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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锡麟安庆起义纪实

凌孔彰 [1]

徐锡麟 ,字伯荪,浙江绍兴人,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东渡日本留学,最初拟进日本陆军联队学习,未得许可,继又投考振武学校,因眼患近视不及格,最后乃改投警官学校。毕业回国后,即积极从事推翻清廷的革命活动。为了从统治阶级内部取得政权以加速革命进程,徐锡麟于1906年向清廷出资捐得道员,分发安徽试用。同时,并利用人事关系请他的表叔俞廉三写信给安徽巡抚恩铭,托他加以照顾(俞廉三曾做过山西巡抚,恩铭当时在山西任知府,和俞廉三有师生关系)。徐锡麟来到安徽后,一方面由于有俞廉三介绍的关系,另一方面也由于他精明干练,因而深得恩铭信任。

徐锡麟分发到安庆之初,恩铭委任为陆军小学堂会办的职务。但是,这个学堂的学生绝大多数是十几岁的青年,一时不易策动。因此,徐锡麟考虑如果要在安徽建立革命活动基地,必须设法掌握安徽巡警学堂。因为这个学堂已经有少数思想进步的学生在内进行革命活动,他们配备的武器也比较好,每个学生都发有九响毛瑟枪一支,这些条件对于将来进行武装起义是极为有利的。因此徐锡麟就极力与恩铭周旋,并从其他方面积极活动。他表叔俞廉三这时又写了一封信给恩铭,嘱托他对徐锡麟“务加重用”。不久,徐锡麟就被任命为安徽巡警学堂会办并兼任安徽巡警处会办,因而他的由清廷统治者内部掌握武装力量的计划,取得初步成功。

徐锡麟就任巡警学堂会办后,就积极向学生开展宣传革命工作,同时联系和培养倾向革命的进步学生,经常利用课余时间找学生谈话,采取三五人谈心或个别交谈方式,向学生讲解国内外形势和国家民族的危机和前途等问题,启发学生,使他们认识到推翻清朝统治的必要。他的救国热情使学生们深受感动,师生之间的关系也就日渐亲切了。

徐锡麟在巡警学堂期间,最厌恶臬台世善(旗人)。世善兼任巡警学堂总办和巡警处总办,为人阴险恶毒,对徐锡麟非常歧视,遇事掣肘刁难,是他在安庆进行革命工作的一个大障碍。不久,世善得暴病死了,徐锡麟积极活动,企图取得臬台职务,掌握更大的权力来扩大革命运动。但是,恩铭没有同意,而奏调另一个旗人首道毓秀升任了臬台。

徐锡麟对于在安庆地区进行革命起义有周密的考虑和筹划。当时安徽巡警学堂的学生分为甲、乙两班,每班招收学生200人,训练3个月为一期,甲班毕业后再开始训练乙班。徐锡麟原计划在甲班学生训练期满后,把这批毕业学生分发到各军警机关工作,从事秘密活动,联系和发展革命力量,准备待机起义;等到乙班学生训练期满时,再利用举行毕业典礼的机会发难。不料当甲班学生尚未训练期满时,清政府两江总督端方在南京捕获了一个革命党人,这个党人被端方利诱后变节,并受命来安徽秘密刺探革命活动。他向端方报告说:安庆有个革命党首领姓徐,是浙江人,但没有说明所担任的职务。端方得到这个情报后,就电告恩铭注意防拿。当时恩铭并不怀疑端方电报中所指的徐某就是徐锡麟,还把端方的电报交给他,要他注意。徐锡麟见到电报后,怀疑自己进行革命活动的秘密已被泄露,感到处境危险,回到学堂后就决定提前起义,先发制人,同时秘密写信给在日本的革命机关,请求速派熟练的炮科人员和政治宣传人员来安徽协助。大约在一个月后,就由日本派来陈伯平、马子畦两人,他们到安庆后都住在徐锡麟家里,共同策划起义工作。除此以外,徐锡麟还考虑到一旦起义,如果仅仅依靠巡警学堂200多名师生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争取驻在安庆由汉人领导的军队起来参加,才能摧毁清政府抚、道各级统治机构并镇压少数军队反抗。当时驻在安庆的军队计有陆军第六十一标,标统为汉人;第六十二标,标统为旗人。第六十一标经过徐锡麟的宣传、联络,标统已同意参加革命起义,所有管带也都愿意接受徐锡麟的领导。我还记得有一天晚间,徐锡麟邀请这个标的许多军官到安庆对江大渡口芦苇滩里秘密集会,歃血为盟,齐喝雄鸡血酒,誓愿同心同德推翻清朝,参加起义,永不背叛。

与此同时,安徽大吏对于革命党人的活动已严加防范,事机急迫,不容迟疑等待。徐锡麟就在与第六十一标订盟后几天,报告安徽巡抚恩铭,订于农历五月二十八日举行巡警学堂甲班学生毕业典礼,并秘密布置,准备在这个时候实施起义。恰好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是恩铭总文案张次山的母亲80寿辰,恩铭和张次山是结盟兄弟,这一天要到张家去拜寿,不能主持巡警学堂甲班学生的毕业典礼,经改期于五月二十六日举行。五月二十五日,起义的前一天,徐锡麟召集了少数学生讲话,我还记得他讲话的大意是:“明天是本会办带领全体同学起义救国之日,师生都要同心协力,患难与共……同学有难,本会办当披发缨冠而救;本会办有难,诸同学也应当披发缨冠而救……”因为徐锡麟说的是浙江土话,许多学生都没有全部听懂。二十六日上午5点钟,徐锡麟吹哨子召集全体学生在雨操场集合(雨操场是用瓦在操场上盖的一个棚子,阴雨天可以出操),并向学生们做了简单训话。上午8点钟左右,清政府大员如抚、藩、臬、道以及陆军第六十一标、第六十二标标统和其他机关的观礼来宾陆续来到,徐锡麟身穿黑羽纱警官制服,在学堂大门口迎接。当恩铭到达时,还含笑向徐锡麟说:“徐道台今日戎装,颇有气概。”徐锡麟当即回答说:“今天是甲班学生毕业大典,大帅又亲自莅临阅操,应该这样穿着,以示隆重。”一面他就陪着恩铭等人进入学堂内休息。

徐锡麟发难的步骤,原来准备先请恩铭吃酒,然后阅操,即乘间起义,将反动官吏一网打尽。不料巡警处的收支员顾松(旗人)暗地里报告臬台毓秀说:“徐道台不是好人,请转禀大帅不要在这里吃酒。”毓秀立即就密报了恩铭。恩铭听了不敢在学堂内久留,就对徐锡麟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酒不吃了。”徐锡麟当即机警地意识到起义机密可能被泄露,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向恩铭说:“大帅既然不吃酒,那就请到礼堂行过毕业典礼再走吧!”恩铭当时也就答应了。

这时学生已经齐集在雨操场,徐锡麟引导着恩铭和藩、臬、道等官员来到雨操场礼堂,按阶级顺序站在上面东边。操场上教员发出口令,学生队伍向前走,准备进入礼堂向抚台行礼。正当队伍开步走的时候,我看见陈伯平忽然从礼堂窗内抛出一个东西,当时没有看清是什么。紧接着徐锡麟一低头在靴筒内取出手枪,左右手各拿一支,对准恩铭射击。恩铭身上中弹很多,倒在地上,但还没有死,由他的侍从文武巡捕把他抢救出来,抬上轿子走了。藩台冯煦没有行动,还呆呆地站在礼堂上不知所措,徐锡麟当即把他推开说:“冯大人你快走,不关你的事。”冯煦这才若有所悟地急急忙忙地跑出了礼堂。徐锡麟提着手枪又去追寻臬台毓秀,不想毓秀已乘礼堂混乱时逃走了。这时徐锡麟已经知道旗人顾松破坏了起义,气愤已极,就对学生说:“既没有捉到毓秀,必须杀死顾松!”正好顾松还在学堂前厅没有逃脱,被徐锡麟抓住,问他:“是怎样探听得革命党人的秘密的?”顾松这时已吓得面如土色,回答说:“日本方面平日给会办来的信都是用胶水封口的,有几次来信因胶水受潮退性,封口裂开了,我就偷偷地看了,因而知道会办是革命党,但我并没有报告过抚台和臬台。今天因为我看到会办气势严肃,有些不对,为了防备出事,才向臬台报告会办不是好人,请抚台注意。”徐锡麟听了,长叹一声,随即举枪打死了顾松,同时吹哨子集合学生,发给子弹后,亲自率领前往军械所,并向学生们指示说:“军械所里面有弹药,首先要占领它。”

大家到达军械所不久,安庆巡防营统领刘利贞来了,但他没有带军队。徐锡麟对刘说;“你是汉人,我们推翻清朝统治者是民族革命,你应当协助,现在请你到电报局去监视电报机,不准人向外发电报,起义成功之后,你自然有大官做。”刘答应着走了。同时,徐锡麟派学生蓝昆林送信给第六十一标标统,请他把队伍带进城来领子弹,共同起义。当刘利贞走后不久,驻在城内的第六十一标管带丁忽清率领一个营部队到了军械所,因为清政府怕新军倾向革命,士兵背的都是空枪,没有配发子弹。徐锡麟当即指示丁忽清说:“你们稍等一下,马上发给子弹。”但是向军械所取子弹却遇到了困难,原来军械所的总办看见徐锡麟带着队伍来到,就悄悄地把库房钥匙带着从后门溜走了。由于弹药库都是地下室,进口的上面盖着很厚的钢板,并且用大洋锁锁着,异常坚固,仓促间无法打开,只有西边的库房还没有锁,里面放有大炮6门,炮弹若干箱。当由陈伯平和几个学生拉出一门大炮架在军械所后厅。因为这个后厅地势比较高,可以观察到抚台衙门和北门城楼。陈伯平随手取了一发炮弹装进炮膛,向徐锡麟说:“现在形势危急,我们要用炮弹先把抚台衙门打掉,摧毁了敌人发号施令的机关,然后再轰击北门城楼,把城墙打开缺口,使我们的军队可以进出。”徐锡麟马上加以制止,并说:“这样做就会玉石俱焚,与革命宗旨不合,我们纵能成功,老百姓必然要糜烂不堪。”因而坚决不准开炮。这时外面已枪声大作,巡防营统领刘利贞这个坏蛋背叛了自己的诺言,出卖了革命,带领着部队包围了军械所,向徐锡麟率领的学生队伍猛烈进攻。徐锡麟当即指挥学生向外还击,坚持了5个小时,子弹已经打光,陈伯平又在奋勇击敌中首先中弹牺牲。原先派往第六十一标联络的蓝昆林由于反动统治者紧闭各城门,并断绝交通,禁止行人往来,以致无法把信送出去。所外敌人刘利贞所率领的巡防营发觉了起义军已经弹尽援绝,就乘机上刺刀发起冲锋,冲进了军械所。徐锡麟和马子畦以及参加起义的学生都被反动军队俘虏,并立即押送到督练公所审讯。震动大江南北的安庆第一次起义就这样被反动统治者镇压下去了!

徐锡麟等被押送到督练公所后,安徽反动大员立即组织军法会审,主持审讯的是冯煦(恩铭被杀后,由冯煦代理巡抚职务)。徐锡麟受审时侃侃而谈,供词很长,其中有很多为当时安徽各界人士所传诵。例如冯煦问徐锡麟说:“恩抚台待你很好,你为什么要谋害他?”徐锡麟说:“恩铭待我很好,这只是个人私恩,而我杀恩铭是排满公理。”又说“我自从参加革命以来,即视死如归,今天之死,只是我徐锡麟一个人,以后还有千百个徐锡麟起来革命。”供毕,即趋赴抚台衙门东辕门(现在安庆新光电影院大门前坡子下面)从容就义。烈土被害前,恩铭的儿子曾要求冯煦援张文祥刺马新贻例子,先将徐锡麟剜心而后斩首。冯煦内心感激徐锡麟把他放走没有杀他,同时也感到革命势力日益扩大,有所顾忌,因此,他暗示监斩者先将徐锡麟杀死,以后才剜心。与徐锡麟同时被害的,还有马子畦烈士。

徐锡麟的遗体当时葬于安庆城北马山,到辛亥革命后的第二年才改葬于杭州西湖。当年徐锡麟所领导的安庆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清朝的寿命也只维持了短短的4年,徐锡麟的凛然大节,永垂不朽!

(选自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4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6月第2版)

[1] 凌孔彰:时为安徽巡警学堂学生。

新中国成立后,任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WZYdPKVzoIuNThhS7IV9s0VkuSZJkQqBehnItNDBmB8Vy/i3ucFD0/44VomxA8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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