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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园与中国革命史略

陈楚楠

主席,列位同志,列位来宾:这一次晚晴园重修,落成开幕,兄弟蒙各位同志推举来报告晚晴园和我国革命的关系的历史,非常的荣幸。可是当时事状纷拏,千头万绪,并且离现在已经30多年了,兄弟虽身亲其事,但记忆力终属有限,当时各种文件记录,又因年代湮久,迁徙散失,现在只凭记忆来追述30多年前的事,欲求详尽,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举一漏百,须请各位原谅。在座中或者当年尝身参加其事的,对兄弟所说,不详不尽处,亦请指正。

我们常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因书籍的记载,常常以讹传讹,甚至作者每因感情用事,或迫于情势,遂故弄玄虚,或颠倒是非,后来读者,未明当时的真情实事,误以为真,流弊之甚,实在不堪言也。所以我们读书,常常要下一番考证的工夫,来辨别书里面所载是否真确可信,才不致常蒙在鼓里。晚晴园的事,离现在虽只短短的30多年,可是海内外的报章杂志和那些私人的著作只凭耳食之言,不加考据,贸然发表,所以弄到言人人殊,读者不知道哪一方面的话才可以相信。兄弟是始终参加其事的,今日有这个机会,来追述当时的事实,不掠美,不隐善,照事直说,虽不能详尽,但事事是实,这是兄弟可向各位保证的。

在未说到正题之前,兄弟尚须声明的,就是今天所说,乃是民国成立以前晚晴园和我国革命的关系。民国成立以后,人事变迁,其人其事,虽和从前的行动大相径庭,可是彼一时,此一时,历史是不厌求详的,我们追述往事,只可忠忠实实地把当时的事来说,不能因现在的恶,遂把往时的善完全隐没,想各位必能同意。

兄弟既把今日追述晚晴园和我国革命关系的历史态度说明,现在便可文归正传,来向各位细说当时革命运动的经过了。大凡一件事,总有他的因果,孙总理当时怎样会来到新加坡组织同盟会,同盟会会所又怎样会最先设于晚晴园,要说明这一件事,须先说兄弟和最先几位同志,从哪里得到革命的思想,有什么革命行动,然后才能引起孙总理的注意,他亲身不远万里到新加坡,来指导我们起来做较有组织、较有效率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明末清初,我们汉人耻于事仇,一班明室的遗臣义士,相率亡命来南洋,组织秘密社会,播撒反清复明的种子。可惜年代已久,后代子孙,数典忘祖,多不能继续进行先贤的遗志。那些秘密社会竟多变为互相残杀的私会。反清复明的思想,在兄弟年纪尚幼的时期,只偶于父老茶余酒后陈述故事的时候得闻其说。兄弟和张永福同志本属近邻,竹马之交,长大就成为知己。我们后来得和邱菽园先生做朋友,并由他介绍,得阅《清议报》《新民丛报》《开智录》等书报,得了些现代的新知识。后来读了上海的《苏报》和邹容先烈的《革命军》,民族的观念逐渐深入脑海,革命的思想就油然而生了。癸卯年(民国纪元前9年)上海《苏报》案起,邹容、章太炎被捕下狱,行将由上海公共租界引渡到清廷去治罪。兄弟等既心仰章、邹的文章道德,又以他们是我们革命党的先知先觉断不能坐视不救,当时兄弟就请张永福同志和小桃源俱乐部的几位朋友,联合拍一张电报给英国驻沪领事,请他援保护国事犯的条例,勿把章、邹引渡。这一张电报效力颇不小,邹容先烈虽不幸瘐死狱中,但章太炎后来竟能出狱,再做革命的工作。说到小桃源俱乐部,有许多人说是兄弟和张永福同志组织的,未免不符事实,实在呢,这个俱乐部是家先兄陈连亩先生他们组织的,设在此间附近峇和斯打律,不过兄弟和张永福同志亦常常到那里消遣聚谈罢了。当时兄弟还不到20岁呢。

我们发电营救邹、章后,又到处宣传民族革命。大家知道,当时新加坡的华侨是非常闭塞的,听到“革命”两个字便以为是叛逆不道,无父无君,对我们亦视为叛徒,他们虽然无能奈何我们,但对我们不能表同情,自然不问可知了。我们因此觉得欲成大事,非先唤醒民众不可。兄弟就和张永福同志两个人各出一些资本,来组织一家《图南日报》。这时候我们已认识尤列同志,遂由尤列同志函聘香港郑贯一君来主持笔政,郑君因正在筹办《广东报》不能够来,所以就改聘《中国报》记者陈诗仲君,并聘黄伯辉、康荫田等君为编辑。《图南日报》由癸卯年(民国纪元前9年)秋末开始筹办,到了甲辰年(民国纪元前8年)春才出版。《发刊词》就请尤列同志执笔。初时每日印1000余份,可是订阅的不过30多份,余概暗中免费赠阅。兄弟为什么说要暗中呢?因为当时革命既为一般华侨目为无父无君,明送不但要遭人拒绝,而且欲遭人毒骂,所以只得静悄悄地把报纸塞到各商店里,希望我们的呼声可以震动一般聋瞆。诸位试想一想,当时革命运动既须出钱出力,又须遭人辱骂,这种情形苦不苦呢!但天下的大事业,都是从困苦中钻出来的。《图南日报》出版后不出一年,侨众就逐渐醒悟,报纸遂销到2000多份,表同情我们的,亦日渐多了。这种收获,真是出我们意料之外,当时的快慰,现在回想起来尚觉得津津有味呢!在办《图南日报》时,我们又把《革命军》翻印数千本,易名为《图存篇》,后来该书又在日本东京翻印,改名《革命先锋》。我们印《图存篇》后,就请福建老革命党黄乃裳同志携往闽南一带分散,又由林义顺同志携往潮、梅一带分散,这就是我们向国内工作的开始。

现在兄弟可以说到我们和孙总理发生关系的经过了。《图南日报》出版后,便和各处的革命机关报交换。孙总理那个时候在美洲,看见了《图南日报》鼓吹革命,他从前到过新加坡几次,并未听到此间有革命同志,那时看见此间有人从事革命工作,真是喜出望外,随即寄信给尤列同志,询问办报的是什么人,并希望能和我们合作。乙巳年(民国纪元前7年)六月,总理由欧洲欲经过新加坡到日本去。他到了科伦布,先打一封电报给尤列同志,预约我们到船上相见。及船在此间停泊,兄弟便和张永福、林义顺两同志,由尤列同志介绍,登船晋谒,并请总理登陆,共商国是。总理以当地政府限他5年内不得入境,不能登岸,应当等到他到东京组织同盟会后,才再来此间久住,共同工作。当我们会见总理时,他紧握兄弟的手,细问此间工作情形,兄弟便一一报告,说到兄弟和张永福同志两个人合资创办《图南日报》的种种困苦,总理连说:“不要紧,不要紧,革命党总要苦斗,将来自然有好结果。”他又告诉我们欧美和日本各处的留学生大多数已经参加革命工作,革命的声势已日益膨胀,不久便可大举来推倒清廷,建立民国了。他一种亲切和蔼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呢!最后我们向当局请求,终得许总理上岸一游,并到小桃源俱乐部便饭。后我们再送总理上船,他继续东渡。这便是我们和总理第一次会面。

上面说,总理因此间政府限他5年内不得入境,这件事和南洋华侨革命运动极有关系,所以兄弟须在此处带说几句。当己亥年(民国纪元前13年)总理的兴中会在惠州三兜竹运动起义,一时筹不到巨款,很焦迫。那时有一位日本同志宫崎寅藏以为和康有为交情极厚,知道康有为在新加坡得到当时的大资本家邱菽园的招待,邱先生答应以百数十万元,预备帮助唐才常在武汉起义,所以劝总理同他一道来新加坡,同康有为接洽,大家合作。总理一生是抱大公无私的态度,听到康有为可以合作,共同为国,当然赞成,就请宫崎先到新加坡。宫崎到新加坡后即往见康有为,说明来意。大家都知道康有为是主张忠君爱国的,和革命党反清复汉的主张是立于反对的地位,听到总理要来新加坡接洽筹款革命,以为对他大为不利,他就一面虚与宫崎敷衍,一面暗报此间政府,诬陷宫崎是清太后派来行刺他。此间政府当局一时不察,误以为真,竟把宫崎拘禁。总理闻讯,特由西贡赶来新加坡设法营救。不料康有为亦请此间政府把总理拘留。后来总理力辩其伪,并得林文庆博士代向当局说项,总理才得无事出境,但五年内不许再入境,宫崎则永远出境,这是庚子年(民国纪元前12年6月)的事。那时候林文庆博士并不是党员,不过和总理尝在伦敦相识,看见总理被人构陷,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道照人,这亦是值得追述的。

我们会见总理以后,对于革命更有决心,一方面努力宣传,一方面找同志。可是兄弟和张永福同志两个人当时还没有什么钱,经济力量极其薄弱,《图南日报》出版不到两年,已用去了3万多元,把我们弄得筋疲力乏,无法可以再维持,只得停版。幸得在这个时候,我们已寻到沈联芳、许子麟几个新同志,所以另整旗鼓,再组织一家《南洋总汇报》,并不是现在的《总汇报》,继续作我们的宣传机关。可是不幸得很,我们因自己经济力已经薄弱,就招几个并非同志的商家陈某等来合作,结果呢,《南洋总汇报》出版后,那位陈某竟不主张鼓吹革命,从中作梗,以致引起内部的分裂。后来无法,我们要把报馆完全收买,他们又不肯,只得抽阄,结果又被他们抽中了。他们又招到保皇党朱某加入去合作,《南洋总汇报》遂变成了纯粹保皇党的宣传机关,专和我们革命党作对了。列位同志,古人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当时误与非同志合作,结果反授人以柄,来攻击我们,真是自作自受。愿各位同志对于这一点格外注意。大家要认清楚,凡是宗旨不同的人,切不可勉强引来合作。如果勉强引来合作,不幸误引狼入室,那么为害真是不少呵!

现在兄弟就来说我们当时在这个晚晴园组织同盟会的经过吧。上面兄弟已经告诉列位,当我们第一次会见总理的时候,他告诉我们,等这里五年出境限满后,他即可再来新加坡。总理到东京后和黄兴、冯自由等组织中国同盟会,乙巳年(民国纪元前7年)年底便由东京到西贡,又由西贡到新加坡来。那时候,我们的同志已经增加;事前接到总理来信,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到新加坡,便先和张永福同志商量,借他的晚晴园来招待总理,并言明一切费用由两个人均分。列位同志,不要误会这是我们太过鄙俚,太过小气,其实人家要合作一件事,事前能够爽爽直直地说明各人应负的责任,进行的时候,各人便做各人应做的事,分工合作,才不致彼此推诿,以致误事。所以总理到新加坡所有一切开销,总是张永福同志和兄弟两个人二一添作五地分担,并无间言。可是张永福同志对于晚晴园并无收一文的屋租合并声明,以免掩人的好处。当时我们为什么要择这个晚晴园来招待总理呢?第一固然是因为它是张永福同志昆仲的物产。第二是因为这座屋子在那个时候算是很不错的,现在虽已重修,外观虽然比从前并无两样,但先时这里的地板是用大理石铺的,那种富丽,实在不可多得。最重要的,就是这里的地方很肃静,离市区颇远,我们在这里聚会,才不会惹人们的注意,引起误会。

当我们知道总理所乘的船已到了新加坡,便约了几位同志到码头上迎接,一直接到晚晴园来居。见面时当然彼此报告别后的情形,总理告诉我们驻东京的同志已经成立同盟会,所以他到这里过了三四天,这里的同盟会亦就成立了。

现在兄弟应该补述一件事。当总理前一次经过新加坡的时候,尝吩咐兄弟替他找一位同志,能够说各种方言并能熟识各方面的情形的,预备他再来新加坡时,可以帮他到各处去工作。兄弟受了这个委托,便东找西找,后来就找到了李竹痴同志。李同志尝在仰光、槟榔屿两个地方做生意,对南洋的情形非常熟识,对各种方言又都说得来,所以兄弟就设法把他请来新加坡。南洋同盟会第一次在这个晚晴园加盟的就是张永福、李竹痴和兄弟3个人呢。我们加盟后,又有林义顺、李晓生、谢心准、许子麟、李幼樵、刘金声、林镜秋、邓子瑜、黄耀庭等相继加盟入会。总理教我们和同志握手的符号和见面时会话的秘语,由大家举兄弟做正会长,张永福同志做副会长,并举各职员,南洋同盟会的基础便从此定好了。

总理既和我们组织同盟会后,又因西贡有事,仅在新加坡住了几天,便搭船到西贡去。后又到了日本。风尘仆仆,真是席不暇暖。到了丙午年(民国纪元前7年),总理才同胡汉民同志再由日本来新加坡,仍住在晚晴园。这个时候,同志的人数已经增加了不少,热闹非常,门外又有警察守卫,情形是极其严肃的。当时总理便命胡汉民同志起草会章,我们便继续招同志,这里的福建同志如陈祯祥、丘得松、丘国瓦、陈先进、陈延谦、肖百川、郑聘廷、王金炼、陈武烈、郑古悦、李肇基、陈子麦、黄甘松、吴海涂、留鸿石、魏胥同、周献瑞等,潮州同志如沈联芳、潘兆鹏、许雪秋、林受之、吕子英、许伯轩、吴悟叟、郭渊谷、陈信藩、张仁南、赵钓溪等,广府同志如黄康衢、吴逸停、何德如、周之贞、何心田、李陵溪、李声余、李镜仁、梁允祺、苏彬廷等,客籍同志如陈梦桃、陈竞俦、叶耀庭、陈翼扶、李玉阶、何仲英等,琼州同志如符养华、符益华、陈毓卿等,便在这个时候先后相继入党。后来总理便同李竹痴、林义顺并兄弟到了吉隆坡和槟榔屿去设立分会;吉隆坡方面,当时最先加盟的,有陈占梅、王清江、陆秋杰、陆秋泰、阮英舫、阮卿云、阮德三、邱怡领、彭镜波、刘襟等,公举王清江为会长;槟榔屿方面,最先加盟的有吴世荣、黄金庆、陈新政、邱明昶、辜立亭、林紫盛、徐洋溢、林福全、丘文绍、薛木本等,公举吴世荣为会长。吴世荣同志,本是槟榔屿的殷实商家,后来因革命,把几十万的家产都革完了。吉隆坡的阮英舫同志当时年已70余岁,一听了总理说明革命的道理,便欣然率他的二位令郎阮卿云、阮德三加盟。吴同志为国倾家,阮同志老当益壮,并且父子结盟,这都是本党中极可贵极光荣的历史,所以兄弟特别提出来告诉各位同志。不久汪精卫同志亦来了,他同吴应培、陈梦桃、邓子瑜同志到荷属仰光及马来亚各处去创设分会。怡保本是保皇党的大本营,同本党是死对头的,但经过同志们的极力开导,才把怡保的人说服了,所以怡保亦就成立了分会,最初加盟的有区慎刚、李源水、李孝章、汤伯令、郑螺生等。后来芙蓉黄心持、谭容、蔡识三、朱赤霓、李俊承等,瓜捞比拉邓泽如等,麻坡汤寿山、刘静山等,马六甲沈鸿伯、李月池等,关丹陆秋露等、太平陆文辉等亦先后加盟,努力鼓吹革命。此后本党在南洋的势力好像雨后春笋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国内每次起义,南洋的同志出钱或出力,几乎无一次不参加的;就是现在祖国的抗敌,南洋的华侨,能够热热烈烈解囊捐输,以纾国难,我们若追源溯流,那么现在爱国救国的运动,可说是从前我们优良传统的积极表现了。

兄弟追述从前的事,一直就说到现在,未免将从前许多重要史实轻轻地漏过,所以现在仍须回到本题,把从前史实,择其最重要的同列位说一说。总理和我们在南洋组织同盟会的经过,上面已经略约地说了,可是我们并不只是组织同盟会,并不只是在海外宣传,其实我们还到国内去发动革命。第一次便是黄冈起义。兄弟在上面已经说,我们翻印了《革命军》,改名为《图存篇》,并请黄乃裳、林义顺两同志带到闽南,潮、梅州各处去分发,我们的种子并没有空撒,结果竟在国内滋长起来。丙午年(民国纪元前6年),黄乃裳、许雪秋、陈芸生、肖竹漪诸同志先后来新加坡,在晚晴园见总理,报告闽、潮两地革命运动的成绩,并计划在闽粤交界的黄冈起义。这个计划总理接受了,就交下秘密电码暗约并军事策略,总理又电嘱在东京留学的同志方南岗、方瑞麟、乔义生等和一位日本义士萱野长知前往帮忙。我们就负责筹款,当时除张永福同志和兄弟有一点钱外,其余的几十位同志只够说是小康而已,但我们竟能筹到3万多元去充起义的费用。黄冈革命便在丁未年(民国纪元前5年)轰轰烈烈地发动了,后来失败,许多同志逃难到新加坡来,我们又设法去安置他们。以后丁未汕尾之役、镇南关之役、戊申河口之役,事前都是在这晚晴园计划的。河口之役失败后,几百个同志亡命来新加坡,亦由我们招待。这些事要详详细细地说,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所以兄弟只得举其大纲而已,详情冯自由同志在他的《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和张永福同志在他的《南洋与创立民国》里面已有详细叙述,兄弟不必再说了。

不过兄弟在这里须报告一件事。当丁未年总理从安南再到新加坡,因为要便于常常接见各同志,便住在东陵乌节律,这屋子是当时各同志租的。隔壁住着一位中国驻新加坡副领事,名叫杨圻,就是后来在吴佩孚手下当幕府的杨云史,兄弟和张永福同志尝跟他的同事季副领事学习国语,因此亦和杨先生认识。当总理到新加坡不久,广东督抚张人骏竟密派人来行刺总理,那个刺客就住在杨先生的家里,乘便行事。杨先生那个时候因知道清祚将终,革命是不能免的,他又和田桐同志相识,便一面暗中通知总理,一方面对那位刺客晓以大义,说以利害,那刺客竟被他说服了,放弃他的行刺计划,到别处去了,总理遂得安然无事。杨先生亦就由田桐同志引去暗会总理。这件事在一般人总要说吉人天相,其实事有顺乎天理,应乎人情,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凡有知识的人总是表同情的。所以杨先生虽然做了清廷的官吏,知总理的安危,便是中国的安危,一时激于良知,冒险来帮助革命党。可是由此,我们亦可以知道当时总理到处都是危险的。兄弟前面说,《图南日报》因亏耗过多以致停版。我们组织《南洋总汇报》又因分子不纯粹以致喧宾夺主,后来变成了保皇党报,专门来攻击我们革命党。列位,以为我们对于这反宣传竟能忍受么?不,我们自总理来后,更加知道宣传的重要,总理遗嘱里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这些话,不但是总理临终的遗嘱,当他正在努力革命的时候,亦是常常对我们说的。所以总理到新加坡后,我们又再鼓起勇气,在丁未年(民国纪元前5年)再组织一家《中兴日报》。组织《中兴日报》的时候,因同志人数多了,又有许多有学识能够写文章的同志来负责撰述编辑,所以成绩非常之好。本党知名的学者如田桐、居正、胡汉民、林时爽诸人都尝为《中兴日报》作文章,总理亦常常亲自撰文在报上发表。《中兴日报》出版未久,便和《南洋总汇报》的保皇党笔战。保皇党是主张君主立宪。我们是主张革命,主张推翻清廷,创立民国。那个时候,笔枪墨炮,此来彼往,杀声四起,把南洋昏瞆的同胞从梦中惊醒起来,不论反对革命的或赞成革命的多欲要争读《中兴日报》。后来东京《民报》诸记者又联翩到新加坡,一齐加入战线,把保皇党攻击得体无完肤,人心大快。我们呢,看了自己所下的种子竟能长成,又收到了许多果实,心里的快乐自然比彼人多呢!可是到了庚戌年(民国纪元前2年),《中兴日报》因经济缺乏,兄弟和张永福同志那时候亦已经济拮据,遂无法再继续维持,只好停版。后来有周之贞、谢心准同志继起来办一家《星洲晨报》,可是未到一年又停版。到了辛亥年,有广府同志卢耀堂等起来组织《南侨日报》,由黄吉辰同志担任经理。不久,民国便成立了。我们对于宣传,除组织报馆外,还设有几家阅报社,如星洲阅报社、开明演说阅报社、同德书报社,由各同志分头用喉舌去向民众演说,收效亦不少。

兄弟说了许多话,还只能说到当时大概的事实,但上面所说的,大约已经可以表明晚晴园和创立中华民国的关系,并当时我们筚路蓝缕的状况了。总说一句:我们当时为什么要起来革命,简单地说,是因为我们不愿意中国亡国。现在我们的祖国是怎样地危险呢?在当时的同志死的已经死了,存在的又多已经衰老,现在壮年的同志和民众愿意亡国么?大家一定说不。既然不愿意,便须及时起来救国呵!

说到晚晴园,它的自身亦有一段哀艳的历史:这座屋子本是当时一位富家公子的藏娇金屋,现在门口的灰柱还有一块石牌,上面的英文是Bin Chin House,明珍就是那位美人的名。后来张永福同志把这屋子买来了,就改名为晚晴园,盖取“人间爱晚晴”之诗意,且与Bin Chin两字谐音,以存史迹。当我们在这里组织同盟会的时候,从前的主人遗下许多家具盘碗,还印有那位明珍姑娘的小影,这些家具和盘碗据说是那位公子特向欧美定制的,可见那时的宠爱了。英雄自古固然不世出,佳人亦难再得,兄弟故在此再说几句。

晚晴园到现在又已经换了好几拨主人,人世沧桑,实在前事不堪回首。前年吉隆坡陈占梅同志到新加坡和兄弟商量,要设法买回来重修。后来新加坡李俊承、陈延谦、李光前、周献瑞、李振殿、杨吉兆渚同志竟慨然集款,把它赎回来。这种不忘从前的人的功绩和爱惜革命的遗迹,是极堪钦佩的!兄弟和从前的同志,应该向几位同志深深地多谢。

(选自丘权政、杜春和选编《辛亥革命史料选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11月第1版) qc6bfzQNiTjnYrZs1k+YEt2TrP3BNDRk1D0J7Igc9f4DAJXTWISpJqSC5TGZF5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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