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立命,当然需要勇气。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错误不难,但要改正却不太容易,因为不足、错误,往往是一种惯性。改变惯性并非易事,因此需要勇心。勇心,不只是勇敢,更是一种认准就绝对不拖泥带水的干脆,是一种彻底的改变。
袁了凡讲的“勇心”,针对的是改过:“人不改过,多是因循退缩。吾须奋然振作,不用迟疑,不烦等待。小者如芒刺在肉,速与抉剔。大者如毒蛇啮指,速与斩除,无丝毫疑滞。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
对于一般人来说,改过之所以很难,是因为因循守旧,得过且过,畏难退缩。因此必须要发奋振作,不要犹犹豫豫,不要消极等待,要立即行动。小的过错,就像芒刺钻进了肉里,应当迅速剔除;大的过错,就如毒蛇咬了手指,应当赶紧砍掉手指,不能有一点迟疑。《易经·益卦》说得好:“《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疾风惊雷之后,万物都会更加茁壮,这便是雷厉风行的益处。君子也应效仿风雷的速度,看见善行就一心向往,有了过失就马上改正。
这里的重点是要果断行动。“过”,《说文解字》释为“度也”,本义为走路经过;而走错了路,就应该果断地扭转方向,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否则只会越来越偏航,甚至再也走不回来。
很多人明白背后议论别人不怎么好,但是聚在一起,还是会忍不住议论——大家好像都这么做,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明显的不良影响。殊不知说人短长,人也会说你长短,久而久之舆论就会影响到自己的人生。所以,一旦觉得不妥,就要立即行动,马上停止议论别人的是非,你的人际关系也会随之改善。
很多人知道吃油腻的东西对身体有害,但还是忍不住嘴馋,总安慰自己下不为例,而这种“下不为例”积累到一定程度,身体就会发出警报。因此,一旦明白吃油腻的东西不太好,就应该趁着还没有生病,赶紧改变饮食习惯,这样才会有健康的身体。
语言上的议论是非、不良的生活作息等,可以不知不觉影响我们的思维和生活。一旦意识到这是不好的习惯,却还是不去改变,这些细微的过失就像“芒刺在肉”,虽然不致命,却一直隐隐作痛,迅速剔除才能痊愈。采用不正当的手段赚钱、违法乱纪等,就是一种罪恶。一旦意识到这种生活方式不对,就应该“速与斩除”——唯有赶紧砍掉被毒蛇咬伤的手指,才能保住性命。还有一些并非过失,而是错误的选择,像婚姻、工作等,我们也应该果断去改变,毕竟我们只活这一辈子,要尽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有些人在某个单位里工作了很多年,感觉人生的路越走越窄,越来越疲劳,好像陷在一个死胡同里。很多人在惯性的轨道上不愿意或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可以离开轨道的。人不是行星,生来注定只能在某个轨道上运行,只要你愿意停下来,抬头往前看,就会发现广阔大地上处处都是路。我们一旦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觉得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就应该迅速意识到,需要改变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需要的正是果断改变的勇气——你要勇敢地离开已经习惯的生活,离开自己的舒适圈,你要归零,要重新开始。
改变,首先需要承认自己的惰性和劣性,其次需要改变自己的惯性,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勇”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儒家认为的君子应该具备“知”“仁”“勇”这三种品格,而“勇”正是知耻,唯有知耻才知改过。但在孔子的论述里,“勇”是需要前提的,比如他说:“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勇敢以“道义”为前提,没有道义的勇敢是莽撞,君子会制造动乱,小人会变成盗贼。
在西方,很多哲学家也认为勇气是有前提的。柏拉图认为勇气必须和智慧、理性联系在一起。他在《理想国》中这样描述自己理想中的守卫者阶层:成员们必须拥有勇气来面对困难和危险,以保护国家的利益。圣奥古斯丁认为,勇气源于人们对上帝的信仰和对真理的追求。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勇气是一种由上帝赋予的美德,它可以使人们超越自身的恐惧和贪欲,追求公正和真理。尼采把勇气与超越个人限制以及追求自我超越联系在一起,勇气是一种能够面对存在的困境和不确定性的力量,它要求个体超越传统的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去探索和发现新的可能性。西蒙娜·德·波伏娃把勇气看作是对自由和责任的承担,所谓勇气,就是在存在的无意义和不确定性中坚持和行动的力量。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勇气都被认为是重塑自我的一种行动力量,一种敢于改变的力量。羞耻心让我们透过人性的社会规范,来完善自我;敬畏心让我们透过高于人类的力量,来提升自我;此两者就像一面镜子,反映出我们的瑕疵和过失。在清楚了自身的瑕疵和过失后,就需要勇气去果断地改变。所以,袁了凡将勇心放在羞耻心和敬畏心之后,并总结道:“具是三心,则有过斯改,如春冰遇日,何患不消乎?”有了羞耻心、敬畏心、勇心这三种心,就会有错就改,如同春天的冰遇到太阳,即刻融化,哪还用担心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