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四七年五月到一九四八年三月,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发动夏季、秋季、冬季三次攻势以后,东北全境的国民党军,被打得焦头烂额,退守锦州、沈阳、长春三大城市。锦州是华北通往东北的门户,是东北的咽喉。锦州的得失,关系东北战场整个国民党军的安危。解放军如果占领锦州,就会形成“关门打狗”之势。我到锦州时,陈诚给的任务是:“作为两个战区接合部的联系,恢复沈锦间的交通,以及维持锦州、锦西两地的生产。”
一九四八年六月间,我忽然接到蒋介石的电报:东北共军将全力南下攻锦州,应即准备作战。我当时判断共军不可能从长春越沈阳侧面行动,全力南下,以为只能以一部兵力协同冀东部队行动。后来才知道蒋电召卫立煌(卫派参谋长赵家骧代表)、郑洞国、廖耀湘、罗又伦(第六军军长)等先后到南京听蒋指示,并与国防部研究撤守长春,把东北主力集中辽西,必要时放弃沈阳,以巩固华北、稳定全局的计划。对东北来说,还是南重于北,西重于东的老看法。赵家骧、廖耀湘等在南京见蒋时,不同意改变东北部署,特别是卫立煌新任东北主帅,不敢也不愿负放弃东北之责。
锦州的形势和沈阳一样,处在解放军包围中,处处都是被动的。蒋介石和陈诚是没有办法来挽救东北战局的。陈诚最后离开沈阳时也自供:“东北局势搞得这样糟,我有什么办法?”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底,我解除了在青岛的第一兵团的兼职。一九四八年一月初到南京专任陆军副总司令。一月九日夜间,忽得蒋介石侍从室通知,要我十日晨六时到飞机场等候飞往沈阳。届时只有蒋介石、刘斐、俞济时和我四人。我们于是日上午飞抵沈阳机场。傅作义、罗卓英在机场迎接,陈诚因病未来。这时东北形势异常紧张。长春、沈阳、锦州形成孤悬瘫痪状态,全靠锦州、天津、北平空运补给。沈阳由楚溪春任防守司令官,正积极构筑城内外堡垒工事。更突出的是:一九四八年一月二日至六日 ,在沈阳市郊西北的辽河边公主屯地区,新编第五军陈林达部两个师(第四十三师、第一九五师)全部被解放军歼灭。军长陈林达,师长留光天、谢代蒸等被俘。在新编第五军被围激战中,陈诚命令自称是精锐部队的第九兵团廖耀湘部新编第六军,从铁岭、新城子、新台子到石佛寺附近渡辽河向公主屯驰援,解新编第五军之围。廖兵团借口冬季雪融道路泥泞,所部又是重装备,运动困难,故迟迟其行,以致新编第五军全部被歼,震动了沈阳和南京。陈诚引咎辞职,准备将东北和华北统一归傅作义指挥,并主张惩办廖耀湘、新编第六军军长李涛、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罗英等不服从命令、贻误戎机之罪。当时,傅作义坚持不受命。陈、傅要我留在东北。又说:“保你兼热河省政府主席,蒋介石不同意,他已内定第六兵团司令官孙渡接任。”傅还要我“最好进驻朝阳”。我当时不了解东北情形,感到惊异惶惑。下午,蒋介石召集行辕主任、副主任、各处长和兵团司令官、军长、师长等人员开会,听取公主屯战役经过的报告。陈诚力主惩办廖耀湘等,并自请处分。当时,蒋颇踌躇,便采纳幕僚意见,以战事尚未结束,暂不撤换廖等,以免由于人事变动而影响作战。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我随同蒋于当晚回到南京。不久,我被发表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驻秦皇岛。一月间,我派前第一兵团司令部参谋长唐云山率领司令部原有人员,从青岛开赴秦皇岛,组织新的司令部。另把陈诚嫡系部队第五十四军阙汉骞部两个师由水路运往葫芦岛转到锦州,归第六兵团孙渡指挥。这时已知陈诚感到东北局势危急,自认没有办法,借患重病的机会,要其妻子谭祥飞南京向宋美龄说情,准他回上海养病。东北行辕主任将由卫立煌代理继任。一月十七日国民党明令派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五月十九日东北行辕撤销。
鉴于陈诚尚且指挥不了东北部队,我更无办法。加以家眷在广州尚待安置,借这机会我向蒋介石请辞新职。蒋只准假一个月回广东一行。蒋说对我家眷的安置,已电告广东行辕主任兼广东省政府主席宋子文负责办理。并说不许我到香港去,也不准与李济深等反蒋的老四军的人见面 。我到广州后,觉得广东情况亦不妙,水陆交通经常发生事故,就连广州市的治安亦成问题。有一天,宋子文、黄镇球(广东行辕副主任)请客,他们只说负责照料我在广东的家属,但无具体办法。我只好将散居潮安、汕头的子女带到青岛转台湾亲戚处照料上学。我于一月底返南京,时卫立煌新职已发表。熊式辉约卫立煌、孙立人和我在一次晚饭谈话中,对卫推荐赵家骧为参谋长和起用原东北军的将领如张作相、万福麟、马占山、苏炳文 等人有所评论。这是因为陈诚到东北后对熊式辉、杜聿明所用人员和做法多所责怪,现在熊大有报复之意。
我于二月间先到秦皇岛,后到葫芦岛。归我指挥的部队计有:(一)第六兵团孙渡部,辖第九十三军三个师(暂编第十八师,暂编第二十师,暂编第二十二师)。另有第六十军的第一八四师。暂编第二十师原驻在阜新矿区,后移驻义县。第一八四师是在一九四七年冬解放军进行秋、冬季攻势时,因锦州空虚,由热河平泉调回锦州的。(二)第五十四军阙汉骞部两个师。(三)暂编第六十师陈膺华部(辽阳县保安总队改编)五千多人。(四)暂编第五十师吴宝云部(热河地方部队改编)约三千余人。(五)暂编第五十五师安守仁部(由守备铁路交通部队改编)约千余人。(六)第九十二军第五十六师王有湘部守备锦西,是由华北“剿总”调来的。(七)交通警察指挥部司令汤毅生所指挥的三个交警总队,每个总队有两个步兵团的兵力,位于山海关、北戴河、昌黎、滦县、唐山等地区,担任沿铁路线的守备。(八)秦皇岛、葫芦岛港口司令何世礼所部,任秦、葫两岛港口及两岛间的交通守备。当时锦州至山海关地区的兵力情况大概如此。陈诚建议蒋介石调我到东北来,以为我可以从山东带来部队。殊不知一九四七年冬在胶东的第二十五军黄百韬部、第二军王凌云部、第六十四军黄国梁部早已由青岛海运调往苏北战场去了。青岛的第五十四军两个师已运往锦州,留下一个师(第三十六师)为基干扩编为第五十军,以第五十四军副军长叶佩高任军长,辖三个师,作为青岛第十一绥靖区的守备部队。哪里还有兵可调呢?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陈诚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怎能不败呢?
我到锦州来,蒋介石和陈诚是要我打通和恢复沈锦间的交通,以及维持锦州、锦西地区的生产。我曾先后到北平、沈阳、南京向傅作义、陈诚、卫立煌、蒋介石等请求抽调部队,整补训练;向铁道部交涉修复大凌河铁路桥工程器材;与东北行辕(后东北“剿总”)经济委员会协商派员主持锦西、锦州的工矿生产。当时南京经济委员会已决定拆运锦州炼油厂、锦州化学合成工厂的设备,运往台湾设立新厂。我又到山东,将留在烟台一带的第八军李弥部四个师扩编为六个师,编成两个军的兵团(这是蒋介石要我去看李弥的部队才决定的)。直至六、七月间,以第一六六师为基干的黄淑第九军才调到锦西附近和以第四十二师为基干的周开成第八军调到秦皇岛附近,准备整补训练。由于华北“剿总”在冀东、热南进行所谓扫荡,又将周开成第八军调到滦县接替第六十二军林伟俦部的防务。而在昌黎的交通警察部队汤毅生部两个总队于七月间被冀东人民解放军全部歼灭,司令汤毅生等被俘,周开成第八军前往解围已来不及。不久,第八军、第九军及烟台的李弥兵团司令部,分由葫芦岛、烟台调到苏北徐州战场去了。
锦州、山海关的兵力已经不够分配,但蒋介石还要从辽西调部队到苏北。这样要待关内再调部队来恢复沈锦的交通,更加困难了。我乃电卫立煌与蒋介石,建议把沈阳的各军中缺额最多的师,将士兵补充该军其他各师,各级干部则由沈阳空运锦州、山海关地区,由关内运来新兵,以该师原番号重新成立部队。当时由沈阳运来的有:新编第六军暂编第六十二师刘梓皋部驻锦西;第四十九军第二十六师张越群部驻山海关;第五十二军暂编第五十四师黄建镛部驻兴城后调塔山;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驻松山、高桥等地区开始整补。沈阳的陆军训练处由廖耀湘兼处长,舒适存兼副处长并代处长,调锦州负责主持督训新编部队。当时,南京陆军总部的美国顾问团派员到锦州等地区巡回视察训练各部队。同时国民党辽宁省政府委员贺奎到锦西设立辽西行署,兼任主任,负责各县的民众组训和成立各县保安总队,准备成立新师。到十月间只成立了一个总队。因锦州师管区对各县新兵征补是有定额的,民众组训无成效,徒具形式而已。
一九四八年七月下旬,我依照南京、沈阳的指示,将锦州、山海关部队编成四个军。除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编补足额兵员装备外,第五十四军原有两个师,又将锦州铁路局警务处朱茂臻部改编成暂编第五十七师归该军建制;将原第五十二军暂编第五十四师、原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以及成立不久的暂编第五十五师编为新编第八军。卫立煌保沈向奎(原是卫属第十四军第八十三师师长)任军长,归第六兵团指挥。将原第四十九军第二十六师、暂编第六十师、暂编第五十师编为新编第五军,后改为第八十六军,刘云瀚任军长,刘是陈诚的基本干部。七月底新军编成。
卫立煌在这个时期亲到锦州、锦西、兴城、葫芦岛视察部队和城防工事后,曾对我说,东北目前不能打仗,主要是积极训练部队。并提到将冀热辽边区司令部改为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我认为名义无所谓,表示完全服从命令。卫还表示对这次视察很满意,并一再强调只要部队训练好就有办法。关于东北的交通运输和联络补给问题,卫说:“只要有三十架大型的运输机就能保障作战需要。”当时,美国大使馆上校武官包瑞德由北平到沈阳了解东北情况,卫曾对包瑞德说:“只要美国能援助三十架大型运输机,就有把握保住东北。”包瑞德由沈阳回北平,经过锦州时也曾对我提及,并说可以办到。
七月底部队改编完毕后,我从山海关转北平,于八月二日赶到南京参加整军会议的闭幕式。当午,蒋介石约我午餐,在座的只有广东行辕副主任邓龙光和我两人。饭后,蒋介石对我说:“你回锦州以后,遇事可向卫总司令联系。”这显然是卫对我有意见。因为,卫到沈阳后,对蒋介石建议,只要中央发给经费,就能收编部队(指马占山的松北挺进军等)和就地购买粮食。卫要将锦州驻军粮食空运沈阳,锦州驻军就地征购粮食。我因种种困难未能照卫的计划办理。人事调动方面,如第六兵团司令官孙渡调任热河省主席,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升任兵团司令官,副军长盛家兴升任第九十三军军长等人事更动,都是蒋介石事先与卢汉商定好发表的。第十三兵团的第八军周开成部,及第九军黄淑部的调动,也都是根据蒋介石电令执行的。卫事先不知道,因此,对我很不满。
我认为将帅不和,不能作战,即向蒋介石坚辞一切职务,陈述以上的种种原因,蒋不准。从蒋那里出来后,又遇到参谋总长顾祝同,我又向他辞职,并请假到台湾去(家属住在台湾)。顾说他不能决定,只许短时期到杭州休息,不能他去,接到电话要及时赶回南京,因蒋即上庐山。
我到杭州休息,并电卫立煌辞职。十八日回到南京,十九日往励志社见蒋,正值蒋召见上海金融界人士,要他们拥护国民党政府改革币制,发行金圆券。散会后,蒋接见我们(同时见蒋的还有宋希濂和黄维)。我再三申请辞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职务。蒋说:“你们不干,我又怎样。”并说:“限二十日回到防地去。”又吩咐黄仁霖(励志社总干事兼联勤总部接待处处长)电话通知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派飞机于次日送我回防。
我回到锦州后,又去沈阳见卫立煌请求准我辞职,并建议以副总司令陈铁到锦州去比较适宜,因陈是卫找到东北来的,是卫的老部下 。卫当面敷衍说:“不要辞,大家是老朋友,共同努力。”我已了解卫、廖都对我不满,以及东北局势危急,内部意见分歧,矛盾很多。卫极力拉拢廖耀湘、周福成,也煞费苦心。但我仍以军人服从为天职,在危难之时顾全大局,回到锦州继续供职备战。
卫立煌到沈阳后,令工兵指挥官李贤负责计划构筑沈阳、锦州现代化钢筋水泥的城防工事,由总部发给水泥、钢板等材料;由各军、师工兵部队任技术指导,各地区阵地由各该区守备部队按“剿总”的防御配备图工事位置照表设施(锦州的工事在卫立煌没有全部计划以前,已经由各守备部队开始建筑)。按“剿总”工兵指挥部的计划,以连为战斗单位,构筑一个坚固据点,是坑道闭锁式的子母碉堡构成,在敌人四面包围下,能独立作战。连指挥所的掩护部要能储存粮食及弹药,还要有厨房、厕所、绷带所等设备。阵地外围要挖宽深二米的外壕和架设铁丝网。担任构筑工事的部队,每日发放津贴。从五月开始到九月间,工事还没有完成计划的三分之一,更不能按照卫立煌的计划去施工。原因主要是工程巨大,没有水泥和钢条。因此,只普遍构筑独立的水泥碉堡,最大的可以容一班人,最小的仅容一个步兵组或轻机枪组。里面和龟壳一样,一点也不能活动,站起来都不方便,这样的工事怎么能持久战斗?但卫立煌和李贤到锦州、沈阳视察后却很满意。卫说:“在江西和共军作战的时候,哪里有这样的水泥工事?那时都能打胜仗,现在有了这样的工事,更没有问题了。”这是国民党军队一贯夸大自己、轻视敌人、自欺欺人的作风。在防御配备图上画得非常美观,有坚固的工事设备和周密的火网编成。其实只是一张空纸,经不起风雨,一吹就破了。锦州的所谓现代化钢筋水泥工事,在解放军的三十一小时的激烈战斗后,就全部毁灭了。
八月下旬,南京国防部和东北“剿总”对于东北解放军的兵力和动向的估计,认为还是十个纵队,每个纵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独立师或加强师,每个支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旅或加强团,地方部队——民兵数目弄不清,判断人数可能很多,但没有好的装备,更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又认为炮兵部队是增加了,有很多日本山、野重炮。在黑龙江佳木斯以北山区,找到日本前关东军遗下的秘密火药库,里面的各种炮弹很多。解放军的炮火一定比过去强大得多。
我以前认为解放军不可能从长春越沈阳侧面行动全力南下的。但八月底我回到锦州后,从长春、沈阳、新民、辽中各地先后得到解放军南下的行动情报,以及从阜新、彰武、黑山、北镇各地沿交通线向义县行动的情报,并有很多匹马拉的火炮在锦州、义县间的东面涉渡大凌河,但确实的部队番号、人数始终弄不清楚。在义县周围的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师王世高部于九月初已与解放军发生前哨战斗。
又据空军的侦察,在热辽边区地带,夜间运输频繁。渡过锦、义县间东面大凌河的解放军,除一部包围义县和阻止我军北上支援义县外,大部队纷纷由锦州西北转向西南与冀热辽边区地方部队配合行动。他们在绥中与第八十六军第二十六师张越群部的一个团,在兴城、锦西与第五十四军暂编第五十七师一部不断发生激战。交通通讯多被破坏。而解放军又只是些代号和地方部队名称的暗号,要判断解放军的兵力和部队番号是很困难的。
锦州指挥所根据以上的情报,当时决心迅速集中三个军兵力于锦州,并计划将在义县的第九十三军王世高师撤回锦州,作如下的防御部署:
(一)新编第八军沈向奎部全部集中锦州,归第六兵团指挥。驻锦州东面紫荆山(紫微岭)到松山地带,占领既设工事担任守备;并昼夜加强工事设备,注意各种武器火网的构成及夜间射击的设备;并与北面和西南面第九十三军的部队取得联系。
(二)第九十三军附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担任锦州北面和西南面包括飞机场地区的守备。占领既设工事,并昼夜加强工事,注意各种武器的火网的构成和夜间射击设备,并与东面新编第八军部队取得联系。
(三)新编第五军刘云瀚部,迅速分水陆两路向锦州集中,为指挥所的总预备队。
(四)第五十四军阙汉骞部集中锦西,任锦西、葫芦岛地区的守备。
(五)炮兵部队归炮兵指挥官黄永安指挥,进入既设炮兵阵地,协同各军战斗。
(六)通信兵团迅速构成指挥所、兵团部、各军部、炮兵指挥所、兵站总监部之间的有线通信网。
(七)第十兵站总监部准备各军师的粮秣弹药补给事宜。
(余略)
我将防御部署计划分报沈阳卫立煌、南京顾祝同后,立刻得到卫的复电,他不同意王世高师撤出义县;主张山海关的刘云瀚军要待华北“剿总”派部队接防。九月初,义县附近已发生战斗,同时在绥中的张越群师一个团,在兴城的朱茂臻师一部,也已进入战斗,均为解放军部队所牵制,不能适时集中锦州。锦西外围西面也不断发生激战。为了保障锦西至锦州之间的交通,乃派暂编第六十二师刘梓皋部守备塔山;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移驻锦州旧城,南连刘梓皋师,西连第九十三军暂编第十八师守备飞机场部队,向虹螺岘(旧锦西)方向警戒侦察敌情。为确保刘云瀚军适时撤回到锦州,在该军未到锦州前,另电沈阳先空运一个军到锦州协防。
九月二十四日,锦州通义县的重要前哨据点冒山屯被解放军袭击占领 ,锦义间交通完全断绝。北面山地据点工事的二郎洞、娘娘庙等高山,以及锦义公路两旁的辛龙台、葛文碑、薛家屯、营盘、旧飞机场,很快为解放军渗入,发生激烈战斗。为了夺回锦义公路两旁据点,并收容王世高师从义县退出的部队,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二师李长雄部和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杨朝纶部、暂编第十八师景阳部(原守飞机场部队)共同争夺二郎洞、娘娘庙大山的据点,因为解放军在大胜堡一带的炮兵观测所设在这里,对锦州飞机场的炮火控制威胁很大。由于这场争夺战是到处混战一团,我军的炮兵与空军又不能协同地面部队作战,因而李、杨两师伤亡较重,逐次撤到锦州西边小凌河起至化学合成工厂亘北面小高地东西之线及河南沿铁路工厂到营盘之线对峙。义县王世高师被包围激战中,绥中、兴城也在激战中。
当解放军北面来的部队有一个纵队以上兵力向我进攻的同时,另有一个纵队的兵力也于九月二十四日袭击、破坏塔山和陈家屯通锦州间的铁路桥多处,以致交通中断。解放军随后攻占塔山。刘梓皋师向锦西的第五十四军方面撤退,不能归还建制。向虹螺岘方向警戒的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亦逐次向飞机场南和松山西端高地移动。
九月二十六日下午,忽然接到顾祝同、卫立煌从南京飞往沈阳途经锦州上空发来的电报,只说“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但全般部署企图及作战指导仍未通知,到底如何,毫无了解。九月二十四日卫飞南京和蒋介石开会,当时决定空运第四十九军援锦,蒋派顾祝同与卫飞沈指挥第四十九军空运。所谓“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就是指第四十九军空运锦州一事。顾、卫二十六日黄昏到沈,第四十九军于二十七日开始空运来锦,到二十八日黄昏为止,该军只运了第七十九师(欠一个团)。二十九日锦州机场跑道即为解放军炮火所控制,空运就停止了。
九月二十八、二十九两天,解放军攻占绥中、兴城。锦州和山海关交通完全割断,刘云瀚军更不能向锦州集中。十月一日义县解放,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师守义县部队全部被歼,师长王世高、副师长韩润珍等被俘。
这时锦州已很危急,锦州所需要补给的炮弹要靠空投;在锦州北面的阵地仍在激战中;解放军另以一个纵队以上的兵力进攻锦州东面的紫荆山(紫微岭),在几天的激烈争夺战之后,逐渐向松山高山延伸;从东起南山农场到松山最高点东西之线,均发生激烈的战斗。我遂将刚调来锦州的第七十九师两个团使用上去,加入正面的战斗。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则在松山西端高地与解放军发生战斗。据报解放军士兵对敌前作业特别熟练,不顾猛烈的炮火,总是勇往直前。所有外围据点阵地先后被攻占,锦州只剩新旧城在我军守备中。
十月二日,蒋介石从北平派飞机空投给我一封亲笔信,问我能否将锦州守军撤到锦西,但没有将全般情况告诉我。以当时形势,我认为如能以锦州守军吸引着解放军主力,而从沈阳和关内抽调两个有力兵团,在锦州地区与解放军作一次决战是一个好机会。我向蒋陈述了以上的理由,不主张撤出锦州。
到了十月六日,锦州更处危急之中。关内和沈阳援锦兵团进展很缓慢 。我召集兵团司令官及军长开紧急会议,决定将锦州守军撤到锦西,与关内的部队会师后,夹击塔山共军,然后回师北上,会合沈阳西进兵团与锦州共军决战;部队准备夜间行动,并分报蒋介石、卫立煌。卫立即来电话指示:“锦州坚守不动,以免影响全局。”因而又中止行动,仍在锦州内围与解放军激战。
这时已知道蒋介石于十月一日和二日先后在北平、沈阳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从北平、天津抽调第六十二军全部、第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独立第九十五师,从烟台调第三十九军王伯勋全部,海运葫芦岛,会同第五十四军及暂编第六十二师归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指挥,企图沿塔山增援锦州。
十月四日,卫立煌派副总司令陈铁、副参谋长彭杰如到葫芦岛组织东北“剿总”葫芦岛指挥所,陈铁任主任,彭杰如任副主任,统一指挥葫芦岛部队及沈阳西进兵团,准备在锦州与解放军决战。这时终日只听到塔山方面炮声隆隆,却见不到部队进展,对沈阳西进兵团更无音信,只知道廖耀湘已经率领新编第一军、新编第三军、新编第六军、第七十一军、第四十九军等部队于十月四日离开沈阳,沿北宁路西进中。
十月六日,蒋介石由天津乘“重庆”号巡洋舰到达葫芦岛,与我通了无线电话,问锦州情况。我因无线电话不能保密,只说“全线在激战中”,未谈其他。蒋到葫芦岛后,集合高级将领陈铁、彭杰如、罗奇、阙汉骞等训话。因第五十四军进攻塔山毫无进展,蒋大骂陈铁和阙汉骞:“你们再要搞不好,我要杀你们的头!”并要侯镜如负责指挥各军向塔山攻击前进。这时廖耀湘兵团没有照蒋介石命令以主力沿北宁路西进,他以主力向彰武、新立屯攻击前进,十一日占领彰武城。廖认为切断义县经彰武到达郑家屯、四平后方的交通补给线后,即可以威胁和阻止解放军对锦州城的攻击。因此,停止劫粮、不准备继续西进了。蒋介石到达葫芦岛后,亲自指示要海军、空军协同地面部队向塔山解放军阵地进攻。但解放军的阻击部队,左凭渤海,右以虹螺岘为依托,在塔山、虹螺岘之线占领阵地,以少数兵力,顽强阻击得到海空军支援的国民党军十一个师的猛烈进攻。经过几昼夜的激烈战斗,解放军的阵地屹立不动,使葫芦岛的国民党军无法寸进,急得蒋介石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
锦州内围的战斗,一天比一天激烈。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城内又无坚固据点可守,指挥所原设在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住宅区内,在解放军猛烈的炮火下,电报电话不断遭到破坏。我常到锦州车站北面的小高地楼上和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上的观测所去指挥,那里就成了解放军炮击的目标。炮战之猛烈为过去所未有。后来我军炮弹接济不上,炮兵阵地已被解放军的炮兵所控制,我军发了几颗炮弹后,解放军炮兵即集中火力向我军炮兵阵地及步兵阵地猛烈射击,士兵在壕沟里动也不敢动。各部队电话因炮击而中断,伙食有时也送不上去,伤兵有时也救护不下来,阵亡的也不能及时埋葬。士气的低落和苦闷也是罕见的,城内已成黑暗的死胡同了。
十月十二日,我又将指挥所移到锦州车站南四大街中央银行楼下。第六兵团司令部也在南四大街的锦州邮局内,相距只二三十米,有坚固的地下室。空军锦州站对空联络电台亦在锦州指挥所的南边,距离很近。解放军炮兵集中最大的火力来射击,命中锦州指挥所多处。我到哪里,解放军的炮兵即跟到哪里,好像完全了解我的位置一样。锦州城被解放军包围得更紧了,城内各据点、交通线,完全被解放军的炮兵控制着。解放军攻城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昼夜不停地构筑蜘蛛网式的交通沟接近我守军阵地,用炸药来爆炸守军坚固据点的重机枪堡垒阵地。锦州旧城西面经化学合成工厂地段最先被突破,接近市区。十月十四日正午,全线均在激烈战斗,阵地反复得而失,失而得,各部队伤亡很大,已无预备队使用。守军炮兵因炮弹接济不上,已经中止射击。
解放军这时的炮火集中火力射击师、军、兵团及我的指挥所,各部队已进入手榴弹和拼刺刀的近战中,全城都被枪炮声所震动。锦州车站北亘铁路工厂营房、锦州纺织厂、纱厂,以至锦州市南面女儿河(小凌河)北岸碉堡线接连锦州旧城,已完全被解放军各个包围。各部电话时通时断,已进入各自为战的状态。下午,锦州旧城内弹药库和锦州车站西边的地下汽油库均为炮火击中起火;市区内南面碉堡线多被突破,并由南向北扩展;电话全部中断,无法通信;仅有的几辆轻型战车亦参加战斗,市区进入混战状态。
我判断解放军已向我进行全面总攻击。战斗以锦州西北角最为激烈。我鉴于形势不利,难以维持下去,廖、侯两兵团的援锦又无望,乃于十四日下午四时许与参谋长李汝和到卢浚泉指挥所与卢及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炮兵指挥官黄永安等开会研究:侯镜如、廖耀湘兵团毫无进展,分别被阻止于塔山和新立屯地区,共军现已集中全力来歼灭我锦州守军,然后才去同侯、廖两兵团决战。而我锦州守军连日战斗伤亡过大,市区又无坚固阵地可守,外援无望,只有待毙。松山被共军突破后,原在小凌河西岸一带(松山东)担任沿河警戒的暂编第五十五师安守仁部后撤到飞机场附近,接替暂编第十八师景阳部的任务,而将景阳师加入北面作战。此时盛家兴与景阳尚能用无线电通话,还可抽调一部分部队为掩护部队。我征求卢、盛等人的意见,他们一致主张当晚向锦西突围。即决定由李汝和、盛家兴、黄永安拟突围计划,并负责通知各部队,突围时归盛家兴指挥。计划以景阳师为先头部队,并由景阳转知邻近部队准备行动。撤退时北面部队先向北猛攻,掩护突围部队从东门附近渡过小凌河(女儿河可徒涉),经南山农场附近向高桥、塔山与陈家屯之间突击,准备与从锦西向塔山攻击的部队会合。
当日黄昏即按计划开始行动。我同卢浚泉、李汝和随带特务团一部,从兵团司令部北面坑道向东门移动。一离开司令部就为突入南市区的解放军所发觉,受到火力阻击,以致后续部队未能跟上。我们到东门附近找沈向奎军黄建镛部,未见,以为还在前面。出城后,到南山农场北麓,仍找不到黄建镛部队,景阳师迄未到来。越过南山农场后,不断碰到解放军部队从东面多处渡过小凌河向西行动。这时卢浚泉、李汝和分向西面寻找部队,已经散失。
我在松山东面山地南北也找不着部队。附近村庄驻满了解放军,锦州市内彻夜火光冲天,爆炸声终夜不绝。天亮前,我在松山东面一间小小的窝棚内住下,昼伏夜行。到了十五日,锦州已完全被解放军占领,市区大火还在燃烧,仍有断续的枪声。当市外松山各乡村的解放军向城内和向西移动之际,国民党空军飞机飞到锦州上空,用烟幕作信号,打圆圈后向南直飞多次,示意向南(锦西方向)突围。
下午四时许,我经松山向塔山陈家屯之间山地小道走去,次日过西海口和高桥到锦州的公路时,被解放军的潜伏哨兵截获,与暂编第五十五师安守仁部被俘的官兵在一起(安师守小凌河西岸的警戒部队)。当晚,随军移动,经飞机场向班吉塔方向行进。我自思身任方面军的指挥官,丧师失地,难逃蒋介石的所谓“革命连坐法”,而同解放军长期战争的罪恶,被俘之后,绝无幸免之理。当时为求速死,乃自报身份。到达住地的翌日,又被辗转送到纵队司令部及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的俘虏收容所。
至此,守锦州的国民党军全部被歼,无一漏网。我和边区副司令官兼辽西行署主任贺奎,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副司令官杨宏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师长景阳、李长雄、黄文徽等均被生俘。