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远看到秦南星,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得像是正午的太阳花:“我不是在做梦吧,居然会在店里遇到你,你上次不是说要出门么?”
“啊,不是……”秦南星一时语塞,她也完全没料到曾远会在这家咖啡店打工。
从她上次留言谎称自己要远行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算来也有一周多了,如果被曾远发现自己其实还留在滨城,甚至住在附近,她的身份就有曝光的风险。
有句谚语说,一个谎话要用千万个谎话去圆。
上次隐瞒身份赴约已经令她追悔莫及,她不能再一次欺骗曾远。
下定决心之后,她便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曾远哥,好久不见,你是不是把我认成我姐了?”
曾远傻眼了:“你是……秦梦微?”
“对呀,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好感动。”
其实她演得很心虚,毕竟距离两人上次见面的时间很近,曾远肯定还记得她的长相。
好在她今天完全没有化妆,发型和衣着也和之前风格迥异,都说直男不懂女人的装扮术,她坚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对方是看不穿的。
果然,曾远盯着她看了几秒,很快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啊,你们长得可真像。”
“嘿嘿,我们是亲生姐妹嘛。我听我姐说你也来滨城了,没想到你就在这里打工。”
“是啊,没想到这么巧。你住这附近?”
“倒也不算近,不过我在网上看到这家店评价不错,环境好适合办公,家里邻居装修,吵的不行,就想借个地方改改简历。”
“没问题呀,我给你打咖啡……不过纯美式很苦的,你确定要点么?”
秦南星知道小妹一向嗜甜,就连喝牛奶都要加方糖,为了维持人设,她装傻说:“我对咖啡不太熟。有没有不苦的?”
“加奶的可以吗?”
“可以呀。”
“那我推荐拿铁或者澳白,前者还可以做冰饮。”
“那就冰拿铁吧。”
“好的,给你备注额外加糖哦。”
“多谢啦,”秦南星用余光看向身边,有新进店的客人正在排队点单,她如释重负,“曾远哥你先忙,我去那边坐了。”
曾远点点头:“去吧,咖啡好了端给你。”
秦南星长舒一口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她打开电脑,却没有心思写简历,目光总是忍不住越过电脑屏幕,捕捉曾远的身影。
这家店规模不算大,曾远是唯一的店员。
可能是位置处在办公区的缘故,工作日的客人倒是不少。大部分都会选择打包带走,少数会在店里堂食。
曾远一会儿在款台接单结账,一会儿又去机器旁调配咖啡,偶尔还要接个电话,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没有片刻的空闲。
也不知道他的心脏吃不吃得消。
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曾远的健康,毕竟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很难改变,但她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能尽量躲开视线接触。
不知怎地,她觉得曾远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她的位置,仿佛也在观察她似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决定尽快干完工作,早点离开。
于是她强迫自己收心,把注意力转移回屏幕前。今天的正题是给秦梦微改简历。
多年的社畜经验让她很快进入状态,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曾远再次走到她面前,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啊,什么?”她被吓了一跳,目光瞄向屏幕右上角的时钟,居然已经中午一点了。咖啡杯底的冰块早已融化,店里的客人也换了一波,只有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早餐她只吃了两片吐司和一碗草莓,热量不算高,经曾远提醒,才感到腹中饥饿,于是问:“附近有什么餐馆么?”
“创意园里的员工食堂需要工卡才能进,南门对面的城中村倒是有一排底店,不过环境一般。你要是不介意,我这里可以做简餐。”
“简餐就行,我不挑的,要去柜台下单么?”
她刚站起身,就被曾远拦下来。后者示意她坐下,然后卷起袖子说:“不用不用,反正我也要给客人做,顺便加你一份。”
“那我转账给你。”
“不用啦,算我请客。”
她早就知道曾远是个热心肠的人,此时回绝反而显得不太礼貌,于是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你稍等一会儿哦,很快就好。”
曾远说着回到柜台后方,系上围裙,戴上手套,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埋头忙碌。她的目光忍不住又飘了过去,从她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清那张专注的侧脸。
曾远把衬衫卷到手肘处,在操作台前熟练地用平底锅煎蛋,煎鸡排,把半融化的芝士片和火腿一起夹进可颂,把吐司和培根装配成三明治……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几分大厨的派头。
陆续有客人拿了餐食,满意地离开,待到所有号码都叫完之后,曾远抬起头,冲她比了个V字的手势,指了指餐台。
秦南星立刻理解,他要开始做她的那份了。
她心里充满好奇,不由得盯得更加仔细,这么多年来,除了妈妈之外,她还没有看过其他人为自己做饭的模样。
曾远的表情很认真,而且手底的花样也和之前不同,一边用清水煮蛋,一边调配似乎很复杂的酱料,大约十五分钟后,两盘冒着热气的班尼迪克蛋端到她桌前:“不好意思,久等了。”
裹满酱汁的流心蛋,放在刚刚烘烤过的面包上,搭配烟熏培根和三文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你管这个叫简餐?”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太豪华了吧。”
曾远笑的很得意:“其实还没正式放进菜单,你帮我尝一尝鲜,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店长汇报。”
“好呀。”她在曾远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用刀叉划开蛋黄,金黄色的蛋液流淌到浸了酱汁的培根和煎面包上,勾动着她的食欲,她切下一块送进口中,美味在舌尖化开。
或许是真的饿了,她觉得并不比以前在高级餐厅里吃得差。
“你也太厉害了吧!”
“谢了,你让我更有信心了。”曾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不介意我一起吧。”
“当然。”
曾远在她对面坐下,也切了一块品尝:“嗯……咸度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小巧的咖啡桌旁,两人距离很近,秦南星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在老家跟父母一起住,工作又比较清闲,就觉得应该多做点家务,于是跟网上的教程自学了一些菜式。”
“完全不像是自学的水平,很专业啊。”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卖简餐这事也是我跟店长建议的,现在设备还不齐,后面菜单还有扩充空间。”
“对了,我看店里活儿挺多的。”
“也还好吧,能应付过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忙,店长呢?”
“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雇人打理。上周本来还有一个兄弟的,但他找到工作就辞职了,所以只剩下我。”
“这样啊。”秦南星心想,上年纪的人开咖啡厅,倒是很少见。
曾远似乎看穿了她的疑问,解释说:“其实这家店以前是工厂里的小卖部,店长在这里坐了几十年的班。工厂迁走之后,这里改建成创意园,他就听人建议,把小卖铺也改成咖啡铺了。”
“原来如此。”
“高峰期都在工作日的上午,下午就清闲多了。”曾远轻描淡写地说,“店长还把后院的房间腾出来让我借住,对我很好的,我也想多帮他做点事。”
她想,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又谦逊,总能记住别人的好,却对自己的付出不以为意。
她忍不住关心道:“你还是注意身体,好容易才手术康复了,可千万不能复发。”
“放心吧,”曾远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做过手术?”
秦南星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忙解释说:“我姐经常跟我提起你,是她告诉我的。”
“是么,”曾远低下头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难为她还记得我。”
秦南星怔了一下,曾远的手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不甘,她很想拍拍他的手背,对他说“我怎么会忘呢”,但现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午后的客人明显少了,店里的环境安静下来,将音乐声衬托得更加明显。
秦南星平时没有听歌的习惯,对时下流行的曲目也不甚了解,但店里的歌单却让她觉得莫名熟悉,她不由得停下刀叉,侧耳倾听。
曾远见她突然停住不动,也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店里的歌单很耳熟。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哦,都是我以前在学校广播站经常放的老歌。”
秦南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广播站长对不对?”
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高中时的曾远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晨跑和晚操,所以被老师安排做了广播站站长。
这本来是个无足轻重的闲职,但他自作主张办了个点歌台,向全校学生征集歌曲,于是同学们每天都把点歌的留言写在小纸条上塞给他,他会遴选其中人气最高的曲目,编排成歌单,在早晚时段播放。
当时的热门歌曲,经过十余年的岁月冲刷,早已变作怀旧的旋律,将她带回学生时代,清晨或黄昏的操场上,迎着风挥洒汗水、追逐梦想的日子。
曾远没料到她的反应,颇为惊讶地说:“你居然知道?我们应该差了好几届吧。”
“噢,”秦南星又说错了话,急忙找补,“我上高中的时候,广播站还流传着你的事迹呢。”
“真的假的?”
“真的,传说中创办点播台的前辈嘛。”
曾远笑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时间过得可真快。”
秦南星升入高中的时候,秦梦微小学还没毕业,也难怪曾远会留下这样的印象。她笑着附和说:“是啊,好多年过去了。”
“我记得当初你特别害羞,不怎么爱说话,还经常哭鼻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哪里哪里,我俩完全不像的。”
秦南星心虚极了,她自知不能再跟曾远继续聊下去,否则迟早会露出马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迅速吃完盘子里的饭,然后转身把电脑塞回挎包。
曾远问道:“你还想再喝点什么不?”
她摇头说:“不用了,我打算走了。”
“这么快?简历改完了?”
“嗯,已经投出去了。”
“那祝你好运。”
“谢啦。”
她刚站起身,突然看到店门被推开了,挂在门口的风铃声叮咚作响,一个背着双肩卡通书包、头戴黄檐鸭舌帽的小男孩从门外进来,一路小跑着来到曾远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叔叔!教我做咖啡好不好!”
曾远露出惊讶的表情:“浩浩,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