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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同盟会纪实

朱和中

一 欧洲同盟会之起源

欧洲同盟会会员,总理认为“先天会员”(民国6年总理介绍和中加入中华革命党,于致居觉生函中即如此称呼)是为同盟会之起源。然欧洲之发生同盟会,又有其远因。其远因为何,即庚子年汉口之暴动是也。汉口之暴动其原因复杂,不外两派势力:其一为康有为,以夺取政权为目的,主其事者为唐才常,其运动费出于新加坡闽侨丘菽园,亦有少年分子如林圭、欧榘甲,麦孟华、仲华兄弟(见《支那革命之运动》一书,译者为章士钊)。其一为总理,纯以推翻清室、建立民国为目的,实行者为留日湖北武备学堂派出之陆军学生,最著者为傅慈祥、吴禄贞,其武力则专靠哥老会。是时总理已集合三点会、哥老会之首领于香港,故皆知种族革命之真义,而哥老会之潜势力分布于长江流域者实为雄厚,尤以绿营巡防营及督标、抚标等老军务中为多。盖上自官长,下至士兵,皆以兄弟相称,公务上有上下之分,内中实别有组织,其首领即所谓龙头大哥是也。康派当日借总理为羽翼,其希望仍在光绪复辟,推翻西太后,召康为首相。丘菽园之出资,亦等于捐官,为一大投机。唯哥老会首领曾先声明人马召集后须有犒赏,逐日应给伙食。当时丘斥资30万两,丘氏在新加坡所经营之商业因以破产。事后察知丘所斥之资大半为康所吞没,康毕生之资产全赖于此,据闻只给唐才常2万余两。唐在上海又大嫖大赌,比及抵汉口,已不名一钱。哥老会因其失信,遂大为不满。哥老会兄弟之在湘军统领黄忠浩(时扎洪山)、巡防营统领方友升(时扎汉阳)及督标统吴元恺(时扎草湖门恺字营)与田家镇守统领邓镇封(时扎田家镇)部下者同时出首,于是秘密全泄。唐尚尝与鄂督张之洞有师生之谊,径往谒张,说张独立,以胁清太后归政复辟。张乃执之,与傅慈祥、林圭等11人死焉。是为革命之第一次流血。吴禄贞由日本回至大通,闻败复回日本。

是时科举未废,士子只知造举业、习八股,即我辈之在武备、自强、农务三学堂及两湖、经心、江汉三书院者,亦皆懵然罔知。忽然如石破天惊,鄂督张之洞与鄂抚于荫霖煌煌布告,始知有革命之说。久之张又有《戒上海救国会及出洋留学生》一书,于是其中真情渐露,是为庚子七月之事。我辈同人至是始开始研究。又因义和团在北方起事,八国联军陷我京畿,西后光绪逃往西安,人心益浮动,我辈始渐知清廷之无能,而不值张之所为。武备同学有沈翔云(字虬斋)者,首先退学赴日参加革命运动,以个人名复张之洞《戒上海救国会及出洋留学生》,当时传遍武汉三镇,莫不拍掌叫绝。张饬两湖书院山长梁鼎芬令学生驳之,数月之间,竟无能驳者。辛丑中俄密约断送满洲之说甚嚣尘上,留日学生纷纷回国。我辈以联络感情、互通消息之故,密相结合。是时吴禄贞等已毕业回国,经心、两湖书院之派往日本留学速成师范者亦陆续回鄂。当时有李步青者,在武昌花园山天主堂附近教民孙姓处租房居住,我辈所谓爱国志士者(是时侪辈以此目我辈,我辈亦居之不疑)麇集于此。中俄密约之消息传来,不期而集会于曾公祠者数百人。本人之演说最激烈,气势亦壮,犹记讲至最激烈之处,手中折扇拍成碎片。吴禄贞拊我背曰:“请到我家一谈。”是晚我即偕同志吕大森等往水陆街13号吴禄贞处聚谈。自后与人聚谈,则在花园山。我辈逐日夜间又到李寓,秘密商谈则在吴寓,星期则在花园山公开招待各处来访之志士。于是远自东京,近自上海,莫不互通声气。当时花园山同志有李步青、吴炳宗、张荣楣、胡秉柯、李书城、陈开淦、孔庚、贺子才、吴森及本人,外有时像晋老先生及其子时功璧、时功玖。是时我辈之目的,一面在于开通士子之知识,故以输入书报为唯一之要着。起初《新民丛报》大有助力,最后则《猛回头》《黄帝魂》诸书,效力极大;又有《孔孟心肝》一册,亦被查禁。一面在更换新军之脑筋。新军之脑筋如何更换法,即以最好之同志投入军中当兵,渐次灌输兵士对清室之恶感情绪。当时文普通、武普通招生,皆调集青年秀才,于是经我辈运动之后,竟有不考学堂而投营者,或虽考取,竟舍学堂而入营者。至于未经考取者之入营,如水之就下。数月之间,护军恺字各营中有我辈同志不下三四十人。

至我辈何以能令同志入营,则全仗吴禄贞一人。至此不能不述吴禄贞个人回国之一段历史。先是吴禄贞自大通回日本,清吏岂不知之,只以鄂督等派出洋留学学生名册,均已奏明清帝,此时若发现革命分子,督抚应受处分;且乘戊戌、庚子之反应,稍有知识之清吏,亦知非改革无以图存,不欲因此以阻新机,于是于吴回大通一事,以暑假回国敷衍了之。至是吴已毕业,张以为吴万不敢归国,谁知吴竟随众径归,且随众谒见。张岂不记忆,乃令将吴拘禁于将弁学堂内3日。梁鼎芬、张彪请示,张曰:“唤他来,我教训他。”比及见吴,吴口若悬河,张无以难之,数刻钟后,反赞之曰:“奇才!奇才!”梁鼎芬附和之曰:“奇才!奇才!”张彪在大门外入叩张曰:“请老师将吴交标下任用。”于是吴遂随张彪出,即日派充将弁学堂总教习、护军全军总教习、武普通学堂会办、学务处会办、营务处帮办,旬日之间,身兼多职,为武汉三镇第一要人。各军中所谓督带、管带等无不承望风旨,吴下一条,无不允者。于是同志之由吴入营者,各长官皆优礼相待,俱称为“先生”,不以兵卒视之,下操上讲堂,均任各“先生”志愿为之,不相强也。由是秀才当兵,一时成为风气。未几,张之洞调任江督,端方以鄂抚兼鄂督,张彪谨慎小心,营中之活动始不敢公开矣。当时花园山决议,营中同志应力求谨慎,一面又求与会党联络。果然有刘家运以会党关系,求吴介绍入营。一面求加入教会,借资宣传。是时乘辛丑和约之后,兼有辰州教案,清吏畏教会如虎狼。于是曹亚伯识湖南牧师黄吉亭,遂由黄引入耶教。刘静庵身任牧师,组成日知会(《孙文学说》第八章以刘家运组日知会,似系远道传闻之误。刘家运、刘静庵实系两人,家运肥壮,而静庵瘦弱,家运在营不久即去,似以会党嫌疑避清吏之侦查;静庵则宣传种族革命,慷慨激昂,后为湖北臬司梁鼎芬捕去,瘐死狱中)。

是时,自庚子年以至癸卯年,武汉三镇之革命运动已由言论而入于实际行动酝酿中,加以章炳麟等在上海发行《苏报》,邹容出《革命军》一书,章炳麟驳康有为书尤为痛快淋漓,“排满”之声浪全国响应,武汉三镇尤为激烈。端方与梁鼎芬等会商,乃多派留学生出洋,激烈者派往西洋,纯谨者则派往日本。于是周震鳞、黄轸(克强先生,后改名兴,在两湖书院以谨默著称)等派日,本人派德,并以旗人哲筠等监视之。当时夜半下公文,限令次晨谒端督,午后4时上船。我自督署归,乘机往花园山,各同志均不以本人离鄂为然。予曰:“事已至此,岂得由己?然我辈至今群龙无首,如此伟大之种族革命,岂等夷辈所能领导?今派我往西洋,正可以乘机觅孙逸仙,是于此间同人之前途大有裨益。”陈开淦首先赞成,诸同人莫不韪之。于是仓促登舟。比及抵沪,则周震鳞、黄轸等已先行,刘成禺因“湖北学生界”案被撤销留日学费,另由鄂督给银2000两,令其以自费名义往美国。时总理代表陈楚楠在沪,已电总理聘刘为旧金山《大同日报》主笔。两湖、经心被派赴西洋留学之同志贺子才、胡秉柯、魏宸组、史青诸人亦在焉。盖本人派德,贺等派往比国者,均抱同一宗旨,坚请刘觅总理代为致意,并将真行踪通知。

二 欧洲同盟会之成立

甲辰(1904年)冬月,予在柏林,贺子才在比京,同时接得刘成禺之通知,言总理已至伦敦,住其师慕尔干处,并言其“囊空如洗,将有绝粮之虞,望我辈竭力接济”等语。我当即电汇1200马克,且云发薪后续汇。旋得贺子才来电称,已汇去3000法郎,并请总理来欧洲大陆,已有复电,将来比京,请即日前来会晤。乃即复电,并起程赴比京。抵车站,则贺、胡诸同志已到站迎迓,且云船将于明日午后3点钟到达比国北海港俄斯敦,同人已推定李蕃昌、贺子才及我3人前往迎接。届时在海港鹄立以俟,比及船到,则总理飘然至矣。是时天气初寒,总理御披领袖大衣,我辈趋前握手为礼,分乘马车两辆入旅店小憩。旋再登车入比京,则同志20余人及四川同学住列日之代表孔庆叡均迎于车站。总理一一与之为礼,即住胡秉柯同志寓。于是相与谈论,总理问我辈主张革命,其进行方法如何。我以更换新军脑筋、开通士子知识为言。总理不以为然,谓秀才不能造反,军队不能革命。我乃将武汉三镇经过之事实详细陈述。总理意甚悦,终以借会党暴动为可靠。我又将唐才常等失败之经过反复申言之,且以会党在长江,自新军成立以后,无有势力,又将经过之事实证之。总理言:“我正在改良会章。”我言:“会党之志在抢掠,若果成功,反为所制。”反复争论三日三夜,结果始定为双方并进。最后予乃正言曰:“革命党者最高之理论,会党无知识分子,岂能作为骨干?先生历次革命所以不成功者,正以知识分子未赞成耳。”总理乃列述史坚如、陆皓东诸人之学问以证之。予曰:“人数甚少,无济于事,必大多数知识分子均能赞成我辈,则事半功倍矣。”总理深以为然。至第三日,总理似有所决定,为言今后将发展革命势力于留学界,留学生之献身革命者,分途做领导人。我辈乃大悦,皆曰:此吾辈倾心于先生之切愿也。是晚同人设盛宴以享总理。香槟酒数巡后,众兴益豪。总理乃言:“革命之方略既定,当各言建国之要。”于是各抒所见。夜深矣,总理起立而言曰:“讨论已三日三夜矣,今晚应作一结束。”众敬听之,则总理提出宣誓事也。诸人又复纷纷持异议,谓:“我辈既真心革命,何用宣誓?”总理反复辩论宣誓之必要,同人难者愈多。我向来发言最多,独于此事则默然。总理见众议不决,乃问我曰:“子英兄,尔意如何?”予曰:“我辈既决心革命,任何皆可牺牲,岂惮一宣誓?”总理喜曰:“然则尔愿意宣誓乎?”予曰:“愿。”总理曰:“即从尔起。”

予曰:“可。”众乃无言。胡质斋以纸笔进,总理援笔直书曰:

立誓人某某当天立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黄帝纪元四千六百四十二年各月某某誓。

监誓人 孙文

我见之,眙质斋而笑。总理见之曰:“何以笑?”予曰:“康、梁说先生目不识丁,我见誓词简老,知康、梁所言之妄。”总理曰:“我亦读破万卷也。”于是由我起,总理教我宣誓,诸同人亦次第宣誓如仪。是为欧洲同盟会成立之始。次日总理及同人在胡秉柯寓后院由胡摄一影,以为纪念。同人之尚未宣誓者,陆续前来宣誓,当时有30余人,至今尚记忆者有胡秉柯(字质斋)、贺子才(字倍之)、史青(字丹池)、魏宸组(字注东)、陈宽沆、王治辉、刘荫茀、李蕃昌(字寿卿)、李崇武、程培鑫、李鱼门、李标、杨荫渠、刘庠云、喻毓西、黄大伟、姚业经、孔庆叡。又在列日之七八人已不能记其名。葆经、高鲁、王鸿猷、冯启钧随后加入(此外尚有何人现已不能记忆)。当时各同志闻我等已捐资,争相捐助,又得万余法郎。于是我等纷纷致函东京报告此事,并请各同志于总理到日本时踊跃参加。

总理回伦敦,我回柏林。总理嘱我辈各应努力向学,成为他日建设之人才,奔走革命则将先用留日学生。临行总理问及柏林同学情形,我言:“满人太多,不如此间大半皆武昌花园山之老同志,各人心性彼此相信有素者。”总理为首:“柏林有一人曾留学美国,今又往柏林,在伦敦时曾彼此通函,尔可觅之。”此人即薛仙舟(广东人)也。薛为江南留学生监督饶智果之翻译,来德江南学生以不满饶,因而不惬意于薛。会饶撤差回国,薛亦应回,乃要求发给船资,即以船资留学,船资若尽,则不堪设想矣,广东人之冒险精神如此。薛尚有一甥女魏增英,即顾孟余之夫人也,此时亦由薛携来。两人之用费正无着落,忽然我去过访,乃径谈晤总理,承总理命来访之意。自此我见同人为言薛之来历及与饶之关系,同人对薛始发生好感。我自回柏林,一切严守秘密,除对薛泄露外,几无一人知比京之事者。是时宾步程方提倡组织留学生会,而我适往比京,宾颇怪之,问我曰:“何以往比京?”我说:“有要事相商。”宾曰:“有何要事?”我说:“十一年以后告知你,此刻不谈。”是时比京同盟会组织奉总理命加以扩充,进展甚速,几于全体学生有十分之九加盟。迭函催问柏林进展情形,予以缓进较稳答之。未几,留比学生冯启钧加盟,乃函告留德学生刘家佺。刘以告宾,宾立即访予,进门且笑且骂曰:“朱子英,我要打你。”我问何故,宾曰:“你往比京所做何事?你说十一年告知我,今不到十日,我已晓得了。”予漫应之曰:“晓得了又将如何?”宾乃正色曰:“请孙先生来柏林一游。”予曰:“难。”宾曰:“何难?”予曰:“有三件事,做得到则可请,否则不必。”宾曰:“哪三件?”予曰:“第一须担任费用。”宾曰:“不难,同人正有钱。”“第二须守秘密,不令满人得知。”宾曰:“更不难。”“第三最重要。”宾曰:“为何?”予曰:“须真心参加革命。”宾曰:“谁非真心?”予曰:“须赌咒(宣誓)。”宾曰:“你们可以赌咒,我们就不能赌咒吗?你说的三件事都不难,我以留学生会长资格召集同人商之。”予曰:“不可。此为秘密结会,如此则留学生会将被封闭,会长将被拘捕矣。”宾曰:“在外国。”予曰:“满人与使馆闻之则殆矣。”宾曰:“你意如何进行?”予曰:“只能以私人分途接洽,见其可说乃说之。”于是分途进行,旬日之间,百枚马克纸币雪片飞来,予均汇总理,乃与宾商请总理来柏林之事。先是马得润先我辈三月来柏林,马在自强学堂已学德文,故程度较高,至是已入柏林大学听讲,予知其如佛经所说,“我慢贡高”,必不愿与我等为伍,更不愿居我等之后。予乃以比京曾见总理之事告之。是时马将与张九维同游伦敦,嘱往见总理,函总理请邀马、张加盟,谁知马、张始终反对加盟。是时马、张已回柏林,总理将来柏林,但马、张亦不反对迎总理。于是迎总理于车站者20余人,住予寓罗兰多尔福街39号。予以总理在比京时间太短,精神上不舒适,乃定上午总理自理信件,午餐后出外游览,晚餐后同人来寓集会,使同人之学业亦不至耽误。居住12日,故讨论特为详尽。逐日所讨论者乃建设之事,予等多无异议。唯薛仙舟对于平均地权反驳甚力,马德润对于五权宪法亦不甚赞成,主张直抄译德国宪法、普鲁士宪法以为模本。我辈均不以马为然,以为德国君主国家之宪法不足道。薛仙舟乃举美国宪法之优点以证之。马益无词。至最后一晚,同人知其将要宣誓,马、张是晚即不至。我辈宣誓毫不发生辩论,盖以比京业经有先例也。次日总理邀我往访马于其寓,适张亦在焉。总理反复请其加盟,至言愿推马为首领,愿服从马革命,马终不赞成。张意似活动,终以从马为是。总理见我始终不发一言,乃问我曰:“子英兄,尔意如何?”予曰:“革命者牺牲之谓也,牺牲须出于自己,他人谁能代为牺牲?”马面赤,然终不肯加盟,自是遂绝来往。宾步程新迁于安斯巴哈街10号,房甚爽垲,乃邀总理与同人午餐。予以午餐不便,多人聚集餐馆亦不便,乃令仅备果品。各同人欢悦来集,兴高采烈。总理为述少年逸事及革命经过,众益钦服。是晚,总理回巴黎,我辈20余人送上车站。予以恐同人说我包办之故,柏林同盟会公共通讯处以宾寓当之,至我寓则总理住已多日,自然知之。至柏林加盟之人,以过后曾经破裂,一反一复,不足为据,其名表故略之。

总理自回巴黎后,巴黎同学自然以闻比京、柏林两地发生同盟会之故,为之振奋。胡秉柯于是赴巴黎,旬日之间,成立巴黎同盟会,其详情不得而知。只知总理住旅馆,同盟会通讯处在唐豸寓内。当时加盟者有唐豸、汤芗铭、向国华,以外尚有何人,不得而知,据《孙文学说》,加盟者10余人。

三 欧洲同盟会之破裂

前已言之,欧洲同盟会起源于武昌花园山之老同志,大多数集于比京。故比京为同盟会之起点,亦为革命之重心,虽遭任何风波,绝不动摇,因其已有三四年革命运动之历史,非一时高兴投机者。柏林则良莠不齐,巴黎形势更复杂,伦敦竟不能成立同盟会。此当时留学生之真实状况也。唯其如此,是以我主张缓进,运动主秘密。乃总理与比京一再催促,又因宾步程、刘家佺渴望总理一来,并急欲加盟,势不获已,是以勉强成立。犹幸经过良好,未发生任何意外。又总理用费由我辈担任,自然以多人为宜。未几总理来函,称现与法国政府交涉,正在有效期间,旅馆须住头等,前所集之款只敷回东旅费,巴黎用费须同人另筹。宾步程与我召集会议,各同人从前积蓄多已尽数输付,此后须寅支卯粮,然皆忍痛为之。而不稳分子如王相楚、王发科之徒,则动摇矣。王发科者,脑筋冬烘,而却假充志士,然而胆小如鼷,见马德润先来,真是唯马首是瞻。是晚,见马未来,本已怀疑,只因大众均无异言,只得咬牙宣誓,自后知马反对,反而问计于马。马以危词动之,反叛之计决矣。王相楚者为人阴险而多忌,与周泽春同船来德,途中即发生龃龉,适留学生会成立,恐周泽春占上风,乃为匿名帖,说周泽春有革命嫌疑,曾不思自己亦其中之一人。宾步程接得此帖,大恐,急而问计于我。我说:“匿名帖不用理会。”宾曰:“满人甚多,恐起大风潮。”我曰:“如此小风波亦经不住,何以革命?”次日留学生会开例会,宾正拟报告匿名帖事,谁知又有第二匿名帖发现,言前帖乃王相楚所为,因在船中已发生王、周冲突,曾经我辈调解,今皆来德未久,周何以有革命嫌疑,殊不可置信,望同人一笑置之,下署“荆州驻防同学”。王相楚后至,故做惊疑张皇之状曰:“听说本会接有匿名帖呀!”宾曰:“不止一个。”王曰:“还有吗?”宾曰:“你看。”王见之大叫曰:“我哪里会作匿名帖?请查究。”时满人均在座,我乃问曰:“此第二帖下署‘荆州驻防’,各位晓得不?”皆曰:“我们都接到,却都不知何人所作?”我曰:“既不承认,则亦匿名帖也,匿名帖无过问之价值,请会长宣布,以后凡接有匿名帖当即焚之,以杜绝小人之阴谋。”众曰:“善。”王相楚不服,坚请查究。周树廉同学起言:“你要查究,就请你自己查究。查出又将如何,查不出又将如何?”王尚争辩不已,荆州驻防同学满人占魁起言:“我今晨才接到这封信,我当然未作,到这里才知凡我们满人都接有这样信,既是他人寄我们的,当然不是我们自作的。但是这封信中的措辞,就是我们要说的话,王同学不必再争,你要真来说,这信下署‘荆州驻防’,我们荆州驻防就当众承认是我们共同作的,你又将如何?你只能表明你未作,不能再追究。”王益窘,乃曰:“我赌咒,我作了天诛地灭。”我曰:“第一帖是倾周同学的,周倒无词。第二帖是取消第一帖的,一齐焚了了事。”宾曰:“善,大众有异议否?”皆曰:“无异议。”散会后,王发科、王相楚邀我入附近咖啡馆。王发科盛称我此次组成同盟会之功,我说:“我们大众革命思想不自今日起,我有何功?”王相楚说:“当领袖的人,要像曾文正谦恭下士。”我说:“我既未当领袖,谁是士?我又岂非士?我又下谁?曾国藩他是汉贼,我们不必学此汉贼。”王发科说:“此后同学中是非就多了,这怎得了?”我说:“有何不得了,今日之事不就明白解决了。”二王见我无懈可击,知我非言语所能动,遂各归。谁知二王即于是晚偷往巴黎盗盟据出首使馆,作反叛之行为矣。

与二王在咖啡馆别后3日,忽接总理从巴黎来函,述二王盗盟据之事,云:二王并汤、向四人至旅馆,总理推心置腹,引入卧房闲谈。未久,4人坚请总理至咖啡馆,以4人陪去,两人回房。侍者见其同出,不虞其他。此两人遂割总理之皮包,盗去盟据。总理归,见皮包被割,始疑有贼,及检查物品,则只失去盟据及法政府致安南总督一函。总理始悟同志之叛盟,疑我等全体均叛,乃责我等云:“若有悔心,曷不明言?纵欲收回盟据,亦应好说,何须用此卑劣手段?”我接得此信,真如晴天霹雳,立即回信,言二王来法我等不知,盗盟据之事我等更无人同意。一面开会讨论此事,皆激烈慷慨,痛詈二王。唯薛仙舟言,事已如此,唯有从长计议办法。乃公写一信,言盟据虽失,我等执心不变,二王之事,同人无一不痛恨者。如先生准许补签盟据,一律愿补。我一面又电比京告知此事,谁知比京较近,已先得总理函。比京同人知此事,知非函件所能解决,乃公推胡秉柯赴巴黎,则总理不在前旅馆,用种种方法,始觅得真住址。往见总理,总理甚怒,且言:“我早知读书人不能革命,不敌会党。”胡告知比京全体同人得知此事,即公推彼前来,无一人与闻盗盟据之事,并无一人有悔心。正谈论间,我函及柏林同人公函亦至。总理阅之,始霁颜曰:“叛党只此4人,全体未叛。”转欢悦而慰胡曰:“质斋兄,此事真相已明,前言请勿介怀。”胡曰:“我等恐先生不谅,是以来耳。今先生已了解,我等之目的已达,不过应筹此后改进方法耳。”总理曰:“既如此,尔为复各同志如何?”胡曰:“复同志只有柏林一地,又系发生叛盟之地,待我将此纷纠办完结,然后复他们不迟。”总理才说:“盟据失去无碍,既已宣誓,盗据亦何益?”胡曰:“可以重书,他们不都是愿意重书吗?”总理曰:“最不该盗我法政府致安南总督之要函。”正谈说时,侍者言有大清帝国使馆差人送信来,云有函交孙逸仙博士。总理接而拆阅之,则所失法国政府致安南总督之原函也。总理既得此函,乃曰:“函虽得,然此中秘密已泄露矣。”胡知此事使馆尽知,且将原函送还与总理,知亦无甚恶意,乃径赴使馆。则孙使宝琦亲出接见,且正色曰:“你们年轻人只逞血气之勇,不好好念书,学问未成,就作政治之运动,真淘气的孩子!收到你们的盟据否?哈哈!”胡亦故作不知,及问何为盟据,孙使曰:“有你的,你还不知吗?”胡曰:“孙逸仙来此谈论,他说要怎样写我们就怎样写,不知何以令钦差得知之?”孙使曰:“你还不知吗?”胡曰:“从比国才来,还不大清楚。”孙使曰:“你还不知道,大前日柏林来的王发科、王相楚同这里的汤芗铭、向国华等四人,起初要充好汉,排满革命,与孙文定盟约,后来一想不对了,来这里号啕大哭,跪倒不起来,要我救命。我说‘什么事?’才呈上一大包你们的盟据。我骂了一顿,叫他们回去,还你们各人,各自毁灭,你没有收到吗?”胡说:“我才来,还没有会见他们。”孙使说:“哦!你去觅他们,叫他们还你,并叫他们各还各的,好好念书,安分守己,不要再胡闹。”胡退出,寻二王及向国华、汤芗铭。二王及汤、向叹息曰:“想不到我们留学界发生这种是非?”二王曰:“我们到底是学生呢,抑是匪党呢?朱子英他又不考察孙文之来历,就与他交结。”汤、向曰:“革命我们自己革,岂有拥戴三点会、哥老会首领之理?朱同学真荒唐。”胡曰:“不能怪朱子英一人,当时哪一个不是真心赞成的?”于是同时说:“这事做错了,要改这错,只有同心同德地改正。”胡曰:“我想也是这样好。”二王、汤、向乃共述当时窃盟据情形,最后说:“现在盟据已窃来了,孙文手中已无凭据,只要使馆里不知道,已无危险了。”胡曰:“此后使馆就听见说,亦无妨碍。”二王、汤、向同声说:“不过孙文是怨恨我们的。”胡曰:“怎么能向他解释明白才好,不然岂不是得罪了会党的首领吗?”汤、向曰:“这层我们事前实欠考虑。”二王曰:“我们当时只为救全体同学起见,不曾顾及本身之危险。”胡曰:“你们心地本不错,不过手续上欠细密一点。其实孙是江湖好汉,同他好说,不见得他就不退还盟据的。人与人相信全恃此心,心既变了,拿到盟据又有何用?”二王曰:“我们同孙成仇了,只有求胡同学从中转圜。”胡曰:“一个人哪有大力量?”二王、汤、向同声曰:“只有同人全体向他声明,是我们全体的公意。”胡曰:“难。如其中有一人说‘我未同意’,岂不无效?”二王曰:“只有朱子英未必同意,我们可以大多数压迫他。”汤、向曰:“事已至此,只有先取得大多数同学之同意再说。”二王曰:“请胡同学先与孙接洽,探他的口气。”胡曰:“孙已不住从前那旅馆了,你们知他住哪里?”皆曰:“不知。然警察那里可以探听。”胡曰:“现在去无益。”二王、汤、向曰:“我们写一封公函,要各人签字。”胡曰:“他们的盟据呢?”二王、汤、向曰:“我们还他们,比京的就请胡同学带回,柏林的由二王见面时亲交。”胡曰:“现在也只得这样做。”于是汤、向取出盟据,比京者交胡,柏林者交王发科。二王、汤、向曰:“公函呢?”胡曰:“公函非开会不能写。”于是汤、向曰:“诸事请胡同学厚爱关照。”王发科忽然大恐曰:“我家只有老母一人,求质斋念我们经心、两湖三年同学之谊救我!”胡曰:“你是柏林来的,你还是回去向子英说。”胡出,径赴总理处报告详情,并呈比京同人盟据。乃通知柏林,以后须缜密进行,不求会员之草率增加。时柏林方接得二王来函,云:“万丈高恶浪,幸已平息,即日回德面详。”时正在我寓开会讨论应付,而二王已至。大众正决议以和平手段赚出盟据,免生是非。王发科入门即斥我曰:“朱子英,你造这场祸不小,害人不浅。”我厉色曰:“瞎说!我自从孙逸仙革命,不关你王发科事。你们要求请孙到柏林来了,你们自愿加盟的,何以是我造的?我害了何人?”王气挫。薛仙舟曰:“此事不能归过于一人,大众做错了,大众改正。”王相楚曰:“是,同学应和衷共济。”于是述窃盟据之事,结语是为大众冒此险。我微笑。王相楚曰:“朱兄莫笑。”我说:“你们偷到江湖豪杰领袖的身边去了,不过你们小心一点。”王发科大骇,几于面无人色,说:“唉呀!这……这事怎样了?”薛仙舟笑曰:“还是大家担任的好。”王相楚曰:“我们本是为大家,所以我们不止取出我们个人的盟据。”仙舟曰:“请你们交还各人的盟据,大家写一公函,说是出于公意。”二王乃大喜曰:“好。”我独反对,曰:“孙逸仙他自革命,我去寻他的,你们晓得了,又要我请他来;他来了,你们这样反复,我不会反复的。”仙舟劝我为大众,我尚未发言,仙舟顾王曰:“请将盟据先还各人,然后计议。”王发科探怀将取而又迟疑。我说:“你拿着,你拿到使馆去出首去。”薛曰:“这就不对,不是为大众了。”王乃交薛检交各人,乃共议公函,每人写一句,写毕问王知孙住何处。二王均不知,乃再交我而散。次日同人再开会,以盟据在总理皮包中不妥,俟将来在东京或香港成立机关后再重写,写毕即投邮,免生枝节,并议决此后进行,力避形迹,全在精神上之契合。正开会间,接得胡之详报,始悉二王、汤、向在法使馆业经出首,并孙使宝琦因以为利之事。孙宝琦从此结交庆王,官运大通,一帆风顺,俱源于此。盖孙运用心计,既不得罪孙逸仙,又不得罪学生,兼不开罪于法国政府,既得悉法政府致安南总督之函,只将其内容密电清廷,原函仍还总理,又电请庆王饬广西巡抚戒备,该抚时为庆王义子林绍年,故庆王感孙好意,而有联姻之事。孙既办妥,以驻法使荫昌系满人,恐其揭破,乃于风潮已息之后,为法俄之游,大约已受庆邸密旨,公开揭穿此事,并在法、德两国留学生会馆演讲,训饬学生勿为他的家门孙文革命之邪说所惑。盖五大臣考察宪政将来,端方、鸿慈业经首途,不能不先清场面也。

四 欧洲同盟会之黯淡及其潜滋

欧洲同盟会自破裂后,外表极其黯淡。比京虽未破,然亦停止发展。柏林自破裂后,只有我与宾步程、刘家佺、薛仙舟、周泽春、钱祖元尚仍热心。薛又以船资作学费亦将用尽,尚待同人资助,亦感困难。我与宾步程无形中分成一明一暗。一切场面应酬之事,宾以留学生会会长之资格,不得不为之,我则一概避免。孙使过柏林,我先以出游北海及丹麦避之,免与孙使作言语冲突。自后王宠惠自美来德,薛仙舟与王交甚笃,为介绍于同人。我正以总理寄来英文一册,题为“中国问题之解决”,我等除薛仙舟外无通英文者,我正请人译成德文,随接第二次邮寄,后面附以汉文,是为中国革命首领孙逸仙博士对国际第一次之宣言。我正与仙舟等击节称赞,旋知为王博士之手笔,盖总理授意博士撰成文也。柏林得王博士一来,精神上为之一振,盖王在美国考得博士学位,外人亦钦佩,我辈当然羡慕。二王、汤、向出首之事,此时亦经孙使披露,几不齿于人类。马德润此刻力白王之所为彼未与知。王博士来柏林,乃示以真正学者之态度,终日孜孜为学不辍,同人化之,始知埋头用功。旋各入营校,皆离柏林,会务遂无形消沉,只存我个人住址为通讯处矣。时五大臣出京,砉然一声,吴樾之炸弹响矣。各方面均疑革命空气已经浓厚,五大臣之首,为礼部尚书戴鸿慈,其实权操之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端方。端以所派留学生既多,其中满人不少,出洋一切可仗学生。王博士宠惠虽声誉极隆,端以其为粤人,疑与革命有关,且非彼所派之学生,不欲重用。王亦以清廷立宪,实属虚伪,不愿与闻。唯戴鸿慈系粤人,其随员为龙建章,龙与薛仙舟有旧,先期函知薛请其调查。我此时以端督所派不能不理,乃亦以请施行兵役改革军制一策上之。端乃传见嘉勉。马德润、善明、宾步程等日侍左右,为之奔走。我则远之。仙舟为戴所调查之件上之戴,戴给以500马克,薛辞不受。时端、戴将归,戴已赴丹麦,龙尚在柏林。我急函戴,言薛颂本美国留学生,程度在我等之上,只因学费无着归,屈充江南留学生饶监督之翻译,饶撤归,乃以船费留学,三月前业经用尽,全由同学资助,今同人学业日进,用费日广,资助为难,此次钦宪来欧,曾托以调查,闻赐给500马克,薛当然不受。薛生此时已处绝境,唯思两广岑督甚贤,请钦宪电请岑督,依湖北江南之例,补薛粤省官费,并自前三月补起,以清薛生积欠。戴允之,并立电粤督。未一周,而仙舟之粤官费照补,并自前三月起。仙舟之学费如此圆满解决,同人益服我等之侠义,精神上受感动不小。荫昌虽知我革命排满,从无怨恨之意,感情益厚,数十年如一日。未几我亦入营入校,柏林遂空。

巴黎在过去革命空气极其淡薄,旋以比京同人分两派,学路矿者留比国,学法政经济者多往巴黎。于是胡秉柯、魏宸组等均往,留比京者史青、贺子才、李蕃昌、黄大伟诸人。比京虽仍为大部分,然其首干则已往巴黎矣。于是留法农科毕业之学生李煜加盟,未几张静江加盟,石瑛、曹亚伯、吴敬恒自英来巴黎加盟。自张静江加盟后,巴黎之革命团体为之一变,盖从前纯为学生,此刻则兼营商业。1907年阳历年节,我赴巴黎,则见有开元茶馆之设,兼售中国美术品。李煜有印字处之设,专出画报,又组织豆腐公司。吴敬恒亦来,筹出新世纪周刊。时总理需款甚急,静江至出卖茶馆、停止营业以济之,前后若干万,不复如寒酸学生之仅能接济旅费矣。当1907年、1908年巴黎之革命空气可称盛极一时,未几又复衰颓。因李煜为无政府党所引诱,以浪漫派普鲁东、巴枯宁为神圣,尊崇其说。吴敬恒本不通欧洲文学,亦盲从之,对于革命转趋冷淡,所出《新世纪》反刺孙文、黄兴(至今尚有藏《新世纪》全套者可复按也)。于是同人莫不短气,豆腐公司亦只成为商业,无革命之意义。1910年,胡质斋回国后,再回巴黎经过柏林时,我正肄业柏林兵工大学,相与长叹。尔时《民报》已出版,先生之三民主义第一次有成文之理论,真革命同志莫不击节赞赏,而浪漫派却不理会。有薛汝甲者于民国2年(1913年)袁世凯、孙宝琦当权之时,尚以无政府主义借口反对孙文、黄兴之成绩,求见用于袁世凯,以孙宝琦不敢推荐而止。无政府主义者之伎俩如此。后张继至欧洲,东京革命之精神反映于法、比与瑞士,无政府主义者之势力稍挫。柏林自我回后,入步兵学校、炮兵学校、兵工大学之江南同学亦渐接近,种族之义渐明。又马君武自东京来,钮惕生自广西来,蔡元培亦自东京、巴黎来,同盟会会员渐集,虽无正式之机关,而精神上实由沉毅之气概以赴革命之目的。且吴禄贞来德观操,亦增同人之志趣,兼通国内之声气。是时镇南关之役、河口之役、黄花岗之役,革命空气已弥漫全国。安庆有徐锡麟枪杀恩铭,广州有炸毙孚琦、炸毙凤山之案,清廷之气势亦挫,而无政府主义者尚懵然罔觉。迨武汉起义,各省响应,吴敬恒始偕石瑛过柏林,并邀蔡元培同回国,骂孙文、黄兴之文始绝笔矣。是时宾步程已归国,柏林留学生会馆为顾兆熊(顾孟余)、蒋方震(蒋百里)、李傥、陈介等所据。顾最不求学,未入学校门,恰似吴敬恒之在英国,唯顾更鄙,终日只以击盘球为生活。蒋方震曾在日本士官毕业,遂傲然自以为是,不曾入营校。李傥、陈介尚知求学,皆反对孙、黄,尤其是反对同盟会,至是知清廷之将倾,亦开会讨论矣。正开会之际,石瑛、吴敬恒、蔡元培归国,乃开迎送会,革命之理论至是始统一,可称暂时之意志集中矣。然顾、李等以留学会与使署参赞、清驻俄公使胡维德之弟胡维贤,随员、清两江总督张人骏之子张季才密相勾结,把持学费,阻止同盟会会员回国,尤忌我归。于是使署不发我回国船费,且公然以回国参加革命非其所许。我乃拔刀欲杀胡维贤。公使梁诚闻之,乃召见我,极力慰勉,如数发给。卒为顾、李等与张季才骗扣我一个月学费。我以登船在即,不暇计较,舍之而归。梁诚知清廷将亡,弃职回粤。我自武汉起义,本拟即归,只因在兵工大学已届毕业,只差两个月,该校学生于兵工厂商前大有声誉,自革命爆发,纷纷来探我之意旨,我为揭示革命之前途,于是皆倾向民军,礼和洋行与捷成洋行均有清廷所定军火,皆来问交否。我一面阻止交清廷,一面请交民军,因此耽误。总理过巴黎,亦未赶到同船。事为张静江所知,派豆腐公司跑街褚民谊前来帮助。来德后,知无能为力,即归。旋静江自来,兼假道柏林归国,来我寓商谈。我曰:“此事完结,只在今明两日。礼和洋行已停香港不交,捷成军火在上海,正拟交民军,只得回电耳。”次日捷成主人狄德克森来,示以电报。张尚在寓,我告张曰:“完矣,我亦将归国也。”次日乘火车赴意大利,自金诺洼上船。此回南京,则王宠惠任外交总长,蔡元培任教育总长,魏宸组任外交次长,王鸿猷任财政次长,马君武任工商次长,钮永建任参谋次长,黄大伟、喻毓西、陈宽沆任大总统参军,窃盟据之汤芗铭亦任海军次长。我后至,以黄克强先生之特知,任参谋部第二局局长。胡秉柯、李蕃昌绕道黑龙江之故,最后至,任总统府秘书。欧洲同盟会完全结束。窃盟据之造意犯王相楚,时充浦口第二师师长高佐国之参谋,有同志电大总统请究治,总统不允寻仇。后汤谄事袁世凯,获得湖南都督,于其任内多杀革命同志,王、汤始终密切结合。无政府主义者至南京,亦向大总统陈说,允以崇明岛为试验区,令先试行,彼等不敢去而止。

(选自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6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6月第2版) m1WWMHm3qK5x5M9/a/yL08DzQejMLiID/As3j2IqNz2Mo5UXkDG+As9m7reMQS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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