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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下班时间，秦梦微终于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第一天入职就加班，眼看同事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她用余光往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黎枫不在，于是光速打卡，脚底抹油开溜。
户外新鲜的空气让她浑身舒爽，她发现这个创意园虽然建筑老旧，但自然环境却很不错，一出门就是绿化带，茂盛的灌木里夹着一丛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盎然的生机令人心情舒畅。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不到七点，回家之后她甚至还能在楼下嗦一碗螺蛳粉，然后再美美地追平瑞雪太太的新连载。
既然已经下班了，就让工作的烦恼滚一边去吧——她这么想着，动身往地铁站走，然而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虽然躲过了今天，可明天该怎么办？拿不出新的方案，难道还要再挨一次批评么？难道只能承认自己无法胜任工作，灰溜溜地退场么？
想着想着，她便拐进了园区门口的便利店。
附近的商铺不多，这是最大的一家，货架有一人多高，货物摆得满满的，其中又以食品点心居多，迎合上班族的就餐需求。
她来到摆放饼干的架子前，仔细打量每款产品的包装。
饼干包装盒五颜六色，大都是夸张的切面特写，配上花里胡哨的文字logo，其中有国产品牌，也有美国或日本的进口货，但构图千篇一律，没有太多亮点。
她想象着将自己的方案放在其中，结果令人沮丧。
如果她是顾客，面对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商标，恐怕很难产生兴趣，更不可能掏钱尝鲜。
黎枫说得没错，如果黛兰娜想要打开中国市场，仅凭常规的设计是远远不够的。
要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吸引消费者的眼球呢？
她放慢步伐，边走边看，一时间想得出了神，突然迎面撞上什么东西，不由得“哎呀”的惊呼，抬头一看，对面竟是黎枫的脸。
黎枫端着一次性咖啡杯，但有一半咖啡都泼了出来，在他浅灰色的外套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另一只手拿着空空如也的塑料包装，里面的三明治已经掉在地上，蛋黄都滑了出来。
秦梦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夹死蚊子的眉头似乎就要把她也夹进去了，她忙不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衣服我帮你洗……”
黎枫却后退一步，说：“不用了。”
“还是让我洗吧。”
“……这件需要干洗。”
秦梦微手足无措，目光瞟见地上摔成几片的三明治，鼓起勇气高声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
创意园对面是个老小区，毗邻地铁口的方向有一排底店，都是狭长的苍蝇馆子，玻璃档口挂着烧腊和白切鸡，锅里煮着面条和米饭，戴围裙的厨子站在门口挥舞铁勺，端出一盘盘冒着热气、滴着油花的小炒，虽然味道诱人，价格实惠，但就餐环境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秦梦微本人对这类路边摊是很中意的，只要吃得开心，她不在乎油污和噪音。
但黎枫穿着那件需要干洗的昂贵外套，气质和此地格格不入。
她的心悬在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儿？”
“你挑。”
“我挑的话，你的工资够么？”
“……可能不太够。”
“就这家吧，”黎枫在其中一家瓦罐面门口坐下来，“我吃过，味道还不错。”
秦梦微也跟着坐下，拿起桌面上仅有一张的简陋菜单，研究如何点菜，出乎她的意料，黎枫甚至没看一眼，便熟练地报出一个套餐的名字，这让一向选择困难的她松了口气，跟风点了同款。
四周都是吸溜面条的声音，身下的凳子也晃晃悠悠的。
等餐的时候黎枫问她：“刚才你在便利店里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出神。”
“哦，我在看货架上的饼干。”
“找灵感？”
“嗯……”
“有成果么？”
“还没有，但我发现你说得对，我的方案确实不好。”
她原以为黎枫还会继续批判她，但他却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我不懂设计，帮不了你。下午我跟客户见面，提了延迟交付，对方同意了，不过不能超过两天。”
秦梦微愣住了，她没想到黎枫竟会为自己争取时间：“对不起啊，我拖了你的后腿。”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黎枫叹了一声，店里的烟火气，似乎也让他变得柔和了一些，严肃的表情之中透出一丝疲惫，“初创公司参与竞标本来就不容易，要做得比别人更好，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要不是你今天入职，我就放弃了。”
秦梦微愣住了，白天她满心都是自己挨批后的沮丧，完全没有意识到黎枫也有难处。
她突然有了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这是她过往从未有过的体验，前一份工作遇到搞不定的活儿，只要向王歆反映，对方便会笑嘻嘻地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找别人帮忙。
很快就会有正编的同事来接手她的任务。
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逃避和退缩。
突如其来的重用让她热血沸腾，她突然提高声音说：“明天我一定再搞一版方案！”
黎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意识到自己又没忍住吹了牛，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一定尽力。”
黎枫轻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眼睛眯成月牙状，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让秦梦微看呆了。
两份瓦罐面很快端上桌，黎枫这次吃得飞快，风卷残云似的把汤汤水水都装进肚子，然后站起身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哦，好的。”秦梦微不敢多问，只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黄昏时分，路灯已经点亮，门口都是下班的人群，黎枫穿着那件被泼了咖啡的衣服，像一阵风似的，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
次日，秦梦微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来到公司。
刘璟撞见她，惊得张大嘴巴：“才一天没见，你怎么变成熊猫了？”
“没什么，”她苦笑着说，“熬夜做方案有点累。”
“该不会通宵了吧？”
“没有没有，睡了两个小时呢。”
事实是昨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构思设计方案。
她找了无数参考图，画了无数草稿，尝试把背景换成小动物，把文字换成法式花体，调整饼干的角度和位置……几乎穷举了所有排列组合，却始终没能找到让自己的满意的搭配。
一夜的无功劳动令她感到有些懊悔，她坐在工位前揉太阳穴，过了几分钟，黎枫也来上班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走向办公室，而是拎着一只大号的塑料袋，放在茶水间的桌台上。
“买了点茶歇，大家来分一下吧。”
刘璟刚泡好一杯茶，听说有福利，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扒开：“咦，这不是黛兰娜的黄油夹心饼干么？”
“是的。”黎枫点头。
“法国原版欸，老板你从哪儿搞到的？”
“昨晚买的。”
刘璟拎起包装袋看了看，袋子上印着东湖进口超市的logo，她惊讶地说：“这家店超远的欸！”
“还好，开车两小时而已。”
秦梦微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起身走到近处。
目光刚好落在购物小票上，打印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多。
难道黎枫昨晚和她吃过饭，急匆匆地离开，就是为了去买饼干？
她的疑问淹没在众人兴奋的议论声中。
Lisa边撕包装袋边说：“还是黎总靠谱，黛兰娜的工作人员一直说样品还在运输，这都快一周了，速度慢得像蜗牛。”
一旁的Merry也跟着补充：“对呀，我写了好几版企划书，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实物。”
秦梦微从旁听着，心中有些惊讶，原来为这个项目忙碌的不止她一个，而是极光的每个人。
她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黎枫，后者察觉到视线，对她说：“尝尝吧，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难道这饼干是专门给她准备的？秦梦微想，这个念头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但她不好意思求证。黎枫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叫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凑过去，捏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小口咀嚼。
饼干皮的部分很酥软，黄油的质地也很好，比她吃过的饼干都要更香一些，不过最出众的还是馅料，多种热带水果的果酱混杂在一起，呈现出浓郁又热烈的彩虹色，一口咬下去，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十分过瘾。
她忍不住赞叹：“真好吃！”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胖乎乎的IT男小俞口吻尤其夸张：“这么好的点心，应该配个咖啡来喝，有种‘人在夏威夷，刚下飞机，准备度假’的感觉。”
市场部的大美女孙妍在一旁揶揄他：“还度假呢，看把你给能的，bug都改完了么？”
小俞直撇嘴：“怎么啦，我去不成还不能妄想一下嘛！”
几盒饼干很快被瓜分大半，但黎枫却完全没有动，刘璟见状，问道：“黎总，你不来一块尝尝？”
黎枫摇头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个不甜的，别看馅很厚，都是水果的味道，一点儿也不腻。”
在刘璟的热情推荐下，黎枫也没能忍住诱惑，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点头说：“嗯，确实不甜，味道很轻盈。”
“是吧，感觉像是有很多水果在嘴里跳舞似的。”
夏威夷，度假，跳舞……秦梦微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快速把剩余的饼干咽进喉咙，因为动作太大，噎得原地打了个嗝。
刘璟揶揄她说：“姑娘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顾不上解释，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工位，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打开涂鸦本，动笔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