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完王医生,周胜男从松湖城直接往幼儿园去了。
园长见到她的瞬间,神情有些惊讶:“卉愉妈妈,你来了,这么巧,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是吗?”周胜男嘴角翘了翘,但表情是冷的,“那你先说吧。”
园长似乎是察觉到了周胜男的情绪,便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咖啡,接着才慢悠悠地拿出一张折好的信纸,打开递给了周胜男。
是一封家长的联名信。
总体意思就是,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跟曲奇在一个班,希望园长可以重新安排班级。
联名的家长有8个,而曲奇所在的这个班级一共就15个孩子。
“其实,我本来还想进一步跟家长沟通一下的,毕竟,曲奇是个很好很开朗的孩子,我们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园长诚恳道,“但家长中有人认识我们的董事,是董事打电话过来,我才实在没有了办法。”
周胜男听完,冷哼了一声。
园长这才幡然醒悟般地问:“哦哦,那您本来是来要跟我说什么的呢?”
周胜男淡淡地说:“我本来是想要一个道歉的。家长群所有要求我女儿退园的人。”
园长听着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现在园方的态度,也很明朗了,你选择站在利益,而非正义的一方。”周胜男直言不讳地点破了眼前的僵持。
“卉愉妈妈,您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园长面色微愠。
“难听?”周胜男一边嘴角微微上扬,“我女儿在面临不公正待遇,但你的重点却是我说话难听?”
“卉愉妈妈,不管您怎么想,我也只能给您道个歉了。”园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见周胜男没有回应,园长只好搬出最后的筹码道:“考虑到是我们园方的责任,费用我们会全款退给您,希望您可以理解。”
周胜男无意跟钱过不去,况且她的时间也很宝贵,沉吟了一下便准备松口了:“那本周五我来办理转园。”
“这个……可能要麻烦您今天就接走哦。”园长见有缝隙,竟还前进了一步。
周胜男顿时觉得滑稽可笑,这混账世界怕是容不得人有丝毫怕事的心理。
“行,我今天就接走。那几千块我也不稀罕,不过你也别后悔。”她微微一笑。
“你什么意思?”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副园长看了我的简历找过我,希望我帮忙联络一批美国大药厂的疫苗,我还真的联系到了。但基于你们的态度,这个忙我不乐意帮了。”
“啊这……”园长一瞬间脸上划过了各种各样的心绪,她抬了抬手,但最终还是拉不下脸再说什么了。
“告辞。”周胜男走出园长办公室,直奔曲奇的班级。
曲奇一眼便看到了妈妈,开开心心地跑出教室。
“宝宝,把书包拿上,我们走了。”周胜男摸了摸曲奇的头。
“不上幼儿园了吗?”曲奇好奇地问。
周胜男无奈地摸了摸曲奇的头说:“换个地方上。”
曲奇脸上有些许的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回头去拿上了书包。
抱着孩子走出了幼儿园,她拿出手机,在家长群里打下一行字:
“人身而为人,便不应服从弱肉强食的动物规则,但可惜,这里没有人能让我看到人与动物的区别。但愿你们的孩子,不会有一天因为某些方面弱于他人,而惨遭同样的排斥。”
“另,本来有一批进口疫苗想赠与我女儿的同学,但既然已经不是同学,这件事就免了吧。”
发完这些话,周胜男便利索地退出了群聊。
一口闷气终于从胸腔舒了出去,而就在此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蒋不凡打来的。
“蒋医生,什么事呀?”她的语气透着几分轻松。
蒋不凡顿了顿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没有好事,反而有坏事,曲奇退园了。”周胜男如实以告。
“啊?什么原因?”
“被无聊的人歧视了。”
“怎么这样,需要我帮忙吗?”蒋不凡的语气听上去,确有几分义愤。
“不用,我已经出过气了。”
“啊……那行……”蒋不凡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忍俊不禁,便转开了话题,“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谢谢你。”
“我今天休假,就想问问你需要人帮忙吗?”他接着道。
周胜男心中一动,这男人,怎么忽然这么善心大发?虽然确实很想有人搭把手,但一想到对方是个有婚约在身的男人,便立马拒绝道:“不用了,蒋医生,我的私事不好麻烦你。”
“有需要的时候,找我。”蒋不凡沉默了一下道,说罢挂了电话。
低头再看手机,周胜男发现,银行账户里竟然收到了幼儿园的退款,还另有一条园长的短信:“再次向您道歉,希望这件事可以到此结束。张园长。”
周胜男无奈叹气。
她想她这些年还真是变了很多,从一只温顺沉默的猫,变成了一头母豹子。
回到家里,她立刻就联系上了上次的阿姨陈姐,随即获得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陈姐这两天可以来帮忙,坏消息是,她依然不打算长期做。
周胜男摸了摸曲奇的小脸,脑子里便已经开始盘算最糟糕的一种打算。
实在不行,就辞职,全心全意准备给曲奇做手术。
她打开手机银行,数了数余额数字,除去手术费,这笔钱或许还能再运转几个月,但总体来说,还是略显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一般来说,周胜男是不会去接陌生来电的。
但是这个电话上面显示的归属地却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周胜男想了两秒,接了起来。
“徕娣啊,啊不,胜男啊,是妈妈呀。”对方说道。
周胜男本能地打了个寒战,她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她长达15年的噩梦常客,她的亲生母亲。
周胜男是周世良和吴燕的第二个孩子。
延续了姐姐的捷娣,随手起了名叫做周徕娣。
尽管起了名,他们还是厌烦她,在他们眼里,这第二个女儿,怎么都觉得是个累赘。
周世良的小姑姑周兰,是周家唯一读了书的人,敏锐地察觉出周胜男被薄待。
索性提出来说她愿意养这个孩子。
周胜男的父母一看周兰五十来岁未婚,怕是不会再结婚生子了,便兴高采烈地把孩子给她送了过去。
就这样过了16年,周兰重病过世,周胜男不得已地又跟她这对生父母扯上了关系,甚至要为了得以继续求学,不得不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成为了他们剥削的血包。
直到五年前,周胜男才终于跟他们翻了脸。
于是整整五年,父母都没有试图联系过她,只有大姐周捷娣偶尔会给周胜男打电话。
吴燕此刻电话里的声音,从未有过地十分客气:“你姐跟我说你回来了,我就想打个电话试试,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嗯。”周胜男应了一声。
“胜男啊,妈妈以前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对,你也别计较了好不好。”
周胜男皱了皱眉头,没接话。
对方见她没挂电话,就继续说道:“听说你离婚了,一个人带个孩子,妈妈就想,要不我过来给你搭把手吧。”
不用了。周胜男本能地想要回绝,成长经历告诉她,自己的亲生父母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对自己好。
但是,她又有些好奇对方会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来,毕竟,她现在真的很需要有人可以帮上一把。
“闺女,还在吗?”吴燕似乎感受到了周胜男的犹豫,果然立刻把底牌亮了出来,“闺女啊,你别担心,我们这次绝对不要你的钱,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我跟你爸爸现在还带着你弟弟宗光的孩子,能不能两个孩子一块儿带呢?你放心,我们年轻力壮,肯定能带好两个。”
“哦……”周胜男若有所思。
她记得弟弟前几年结了婚生了个儿子,但因为夫妻关系不和,两个人都各自去外地打工,把孩子甩给了父母。
但姐姐周捷娣就没那么好福气。她二十出头结婚生子开始,就一直都带着襁褓里的孩子,跟做大车司机的丈夫一起跑车,诸多不便,但凡有一点点在意的人都不难想到,而父母却从未提出过要帮忙搭把手。
怎么可能轮到她这个关系更淡漠的二女儿,他们就忽然良心大爆发了?
周胜男心里估摸着事情不简单,但是此刻的她刚好在这件事上又偏偏有些捉襟见肘,便松了口,商量好了过两天就给他们仨买来湾城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