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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直奔曾远而来，显然不是普通顾客。秦南星忍不住问：“这孩子是？”
曾远蹲下身，在男孩头顶拍了拍，而后对她说：“是店长的小外孙，叫吴浩，在附近上小学。”
“已经三年级了！”男孩仰起头，用清脆的声音说。
曾远冲他微笑：“浩浩，你怎么不在学校上课呀？”
“今天下午学校放假！”
“喔，那你吃过午饭了么？”
“在班上吃过了！妈妈给我订的小饭桌！”
男孩说话吐字很清晰，声调很高，一看就是活泼开朗、精力过剩的类型。曾远说：“那我现在就给你妈妈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家好不好。”
谁知吴浩突然抱住他的大腿：“别别别，你千万别跟我妈说。说了她又要抓我去补习班，我最讨厌补习班了。”
秦南星在一旁笑了，果然天底下的小孩子没有一个喜欢补课的。
看到曾远面露迟疑，吴浩索性把书包摘下来，往凳子上一放：“我给我爷爷打过电话了！他说我可以来店里改完卷子再回家。”
曾远环视了一圈，现在店里客人不多，环境倒也安静：“可以呀，那你就在这张桌子上写吧。”
但男孩还是抱着他的腿摇晃：“叔叔，我想喝咖啡，我要学着自己做！”
“不行，小朋友不能喝咖啡的，不然晚上会睡不着觉。”
“那正好，晚上不用睡觉，还可以和同学联机呢。”
“哈哈……”曾远不知怎么回答，这时，有人客人推开门，见柜台空着，便提声道：“请问今天营业么？”
“营业的！”曾远立刻起身，“您要喝点什么，可以先看下菜单。”
“不用，我喝过你们家的产品，我们公司下午要安排茶歇，想订二十杯特调拿铁，口味随机搭配开就行。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订一些茶歇的点心。”
“没问题，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制作，您可以过二十分钟左右再来取。”
“好的。”
一下子来了个大订单，对曾远而言是个好消息。他迫不及待回去柜台，但吴浩却紧紧跟着他：“叔叔！我帮你呀！我什么都能干！”
曾远露出为难的表情，毕竟这小鬼的身高连柜台都够不着，更别说帮忙干活了。
秦南星见状，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说：“你去忙吧，我来照顾他。”
“这……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安排。”
曾远还是犹豫，但许诺的订单也确实需要尽快开工，他咬咬牙，说：“那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
秦南星把挎包放在小朋友的书包旁边，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座：“浩浩，过来。”
吴浩掐着腰问：“你谁啊？我干嘛听你的。”
“我是你曾远叔叔的朋友，你要是听我的，我就帮你改卷子，怎么样？”
“真的假的？”吴浩嘟起嘴唇，显然心里还有疑虑，但改卷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终于还是放开曾远，转而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翻出试卷。
秦南星看了一眼，居然是小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模拟试题，已经用红笔批改过了，分数写在右上角，她故意用夸张的口吻说：“不错呀，拿了95。”
“那当然了！”吴浩挺起胸脯，一脸自豪，“我考了全校第三呢！”
秦南星笑眯眯地问：“那第一名考了多少分呀？”
“比我高三分。”小朋友顿时没了气焰，把头别到一旁。
秦南星拿过卷子仔细看了看，以他的年纪来说，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扣分出在最后一道因式分解大题，很显然他对三次乘方的理解还不够。
秦南星笑了笑，说：“来，我教你一个秘诀，保证下次遇到类似的问题能拿满分。”
“真的假的。”吴浩将信将疑。
秦南星从小就习惯了辅导妹妹的功课，对于教人学习颇有心得。她拿出铅笔，在草稿纸背面写了一个演算方程：“喏，解解看。”
吴浩投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大意是“这也太简单了吧”，然后唰唰几笔写出了答案。秦南星心领神会，在算式里增添了一些新的内容，重新推给他。
这次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落笔的时候显然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把正确答案写了出来。
秦南星心想，这小鬼确实天资聪颖，领悟力比秦梦微要强得多，性格这么调皮，倒也情有可原。
她继续增加难度，引导着他一步步深入思考。
两人正学得投入的时候，曾远端来一个托盘，轻轻摆在试卷旁边：“两位的茶歇。”
托盘里放着两只玻璃杯，底层是浅白色的牛奶，上层则是深褐色的粉末，吴浩闻到香味，一脸兴奋：“哇，这是咖啡么？”
“这是牛奶可可。”
看到吴浩不满意的表情，秦南星补充说：“可可牛奶是限定菜单哦，一般人喝不到的。”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其实我也很想喝呢，多亏了你的面子，曾远叔叔才肯做给我。”
吴浩咯咯咯地笑了，小孩子到底是好骗，只见他抱起玻璃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嘴边沾满奶泡，赞叹说：“好喝，真甜。”
曾远趁机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冲曾远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拿起纸巾给吴浩擦嘴：“你这吃相也太差了，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小朋友眨了眨眼那，突然问道：“那你是曾远叔叔的女朋友吗？”
秦南星愣了一下，立刻摇头否认：“不是，你不要乱说。”
吴浩目送曾远走开之后，压低声音说：“可是刚才他一直在偷看你耶。”
“他看的不是我，是你。因为他担心你捣乱，所以要盯着你。”
“哼，我才不信。”
“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人家都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
秦南星被他故作深沉的语气逗笑了，现在的小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也如法炮制，凑到吴浩耳边，压低声音说：“就算我要跟他谈恋爱，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管不着。”
“哇哇哇，你作弊！”
“作弊怎么了，你也可以作弊呀。不过你现在太矮了，要多喝牛奶才能长高，长高了才能讨女生欢心。”
“喝就喝！”吴浩抱起杯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
秦南星又说：“哦对了，女生还喜欢有绅士风度的男生。”
“怎么才算有绅士风度呀？”
“反正喝牛奶的时候不能蹭满嘴。”
吴浩吃了一惊，立刻拿起餐巾纸把嘴唇上残留的牛奶擦干净。
眼看小鬼已经被自己稳稳拿捏，秦南星总算松了口气。
改完卷子之后，吴浩又掏出作业本继续写作业，或许是受到了绅士风度理论的刺激，他学得很卖力，没有再捣乱，甚至遇到不会的地方，还会主动提问，秦南星也耐心地给他讲解。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店里来了一个上班族打扮的女性，径直向她走来，刚一见面就鞠躬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浩浩给你添麻烦了。”
看来这就是吴浩的家长了，秦南星与她握了手，说：“没有的事，浩浩很聪明，一点也不让人费心。”
“真的嘛真的嘛！”男孩满脸写着得意。
家长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按着男孩的肩膀说：“快谢谢阿姨。”
于是秦南星又领受了一个深鞠躬，把母女送走之后，曾远来到她面前：“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不客气，我也挺开心的。”她说。
这倒是实话，如果放在过去，她根本不屑于在小孩子身上浪费一下午时间，但眼下她再也没有开不完的会议，写不完的报告，反倒是来自陌生人的谢意，令她倍感满足。
白天接近尾声，斜阳顺着窗口洒进屋内，将地面染成一片暖橘色的海。
忙碌的工作日结束了，窗外下班的人群络绎不绝，曾远把围裙摘下来，说：“我准备闭店了，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秦南星打心底里很想答应，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跟曾远待在一起了，哪怕多聊一分钟，也会增加暴露的危险，于是她摇摇头说：“不了，我有约了。”
“那行，下次有空再来，请你品尝新菜单。”
“好呀。”
她拿起挎包，刚走到门口，曾远突然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追了几步停在她面前。
她问：“还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曾远抿起嘴唇，双脚在地上交替跺了跺，才说：“就是想问问，你姐她去哪儿了？”
“她也没跟我说得太具体，”秦南星现场编造，“好像是去上海还是杭州来着。”
“哦，那还挺远的……”
“你也知道，她这人就是这样，主意特别正，根本不和别人商量。”
“是啊，她一向很潇洒，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从来不犹豫。我也是受了她的影响，才决定离开老家来滨城的。”
百叶窗的卷帘垂下一半，曾远的脸埋在阴影里，显得分外低沉。
秦南星凝了几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埋藏的问题：“曾远哥，其实你是不是喜欢我姐来着？”
曾远立刻抬起头，在看到他表情的一刹那，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若不是被戳中心事，他又怎会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她。你姐那么优秀，应该看不上我的。”
曾远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缓解尴尬。
秦南星看在眼里，不由得心软了：
“其实我姐也没什么好的，毫无生活情调，还是个控制狂，脑子里除了工作只有工作，这么多年还不是落得一场空……倒是你应该多看看其他人，别被她给耽误了。”
一口气吐出这番话，她心里的愧疚总算减轻了些。
但不知怎地，曾远脸上纠结又痛苦的表情，像一根尖针似的，毫无征兆地刺痛了她的心。她忍不住攥紧手指，移开视线。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曾远最终笑了笑，说：“谢谢你。”
就算平时情商再高，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说：“那我先走了啊。”
没等曾远回应，她便转过身，飞快地离开左岸咖啡店。
她知道自己的脚步一定仓促极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汇入人群之中，希望尽快甩开背后的视线。
她不知道的是，曾远依旧凝着她的背影，怔怔地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