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以前,解放了的中国人民就开始了全国性的建设工作。从那时到今天这短短的期间内,全国人民所建造的房屋面积比以往五千年历史中任何一个三年都多。土地改革后的农村中出现了数以百万计的新农舍;城市中出现了无数的工厂、学校、托儿所、医院、办公楼、工人住宅和市民住宅。通过这样庞大规模的工作,全国的建筑工人、建筑师和工程师都不断地提高了自己的政治觉悟,以最愉快的心情和高度的热情接受了全国人民交给他们的光荣任务——全心全意地进行一切和平建设,为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打下基础。
过去一世纪以来,我国沿海岸的大城市赤裸裸地反映了半殖民地的可耻的特性。上海是伦敦东头的缩影,青岛和大连的建筑完全反映日耳曼和日本的气氛。官僚地主丧失了民族自尊心,买办们崇拜外国商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所蛮横地建造的“洋楼”,大城市的建筑工人也被迫放弃了自己的传统和艺术,为所谓“洋式建筑”服务。我国原有的建筑不但被鄙视,并且大量地被毁灭,城市原有的完整性,艺术风格上的一致性,被强暴地破坏了。帝国主义的军事、经济、文化的侵略本质,在我们许多城市中的建筑上显著而具体地表现了出来。
建筑本来是有民族特性的,它是民族文化中最重要的表现之一;新中国的建筑必须建筑在民族优良传统的基础上,这已是今天中国大多数建筑师们所承认的原则。凡是参加城市建筑设计的建筑师们都负有三重艰巨任务;他们必须肃清许多城市中过去半殖民地的可耻的丑恶面貌,必须恢复我们建筑上的民族特性,发扬光大祖国高度艺术性的建筑体系,同时又必须吸收外国的,尤其是苏联的先进经验,以满足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中众多而繁复的需求,真正地表现毛泽东时代的新中国的精神。
在人类各民族的建筑大家庭中,中华民族的建筑是一个独特的体系。我们祖先采用了一个极其智慧的方法:在一个台基上用木材先树立构架以负荷上部的重量;墙壁只做分隔内外的作用而不必负重,因而门窗的大小和位置都能取得最大的自由,不受限制。这个建筑体系能够适应任何气候,适用于从亚热带到亚寒带的广大地区。这种构架法正符合现代的钢架或钢筋水泥构架的原则,如果中国建筑采用这类现代材料和技术,在大体上是毫不矛盾的。这也是保持中国风格的极有利条件。
我们古代的建筑匠师们积累了世代使用木材的特别经验,创造了在柱头之上用层叠的挑梁,以承托上面横梁,使得屋顶部分出檐深远,瓦坡的轮廓优美。用层叠栱出的木材所构成的每一个组合称做“斗栱”。“斗栱”和它们所承托的庄严的屋顶,都是中国建筑上独有的特征,和欧洲教堂石骨发券结构一样,都是人类在建筑上所达到的高度艺术性的工程。我们古代的匠师们还巧妙地利用保护木材的油漆,大胆地把不同的颜色组成美丽的彩画、图案;不但用在建筑内部,并且用在建筑外部檐下的梁枋上,取得外表上的优异的效果。在屋瓦上,我们也利用有色的琉璃瓦。这种用颜色的艺术是中国建筑体系的一个显著特征。在应用色调和装潢方面,中国匠师表现出极强的控制能力,在建筑上所取得的总效果都表现着适当的富丽而又趋向于简练。另外还有一个特点:在中国建筑中,每一个露在外面的结构部分同时也就是它的装饰部分;那就是说,每一件装饰品都是加了工的结构部分。中国建筑的装饰与结构是完全统一的。天安门就是这一切优点的卓越的典型范例。
在平面布置上,一所房屋是由若干座个别的厅堂廊庑和由它们围绕着而形成的庭院或若干庭院组合而成的。建筑物和它们所围绕而成的庭院是作为一个整体而设计的。在处理空间的艺术上也达到了最高度的成就。
中国的建筑体系至迟在公元前15世纪已经形成,至迟到汉朝(公元前206、220年)就已经完全成熟。木结构的形式,包括梁柱、斗栱和屋顶,已经被“翻译”到石建筑上去了。中国建筑虽然也采用砖石建造一些重要的工程和纪念性的建筑物,但仍以木结构为主,继续发展它的特长,使它日臻完善,这样成功地赋予纯粹木构建筑以宏大的气魄,是世界各建筑体系中所没有的现象。
这种庄重堂皇的建筑物最卓越显著的范例莫如北京的宫殿,那是所有到过北京的人们所熟悉的。当然,还有各地的许多庙宇衙署也都具有相同的品质。它们都以厅堂、门楼、廊庑以及它们所围绕着的庭院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雄伟壮丽,它们能给人以不易磨灭的印象。这种同样的结构和部署用作住宅时,无论是乡间的农舍或是城市中的宅第,也都可以使其简朴而适合于日常工作和生活的需要。
古代木结构中一些个别罕贵重要的文物是应当在这里提到的。山西省五台山佛光寺的正殿是一座857年建造的佛教建筑,至今仍然十分完整。河北省蓟县的独乐寺中,立着中国第二古的木建筑。一座以两个正层和一个暗层构成的三层建筑也已经屹立了968年。这三层建筑是围绕着国内最大的一尊泥塑立像建造的。上两层的楼板当中都留出一个“井”,让立像高贯三楼,结构极为工巧。
木结构另一个伟大的奇迹是察哈尔应县佛宫寺的木塔,有五个正层和四个暗层,共九层,由刹尖到地面共高66米。这个极其大胆的结构表现了我国古代匠师在结构方面和艺术方面无可比拟的成就。再过四年,这座雄伟的建筑就满900年的高龄了。
从这几座千年左右的杰作中,我们不难可以看到中国木构建筑的纪念性品质和工巧的结构,而且可以得出结论,这种木结构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持久性,就是因为它的结构方法科学地合乎木材的性能。
年龄在700年以上的木建筑,据建筑史家局部的初步调查,全国还有三十余处。进一步有系统的调查,必然还能找到更多的遗物。可惜这三十余处中已经很少完整的全组,而只是个别的殿堂。成组的如察哈尔大同的善化寺(辽金时代)和山西太原的晋祠(北宋)都是极为罕贵的。北京故宫——包括太庙(文化宫)和社稷坛(中山公园)——全组的布局,虽然时代略晚,但规模之大,保存之完整,更是珍贵无比的。
在砖或石的建筑方面,古代的工程师和建筑师们也发挥了高度的创造性。在陵墓建筑,防御工程,桥梁工程和水利工程上都有伟大的创造。
著名的万里长城起伏蜿蜒在2300余公里的山脊上,北京的城墙和巍峨的城门楼是构成北京的整体的一个重要因素。它们不是没有生命的砖石堆,而是浑厚伟大的艺术杰作。在造桥方面,1300年前建造的河北省赵县的大石桥是用一个跨度约37.50米的券做成的“空撞券桥”。像那样在主券上用小券的无比聪明的办法,直到1912年才初次被欧洲人采用;而在那样早的年代里,竟有一位名叫李春的匠人给我们留下这样一件伟大壮丽的工程,足以证明在那时候以前,我国智慧的劳动人民的造桥经验,已经是多么丰富了。
今日在全国的土地上最常见的砖石建筑是全国无数的佛塔,其中很多是艺术杰作。河南省嵩山嵩岳寺的砖塔是我国佛教建筑中最古的文物,建于公元520年,也是国内现存最古的砖建筑。它只是简单地用砖砌成,只有极少的建筑装饰。只凭它15层的叠涩檐和柔和的抛物线所形成的秀丽挺拔的轮廓,已足以使它成为最伟大的艺术品。在河北省易县的双塔上,11世纪的建筑师却极其巧妙地用砖作表现了木构建筑的形式,外表与略早的佛宫寺木塔几乎完全一样。虽然如此,它们仍充分地表现了砖石结构浑厚的品质。
砖石建筑在华北和西北广泛地被采用着,它们都用筒形券的结构。当以砖石作为殿堂时,则按建筑物纪念性之轻重,适当地用砖石表现木结构的样式。许多所谓“无梁殿”的建筑,如山西太原木柞寺明末(1595年)的大雄宝殿都属于这一类。
检查我们过去的许多建筑物,我们注意到两种重要事实:一、无论是木结构还是砖石结构,无论在各地方有多少不同的变化,中国建筑几千年来都保持着一致的、一贯的、明确的民族特性。二、我们古代的匠师们善于在自己的传统的基础上适当地吸收外来的影响,丰富了自己,但从来没有因此而丧失了自己的民族特性。千余年来分布全国的佛教建筑和回教建筑最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自从帝国主义以武力侵略我国,文化上和平而自然的交流被蛮横的武力所代替以来,情形就不同了。沿海岸和长江上的一些“通商口岸”被侵略者用他们带来的建筑形式生硬地移植到原来的环境中,对于我国城市的环境风格加以傲慢的鄙视和粗暴的破坏。学校里训练出来的新型的知识分子的建筑师竟全部放弃中国建筑的传统,由思想到技术完完全全的摹仿欧美的建筑体系,不折不扣地接受了欧美建筑传统,把它硬搬到祖国来。过去一世纪的中国建筑史正是中国近代被侵略史的另一悲惨的版本!
从满清末年到新中国成立以前,有些建筑师们只为少数地主、官僚、买办建造少数的公馆、洋行、公司,为没落的封建制度和半殖民地的政治经济服务。因为殖民地经济的可怜情况,建筑不但在结构和外表方面产生了许多丑恶类型,而且在材料方面,在平面的部署方面都堕落到最不幸的水平。
建筑师们变成为帝国主义的经济、文化侵略服务。同时蔑视自己本国艺术遗产、优秀工匠和成熟而优越的技术传统。此后任何建筑作品都成了最不健康的殖民地文化的最明显的代表,反映着那时期的畸形的政治经济情况。到了新中国成立前夕,每一个爱国的建筑师越来越充满了痛苦而感到彷徨。
新中国成立为我们全国的建筑师带来了空前的大转变。我们不但忽然得到了设计成千上万的住宅、工厂、学校、医院、办公楼的机会,我们不但在一两年中所设计的房屋面积就可能超过过去半生所设计的房屋面积的总和乃至若干倍,最主要的是我们知道我们的服务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劳动人民。
我们是为祖国的和平的社会主义事业而建设,也是为世界的和平建设的一部分而努力。我们集体工作的成果将是这新时代的和平民主精神的表现。我们的工作充满了重要意义,在今天,任何建筑师,无论在经济建设还是文化建设中,都是最活跃的一员。我们为这光荣的任务感到兴奋和骄傲。但是我们也因此而感到还应当以更严肃的态度担负起这沉重的责任。
这许多重大的意义,建筑师们不是一下子就认识到的。由于过去的习惯,起初我们只见到因为建造的量的增加使我们得以“一显身手”的许多机会,但很快地一个严重的问题使我们思索了。这么大量的建造之出现将要改变祖国千百个城市的面貌。
我们应该用什么材料、什么结构、什么形式来处理呢?这是需要认真的思虑的,是必须有正确领导的,是不能任其自流和盲目发展的。好在在这里,共同纲领的文化教育政策已给了我们一个行动指南。这就是毛主席所提出的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教育政策。
遵照毛主席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对于新文化的英明正确的分析,中国的新文化是民族的。它是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的。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带有我们的民族特性。因此新中国的建筑当然也“应有自己的形式,这就是民族形式。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
中国的新建筑必须是“科学的……主张实事求是,主张客观真理,主张理论与实践一致的。”“……是从古代的旧文化发展而来”的。新中国的建筑师“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决不能割断历史。尊重历史的辩证法的发展,而不是颂古非今……不是要引导他们(人民群众)向后看,而是要引导他们向前看。”
这个新建筑“是大众的,因而即是民主的,它应为全民族中90%以上的工农劳苦民众服务。……把提高和普及互相区别又互相联结起来。……”
有了这样明确而英明的指示,建筑师们就应当认清方向,满怀信心,大踏步向前迈进。我们必须毫不犹疑地,无所留恋地扬弃那些资本主义的,割断历史的世界主义的各种流派建筑和各流派的反动理论;必须彻底批判“对世界文化遗产的虚无主义态度以及忽视民族艺术遗产的态度”(苏联建筑科学院院长莫尔德维诺夫语)。
不可否认的,目前首先亟待解决的是广大劳动人民工作和居住所大量需要的房屋的问题;目前所要达到的量是要超过于质的。但是我们相信,普及会与提高“互相联结起来”的。毛主席告诉我们:“随同经济建设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
新中国的建筑师们正在为伟大的和平建设努力。我们目前正在为大规模的经济建设贡献出一切力量,但同时也必须准备迎接文化建设的高潮。新的设计必须努力提高水平。研究、理解、爱好过去的本国建筑的热情必须培养起来。在中央文化部的领导下,整理艺术遗产的工作已在每日加强。在中央教育部的领导下,在培养下一代的建筑师的教学方针上,已采用了苏联的先进教学计划,在创造中注重民族传统已是一个首要的重点。
全国人民有理由向建筑师们要求,也有理由相信,在很短的期间内,在全国的一切建筑设计中,新中国的建筑必然要获得巨大的成就,建筑师们的设计标准必然会显著地提高,因为我们会再度找到自己的传统的艺术特征,用最新的技术和材料,发展出光辉的、“为中国人民所喜爱”的、不愧为毛泽东时代的中国的新建筑。那就是新民主主义的,亦即我们“民族的、大众的”建筑。
(原载1952年9月16日《新观察》第16期,署名:梁思成,林徽因。)
建筑是随着整个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它和社会的经济结构、政治制度、思想意识与习俗风尚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经济的繁荣或衰落,对外战争或文化交流,和敌人入侵等都会给当时建筑留下痕迹。因此我们不能脱离这一切,孤立地去研究建筑本身的发展演化。那样我们将无法了解建筑发展的真实内容,不能得出任何正确的结论。
中国建筑也是如此。它随着各个时代政治、经济的发展,也就是随着不同时代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产生了不同的特点,但是同时还反映出这特点所产生的当时的社会思想意识,占统治地位的世界观。生产力的发展直接影响到建筑的工程技术,但建筑艺术却是直接受到当时思想意识的影响,只是间接地受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影响的。
现在我们试将中国四千年历史中建筑的发展分成为若干主要阶段,将各个阶段中最有代表性的现存实物和文史资料中的重要建筑与建筑活动的叙述加以分析,说明它们的特点,并从它们和整个社会发展状况相联系的观点上来了解观察这些特点:看它们是怎样被各个不同时代的劳动人民创造出来,解决了当时实际生活所提出来的什么样的复杂问题,在满足当时使用者的物质的和精神的许多不同的要求时,曾经创造过些什么进步传统,累积了些什么样的工程技术方面的经验,和取得了什么样的造型艺术方面的成就。
这些阶段彼此并不是没有联系的。相反地,它们都是互相衔接不可分割的;虽是许多环节,却组成了一根整的链条。每一时代新的发展都离不开以前时期建筑技术和材料使用方面积累的经验,逃不掉传统艺术风格的影响。而这些经验和传统乃是新技术、新风格产生的必要基础。
各时代因生产力的发展,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又都一定要向建筑提出一些新的问题、新的要求。这些社会生活的变化,一大部分是属于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的。因此这些新问题、新要求也有一大部分是属于思想意识的,不完全属于物质基础的。为了解决这些新问题,满足这些新要求,便必须尝试某些新的表现方法,渗入到原来已习惯的方法中,创造出某些新的艺术体形、新的艺术内容,产生出新的艺术风格;并且同时还不得不扬弃某些不再合用的作风和技术。这样,在前一时期原是十分普遍的建筑特点,在内容和形式上便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变,后一时期的建筑特点就开始萌芽。这就是建筑的传统与革新的必定的过程。
在相当一个时期之内,最普遍的、已发展成熟且代表着数量较大、为当时主要类型的建筑物的风格特征的,我们把它们概括地归纳在一个历史阶段之内。因此这个阶段中,前后期的实物必然是承上启下,有独特变化的一些范例。我们现在很不成熟地暂将几千年的中国建筑大略分成如下七个阶段,为的是能和大家将来做更细致的商榷和研究。
考古学家在房山县周口店龙骨山发现的“北京人”遗址供给我们中国建筑史上最早的实物资料。它说明四五十万年前,华北平原上使用板粗的石器,已知用火的猿人解决居住问题的“建筑”是天然石灰岩洞穴。
在周口店猿人洞的山顶上又发现有约十万年前的人骨化石、石器和骨器。考古家称这时期的文化为“山顶洞文化”。这时遗留的兽骨、鱼骨,证明这时的人过的是渔猎生活。遗物中有骨针,证明他们已有简单的缝纫;人骨化石旁散有染红的石珠,显然他们已有爱美装饰的观念。
天然洞穴之外,还有人工挖掘的窖穴,许多是上小下大的“袋形穴”。这些大约是公元前三千年的遗迹。在华北黄土区削壁上也有掘进土壁的水平的洞。
中国境内一向居住着文化系统不同、祖先世系不同的各种族。他们各在所居住的土地上,和自然界作斗争,发展自己的文化,也互相有冲突、互相影响,以至于融合。在地下遗物中留着不少痕迹。
在河南渑池县仰韶村发现有较细的石器、石制农具、石制纺轮、石诺和彩色陶器等遗物的遗址。这些遗物证明居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活情况是畜牧业和最原始的农业逐渐代替了渔猎,因而开始定居、并有了手工业。和它同系的文化散布在广大的中国西北地区,总称做“仰韶文化”。当时的人居住过的遗址多半在河谷里,大约为了取水方便,又可以利用岸边高地掘洞穴。
在山西夏县遗址中所见,他们的住处是挖一长方形土坑,四面有壁,像小屋,屋屋相连,很像村落。仰韶文化是中国人民所创造的重要文化之一,考古家推断为黄帝族的文化,比羌、夷、苗、黎等族有更高的成就,距今约有四五千年。这时期不但有较细致的石制骨制器物,而且纹饰复杂,色彩美丽,有犬、羊和人的形纹画在陶器上。遗迹中有许多地穴,虽然推测穴上也可能有树枝茅草构成的覆盖部分,但因木质实物丝毫无存,无法断定。
古代文献给我们最早的记录资料是春秋时人提到的尧、舜时期的房子:尧的“堂高三尺,茅茨土阶”。现在我们所已得到的最早的建筑实物是河南安阳殷时代的宫殿或家庙遗址:底下有高出地面的一个土台,上有排列的石础和烧剩的木柱的残炭。大体上它们是符合于“堂高三尺”的说法的。但由于殷墟遗址上地穴仍然很多,一般人民居住的主要仍是穴居和半穴居方法,有茅茨和高出地面的土台的,可能是阶级社会开始时的产物,在尧时还没有出现。殷墟夯土台以下所发现比殷文化更早的穴居,它们是两两相套的因形穴,状如葫芦,也像古代象形字里的“宫”字,穴内培面已用白灰涂抹。
阶级社会开始于夏。夏的第一代禹是原始灌溉的发明者,又因同黎族、苗族战争胜利,把俘虏做奴隶,用于生产,是生产力大大跃进的时代。
生产力的提高开始影响到生产关系。禹的儿子启承继父亲做酋长,开始了世袭制度。历史上称这一世系的统治者做夏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由这个时期起才开始破坏了原始公社制度,产生了阶级社会;社会中贵与贱,贫与富逐渐分化,向着奴隶制度国家发展。
夏的文化就是考古学家所称的黑陶或龙山文化,分布地区很广(河南、山东和江南都有遗物发现),农业知识和手工艺的水平高于仰韶文化。但夏时常迁都,主要遗址尚待发掘。
传说夏有城郭叫做“邑”。财产私有才有了保卫的必要;有了奴隶的劳动,城池一类的大土方建筑也成了可能。
在山东龙山镇城子崖发现一处有版筑城墙的遗址,培高约6米,厚约10米,南北长450米,东西390米,工程坚固,但是否夏的实例,我们还不能得出结论。
夏启袭位以后,召集各部落酋长在“钩台”大会,宣告自己继位。因为夷族不满意,启迁到汾浍流域的大夏,建都称做“安邑”。
这两个作为地名的“台”和“邑”,和这类型的建筑物可能是有关系的。高出地面的和围起来的建筑物似乎都是在阶级社会形成的初期出现的。
夏启传到著名暴君桀是400多年长的时间,纺织业和陶器物都很发达,已用骨占卜,后半期也有铜的遗物。文化又有若干进展。奴隶主的残酷统治招致了灭亡。夏桀是被殷的祖先商汤所灭。
商是在东方的部落,在灭夏以前已有十几代,文化已有相当发展,农业知识比夏更高,手工业也更进步,并且已利用奴隶生产,增加货物的制造。和建筑技术有密切关系的造车技术也传说是汤的祖先相土和王亥等所发明的。尤其是王亥曾驾着牛车在部落间做买卖交易货物,这个事实和后代的殷民驾车经营商业的习惯有关。
商汤传了十代,迁都五次,到盘庚才迁移到现在河南安阳县的小屯村。这地方就是考古学家曾作科学发掘研究的殷墟遗址所在。内中有供我们参考的中国最早的地面建筑物的基址残迹。盘庚以后传到被周武王灭掉的纣,商朝文化又经过600余年的发展。
在阶级剥削的基础上,商朝的文化比夏朝更有显著的进步。中国古代文化,包括文学、音乐、艺术、医药、天文、历法、历史等科学,在商朝都奠定了初基,建筑也不是例外。
殷墟遗址的发掘给了我们一些关于殷代建筑的知识。遗址是一些土台,大致按东西和南北的方向排列着,每单位是长方形的,长面向前。发掘所见有夯土台基,柱下有础石,且用铜板垫在柱下,间架分明,和后代建筑相同。因有东西向的和南北向的基址,可见平面上已有“院”的雏形。大建筑物之前还有距离相等的三座作为大门的建筑。韩非子所说的尧“堂高三尺,茅茨土阶”倒很像是描写殷代的宫殿或家庙的建筑。至于史记所说“南距朝歌,北据邯郸及沙丘,皆为离宫别馆”,形状如何,已不可见。
殷亡后,封在朝鲜的殷贵族箕子来朝周王,路过殷墟,有“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的话。我们知道这些建筑在周灭殷时就全部被焚毁了。
考古学家断定殷墟所发掘的基址是“家庙”。这些基址的周围有许多坑穴,埋着大量的兽骨——祭祀时所杀的祭牛,乃至象、鹿等骨骼,也有埋着人骨的。
另外经过发掘的是一些大型墓葬,内部用巨木横叠结构作墓室,规模底大,不但殉葬器物数量大,珍品多,还杀了大量俘虏殉葬。这些资料所反映的情况是殷统治者残酷地对待奴隶,迷信鬼神,隆重地祭祀祖先,积聚珍品器物,驱使有专门技术的工奴为统治者制造铜器、玉器、陶器、骨器、纺织等和进行房屋建造。遗址中还有制造各种器物的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