方百计地游说,田兴一概不听。李师道派人对宣武节度使韩弘说:“我家世代与田氏结盟,相互保全,互相援助。如今田兴并非出自田氏一族,又破坏河南、河北的规矩,也是您所厌恶的吧!我准备与成德合军讨伐他!”韩弘说:“我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利害关系,只知道奉诏行事而已。如果你的兵北渡黄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 李师道的地盘 )!”李师道惧怕,不敢动兵。
田兴安葬田季安以后,送田怀谏去京师。十一月二十六日,宪宗任命田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4 李绛奏报振武及天德附近大约有一万顷良田,建议选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节省经费,让粮食充足,皇帝听从。李绛命度支使卢坦筹措经费,四年之间,开垦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米四千余万斛,每年节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边防都依赖着这项收入。
5 宪宗曾经在延英殿对宰相们说:“你们应当为朕爱惜自己担任的官职,不要随意偏袒自己的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表示不敢。李绛说:“崔祐甫说过:‘非亲非故,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才能?’知道有才干的尚且不给他官职,不知道的怎么敢给!关键看他的才器与官职是否相称。如果要因为亲故关系而避嫌,让圣朝人才缺乏,这是苟且偷安之臣的行为,不是至公之道。如果所任用的人不称职,则朝廷自有典刑,谁能逃脱!”宪宗说:“你说的对。”
6 本年,吐蕃攻打泾州,直抵西门之外,驱掠人畜而去。皇帝担忧,李绛上言:“京西、京北都有神策军镇守,开始的时候,设置他们是为了抵御吐蕃,与节度使掎角相应。如今神策军享受鲜衣美食,空耗国家钱粮。每有敌人攻来,节度使请他们一起进兵,他们就说要等待中尉命令;等中尉命令送达,敌人已经远去了。就算有果决勇猛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跟神策军将领互相以平级看待,也没有权力管制神策军,让神策军向左向右或向前向后,他们都不听,有什么益处呢?建议将神策军的防区、士兵、战马及衣粮、器械全部划归当道节度使,让号令齐一,上指挥下就像手臂指使手指一样,则军威大振,敌人就不敢前来攻打了。”
皇帝说:“朕不知道旧事如此,你说的应当即刻推行。”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意隶属节度使,这项安排最后被宦官阻止而没有实施下去。
1 春,正月九日,宪宗任命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融、田兴幼年就成了孤儿,田融年长,抚养教育田兴。田兴曾经在军中参加射箭比赛,全军都没人能赢得了他。回去后,田融用鞭子抽打田兴,骂道:“你如果不懂得藏起锋芒,迟早要闯下大祸!”所以田兴能在猜疑、残暴的环境中保全自己。
2 渤海定王大元瑜去世,弟弟大言义暂掌国务。正月十六日,朝廷封大言义为渤海王。
3 李吉甫、李绛数次在皇帝面前争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保持中立,没有表示过赞同或反对,宪宗鄙视他。正月十七日,权德舆被罢免宰相职务,只保留本官。
4 二月七日( 原文为一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皇帝给魏博节度使田兴赐名,叫田弘正。
5 司空、同平章事于頔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有一个叫梁正言的人,自称与枢密使梁守谦同宗,能为人跑官。于頔派他的儿子、太常丞于敏重赂梁正言,想要得到一个节度使或观察使的职务。过了很久,发现梁正言根本没有办法,只是骗钱。于敏想要索回钱财,却被梁正言拒绝,于是诱惑了他的家奴,将梁正言肢解后扔进粪坑。事情被察觉后,于頔带着他的儿子、殿中少监于季友等身穿素服,到皇宫建福门请罪。守门人不让他们进去。于頔父子退下,背靠南墙站立,派人上表。閤门的值守人认为奏章没有印符,也没有内线关照,拒不接收。到了日暮时分,于頔父子才回家,第二天又来。
二月十三日,贬于頔为恩王傅,仍不准朝见。于敏被流放雷州,于季友等都被贬官,僮奴被处死数人。于敏到秦岭就死了。事情牵连了和尚鉴虚。鉴虚自贞元年间以来,以钱财交结权贵幸臣,收受方镇贿赂馈赠,生活奢侈,官吏不敢调查他。至此,权贵幸臣争相为他说话,皇帝想要放过他,中丞薛存诚坚持认为不可。皇帝派宦官到御史台宣旨说:“朕想要当面诘问此僧,不是要释放他。”薛存诚回答说:“陛下如果一定要当面释放此僧,请先杀臣,然后把他放走,不然,臣决不奉诏。”宪宗嘉许,听从。
三月三日,将鉴虚乱棍打死,没收全部财产。
6 三月十一日,宪宗征召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朝,掌管政事。
7 夏,六月,发生严重水灾。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之象。六月二十日,放出宫女两百车。
8 秋,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求修缮受降城,兼治理河防工程。当时受降城为黄河所冲毁,李吉甫建议把驻防的士兵迁移到天德故城,李绛及户部侍郎卢坦认为:“受降城是当年张仁愿修建( 事见公元708年记载,距此时105年 )的,正当沙漠出口,占据敌人要冲,水草丰美,有利于镇守边境。如今要避免河患,退二三里就可以了,为何舍弃万代永安之策,图一时省费之便呢?况且天德故城地处偏僻,土地贫瘠,离黄河极远,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相互接应。如果敌人突然杀到,根本无从得知,这是在无故放弃二百里疆土。”后来,城使周怀义上奏分析利害,所讲的与李绛、卢坦相同。但是,皇帝最终还是用了李吉甫的计划,让受降城骑士隶属于天德军。李绛对皇帝说:“边兵徒有其数,而无其实,虚费衣粮。将帅只是把士卒当成自己的私人仆役驱使,吃空饷,聚集货财,以结交权贵幸臣而已,从未训练军队以备不虞,不可不在无事之时预先留意!”当时受降城兵籍有四百人,等到与天德军交接时,只有五十人,器械只有一张弓,其余物资也差不多就这样,所以李绛这么说。皇帝惊道:“边兵竟然如此空虚吗!你们应当调查。”正值李绛被罢相,调查也就不了了之。
9 八月二十五日( 原文为七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皇帝撤销天威军,原有官兵划归神策军。
10 八月二十七日,辰州、溆州两地的贼帅张伯靖请求归降。九月二日,皇帝任命张伯靖为归州司马,由荆南军安排任务。
11 当初,吐蕃想要建造乌兰桥,先在河边贮存木材。朔方军暗中派人把木材投入河中,桥始终不能建成。吐蕃知道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贪婪,先用重金贿赂他,然后集中力量将桥建成,再修筑弯月一样的城墙守卫它。从此朔方军要经常抵御敌人攻击,再也没有空闲的时候。
12 冬,十月,回鹘发兵到沙漠南边,从柳谷向西攻击吐蕃。十月二十三日,振武、天德军奏报,回鹘数千骑兵抵达鸊鹈泉,边军戒严。
13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士卒。判官严澈是严绶之子,因为刻薄严厉得到李进贤宠幸。李进贤派牙将杨遵宪率骑兵五百人到东受降城防备回鹘,发给的物资装备多有克扣。到了鸣沙,杨遵宪住在屋里,而士卒露天宿营。众人发怒,在夜里聚集木柴环绕其屋,纵火焚烧,然后卷甲而还。十二月十一日夜( 原文为十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返回的将士焚毁城门,攻打李进贤,李进贤翻越城墙逃走,军士屠杀他全家,并杀严澈。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14 群臣累次上表,请立德妃郭氏为皇后。宪宗认为郭德妃( 郭子仪的孙女 )门户强盛,恐怕她居正位之后,后宫其他嫔妃都难以亲近他,便托词说今年有禁忌,最后没有答应。
15 十二月十八日,振武监军骆朝宽奏报说,兵变已经平定,请发给将士军衣。宪宗怒,任命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率夏州兵两千前往镇所,并命河东节度使王锷拨给张煦两千人,授权他便宜行事。骆朝宽归全部罪责于部将苏若方,将他处死。
16 朝廷征发郑滑、魏博士卒开凿黎阳古黄河河道十四里,以纾解滑州水患。
17 宪宗问宰相:“听说外间朋党大盛,为什么?”李绛回答说:“自古人君最厌恶的莫过于人臣结为朋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必定说他们是朋党。为什么呢?因为朋党这事说起来最可恶,而要调查时却没法儿找到证据。东汉末年,凡天下贤人君子,宦官都说他们是党人,将他们禁锢起来,以致东汉灭亡。这都是小人们陷害好人的话,希望陛下深入了解!君子固然与君子相合,岂能一定让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说他们不是朋党呢?”
1 春,正月二十六日,王锷派兵五千人,在善羊栅与张煦会合。
正月二十七日,张煦进入单于都护府,诛杀乱兵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
二月,丁丑( 二月无此日 ),贬李进贤为通州刺史。
二月十六日,骆朝宽被指控纵容乱兵,被杖打八十,撤职,发配定陵做工。
2 李绛屡次因为足疾辞位,二月二十五日,被罢为礼部尚书。
当初,皇帝想要任命李绛为宰相,先把吐突承璀外放为淮南监军。至此,皇帝召回吐突承璀,先罢免了李绛的宰相职务。
二月二十六日,吐突承璀回到京师,皇帝任命他为弓箭库使、左神策军中尉。
3 李吉甫上奏:“国家以前设置六胡州于灵州、盐州境内,开元年间废除,另设置宥州以统辖投降的人户。天宝年间,宥州府治所寄设于经略军,宝应年间以来,因为墨守成规而被渐渐荒废。现在建议恢复,以防备回鹘,安抚党项。”皇帝听从,夏,五月十四日,重新设置宥州,州府设在经略军,调鄜城神策屯兵九千人进驻,以充实力量。
之前,回鹘屡次请求联姻,朝廷认为公主出嫁,费用太大,所以没有批准。礼部尚书李绛上言:“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的情况很不好,处处要朝廷费心。如今江、淮大县,每年所入赋税有二十万缗,足以支付公主出嫁的花费,陛下为何吝啬于支付一个县的赋税收入用于笼络强劲的敌人呢?回鹘如果得到许婚,必定喜悦而没有猜疑,然后我们可以修建城壕,积蓄甲兵,边备完善之后,得以专心经营淮西,这是万全之功。如今既没有公主下嫁,而西部边防又虚弱;沙漠关口毫无防备,还修筑天德城,更让敌人起疑心。万一北边有战事,则淮西残余的宵小又得以苟延残喘了!如果敌军骑兵南下,国家没有步兵三万、骑兵五千,则不足以抗御!假使要花一年时间战胜他们,所需的军费又岂是公主出嫁的费用可以相比的!”皇帝不听。
4 五月十九日,桂王李纶薨逝。
5 六月二十七日,皇帝任命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弘靖是张延赏之子。
6 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皇帝感叹独孤郁的才华说:“权德舆能得到独孤郁这样的女婿,我反而不如权德舆吗?”之前选择驸马,都在贵戚及勋臣之家。现在,皇帝开始命宰相挑选文雅、可以担任清贵官职的公卿、大夫子弟。诸家多不情愿,唯独杜佑的孙子司议郎杜悰不推辞。秋,七月二十三日,皇帝任命杜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娶岐阳公主。岐阳公主是皇帝的长女,郭德妃所生。八月十九日,二人成婚。公主有贤行,杜氏是大族,长辈有数十人,公主态度谦卑,温和顺从,遵守家人礼度。二十年间,人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能说她娇贵傲慢。公主刚过门时,就对杜悰说:“皇帝所赐的奴婢,绝对不肯委屈自己,最好奏请把他们送回皇宫,另外去购买出身寒贱、可以指使的人。”自此闺门一片寂静,没有喧哗之声。
7 闰八月十二日,彰义节度使吴少阳薨逝。
吴少阳在蔡州,暗中聚集亡命之徒,牧养马骡,不时抄掠寿州茶山以充实军备。他的儿子是蔡州刺史吴元济,吴元济隐瞒父丧消息,只是报告说吴少阳生病,自己代掌军务。
皇帝自从平定蜀地以来,就想攻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上言:“吴少阳军中上下不和,建议把本道治所迁到寿州,加强准备。”当时朝廷正在征讨王承宗,来不及处理这一提议。后来李吉甫入朝拜相,田弘正率领魏博归附。李吉甫认为汝州能够保卫东都洛阳,而驻防河阳的军队本来用以对付魏博,如今田弘正归附,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疑。
闰八月十七日,皇帝任命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任河阳、怀州、汝州节度使,治所迁到汝州。
闰八月二十五日,皇帝加授田弘正为检校右仆射,赏赐军费二十万缗。田弘正说:“没有比把河阳军队调走更让我高兴的事了!”
九月七日,皇帝任命洺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任忠武都知兵马使;任命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令狐通是令狐彰之子。
九月十三日,皇帝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和大将侯惟清都劝吴少阳入京朝见。吴元济厌恶他们,杀苏兆,囚禁侯惟清。杨元卿之前在长安奏事,把淮西虚实及攻取吴元济之策全部告诉了李吉甫,请求征讨吴元济。当时吴元济还在隐瞒父丧消息,杨元卿劝李吉甫,凡蔡州派到朝廷奏事的使者,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扣留。吴少阳薨逝近四十天,朝廷没有按惯例为他停止朝会一天以示哀悼,只是更换蔡州周围诸镇将帅,增兵防备。吴元济杀了杨元卿的妻子及四个儿子,把他们的血涂在箭靶上。
淮西宿将董重质是吴少诚的女婿,吴元济让他做军师。
8 九月二十五日,皇帝加授河东节度使王锷为同平章事。
9 李吉甫对皇帝说:“淮西不像河北,四周没有同伙援助,但国家常驻数十万兵以备战,劳民伤财,不可持续。放弃今天的机会,不去攻取淮西,以后就难办了。”皇帝准备讨伐。张弘靖建议先为吴少阳之死辍朝致哀,追赠官职,遣使吊丧,等淮西有不顺服的行为,然后出兵。皇帝听从,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往吊唁祭奠。吴元济不迎接敕使,反而发兵四面出击,屠城舞阳,焚烧叶县,又抢掠鲁山、襄城。关东震骇。李君何无法入淮西,掉头返回。
10 冬,十月三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薨逝。
11 十月十九日,任命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
十月二十一日,任命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促各道兵马招抚讨伐吴元济。
十月二十二日,命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为严绶的监军。
十月二十五日,任命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12 党项攻击振武。
13 十二月二十五日,任命尚书右丞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1 春,正月十三日,皇帝加授韩弘为守司徒( 暂时代理司徒 )。
韩弘镇守宣武,十几年不入朝,颇以兵力自负,朝廷也不把他当忠心纯臣看待。朝廷加授王锷为同平章事,韩弘以自己位次在王锷之下为耻,写信给武元衡,颇有愤愤不平之意。朝廷正需借助他所据有的地理形势去扼制吴元济,所以给他升官,让他居于王锷之上,以示荣宠抚慰。
2 吴元济纵兵劫掠,逼近东都洛阳近郊。
正月二十七日,皇帝下制,削夺吴元济官爵,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伐他。
严绶攻击淮西兵,小胜,夜里不设防备,被淮西兵还师突袭。二月二日,严绶败于磁丘,退却五十余里,驰入唐州守城。
寿州团练使令狐通为淮西兵所败,退保寿州城。州境上各营栅守军,全部被淮西军屠杀。二月十一日,皇帝让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替换令狐通,贬他为昭州司户。
皇帝下诏,命鄂岳观察使柳公绰把五千兵交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我是书生,不懂用兵吗!”即刻奏请自己率军出征,皇帝批准。柳公绰抵达安州,李听全副武装,佩带弓箭袋,以部属谒见长官的礼节迎接他。柳公绰把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两份任命状给李听,并选士卒六千人交给他,告诫部属说:“行营之事,全部由统帅决定。”李听感恩畏威,就如同柳公绰麾下部属一样。柳公绰号令整肃,处理军事,诸将无人不服。在行营中的士卒,家里有疾病死丧的,都能得到优厚抚恤;妻子有与他人通奸的,会被沉入江中淹死。士卒都喜悦,说:“中丞为我治家,我何得不向前战死!”所以每战皆捷。柳公绰所乘的战马踢死了马夫,柳公绰命杀马以祭奠,有人说:“这只是因为马夫自己没有防备,杀此良马,可惜!”柳公绰说:“马是好马,但性情恶劣,有什么可惜!”最后将马杀了。
3 河东将领刘辅杀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诛杀刘辅及其同党。
4 王叔文一党连坐被贬谪流放的人( 事见公元805年记载 ),十年了也没被酌情迁官,有执政大臣怜悯他们的才能,想要逐渐把他们全部召到京师,任用他们。谏官争相进言反对,皇帝与武元衡也厌恶他们。三月十四日,皇帝将他们外放为偏远各州的刺史。虽然升了官,但是任职的地方更加遥远。永州司马柳宗元被任命为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被任命为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住的地方,而刘禹锡上有娘亲,万无母子同往之理。”他想要向朝廷请愿跟刘禹锡交换。正巧中丞裴度也为刘禹锡说情:“刘禹锡诚然有罪,但是他的母亲年老,与儿子做死别,实在让人伤感!”皇帝说:“既为人子,自己更应当谨慎,不要让父母担忧,这就是刘禹锡应该被重责的地方。”裴度说:“陛下正侍奉太后,恐怕刘禹锡也应得到怜悯。”皇帝沉吟良久,说:“朕所说的话,是责备做儿子的人,但是不想让他的母亲伤心。”退朝后,皇帝对左右说:“裴度始终是爱护朕的。”第二天,改任刘禹锡为连州刺史。
柳宗元善写文章,曾作《梓人传》,认为:“梓人( 古代木工的一种 )并没有手执斧头、刀锯的技能,而是专以寻引( 测量长度的工具 )、圆规、曲尺、墨绳测量来选择木材,制定建筑设计,根据高低、方圆、长短量材使用,指挥众工各司其事,不胜任的就辞退。大厦建成,则只有他的名字刻在建筑上,报酬也是工匠的三倍。这就像国家的宰相:立纲纪、整法度,选择天下之士,让他们各称其职;安顿天下之人,让他们各安其业,能者晋升,不能者黜退,天下得到治理。而人们只会称颂伊尹、傅说、周公、召公,而不会记载他们手下辛勤操劳的文武百官的功劳。有的人不懂得提纲挈领,只会炫耀自己的才干,夸大自己的名声,亲自处理一些小事,侵夺百官职权,在府庭中争吵计较,而忘了远大的目标,这是不懂得为相之道。”
又作《种树郭橐驼传》,说:“郭橐驼所种的树,没有种不活或者长得不茂盛的。有人问他原因,他回答说:‘并不是我能使树木活得长久并蓬勃生长。大凡树木的本性,它的根希望能舒展,一定要保留足够多原来的泥土。植下之后,不要再摇动它,也不要担心它长不好,要做到一去而不回头。种它的时候,像对子女一样小心爱护,种下之后,转头就走,如同抛弃了它一样。如此,它的天性得以发挥,自己就生长了。其他的植树者则不然,让树根蜷曲在一起,泥土也全换了新的。爱之太深,忧之太勤,早上跑来看一看,晚上又来摸一摸,已经走了,又回头再看看。甚至用指甲抠开树皮,看看活了没有;摇动树根,看看紧不紧实,脱离树木本性。说是爱它,实际上却害了它;说是担忧它,实际上是它的仇人。所以他们不如我!’”
“‘从政做官,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从前住在乡下时,看见官员喜欢不停地颁布政令,好像很关心爱护百姓,实际上却是祸害百姓。一天到晚都有官吏来,召集百姓,发布政令,催促他们耕种收获,又督促他们养蚕织布。我们小老百姓为了接待官吏,连饭都没时间吃,忙得一点儿空都没有,又怎么能从事生产,安于我们的本性呢?一般生活困苦、精神懈怠,都是这个缘故。’”
如此这些,都是柳宗元文章中有道理的地方。
柳宗元讲的道理,是中庸之道,他反复讲到树木的“性”和百姓的“性”,就是《中庸》讲的“率性”“尽性”。
《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性”,就是天性,如树木的天性、人的天性。“率性”中的“率”,是遵循,遵循这天命、天性,就是大道。最后实现“尽性”,让天性得到充分的、完全的发挥,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万物之性。中庸之道修成了,你就能让自己,让他人,让万事万物的天性都得到最充分的发挥。成就自己,成就他人,成就世界。
柳宗元说,百姓的天性就是要耕田织布,为自己创造美好生活。官员一天到晚召集他们开会,教导命令他们要耕种收获,要养蚕织布,他们成天忙着接待官员、陪官员开会,根本没有时间从事生产劳动,困苦又懈怠,都没精打采。这就和种树一样,种完了就种完了,老担心它没长好,一天跑去看两次,甚至用指甲抠开树皮,看看活了没有,摇动树根,看看紧不紧实,就把那树弄死了。
5 三月二十九日,李光颜奏报击败淮西兵于临颍。
6 田弘正派他的儿子田布领兵三千人协助严绶讨伐吴元济。
7 四月三日( 原文为三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李光颜又奏报击破在南顿的淮西兵。
8 吴元济遣使求救于恒州、郓州。王承宗、李师道数次上表请赦吴元济,皇帝不听。当时征发诸道兵讨伐吴元济,还没有讨伐淄青(平卢),李师道就派大将率军两千人前往寿春,声称协助官军讨伐吴元济,实际上是想做吴元济的援兵。
李师道平时养刺客奸人数十人,待遇优厚。其中有人对李师道说:“用兵所急,莫过于先加强粮食储备。如今河阴转运院蓄积江、淮地区租赋,请秘密前往焚毁。再招募东都恶少年数百人,劫掠都市,焚烧宫阙,则朝廷无暇讨伐吴元济,而是先救自己腹心。这也是救吴元济的一条奇计。”李师道听从。自此到处都发生劫盗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